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
「嗯?」
「那个……我们再圆房一次,好不好?」
男性嗓音久久不说话。
「好不好吗……」
每月的中旬,为南北杂货的市集日。
市集固定汇聚在天地之城外围的城镇中举行买卖。
货色从丝绸、香料、水果,花卉乃至珍品小玩等一应俱全。
各式各样的摊铺将气氛点缀得热闹非凡。
一手拿著甜甜麦芽糖,一名少妇正甜甜偎著一名戴著宽边黑笠帽的男子身边绕圈圈。
「烈,你看你看。」尹之雀拉著烈日在贩售手绢帕儿的摊子前停下。
在精挑细选下,她总算看中了一条淡黄色丝帕。
「烈,还有这个。」一会儿,尹之雀又在招手了。
这回是一摊琳琅满目、漆彩鲜明的小孩童玩,举凡陀螺、手鼓、口笛等等一应俱全。
「我要买这个。」她兴高采烈地宣布,一手高举一只木鸟。
木鸟是一只造型唯妙唯肖的小麻雀,只要朝眼珠部位的机关按下去,它便会吐舌展翅,栩栩如生。
烈日沉默且爱怜地揉揉她的脸蛋,欣赏著她红扑扑的笑靥。
一大清早,她这只真的小麻雀便在旭阁里吵来吵去,硬是要他陪她逛市集。
「叫丫头和侍卫陪你去。」烈日原本是如此吩咐的。
尹之雀却不依。「不行不行,我要你陪我去。」
她硬是巴著他。从下床巴到更衣,从梳洗缠到用早膳……稍後,连他准备上武场仍不放人,弄得他着实没法子。
「人家……人家就是要你陪嘛!」尹之雀嘟著小嘴,还拚命在眨眼睛,企图弄出泪雾,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而不是烈日多心,真的喔!当尹之雀正在「装可怜」时,厅内的奴仆全都对他投以非常不以为然的眼光,沉默地替他们小小的女主人撑腰呢!
可是,有没有搞错……烈日哀怨的心想,谁才是「可怜兮兮」的那一个啊?
尹之雀又停留在一摊饰铺前,从那些玲珑紫玉、钗佩环镯间,一把挑出一只虎纹玉佩出来。
「烈,你看,这个很适合你哟!」尹之雀喜孜孜地拿到他的面前比划著,心中漾著恬然的满足。
看守摊位的老头儿见有生意上门,忙不迭走过来,鼓动起三寸不烂之舌。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虎纹玉佩可是关外带进来的上等货色。您瞧瞧,这颜色多漂亮……」
烈日只随便望了一眼,立刻发现那玉佩漂亮是漂亮,却是三流以下的货色。
但是,他看见「尹之蝶」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便不忍心说破。
「多少钱?」尹之雀爱不释手地问。
「我瞧这玉佩应该和夫人有缘,就算您三两二钱银子吧!」老头儿乘机哄抬价格。
「啥?这么贵?」尹之雀不服气,立刻开始和老头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讨价还价起来。
「买了。」一块扔下来的碎银顿时平息了这场争辩大会。
老头儿立即笑呵呵地把碎银收起来,「谢谢大爷!您们还要什么,自个儿瞧瞧吧!没关系……」
「走吧!」他率先掉头离开,尹之雀则迟了几步才追上。
「等、等一下嘛!」她追得好喘,因为他每走一步,她就等於要跑二步。「你忘了找钱,烈。」
将几个铜板放在他的掌心,她有些不满地继续指责道:「你不应该那么爽快就付他三两二钱银子,我可以和他杀到更低的价格。」
「是吗?」
「当然罗!」她—拍陶脯,大力保证道:「我最会杀价了,待会儿若有机会就让我表演给你瞧瞧。」
「哦!」他不置可否。
「真的啦!」她为他那不信的神色而光火的道:「不是我随便夸口,以前我娘、隔壁的朱奶奶、李大哥、市场内卖菜的吉姑姑、卖水果的秀姨……他们全都比下上我喔!」、
烈日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如一,但内心却开始怀疑起她的身分。
「尹之蝶」是一名柔弱的富家千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些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呢?
他……不愿去细想。
他是真的不愿朝两种可能性去想——一则就是,先前他对「尹之蝶」所得到的情报有误,所以,她根本不是他预料中的模样;二则就是——
「她」,根本就不是「尹之蝶」!
