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湛蓝的天际下,一只苍鹰,正以君临天下的王者姿态遨游着,仿佛不被世俗所羁绊。苍鹰锐利的碧眼一迳睥睨着脚下的世界,直到它猛然发现了找寻已久的目标——
一声清啸来自于苍鹰之口。只见它的身躯以奇异的形态在天空盘旋了几圈,然后突地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地面俯冲而下——
在听到那声熟悉的鹰啸后,正徒步走在泥泞路上的细瘦人影不由停下脚,抬头往天空瞧去;而苍鹰正是以这人影为目标飞冲下来。
浑然不觉危险的人竟只把眼睛微微眯着,并没想到要闪避地直站在原地。
“危险!”一个低喝声陡地自旁响起。那青衣人怔忡了下,一道黑影蓦地揽住他,迅速将他带离十数尺远,堪堪让俯冲而下的苍鹰扑了个空。
苍鹰清嘄着,不满地拍着翅,竟旋飞上一旁的古榕树枝头,收翅,停在上面,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将险些被袭击的青衣人拉到安全地带,那黑衣俊秀的男子一边戒备地看着树上虎视眈眈的鹰,一边很不客气地质问被他救的人:“兄弟!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拨开他的手,青衣人泛着死灰苍白的面孔依旧没有表情。“我像吗?”中低微微沙哑的嗓音,明显让人听出一丝笑意,连黑衣男人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天哪!你这人该不是八百年没晒到太阳,怎么一张脸白得像……”总算知道该住嘴,而且很努力地将“死人”两个字咽下喉咙,眼睛却仍移不开似的直瞪着那张冷白的脸。“面粉!”他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被他救的人的面貌,却也被吓了一跳!
青衣人牵牵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面粉还好,至少你没说它像死人。”
俊秀男子睁大眼,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
老天爷!眼前这年轻人该不是以拥有那张脸为傲吧?!
耿御风真的呆住了!除去一张死白平淡无奇的脸外,绝对算不上男人高大身材的中等细瘦躯体,更让人想摇头叹息……不过,他全身上上下下倒还有一个可看之处——眼睛;他有一双清亮澄澈的眼。
这大概是唯一能惹人注目的地方了。
一阵“噗噗”的异声和乍然风起的骚动猛将他的思绪拉回——耿御风回过神,之后,以全然不可置信的表情张大嘴巴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只见原本歇在树上的鹰,不知何时飞了下,并且已静静停在青衣人伸出的腕上;苍鹰偏头看着青衣人,而他也扬着笑回视苍鹰,一人一鹰,仿佛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突地——似乎察觉了空气中异样的动静,苍鹰机警地转过头看向另一方……
“发生了什么事?!御风!”一个不疾不缓、却揉合着自然威严的声音响起,随着语音初没,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地出现了三条人影。
“殿……少爷!”耿御风一见到他们,才猛然忆起自己担负的探勘任务,连忙大步走到为首的男人面前,微惊诧之下,差点忘了主子的交代,喊了一句,忙又硬生生地转口。
为首的男人,挺拔而高壮,俊美温和的脸庞虽然容易让人撤下心防,可从他眉目之间的内敛神仪,全身上下自然散发的尊贵气息,竟不由得让人心生又想亲近、又唯恐冒犯的矛盾心态。
青衣人显然也注意到他了,转身,清澄的眼睛直直投向他。
男人也回视着他——即使他黑炯炯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也将之掩藏得很好,而现在,让他感到有趣的是——那只正傲睨着他的鹰。
“对不起,少爷,卑职刚才有事耽搁了,所以才……”耿御风正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解释,却让主子挥手的动作阻止了下来。
“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他微微而笑,并无责怪之意。
在他身旁的铁奔雷、莫留火则手按剑柄,一刻也不敢疏忽地直看着眼前陌生的一人一鹰。
个性直率的耿御风闻言,立刻摇头否认;只是他还没开口说话,那沙哑、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已然接着道:“我还没谢过这位大哥,他方才救了我一命……”是青衣人。
