翼飞受伤住院了!
半小时之后,她火车头般冲进医院的病房,雷翼飞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脸上青紫肿胀,一只手臂还打着绷带。
“怎么了,你撞车了?”她冲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搬起他的脸开始端详。
雷翼飞摆摆手,“被人打。”
“什么?”徐忆璇皱眉,“谁能把你打成这样?”
“就是昨天早上在你家里的那个家伙,昨晚在酒吧碰上了,他喝成那样居然还认得出我来,幸亏没有伤到馨铭……”雷翼飞慢慢地撑坐起来。
“是展轻侯?!”徐忆璇愣了一下,“他为什么打你?”
“我哪里知道!他上来揪住我就打,最后他那些保镖反倒反过来要保护我……我和馨铭好好的周年纪念也搞砸了。”雷翼飞一激动牵动了嘴角的裂口,立马痛得龇牙咧嘴的。
徐忆璇火大了,展轻侯怎么会这样!就算他对她有再多的生气,也不应该把怒气出在她身边人身上啊!怎么可以这样卑鄙,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她攥着拳头喘粗气,突然扭头向外冲去。
“喂,你去哪?”雷翼飞叫她,她连头也没有回。
展氏企业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徐忆璇像只火药桶一样地要往展轻侯的办公室里闯,Rita跟在她身后,拦不住只好也跟了进来,嘴里一个劲地在劝她。
“徐小姐,您等一下,您不可以这样闯进去……”
“你让开!再拦我我翻脸的!”
“徐小姐,您别激动……”
展轻侯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身影在阳光下恍了一下,又迅速地转回半边,只留下一个曲线分明,完美仿佛梦幻的侧脸。
徐忆璇甩开秘书抓着自己的手,气呼呼地看着展轻侯直喘粗气。
“Rita,你出去吧。”展轻侯吩咐道。
Rita点头,迅速地退出去。
“有什么事情在那说吧。”他冲徐忆璇说。
“展轻侯你这个大坏蛋!居然还这么若无其事!”徐忆璇攥着拳头大吼一声,“你干什么把翼飞打成那个样子!你说,你为什么打翼飞!你这个野人!大坏蛋!”
野人?大坏蛋?!
展轻侯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闭闭眼睛,压住翻腾起来的怒火,“我是大坏蛋?!他还告诉你什么,那个败类?”
“不许你这么说翼飞!你打人就是不对!”
“你回去转告他,再让我看到他那样子,见一次打一次!”展轻侯把字一个个咬碎在牙齿之间,恨恨的说着。
“你!”徐忆璇顿时火大,把包摘下来往地上一甩,冲到展轻侯对面。
展轻侯没有再转身,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他光洁的皮肤上,有几处很明显青紫。他的脸色很不好,苍白到甚至有点吓人。
徐忆璇愣了一下,他也受伤了……
可是——
她眼前又浮现雷翼飞一身都是伤在病床上一动也动不得的惨状。和翼飞比起来,这家伙脸上的小擦伤算什么?
“你、你要向翼飞道歉!”她尽量不去看他脸上的伤,一心替她的兄弟讨公道。
“我道歉?!”展轻侯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看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把目光投向外面的云天,云天下有参差起伏的楼宇,他在中央,在最顶端,整个城市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可是现在,他却有种从未有过的无可奈何。
昨晚看到那个雷翼飞臂弯里依偎着另外的一个女孩,他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理智,眼前晃动的全部是徐忆璇流泪的眼睛,他冲过去拎起他的衣领,狠狠地挥拳下去……
他闭闭眼睛驱散眼前的影像,转过头看着仍然气鼓鼓的徐忆璇,“如果我道歉,你会离开他吗?”
忆璇皱皱眉,“你胡说些什么?”
“再留在他身边,你会受伤。离开他,我就道歉。”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低声下气的话,现在的每个字都像利器,撕裂他的骄傲。
徐忆璇愣了愣,旋即摇摇头。
如果说之前是要维护自己的单身贵族生活,那现在的就是兄弟义气了——翼飞现在伤成了那样子,自己怎么能临阵倒戈把他丢下,绝对不可能!
“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她咬住嘴唇,转身要离开。
“徐忆璇!”展轻侯伸手拉住她。
“放手!”徐忆璇用力地一甩手——
她的手用力太大,一下撞到展轻侯手中的杯子,整杯的咖啡泼溅出来,全部倒在他的脸上。
时间好像一下子停摆了,徐忆璇瞪大了眼睛,看着咖啡顺着他的发梢滑落,从他线条骄傲的下巴滑过,一颗颗地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展轻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了表情。
展轻侯……
徐忆璇用力地攥住衣角,强迫自己不要伸手去擦拭他的脸。
不管怎么样,他打人就是不对的!
她一咬牙,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展轻侯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又低头看看自己。真的很奇怪,自己明明站在温煦的阳光中,为什么会觉得周身寒冷成这样?
他缓缓地顺着落地窗坐下身来,咖啡从脸上滑落,滴在衬衣胸口的位置,暗色的印渍清晰地晕染在他衬衣上,像是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连疼痛都突然之间清晰起来。
展轻侯紧皱着眉,看着Rita推门进来,看见自己的样子顿时花容失色,惊叫着过来扶他。他厌倦地冲她挥挥手,心中突然想起徐忆璇——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把她给吓成这样的,她从来不像眼前这些女子一样的娇弱,夸张——他用力在自己的额头拍了一掌。
还在想着她吗?
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一个这样对自己的女子,值得吗?