后者的可能性让他瞬间寒了睑色,遮在笠影下的脸孔倏地阴郁起来。
正当市集的这端在夫唱妇随时,没有人发现有一双认出他们且饱含恶毒的明眸正在瞪著他们。
「咦?那不是烈夫人吗?」路旁的卖菜大娘突然发现尹之雀,虽然有著一段距离,可是,她那张灿烂的笑脸是不会错的。
「真的耶!」买菜的妇人也抬起头来。
「真没想到,烈爷会这么喜欢夫人,还会陪她出来逛市集呢!如果我家相公有这么体贴就好了。」
「是啊……」
那个丑不拉几的小丫头,她凭什么如此受宠?
论姿色、地位、才华……全都该是她伍葳葳才有资格站在「烈日之主」身
旁,穿金戴银、受人拥簇、享尽荣华富贵才是啊!
伍葳葳愤恨难平地咬牙切齿。
她没想到上回烈日当真说到做到,为了替「尹之蝶」出气,他竟不惜出重金,垄断了「威武」镖局所能接到的一切生意,而且,不惜放话昭告城内所有人与伍家断绝关系。
大半客户一见天地之城带头,竟也纷纷跟进。
短短月余,「威武」镖局不再有一件新生意上门,就连老客户也不再与他们合作。
算算,「威武」镖局竟已有个把月没有银两进帐了,害得伍勋老是盯著她,不停的哀声叹气,令她更加不好受……
总有一天,她绝对会把这笔帐算回来的!
「威武」镖局内一团混乱!
「怎么了?」刚回来的伍葳葳拦住一个仆人便问。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老爷他病倒啦!』那仆人立即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伍葳葳立即拔腿朝房内冲去。「爹!」
床边,有一名大夫正在替病人把脉,见到伍葳葳,大夫未语先叹息。
积劳成疾加上气血攻心,不到三日,伍勋就这么撒手人间。
「爹——」伍葳葳几乎痛不欲生,树欲止而风不静,子欲养而亲不待!
教她这个做女儿的如何能不伤心?
「呜……爹爹……」这些——全都是天地之城的错,全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烈日又怎么可能给她难堪?
如果不是烈日给她难堪,她又怎么会被驱逐出城?
如果不是她被驱逐出城,她又怎么会让人瞧不起,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不是她让人瞧不起,让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威武」镖局的生意又怎么会一落千丈,沦为茶余饭後的笑柄?
未满头七,「威武」镖局中已经走了一半的人马。
待元老部属也表达离去之意时,伍葳葳真的慌了。
「张大叔,不要走!」
「大小姐,」面对伍葳葳的挽留,被唤作「张大叔」的总镖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大叔也是不得已的啊!我已经两个月没拿到薪饷,老婆又久病在床,孩子也还小,我需要钱来养家啊!」
「张大叔,你……妤……好!你们……统统都滚吧、滚吧!」伍葳葳娇矫女的脾气顿时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开始动手丢东西砸人!
「还不给我滚出去!」
当天夜里,镖局内果真走得一乾二净,一个人也不留。
伍葳葳疯狂地尖叫、咒骂:「可恶的女人!可恶的烈日!混蛋!没有人敢拒绝我,没有人!我是伍葳葳啊——他们竟然敢这样的羞辱我!」
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
但她要怎么报仇?找谁来帮她?
放眼天下,整个江湖中人会想和「烈日之主」过不去的几乎为零……
毕竟,除非有她这等家破人亡的深仇,否则,谁会想主动去招惹一个鬼啊?
等等……她突然想到前一阵子听到的江湖传闻……
「饿虎帮」有个欲为爱子复仇心切的胡里!或许她可以找……因报仇意念而走火人魔的伍葳葳,就这样连夜离开了家……
烈日悄悄的下床,开始更衣整装,离开缠绵了一夜的温柔乡。
侧厅中已有七、八名负责天地之城产业的属下恭候,纷纷起立作揖行礼。
「烈爷!」
「坐。」烈日颔首示意众人入座。
每逢月中,负责天地之城产业的属下便会向他报备各项帐目与业务,使他充分了解天地之城的民生情况。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乃自古以来聘请人才的最高原则,可烈日却偏偏打破了这项不成文规定,成为例外中的例外。
烈日请了一个帐房,他以前曾被打人大牢过,因为,他在主人帐簿中做过手脚,盗定了近千两的白银。
烈日请了一个门房,他以前曾被工人扭送官府就办,因为,他打伤了主人的小儿子。
烈日请了一对专门押镖的镖师兄弟,可他们本来应是秋後问斩的死囚,因为,他们砍了他们的养父。
烈日当初曾一一解救了他们,收留了他们……也等於是替自己找了一批死士。
倘若烈日开口要求摘下他们的项上人头,恐怕他们都还会争先恐後呢!但为什么烈日要救他们?