那算救了他一命吗?耿御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和栖在他手上的鹰。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只觉得糗,亏他以为他要被攻击,才赶紧拉开他,却没想到那鹰根本对他毫无恶意。
耿御风忙摇手。“是我自己多管闲事,如果我知道它是你的朋友,我绝不会把你拉开。”
其余的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直到耿御风说出刚才发生的事。青衣人微抬手,苍鹰蓦地振翅旋上天。
“鹰就如同是天空的王者,一向孤傲不驯,绝少轻易服人。这位小兄弟竟有如此能力驯服苍鹰,实在令人佩服。”显然是首领的英俊男人黑沉的目光流露出赞赏,将视线由飞远而去的苍鹰身影转回它的主人身上——这个面孔委实苍白若鬼,并且平板无奇的青衣人。
青衣人抿抿唇,唯一让人探知神情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那双与刻板表情不搭调,而显异常灵活的瞳眸了;他的眼底浮现笑意,并且奇特地散发出某种眩惑人的魅力——连为首的男人也被他可称之为“美丽”的眼睛迷眩了瞬刻。
“鹰奴非我所驯服,对它而言,我不过是它的玩伴。要这傲鹰服我,也只有在它高兴的时候,这可不值得让尊驾佩服。”这男人尽管行止温文尔雅,可他一身非凡的气质,迳有如君临天下般让人无法忽视;再瞧他身边那几位俨然是高手却深藏不露的护卫,青衣人更加相信这男人的身分肯定非富即贵——很少人看见他这张精心制造出的脸孔后不露出惊骇,甚至嫌恶表情的,可这男人倒镇定得很。光凭这一点,青衣人就无法不对他另眼相看……
男人哂然一笑,正待说话,身后连同耿御风在内的三名护卫突地动作,几乎同时拔剑出鞘,身形迅速以最佳防卫的姿态分别移到男人的四周——一股冷凝紧肃的气氛倏然形成。
双眉只微微一挑,男人的神色仍一迳从容闲适,似乎对此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而当他转眼见那看来瘦弱的年轻人反兀自站在那里皱着眉、抬头望着天空发呆时,一抹奇异的直觉莫名地涌上心,竟促使他伸出手臂捉住他的手,并将他带入防护圈内。
“小兄弟,你在看什么?”男人虽惊诧于贴在掌中的肤触竟如此细致柔软,此刻却无暇多想,不着痕迹放开他的手,倒是对他浑然不觉自已被拉着,却仍望着天际的怪异模样感到好奇,不由脱口问。
“……鹰奴……往南飞……他在南方……”青衣人眯着眼,整个心绪都挂在鹰奴逐渐飞远、终至消逝的方向,若有所感地低喃着。
男人扬扬眉,将他的自言自语一字不漏听了进去,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可他发觉身旁这年轻人已明显挑起他的兴趣——他笑了。
“少爷,半里外有一批人马正疾速往我们的方向接近,迎或避?”一脸方正、稳重的护卫——铁奔雷眼睛紧盯着前方,开口征询主人的意见。
男人垂眉敛目,视线凑巧对上一双乌黑的眼——却是青衣人已经收回飘远的心神,正抬着下巴看他。
“迎。”他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字,却已足够让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活动手脚的耿御风和莫留火眉开眼笑了起来,而一向沉稳内敛的铁奔雷,只点了点头,蓄势待发。
“你们有仇人?”瞧他们的阵势及对话,青衣人转眼间似乎已猜出了什么,于是直接问有资格指挥全局的人。
男人语气温和得紧,看着他。“小兄弟,非常抱歉,恐怕你暂时脱不了身了。”
他的话才说完,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渐渐清晰入耳;远处,在大草原的那一边,一群人马正疾速如风地接近。
青衣人看着他们的神情,随着远方人马的接近而渐渐紧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兴致盎然。
“你们惹上了麻烦?”他问那男人。
“是麻烦惹上了我们。”男人的语气里仿佛有抹好笑的叹息,眼睛直视着前方——他的表情舒泰自然,似乎早料到那群人会追过来。
没多久,那批人马已经踩着飞步来到眼前,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而这些人不顾此恶劣的泥仍然全力策马奔驰,显然是急于追赶上来。随着马步踏下飞溅的泥水是他们见到的激烈画面,而当那群人马终于停下,在他们前面数尺距离的地方一字排开时,只见马上众人原本整齐威武的红黑制服几乎全被喷上泥浆,而显得十分狼狈滑稽,连青衣人见此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十二匹人马的到来,原该呈现的是紧张沉重的气氛,却硬是让这声突如其来的低抑笑声破坏——所有人一致将目标转向那正发出笑声的青衣人身上。