他摇摇头,一颗咖啡珠滴落下来,狠狠地摔碎在地上。他知道答案了,一切闹剧就像这杯咖啡一样,应该结束了……展轻侯,你本就没有再去爱人的机会了,早就没有了……
Rita看见他挥手,便不再靠近,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她看到被徐忆璇丢在地上的包包,伸手捡了起来,“董事长……”
展轻侯站起来,伸手扯松领带,“你处理吧。”说完,他就向办公室一侧的更衣室走去。
Rita点头,拿着包向门外走去,更衣室的门突然打开,展轻侯站在那里,“以后,关于徐忆璇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再听到。”
“是,董事长。”Rita觉得自己脊背上面直冒冷汗,只是这一关门的几秒钟,为什么展轻侯竟有种完全改变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周身都像是在刮着冰凉的冷风,他的脸上恢复了刚回国时的那种冷漠和孤绝,甚至更加的严重。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漆黑的眸子像两面墨色的镜子,看不到他的眼底,外面的一切都撞碎在他的眸子里,又被冷冷地反射了回来。
“另外,把我的助理和秘书人数翻倍,从一个小时之后开始。”他说完就阖上了更衣室的门。
Rita点头,匆匆退出,她知道整个商界——又将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颠覆了……
虽说Rita是有了心理准备的,可是展轻侯的样子还是把众人给吓倒了。
展轻侯的助理秘书分成了三班,每组八小时地跟着他在全世界奔波,整个展氏企业像是上足弦的陀螺急速地旋转着。
他的精力让人惊讶的充沛,但是——好像也不能说是充沛——他的疲惫是谁都看得出来的,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无比的让人恐惧,可是这样疲惫的外表下却有着那样惊人的、仿佛永无穷竭的精力!
他消瘦,冷峻,可是眼睛里面的锐利却分外地清晰起来,就像是丛林中最具威胁性的饿兽,无比危险却有能力凌驾一切操纵一切,任何被他看中的目标都会被捕杀,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如果说他之前是一种威慑,那么他现在给人的则完全是一种恐惧,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撑下去,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有这样不会衰竭的精力,不明白他是人还是……
Rita捧着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
展轻侯站在落地窗前,听着三个秘书同时念文件给他听,声音在他的耳中无比的清晰,就像香味不管多复杂他都会分辨得出来一样,他可以同时接收到多个声音,只是比较费神罢了。
连续看了十几个小时的文件之后,他的眼睛累了,只能让人念给他听自己休息一下。
“董事长您的咖啡。”Rita把咖啡放在桌上。
展轻侯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端起桌上的苦咖啡轻啜一口,一语不发再次闭上了眼睛。
“董事长,您休息一下——”Rita小心地开口。
“出去到资料室拿1997年的公司古巴香蕈市场资料,我记得那年因为可可欠收咖啡醇味迷迭出现过十年的最高价,给我当时的详细资料。”
Rita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彭叔推门进来了。
“Rita说你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家了,轻侯,你现在需要休息。”彭叔径直走过来,示意三个助理停下来。
展轻侯抬起头,黑夜般的眸子完全没有焦点般投在来人的身上,“我没事。”
“怎么又会这样?”彭叔很心疼地看着他的样子,“已经三年了,你不是说过你已经——”
“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出去了。”展轻侯打断彭叔的话,声音无比的冰冷。
彭叔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拿这个倔强的孩子怎么办。
“对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可以多留一会儿的理由,“上次我给你的波斯菊新品你还没有最后敲定,现在样品呢?”
展轻侯想了一下开口道:“送人了。”
“什么?”彭叔惊讶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那是我们还没有上市的新品,是珍贵的商业机密,你怎么能送人?!这一小瓶里面蕴含着上亿的潜在利润啊。”
“我知道。”展轻侯头都没有抬。
“轻侯……”
“别再提那个波斯菊了!”展轻侯突然把桌上厚厚的文件一股脑地扫落下来,文件四散开来。
彭叔还想再说什么,Rita在后面拽拽他,拉他一起走出门去,关门那刻,Rita才凑在门口轻声地对展轻侯说:“董事长,您上次会议上说的那间股票公司真的被别家打沉了,他所在的那片土地明天就会在拍卖行拍卖了。”
展轻侯没有回话,只是挥挥手示意她关上门。
“你们也出去。”他对助理说。
办公室里面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站起来蹲下身,伸手去拢那些乱掉的文件,可是手指却止不住地颤抖。
波斯菊,波斯菊,波斯菊!
只是这样几个字眼,只是这样的几个字眼,却把他几天的坚持彻底击溃了。他发誓要忘记徐忆璇,发誓要忘记她的一切,可是现在她的一切铺天盖地地冲他砸了过来——
他看到她狼吞虎咽完全不顾形象;看到她从楼梯上面像个女神一样地走下来;看到她蹦得大汗淋漓却倔强地不肯向他妥协;看到她头发蓬乱地闭着眼睛倚在门框上面给他开门;看到她在自己怀中流着眼泪举拳捶打……
展轻侯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接着起身抬脚狠狠地踹在座椅上面。
他一脚接一脚狠命地踹着,大脑都仿佛抽空了一般,只有身体仿佛本能地攻击着,发泄着,直到把他心里面最后的一丝能量也扯拽出来……
波斯菊。
他又看到了徐忆璇看到波斯菊胸针那一刻的惊喜表情,她坐在车子中,像是得到生日礼物的小孩子似的在自己的身上比量,眼神都闪动着快乐……
当时在车里面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因为徐忆璇不高兴,噘着嘴巴坐在车里面,就想让她开心,什么都没有考虑,什么都忘记……衡量。
他终于脱力般伏在了办公室的地面上,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他想休息,他想睡过去暂时忘掉一切,可是眼前已是黑夜了,头脑中仍然异常的清醒,让他几乎崩溃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