曾被打人大牢的帐房,其实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偏偏他遇上了一个尖酸苛刻的主人,工钱扣了再扣,缩水得下剩几个子儿,而他心爱的女儿生了重病,极需珍贵的何首乌为药引子,於是,他便盗用帐簿内的银两……
烈日一边拯救他免於牢狱之灾的同时,一边延请了全城最著名的大夫替他的女儿疹治,且分文不取。从此,这个帐房便对他死心塌地的信赖。
他将烈日的帐目管得滴水不漏,更提出许多法子替天地之城节省开销。
曾被扭送法办的门房啥事也没做错,只不过不小心撞见了娇滴滴的妻子和主人的小儿子在床上「说说话儿」,他哪忍得下这口乌龟气,抡拳就打!结果,对方不但反将他一军,连自己的妻子也上堂「做证」,意欲将他除之而後快。
烈日在暗中出手,不但顺利地一状告回去,并将这名直性子的门房郑重地以高饷聘用。如果现在烈日叫他跳河,他恐怕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他负责过滤所有到天地之城做客的脸孔,而且过目不忘。
至於原本应该问斩的镖师兄弟有个妹于,她的年纪又小又可爱,养父竟起了色心,暗中对她长期奸辱并予以恐吓,警告她不得泄密,导致这名妹子终年精神恍惚、疯疯癫癫,最後上吊自杀。那对兄弟一人一刀,给养父一个痛快後,便双双主动到官府认罪。
烈日以千两白银与黄金、一双碧玉如意,从那个见钱眼开的县老爷那儿「买」来这对兄弟的命。从此以後,兄弟俩只将烈日的话奉为圭臬,一辈子效死追随!
烈日将大半镖局的业务交给他们,他们也从来没让烈日失望过。
烈日,并不是个仁慈的人,但是,他懂得如何施舍恩潭,也知道小市民若承受恩典,必是泉涌以报。
「夫人,您小米粥不吃了吗?」丫鬟小红前来收拾尹之雀吃剩的早膳,看到那碗剩下大半的粥,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
「哎呀!小红,你好讨厌喔!我说过多少回了,叫『夫人」会把我给叫老了,要叫我——」
「小麻雀。」十三、四岁的小红没好气地接口,她心想,叫「夫人」多威风啊!偏偏这个当事人不这么想。
「好吧!小麻雀——夫人,您这样可是不行的,前天的粥您嫌味道淡,昨儿个的粥您说太咸,那今儿个您又想说什么?」
「这个——嘿嘿嘿!这个……」尹之雀缩起脖子,转了一下眼珠子,嘿嘿嘿地笑著……
「您别光笑,夫人。』小红威胁地拿起粥碗。「再笑也没用啦!快喝完它。」
唉!难怪这名小丫鬟敢对这位当家夫人没大没小的,只因为尹之雀自己与他们相处也是没大没小啊!
「小红……」尹之雀讨好地笑著。
「叫大红或中红都没用。」小红坚决地抛下这么一句。
「好、好吧!」呜……她好可怜乙!尹之雀在心中暗忖,小红一定是石头投胎的,不然怎么什么事都没得商量。
「咕噜……」尹之雀捧起碗,只浅啜了一小口就停住,「我真的吃不下……恶!」
「哐当」一声,碗从她的手中摔了下来,掉在地上破成片片。
尹之雀的眼前倏地一片长黑——
「夫人!」她最後的意识是小红受到惊吓的叫喊声。
「恭喜烈爷,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大夫的诊断,在两个时辰前便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即将从人子、人夫,一跃而成为人父了吗?
他凝视著窗外的景致,许久许久,他的视线才回到掌中的飞鸽传书上,他静静的一字一字的阅读信函上头简短的文句——否。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一方面在狂啸,而另一面也放松的低吟——经过一炷香的静默後,他缓缓打开手掌,掌中乍现一丝红色火光。
噼哩啪啦……无风自动、无火自焚,纸条竟这样就燃烧了起来,在他的掌心中化成灰烬。
他扪心自问,他就这样放弃了母仇家恨吗?但,为什么不呢?逝者已逝,而其他的人依旧要活下去啊!
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他先前的复仇念头很可笑,难道虐待「尹之蝶」就算是为母亲复了仇吗?难道这样就能给尹府颜色看吗?
唉!就这样吧,过往的一切仇恨就让它随风飘逝吧!
这么多年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紧锁的心房真正被打开来,不再有浓重的阴霾,而这全都得归功於那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呵!
从睡梦中逐渐清醒,尹之雀先是有一刻的茫然,之後便不由得无措起来。
「烈?」她看见背对著她伫立在窗边的夫君,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脆弱?