青衣人的笑脸依旧比哭还难看,可他低低沙沙纯然愉悦的笑声却奇怪地吸引人的听觉。显然意识到自己正成为旁人注意的对象,青衣人猛地笑声一敛,下一个动作是皱紧眉头,视线迅速在马上那群人脸上巡过一遍,最后回到在他身畔正莫测高深盯着他看的男人脸上。
“你们全瞧着我做啥?是我笑太大声妨碍到你们了?”青衣人可以肯定这群人对他们无害,否则两边的人可能早打起来了。至于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都不是他该管的。他现在只需离开这里就对了,可生来路见不平的个性却不容他就此抽身;说明白点——他已经决定蹚这浑水,于是他故意板着没表情的脸扬声问。
话一出口,方才不由自主被他笑声迷惑住的众人皆怔忡了下,倒是被他直视着的男人反而露齿一笑,炯眸透着异光。“不,是他们妨碍到我们!”他语含深意地说。而就在青衣人被他着实暧昧诡异的话弄得浑身一阵不舒服时,下一刻,他的肩已经被人揽着,贴近一具温热的躯体。
“我知道是谁要你们来的,回去告诉你们公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男人神色正经肃然地对那些正目瞪口呆的追逐者说完,再低下头朝被他搂在怀里的人爱意怜惜地微笑。
此番暗示性十足的举动震撼了所有人——包括被示爱的人在内。而要不是铁奔雷扯了下耿御风,恐怕他也要大叫出声了。
“尧殿下。莫非你说的人是……”高踞马上的大胡子统领,由祁尧天搂男人的惊世骇俗行动中首先恢复镇定,不肯轻易相信地问他。
“你不是瞧见了?”祁尧天抬头,露出愉快的微笑看着他们,同时手指揉了揉青衣人纤细的肩头——藉此安抚被他暗中点了穴道的年轻人。“怎么?本殿下有喜欢的人不对吗?”他将气得牙痒痒、眼睛快喷出火来的青衣人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们,一手还漫不经心似的放在他腰上。面对着他们见鬼似的模样,他的笑容更显促狭。
有喜欢的人不是不对,不对的是——他喜欢的对象竟是个男人?!他们全傻眼了!
待在祁尧天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平日最是冷静的铁奔雷最先忖测出主子的计谋,所以才能不慌不忙地制止耿御风;而一向机智的莫留火压根儿就没被他骗过,是以这会儿三人轻松的神色和那群人简直有天壤之别——倒是对不起了这位小兄弟。
耿御风偷偷对青衣人眨了眨眼,而被点了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青衣人则狠狠回瞪了他一眼。至于他眸中隐藏的恼怒、羞嗔、惊讶的复杂情绪,倒是没让耿御风解读出来。
那大胡子统领勉强再回复了自制力,眼神里仍有掩藏不住的惊骇。“尧殿下,我等奉公主之令,务必要追上您,至于……这位公子的事,我等自无权力干涉。”他领着众人全翻下马背,恭敬地站在一旁。
尽管尧殿下的行径总被传言为风流不羁,可是却不曾有过他爱男不爱女的断袖传言,那么如今他亲密地直搂着一名年轻男子是怎么回事?大胡子统领裴业不由得糊涂了——他总不会是为了躲开公主,而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吧?!
“你们已经在我后面追了两天,现在追上了又如何?”祁尧天一直知道有人紧追在他们身后,这会儿终于决定解决此事;只是,他没想到出现的会是北国宫内专门护卫宁靖公主的这批人。而且一见到他们,他几乎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祁尧天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含着威厉的冷笑。“我想,公主也不希望被燕王知道她擅自派遣侍卫做这种事吧?”尽管燕王十分宠爱他那位刁钻娇蛮的妹妹,却还不至于会让她将一群菁英护卫用在做这等无聊之事上。
祁尧天的一针见血正说到他们的难处。裴业闻言,不由垂下眼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我等原就觉得不妥,只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又不得不从……”他暗示地求助于与燕王交情深厚的尧太子。
“回去向燕王禀明此事。”祁尧天让莫留火自马背的袋子里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了几字,便将纸交给裴业,“把这纸呈给燕王,我可证明你们并非擅离职守。”
直到裴业率领着众人离去,祁尧天仍然没有解释他和青衣人的真正关系,所以他们也同时带走了满心的惊疑。
此事暂告一段落,但——
祁尧天待他们一离开,旋即解去青衣人身上的穴道。被制得火气益发高张的青衣人穴道一被解开,竟立刻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旋身至祁尧天背后,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把利刀,将它抵在他脖颈下,一边低喝:“别动!”
