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会骂人。”那女人更年期提早到来,看谁都觉得刺眼,认定没人配得上王家金镶的门第。
他笑了笑,面容平和的说:“习惯了,总要给她找些事做做。”
言下之意王夫人太闲了,闲得惹是生非。
“咯咯……秀轩哥哥也挺坏心的……咦!我踩到什么了。”脚下传来喀啦声,朱小蝉感觉脚底一阵黏湿。
“二姊,鸭……鸭蛋……”柱子好不惊讶的喊着。
“鸭蛋?!”抬起脚一瞧,杂草覆盖下真是一窝花白的蛋,一颗挨着一颗,足足有十来颗。
朱小蝉心想,赚到了,有蛋吃了。
“还不赶紧捡起来,待会被人瞧见了就没得拿了。”王秀轩笑着提醒她,放下竹篓子,一手一颗拾起放进她的箩筐里。
“喔!”腰一低,她连忙吆喝柱子一块拾蛋。
这些蛋比一般土鸭生的蛋小了些,应该是野鸭才下不久的蛋,拾得欢快的朱小蝉满脸笑,一张弯弯的小嘴儿笑得阖不拢。
“秀轩哥哥,我一会儿请你吃野葱炒蛋。”见者有分,要不是他今天的帮忙,她也不会幸运的捡到鸭蛋。
“留着给你阿爹阿娘,你不是赶着回家作饭,晚了朱大叔朱大娘就得饿着肚子干活了。”庄稼人的辛劳他晓得。
“可是……”这样她过意不去。
“要是吃了蛋,回去吃不下饭,我娘又要起疑心了,到时你可就不好过了。”
王秀轩知晓朱家的情形,故意这么说,不愿与之抢食。
“那我烙个饼给你尝尝,很快的。”她学了好久才学会了最简单的烙饼,几乎不需要什么技巧,往锅边一贴即可。
“好。”他笑得很好看,玉润清雅。
朱小蝉一回到家便放下箩筐,拾柴生火,她个子还没灶台高,搬了张凳子垫脚,野菜先洗净再剁碎,放入滚水烫了一遍后去涩,取出白面和着野菜末一揉,洒点细盐揉成团,再拉起一诧一诧的,用小手压扁成扁平状……
“阿爹,阿娘,阿姊,快来吃饼喝汤,是野菜烙饼和野菜蛋花汤,趁热快吃……”
朱小蝉站在田头一喊,稻子割一半的朱家人抬起头一瞧,笑呵呵地揉揉发酸的腰。
“怎么有蛋,我们家不是没有……咦!那不是……”那个提着汤锅的人影好眼熟,不就是秀才家的公子吗?
朱大壮吓了一跳,他身边的李顺娘也同样吓得不轻,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他们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几遍才走过去,脸上的表情是忐忑不安,带着一丝敬畏。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能让秀才老爷的公子做这种事。”简直是不敬,对斯文人不恭敬。
朱小蝉翻了翻白眼,很想说:你们太大惊小怪了,不过读了几本书,值得你们这么诚惶诚恐吗?要是当了官儿,不就把头磕破了?