「烈?」她再唤一声,并告诉自己,她一定是看错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身子却立即自动自发地走过去,用纤细的双臂紧紧圈住他宽大的背。
「小麻雀……」一声又低又哑的叹息从他口中逸出,一双炽热的大掌覆上她的柔荑,淡淡的情愫在两人之问流窜,化成若有似无的衷情。
她可以感觉那股脆弱的气息被他不动声色的敛去。
「身体舒服些了吗?」他半转过身,一把将她纳入臂弯内。「再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尹之雀皱皱小鼻头,黑发倾泄在他的腕上。「可是,我还是很想睡觉耶!好奇怪。」
烈日想起先前大夫的诊断结果。「我去叫人准备点东西给你吃。」
「不要不要。」尹之雀急忙摇摇头。「我肚子不饿,真的真的。」
「不要也得吃。」烈日睨了她一眼。「现在已经是正午了,更何况小红告诉我,你连续好几顿早膳都没有好好的吃。」
「乱讲!才三天……啊!」尹之雀急忙捂住自己的小嘴,但为时已晚。
「才三天——嗯?」他的心中著实有些愠怒。
尹之雀心虚地垂下小脑袋。「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是真的吃不下嘛!」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还是多吃一点比较好。」
「噢!好吧——」不对!乖乖垂下去的小脑袋猛地抬起,「啊?你刚刚说什么?!」
於是,烈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在短短一个早上的光景,已经遍布整座天地之城的每一个角落。
饿虎帮自从首领胡里死了儿子後,就一直处於悲愤的风暴中。
虎毒尚不食子,别人的儿子去死有啥要紧?但是,他的宝贝独子的血债——他绝会要别人用血还!
即便那个罪魁祸首是众人畏惧的「烈日之主」也一样!
「老大,请别冲动,这事需要合计合计。』
任谁也不愿白白的送死,饿虎帮的军师拚命阻止冲动的首领。「少首领的仇当然要报,可咱们也要留一条命回来啊!请再忍忍吧!」
於是,胡里忍了又忍,忍了再忍!
「我不要再忍了!阿文,去把所有人马集合起来,今夜就杀去天地之城,我要替虎儿报仇!」
军师又赶紧上前劝阻,「老大,咱们现在还不太适合动手……」
「那你倒是教敦我,什么时候才适合,说啊?!」
胡里决定不吃军师这一套了,他那张充满杀气的森冷面容上净是嗜血的决心。
「我的虎儿死不瞑目,我这个做爹的非但没救他,还居然不动手替他报仇,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正当「饿虎帮」兀自吵闹不休时,门口却传来一阵响亮而短促的通报。
「老大、老大,不得了啦!老大——」
「叫魂哪!」胡里不耐烦地霍地回过身,手中拎的大刀顺势一挥,差点就扫到刚踏进门来的小喽罗,吓得喽罗浑身冷汗直流。
「外面……外面来了一个婆娘,说要找您哪!』
「有个婆娘来找我?」胡里到门口一瞧,大堂之中果然站了一个眼生的婆娘。
伍葳葳正不耐烦地打量「饿虎帮」的景物,一手持著一柄沾血的长剑。
「你就是胡里?』伍葳葳一见到这个面目粗迈、杀气腾腾的壮年大汉,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你是谁?」胡里同样也打量著这个来势汹汹的年轻女子。
「我叫伍葳葳,有事情想找你合作。』伍葳葳任剑尖上的鲜血滴到地上,好不吓人。
「合作?」胡里嗤了一声,「一个婆娘找我合作个屁?开苞啊?」
一阵淫乱的大笑响起。
伍葳葳气得脸色煞白,一剑擦过胡里的肩头,虽然没有真的伤及胡里的皮肉,也已经把衣料划开一条长长的破口子。
「你是谁?」胡里脸色一变,这才不敢再小看这个女人。
「别管我是谁,那不重要。」伍葳葳的剑尖依然对著他。「重要的是,姑娘我只再告诉你一遍,我有事情要找你合作。」
「什么事情?」这婆娘是什么来头?胡里心中不禁警惕起来。
「天地之城。」
「什么?」这下子他的精神全来了,「说清楚一点。」
「有兴趣听啦?」伍葳葳的唇角得意的往上一勾。「那么首先,你们应该请我这个客人上座,奉茶。」
圆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但相对的,尹之雀的行动也一天比一天更不方便了。
「小兔崽子,都是你害的。」尹之雀很孩子气地轻拍肚子,对里头的孩子抱怨道:「你这么会吃,我很胖了耶!」
「胖……」小阿英模仿著尹之雀的发音,刚会走路的步子十分不稳,摇摇晃晃地在尹之雀身旁绕。
「阿英乖,还要不要吃饼?」尹之雀将小女娃抱上自己的膝头,拿了一块梅花酥在小阿英面前晃来晃去,存心诱惑她。
「吃吃……吃吃……」小阿英渴望地叫著,小手儿在饼前抓来抓去,却总是扑空,所以哀求道:「娘娘……吃吃……娘娘……」
尹之雀一震,怔怔地盯著小阿英,「你刚才叫我什么?I她一把将小女娃举至胸前。「来!再叫一遍,我是谁?」
小阿英仿佛真的听得懂她的话,咯咯直笑,声音清晰又响亮,「娘。」
好、好新鲜的感受喔!