没料到他的身手矫健至此,祁尧天一愣,竟被青衣人用刀抵着脖子威胁!而耿御风三人更没提防他,直到他制住主子的举动,才猛地使他们警觉地挥剑向他,却被祁尧天抬手制止的动作阻住。
“你们把剑全收起来。”他声音温和,却有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力量,三人立刻选择服从,却仍不敢大意地紧盯着青衣人手中的匕首。
“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他突地哼了声。即使身高不如祁尧天,他使刀用力的准确度却足够制住他。方才的恼愤之气已逐渐消褪,他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眼前的男人;只不过若不吓吓他,他还真当他好欺负呢!
祁尧天的神情不像正被人架着刀威胁,反倒像是要去野餐似的轻松,英俊的脸庞甚至扬着一抹愉快的笑。“小兄弟,谢谢你帮了我的忙!只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许你愿意告诉我……”
似乎被他毫不在乎、或者说是从容适意的洒然心折了住,青衣人眸底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光度。微凝神,他蓦地灵巧地收了匕首回袖内,身子也同时退离祁尧天数步远;而祁尧天则在他退开时跟着转身,立在那里面对着青衣人。
铁奔雷等人已经迅速将祁尧天环护住,紧张的气氛再度攀升。
“你利用了我一次,我已经讨回来了,从此我们各不相欠。”青衣人直视祁尧天,浑若未觉其他人的高度警备,低沉嘎沙的声音奇异地干扰了空气的波动,撩乱他们的心绪。“而且我相信我们不会有再见的一天,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盯着青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祁尧天的神情若有所思。
“殿下,您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莫留火突地煞是神秘地对他眨眨眼,仿佛知道主子心里想的和他的一样。
青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另一端,祁尧天闻言,不由微偏头,气定神闲地睨着他。“察觉到什么?”他故意问。
“他的脸是易容的。”莫留火的专长之一便是易容术——虽然那带着鹰的青衣人易容的脸孔几近无懈可击,却仍是让他看出了端倪,而他相信一向对此颇有研究的主子也瞧出来了。
祁尧天微微而笑。倒是一旁的耿御风恍然大悟地叫出声:“啊!易容?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的脸白得像死人,原来……”他点点头,却忍不住嘀咕:“不过这人倒是莫名其妙,要易容也易容得像样点嘛,哪有人爱将自己弄得像死人!”
平日就爱跟耿御风抬杠斗嘴的莫留火,当然不会放过损他的机会。闻言,不由笑眯眯地对着他晃出手指——“人家会将脸弄成这样当然是有原因的。第一,他长得太丑:第二,他长得太好看:第三,他高兴:第四嘛……”吊人胃口似的,他稍顿了一下。
被他似假还真的推理唬得一愣一愣,耿御风哪有让他吞口水的时间,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往下说:“什么?还有第四就快说!”
“第四——”莫留火孩子气的脸庞愈见揶弄,说出了谜底:“他想计算看看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傻瓜会被他骗过去!”基于多次经验的累积,预料得到会发生何事;他一说完,猛地拔腿就跑。
而在下一刻明白自已被耍了的耿御风吼了一声,已经大步朝他逼去。“臭小子,你还知道要跑?!给我滚回来!”
只一下子,两人一前一后往北边的树林子跑得不见踪影。
“殿下!”铁奔雷知道这两个小子平日互相取闹惯了,忙完了正经事,再要他们正经下去可难。既然殿下不制止,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任他们去,这会儿,他趋近祁尧天身旁半步,看出他凝视远方而显得莫测高深的笑容,不由得感到惊奇。
远方蓝空下,一抹黑点耀闪而逝——正是“他”消失的方向。
“很奇特的女子,不是吗?”祁尧大的笑满含赞赏与佩服,可他说的话却让一旁的铁奔雷皱起了浓粗的眉。
女子?那青衣人会是个女子?