但她没说出口,已经有人抢白。
“只是举手之劳,朱大叔朱大娘别放在心上,我正好顺路,看二妞提得摇摇晃晃的,怕她把汤洒了便顺道提过来。”王秀轩不足十岁,可说起话来不卑不亢,颇有文人风骨。
“劳烦你了,王公子,我家二妞就是个皮娃儿,让你见笑了。”朱大壮笑得局促,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朱大叔客气了,同一个村子里的人没什么好见外的,我帮把手也是理所当然。”那道小小的身影又要牵弟弟又要抬重物,他看了没法忍心视若无睹。
“那……呃!吃个饼,喝口汤吧!我家二妞说了有蛋呢!喝点汤补补元气……”他急着掏张饼,不料饼正热着,他烫得差点大叫,一张翠绿色大饼在他手上抛来抛去。
“不用了,我刚吃过……”忽地,几声咳嗽骤起。
“咳!咳!阿爹,秀轩哥哥的意思是他刚从家里吃完饭出来,边散步,边消食。”差点穿帮了。
王秀轩表情一正的配合。“是呀!朱大叔,我正胀着呢!你们吃吧,我在一旁站着看看咱们山北村的青山绿波。”
也着实饿了,干馍馍止不了饥,又闻到饼香和热汤味,朱大壮一家人也不跟他客气,一手捉起热腾腾的大饼便狼吞虎咽的大口嚼着,入口的酥香清甜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了口。
“阿娘,喝汤。”
接过飘着黄白蛋花的汤碗,李顺娘鼻头微酸,她看着小女儿明亮笑脸,顿感日子有滋有味。
果然是分家分得好,她的儿女也有完整的蛋吃了,不用一上桌只看到别人吃剩的汤汤水水,连吃口糖也要千求万求,一小片糖渣子三个孩子分着含一下,还被婆婆骂上大半天。
“什么饼儿这么香呀!也让我们尝一口。”
同一村子的收割大多在同一时间,朱家几口人坐在草墩上啖着野菜饼子,那股香气顺着风飘送,田地上还在干活的乡里一闻到那味道,不饿也饿了,嘴都馋了。
大方的李顺娘正想把筐里的大饼拿出来与人分食,她认为不值什么钱,到处可见的野菜和面粉烙的饼而已,但是灵机一动的朱小蝉抢先一步开口。
“一个饼两文钱,今儿个烙得不多,先买的先给,买五片送一碗野菜蛋花汤。”一斤白面也要十文钱,不能白送。
“哎呀!还有野菜蛋花汤,你这丫头真会做生意,给婆婆来五片,正饿着呢!”
“好嘞,徐婆婆,我摘片叶子给你包着饼,烫手呢!这汤你慢着喝,烫口,正宗的野鸭蛋又黄又稠,包你吃了年轻十岁。”朱小蝉抢过阿姊正要用的碗,擦干净了,舀了一碗汤递给缺了门牙的老婆子。
“朱老二,你这嘴笨的倒生了个甜嘴女儿,有福气呀!”啊!这汤真好喝,蛋味很浓。
“呵呵……你不嫌弃……”他傻笑的搔着耳朵。
田里干活的人一见徐婆子有吃又有喝,神情活似尝到仙汤玉食一般,他们也舔着嘴,不落人后的买起饼了。
不一会儿功夫,三十几张饼皮被抢光了,连野菜蛋花汤也以三碗两文钱的卖个精光,看得没吃饱的朱家人一阵傻眼。
最多十文钱的白面本钱竟卖了七、八十文,比他们去给人干活一天二十文还多,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阿爹,我赚到钱了。”
“这……呵呵——”朱大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挠着头发傻,呆愣愣的瞪着女儿手上的铜板。
“阿爹,我明日再多烙些饼来卖。”
“喔!好……”他傻乎乎的一应。
隔天起,朱小蝉每日足足烙了一百张大饼,哪里有人收割就往哪里卖,她阿姊也不去田里了,在她后头挑了两锅汤,有时是杂菜汤,有时是豆腐汤,有时是鲜鱼汤,边走边叫卖。
山北村的收割期大约半个月,她们姊妹俩慢了几天,因此一共卖了十天,赚到一两五百六十三文钱。
这笔钱对一般人家来说不算多,但对穷到连棉被都买不起的朱家人而言是一笔急时雨,他们激动的都红眼眶了。
“阿爹,这一两银子你先收着,今年收的粮食就别卖了,我们把该缴的粮税缴了也没剩下多少了,留下来自个儿吃吧!”粮少伤民,雨水少收成差,不到往年的一半。
“那是你们姊妹的钱,爹不能拿。”她们顶着大日头,踩着黄土地辛苦赚的钱,他怎么能拿。
“阿爹,你就收着吧!二妞分给我两百文,她自个儿拿三百文,柱子也有六十三文钱,余下的是我们姊妹孝敬阿爹阿娘的,你不拿是不是嫌我们给得少?”朱小春笑着说,心情很好,她没想过自己也能赚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