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纪小月,我发现你其实还是可以试着接受别人的。既然这样,那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这是实话。因为纪小月,她才痛苦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爱自己。而自己,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只是当他是个活抱枕。“离开?”他木讷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五分钟前,这还是两个足以让他激动到不能自已的词,现在,不会了。呵、呵,他抑制不住地想笑出声来。这么长的一场美梦,能拥有她的美梦,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黄粱一梦罢了。
“还要多谢你。仲翔已经和他太太离婚了,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喻颜定定注视着眼神已经涣散的人,胸口不禁一窒,险些说不出话来,“你如果愿意,明天可以到浦东机场来送我们。”
一切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她和他的故事,多么感人肺腑,而他,却是她打开始就安排好的悲剧配角。
谢幕的时候到了,就如同那脸颊挂着泪珠的小丑,即使掌声再热烈、得到的聚光灯再强烈,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徒惹笑柄的角色。
“颜,谢谢你。”他望着她,露出感激的一笑,谢谢她给自己一个痛快。这一刀刺得又深又准,还真是想不毙命都难。可惜的是,不能拖那个让她背叛自己的男人做伴,因为她必须幸福。即使她这样伤了自己,可是临死前,还是希望她能获得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希望那个她真心爱着的人能带给她自己不能给她的幸福。
喻颜惶恐地望着他那个绝望的笑容及眼底蓄满的湿润,她知道自己的话会伤到他,这才叫报复。既然要报仇,就要让对方加倍尝到自己的痛不欲生。元皓,你始终太过单纯了。她空洞地坐在沙发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没有灯光的屋内已是一片漆黑。他走了好久了吧?上次他因纪小月而沉沦,是被自己骂醒的;那这次,又会不会再有一个人来将他从自己这一汪泥潭中拉出呢?
“对不起、对不起。元皓。”泪水渐渐自眼眶滚落。她是这世上最虚伪的女人,明明爱他爱到已无法自拔,却非要假装自己没有心动;她是这世上最懦弱的女人,沉浸在童年的阴霾中,缚着自己不愿迈出一步。
这样发疯般地思念着他,不是因为爱情?这样不顾一切地折磨他也折磨自己,不是因为爱情?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是因为爱情?好吧,就算这些都是爱情,她也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她是喻颜,她是个以好好爱自己为人生目标的女人,无法控制的事就要抽身而退。自己挥剑,虽然痛,但总归是斩断了。
手机几度自僵冷的手间滑落,她蜷缩在窗台上,借着月光按下贺仲翔的电话。
“喂,喻颜吗?”带着困意的声音即使在凌晨被扰了清梦,仍是一如既往的体贴而沉稳。
“仲翔,你真的愿意带我离开吗?”她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颤抖着。
“我愿意。”自电话传来的回答坚定而温暖。
“那你的事业怎么办?那你的父母家人怎么办?那你的……”
“颜,这些我会处理的。”他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至少他的肩膀宽厚到足以为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空。
“可是,我现在还没爱上你。”她真的很自私,一味地只想着要逃走。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爱上我。”他有自信,所以才会大胆地带走心仍系在别人身上的她。
“仲翔,带我走吧,越快越好。”她哭泣着,为心上太多太重的压力,几乎无法站起。
“好,你乖乖地睡上一觉。我们明天就走。”他轻哄着她,耐心得像慈父般。
“嗯、嗯。”她呜咽着,只希望眼前的黑暗能快些过去,天能亮起来。
浦东机场。
人头攒动的繁忙地方,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又在这里匆匆踏上通往世界各地的旅程。这是个承载着幸福、期盼、希冀与光明的地方,也是充满了伤感、离别、不舍和黯然的地方。
元皓的额无力地轻抵落地玻璃墙,清澈透视着候机室内一切的明净玻璃上重叠着他苍白而空洞的面容。他打开手上的便携酒壶,猛地灌下一口白酒。顺喉而下的火辣让他意识到自己仍是活生生地存在着,他的躯壳是来为自己的心送行的。冷笑着,他又迫不及待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终于,空洞的眼中映出了他等待的目标。他冷冷注视着,她那样娇慵地依偎在他怀中,仿佛离开了他,独自行走都不能一般。看不清她埋于贺仲翔怀中的表情,想来,也是挂着无比满足的幸福笑容。他们很般配,真的太般配了。一样卓越的气质,一样出众的穿着,一样成熟到近乎冷酷的内心。他的妻子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一定是像自己一般不中用的吧。所以才会眼睁睁放走自己心爱的人,可能他的妻子现在也正躲在某个角落默默望着他们如此从容地奔向幸福。
该敬她一杯。他向天空的位置举了举手中的酒,又是仰头饮下一口。那种滚烫为什么蔓延不到心脏呢?心脏该在的地方又痛又冷,及待高温来焐暖。下意识地,手伸向心的位置。他哑然失笑。真傻,心早就不在了呀,今天,不就是来给它送行的吗?
眼神注意到一个小男孩手拿着大大的牛皮纸信封冲向那对密不可分的情侣。女人接过了男孩手上的东西,然后又径直依偎到男人的怀里。
收到自己送别的礼物,她甚至都没有向四周张望一下。
“喻颜,谢谢你。”手指轻抚着玻璃中透出的那个人影。谢谢她做得这么决绝,谢谢她不留给自己任何幻想的余地。
“好点没有?”贺仲翔怜惜地注视着邻座那张已失了血色的小脸,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固执地不肯晚一天走。她的身体状况简直差到了极点。
“我没事。”她勉强地笑了笑。两夜未眠,早晨的胃痛几乎要了她的命,抱着马桶,吐出的全是隔夜的咖啡。这辈子的眼泪恐怕都在这两天流完了吧?她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张开双眼。竟然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连自己都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睡一会儿,很快就会到了。”贺仲翔体贴地为她垫了个枕头,轻轻拉过她紧攥着牛皮纸信封的手来。这手,冰凉得几乎没了温度。
“嗯。”她闭上根本无法完全睁开的眼,却倏地又睁开了。不能闭上眼,一闭上眼,有关他的一切便如喷发的火山般不停歇地在脑海奔腾。
触到手中的信封。不,不要打开,她不想再给自己已经沉重到无法承受的记忆再添加更多的负担了。
“房主是个单身白领,因为急着去外国结婚,所以家具装饰的都作为奉送了。”房屋中介员热情地介绍着房源的背景,“先生,这边是……”回头却发现,看房的客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元皓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迎面而来的熟悉淡香味引得思绪止不住又跌回那些缠绵的夜。轻倒在她曾经躺过的床上,将脸埋入那散发着她常用洗发水味道的枕头。真希望自己能这样安静地死去,不要再活着去面对。抱紧枕头的手忽然触到一个硬物,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自己情人节那晚折给她的百合。下意识地打开百合,满纸的绢秀字体让他为之一振,“元皓”。大的、小的、草体的、端正的,全是自己的名字,她亲笔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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