巧扮男装,再将脸弄成那样,让谁也没心思去查探她真实的性别,好聪明的姑娘!可她曾一度那样靠近他,从她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和在他掌中的纤细骨架,却怎么地无法掩饰她是女儿身的事实。
祁尧天微敛眼,唇边的笑更显优雅迷人。
不会有再见的一天?也许吧……
☆☆☆
京城,意谓着隶属于帝王的根基地,自然集尽了全国的繁华进步于此。进出城门的人潮说明了它的热闹,而络绎不绝的商人更能显现出它的富庶安定。
时近晌午,街上拥挤的人们才收敛了些,不约而同往客栈酒楼移动,避避高挂的烈阳,也顺便用午膳。
而就在这艳日当空的午时,一名面色灰苍的青衣男子也风尘仆仆地进了京城。只见他身背轻简的行李,明显是出外人的模样;似是第一次见识到京城异于其它地方的繁闹,青衣人走在人潮如流的街上,平日看不出啥表情的面孔却显得有些许惊讶。一进京城。他便没有特定目的地跟着人群移动的方向漫走,疲累似乎也随着见着新鲜事而减低了些,一双不讨人欢喜、无血色面容的深黑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四处。
京城的市街规划得颇严整,街道大、直,而且整齐,无有一丝脏乱,两旁也尽是坚实美观的屋子,而不论是住家或是店面门前,都绝少有清冷的场面,摆在街旁的摊位,更是形成市街喧腾热络的主因。一切吃穿食用的物品应有尽有,绝对看得人目不暇给。
才逛没多久,青衣人的新奇感渐被挤在人潮间的烦躁取代,再加上肚腹已经高唱空城记,于是干脆一脚转进客栈。
客栈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显然生意好得很,眼见此,青衣人便决定订了间房住,午饭让店小二替他端进房解决。
用完餐,店小二进房来收拾了盘碟出去后,青衣人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清洗掉脸上的东西,还自己本来面目。
下一刻,青衣人原本苍白无奇的容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孔——双眉如剑、英气焕发,黑白清灵的瞳眼熤熤有神,显现积极无畏;挺直的鼻梁下,单薄的唇隐含不轻易妥协的意味——如果恢复女儿身,这会是怎样一个美丽无双、英姿飒爽的女子?
取出包袱里另一件干净的青色长袍换下,曲弄鹰仍做男装打扮。
曲弄鹰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可是改扮男子身分,却可以令她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路上她一直以男子的装扮掩人耳目,再加上她精心易容的那张脸,更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真实身分,她深信绝少有人能识破她的伪装。
若非为了找回绿石,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忘忧山。
在下忘忧山之前,她二十年的岁月记忆几乎全在那里,直到那块爷爷视若珍宝的绿石被师兄偷走,爷爷和师父才决定由她去把绿石找回来。据他们的说法是——想藉此考验她二十年来所学,可她却直觉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绿石,原唤鹰眼石,是一块如小婴孩半个手掌大小、晶莹透亮的石子。由于它冬可避寒、夏可趋暑,所以它一度被帝王当奇珍异宝般收藏着,直到辅佐王朝三代有功的忠臣坚持退隐求去,帝王才慨然将绿石赐赠……
没错,她爷爷就是那个忠臣。由此可知绿石对他的重要性,没想到如今它却让一直觊觎它的师兄偷走。
师兄朱元季是师父在他十岁时从垃圾堆里捡到的,在怜心大发之下,决定将他带在身边.并且教了他一身绝学,希望他小则独善自身,大则行走世道兼善天下。只可惜他的筋骨天生不适习武,本身更对此没耐心,跟着师父十几年,还是那套基本的入门功夫;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满心想要富贵功名的想法愈见急切,到最后,根本已经没有心思再待在那个无欲无争、消磨他理想抱负的山上,所以他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跑下山,并且顺手带走了他早想据为己有的绿石。
曲弄鹰离开忘忧山的目的,就是要追回被师兄偷走的绿石。而她家的鹰奴也对那颗石头情有独钟,而且最奇妙的是,不管绿石被放在什么地方,鹰奴总有办法找到,仿佛它和绿石之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也因此,找寻绿石的线索就依附在鹰奴身上。忘忧山位于南北两国的交界,而它飞的方向一直是南方,似乎也指出了师兄带着绿石是住南国走,所以曲弄鹰才有机会回到这里——她的出生地。
☆☆☆
已经来到京城六日了,却仍毫无他的消息。曲弄鹰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弃了。听从了店小二的建议,此刻她正坐在游湖的船上,跟着一堆所谓的文人墨客同船欣赏湖面风光。
四畔环柳,远处翠绿山峦倒映成趣,三三两两的天鹅弄波戏水,衬着湖上只只悠闲的船舫,间或传出丝竹歌乐声、笑语声,这些,交织出了特属于湖的活力之美。
船上的游客或自备茶酒小酌,或经纶满腹的文人们当场吟出应景诗,或有人独占好地点赏玩美妙的湖面风景,而曲弄鹰则属于后者。
和忘忧山的湖相较,这里的湖虽然多了些人工的味道,可它的设计却弥补了大自然所没有的人性巧思。例如湖畔井然有序的垂柳,古意盎然的凉亭,供人行走的碎石道……
曲弄鹰正眺望远处时,天空下,一道黑影猛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知道是它,她的心一喜——
鹰奴似乎也发现她了,黑影子发出一声清啸,在上空盘旋了一圈,突地俯冲而吓,往曲弄鹰的位置疾速飞来——
宛若天降,冲飞而下的苍鹰竟让不少看见的人发出阵阵惊疑和惊骇的目光,尤其当人们发现那形象凶猛的鹰正以凌厉的速度扑向一艘船舫时,不禁有人大叫出声,而让他们几乎掩面不敢瞧的是,独立在船首的一名青衫年轻人显然是那头鹰的目标——它直接对准那年轻人……就在连这艘船的人也看得心惊胆跳时,那年轻人竟还平伸出一只手臂,而苍鹰则在接近他之时,突地双翅一张,缓住了冲势,最后停栖在年轻人伸出的臂上——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就在离这艘船不远距离内,一艘不同寻常、透着高贵神秘的大型画舫上,舫上主人也在无意间瞧见了这一幕。坐在甲板上,凝视着立在船梢的青色身影和那只引起众人骚动的鹰,他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愉快而意想不到的微笑。“原来她也在这里……谁敢说你我不会有再见的一天?”
众人的惊呼声在苍鹰温驯地停在年轻人手上时,顷刻全化为不可思议的赞叹。而同船上原本高谈阔论的人们,也已全将焦点集中在那一人一鹰身上。
曲弄鹰知道鹰奴的出现已经引起注意,可她现在没时间去理会旁人的惊奇反应——她只知道它的到来关系着绿石的下落。
她直视它锐利碧绿的眼,尝试着和它沟通:“是你引我来的,绿石是不是在这里?”她对旁人的侧目引盼视若无睹,只想问出答案——而且她知道鹰奴听懂。
鹰奴微偏颈,仿佛含着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头望向别处。
不懂它的意思——她跟着它望的方向瞧去……除了荡在湖面的船,就是鹅了,它到底在暗示什么?
“鹰奴。”收回目光,曲弄鹰忍不住摇了摇它。
被她一摇,苍鹰突地拍翅离开她的臂。
曲弄鹰吓了一跳!看见它低飞着往她刚才盯视的方向,她的心微愕,猛然间也悟出了什么,更加凝聚心神,紧紧盯随着鹰奴的身影。
只见鹰奴低掠过了潋滟水波的湖面,飞高,然后再降下,停在百码外一艘华丽画舫的最高点——屋脊上。而那般舫上正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丝毫未发觉船上多了一位特殊的访客,他们仍兀自畅快地享乐着——直到鹰奴陡地发出一声凌厉的长鸣震惊了他们……
就在那舫上的人们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厉鸣吓得停下手边动作、循声找到傲立在船顶上的鹰时,远在另一处的曲弄鹰几乎按捺不住期待又焦灼的心情想冲到那船上,看看是不是师兄真的在那里。
“咦?那不是镇平王府的画舫吗?”跟着曲弄鹰看鹰奴飞到那舫上的人们,有人认出了那艘画舫的来历,不由脱口而出。
“没错,那就是镇平王府的画舫,依小生看来,准是王府的小王爷又带着花魁湘湘姑娘出来玩……”自视风流的许生怕人不知他的见识广博,自以为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手中扇子,以充满信心的语气说。
随之立刻有人附和:“一定是!方才我听那一阵仙乐般的琴音,就只有湘湘姑娘才能弹得出来……”
“湘湘姑娘真的在上面……”
这艘船似乎因为那位“湘湘姑娘”起了大骚动。最后,一群人还鼓噪着,要船家把船开到那艘画舫旁。
曲弄鹰自始至终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鹰奴的动向,对于这些人的举动,她甚至充耳不闻——直到她看见鹰奴在那艘画舫上被人发现,传出一阵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后,它蓦地振翅再度旋上青天,厉声一鸣,然后飞远……
在鹰奴拍着翅膀离开时,曲弄鹰的视线已经被它下方一个影子吸引住——那个和众人一样仰望鹰奴飞去方向的,是一个背向着她的粗壮身形……
曲弄鹰眯着眼,眸中尽现愉悦的光芒,找到了!
船逐渐接近那艘画舫,曲弄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愈见清晰的影子,直到他也终于发现了她——他走动的步伐停住,怔立在那里,一脸的不可置信,之后恍然大悟,仿佛终于知道了鹰奴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他只愣了一下,突地醒了过来,面现惊慌地立刻住里头跑。
鹰奴的离开使得那船上的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气氛,除了他,没有人会去在意另一艘船的接近。
当曲弄鹰乘坐的船在其他人的鼓动下终于靠近画舫仅数尺距离之时,画舫上突地涌现一群穿着制服的带刀卫兵,他们排成了一列,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这艘船,并且握刀在手。
不只是她,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摆出的阵式吓了一跳!
“小王爷有令,十丈之内不准有任何船只靠近,违者仗罚十板,没收船只!”有一领将威严十足地朝这些蓄意接近的人下达舫内小王爷的命令。
不必等船客反应,船家一看到那些凶神恶煞似的王府卫兵一站出来,就赶紧掉船,哪还用等到那道命令下来!而原本这群哄闹着要看“湘湘姑娘”的人,如今被拿刀子的卫兵们吓得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更别再提要看美人了。
“师兄!我知道是你!既然你知道我已经追来了,就快跟我一起回去向师父请罪……”曲弄鹰原本想硬闯过去,仔细衡量了一下情势便作罢。一来她没把握在水上打得赢那群人;二来她若硬要船家再把船摇过去,肯定会连累船上所有的人。于是她只好选择向师兄喊话,希望他能及时醒悟。
不知是没听到或是听到了不敢出来,朱元季一直没露面,倒是她的声音被执行命令的卫兵视为藐视小王爷之举,领将扬刀一喝:“小王爷座前不准放肆!”
原本心平气和的曲弄鹰,听得不由心头火起。
“此处既非一人私有,小王爷何来权力将我等驱离此地?再者,我也未曾听过有小王爷船前禁止说话的这条王法。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同船的众人全被她的举动吓住了——她说的是没错,可她公然挑衅的对象是镇平王府那就错了!为了保命,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想拉下她,却被她三两下扫开了去。而摇着桨的船家将木板摇得更快了,只求尽快远离小王爷的视线;最好是能立刻消失!
“你们统统给我回来!”突然一个大喝声传来。
除了曲弄鹰,全船的人面色如丧考妣,责难的目光全部同时射向她妣─曲弄鹰一愕!虽不后悔说出的话,可在怒火攻心之下,却也忘了考虑到其他人……
就在船家面色如灰地准备将船往回驶时,一艘美丽高贵的船舫突然优雅快速地滑到那般画舫身边,停了没多久之后,令人诧异不解的是——小王爷的船竟加速驶离,并且一下子就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回事?
全船的人都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呆住了,连船家也忘了摇桨——而曲弄鹰自然也感到莫名其妙,原本她已经打算好要自己跳上那艘船,让其他人赶快离开呢!如今却……
众人的惊讶至此还未结束,只见“救”了他们的那艘船舫正往这里驶来,并在顷刻间靠近了他们。
一块木板稳稳地横在两艘船舷上,一名乌衣大胡子男人从那船舫走了过来,毫不迟疑地站在曲弄鹰面前,恭敬地微弯身道:“公子,我家少爷邀请你上船一叙。”
曲弄鹰挑眉。“我?”她讶异极了。
“正是公子。”大胡子再坚定不过地回答。
“我想我不认识你家少爷吧!”她可不记得她在这里有什么朋友。
“少爷说你一定会认得他。”显然连这点都想到了——他原封不动复述主人的话。
想了下,曲弄鹰终于决定接受邀请——她跟着大胡子走上那一艘神秘美丽的船舫。而就在她一走上船,那块连着两船的木板就迅速被取开,船舫在众人的惊奇目光中缓慢而悠闲般的滑移开了……
曲弄鹰一上甲板,还没来得及细看船的优美造型,就被大胡子男人请进垂着罗纱的舱房里——一进舱房,里面宛若海上版的豪华卧房弄得她惊愣了一刹;而当她的视线移至坐在舒服的毛毯上、手持酒杯含笑看着她的男子身上时,她真正呆诧住了。“是你!”一会儿,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没错,是我,我们又再见了!”他笑得促狭。
是一个月前因为鹰奴所引发的一场误会而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曲弄鹰真的没料到还会再遇上他。
看到他一脸的挪揄,她也蓦然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当时并不曾露出破绽……
瞧出她的困惑,祁尧天不吝给予解答:“小兄弟的易容术确实高明,我们当时不过是猜测,直到现在才证实……”他仍没点破她的另一个伪装。
眼前,是一个英气飒飒、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的男装佳人。她的容貌比之男子,虽然稍嫌秀气,可她一身的男装打扮,毫无破绽的举止,只更显得她侠骨英风的气势,若非早知她的底细,恐怕没有人会去怀疑她的真正身分。
她有凝聚所有目光的能力,她的浑身上下也全是谜,而且——吸引他的目光和心。他一向对解“谜”很有兴趣……
“喝不喝酒,小兄弟?”他微微而笑,举酒向她。
略一思索,曲弄鹰终于步至他面前,和他隔了一张圆桌坐下。
“酒易误事,我喝茶。”她没回绝他的邀请。
祁尧天倒了杯香气沁人的茶给她。
“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他直言。
“曲弄鹰。”接过茶,她唇边抿了一个笑意。
“祁尧天。”他也豪爽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啜着茶,曲弄鹰边打量眼前的男人——这男人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的潇洒自在,仿佛天塌下来却与他无关:又仿佛将所有一切掌握在手中——一个让人不能掉以轻心的男人。而他神秘优雅的尊贵气质,也颇符合这艘船主人的身分……
“谢谢你替我解围!原本我打算不顾一切上船闹它一场,想看看那盛气凌人的小王爷长啥三头六臂、是圆是扁,不过还好这冲动还没实现你就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要不是这男人出现,恐怕她已冲上去找他理论——还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她承认她一向不够冷静,可她就是没办法对不平之事视若无睹。
“我刚巧在这附近……”他欣赏她的勇气,却不赞同她未考虑到后果的冲动。“我知道有些贵族仗权行刁民的举止确实很令人愤慨,可若依你如此地贸然行事,非但讨不回公道,甚至还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他的语气并不严肃,但却让曲弄鹰有种意味深长的感受。
她嘲讽地一笑。“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既无权势、也无靠山,想向大爷们讨公道自然是难上加难……”
尽管成长在遥不知世事的忘忧山,爷爷和师父却不要她成为啥事都不懂的小白痴。武功用来强身,诗书用来达礼,而她自然也清楚世事并不如她想像中的单纯——有钱人可以欺负贫穷人、强壮的人可以欺负弱小的人、当官的可以欺负百姓——这些似乎都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定律;但她就是看不过去,更学不会冷漠对待不平事。所以这一路下来,她也不知道出手管了多少事——而她至今未曾发生过意外,也该说是幸运吧!
“……我知道你的身分一定非比寻常,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力让那小王爷自动撤离。你瞧,这不就叫一物克一物,倒楣的总是下面的人!”她喘气。
“听来你似乎对我也很不满?”祁尧天不由感到有趣,这小姑娘简直彻彻底底将自己当仗义行侠之士了。
看了他与生俱来的威仪被他弯着唇角、笑得戏谑的表情冲淡不少令人敬惧味道,而多添了柔暖,曲弄鹰的心莫名一动。眨了眨眼,正色凝视着他,她这才勉为其难似的摇头。“我想你比其他人好多了!”
瞧她好像没把他也列为坏人而不甘心似的,一副不太愿意承认的勉强模样,祁尧天忍不住大笑出声。
从没看过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放纵、笑得这么毫无顾忌、笑得这么开心的——曲弄鹰有些张目结舌地看着他。坐在这布置美丽舒适的舱房里,再加上眼前身分奇绝神秘的男人,她有种仿如置身梦境的荒谬感觉。
他的爽朗笑声回荡耳际不绝,只是当她猛然回过神时,竟发觉他早已敛回大笑,以一派肃穆的神情与她对视而望。
曲弄鹰已经被他前一刻畅笑不止、下一刻严肃正经的快速变化弄得一愣一楞的。
“我想你比其他人诚实多了。”他深黑的眸底有抹慑人心魂的光芒。“在我身边要是多些像你这样的人,对我而言或许是好事一件……”
闻言,她不由蹙起眉。“你知道在你身边的人对你诚不诚实?”
他的嘴角略微上弯。“为了让主子愉快,底下的人就必须学会察言观色,这是很自然的事;至于诚不诚实,就是以主子的高兴与否为准则,所以愈上位者就愈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来辨别真伪……”
眉皱得更紧,曲弄鹰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四周一眼,再回到他似笑非笑的脸上。
“你好像不是很喜爱自己的身分?”
“爱也不爱。”这俏丫头对他是啥身分根本没兴趣,她有兴趣的只是他跟她站在同一阵线。祁尧天发现他竟能很清楚地摸透她的思路,他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不过它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用来惩奸罚恶,尤其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惩罚刚才那种人,不是吗?”
经他一提,她也想起了方才小王爷那艘船落荒而逃的逗趣画面,不禁点点头,难得笑弯了眼。
再为她倒了杯茶,祁尧天深思地凝视着眼前女子因热切而显得格外朝气生动的脸蛋,他竟不由得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