仿佛在配合小阿英的称呼,她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
「呃——」她错愕地倒抽一口气。
小阿英则咯咯直笑,摸著她的肚子,似乎也觉得很好玩。
「他在动耶!」尹之雀的话才说完,肚子又动了两下,仿佛在向她这个娘打招呼。
正走入院落的烈日凝视著这一幕,一股淡淡的温馨感受遍布他的身心。
这就是他的女人——
她没有绝色的容颜,却有一颗千金难买的赤子心,那比任何沉鱼落雁的美姿都还美丽。
「烈!」尹之雀也发现他的到来,兴奋的抱起小阿英就要冲过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忙到很晚呢!午膳用过了吗?我告诉你喔!刚刚咱们的儿子踢了我一脚,大夫说的没错,他真的会在我肚子里头动耶!好好玩喔……」她唠唠叨叨的碎碎念。
唉!这真的是他的女人,她也许称不上知书达礼,却具备了率真爱笑的个性,比任何千金闺秀更值得他珍惜。
「你想想,咱们的孩子现在应该有多大了啊?这么大?」她以拇指及食指比出一段距离。
「还是这么大?」距离拉长,她夸张地伸展两臂。
「说不定是这、这、这么大呢!』
「笨蛋。」烈日揉揉她的发,一手抱起小阿英,一手牵著她的手进入屋内。
「我才不笨呢!」尹之雀正想与他进行激烈的辩论,但是,阵阵食物的香味先勾住了她的注意力。
她一回头,便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满满一桌的药炖补膳。
「不要!」尹之雀一手捂住小脸,小嘴发出低低的哀鸣,恨不得拔腿就逃。
她最害怕的噩梦终於要发生了!
「要。」烈日先将小阿英托给一旁的小红,挥手要她先退下,一手坚定地拉著尹之雀入座。
尹之雀悲惨地嘟著嘴,明白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小红告诉我,你吃东西的时候老是挑三拣四的。」一盅鸡汤先推到她面前,瓷盖被打开的当头,香气四溢。
「吃。」他努力不去看她那副可怜又可笑的模样,拿起调羹舀起满满一匙。
「不要这么多啦!我会——唔……」来不及了!食物在她小嘴开合之际,强迫塞入她的口中。
烈日假装没看见她哀怨并带著指责的眼神。
他在心中暗忖,活该!谁教她怀孕後依旧轻贱自己的身子,一顿当两餐吃,而且吃得少得可怜,连一只小麻雀的肚量也比她吃得多。
大夫已经郑重提出警告,她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只怕临盆时她会没有足够的力气以应付生产。
这下子烈日紧张了,也决定接下来的每顿饭都要由他亲自监督。
「烈……嗯……你先等一下……嗯……」鸡汤全数下腹後,她才有一丝喘息的空间。但是,另一口菜肴已经在後头候著了,趁她的小嘴再度张开时「一举入侵。「等一下——唔……」尹之雀这回赶紧捂住了嘴,免得他再得逞。
「吃完再说话。」烈日一脸没得商量的神色。
「我吃得够多了,对不对,儿子?」尹之雀拍一拍肚子,以兹证明。
说也奇怪,她这么一拍,肚子里立刻又传来两下胎动。
「怎么了?」见她忽然呆掉的表情,他觉得有点好笑。
尹之雀急忙抓超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里头的小家伙仿佛也知道父亲出马了,果然很合作的又开始躁动。
这回,换他忽然呆掉了。
烈日有些吃惊地瞪著自己的手,彷佛有些不敢相信,他动动指尖,又赶紧贴回她的肚子,再也舍不得挪栘,希冀隔著这些布料,能够再一次感受到她肚子里活泼的小生命。
看着看著,尹之雀忽然感动得想哭。
「咱们的儿子壮得很吧?」尹之雀骄傲地翘高小鼻子,颇有不可一世的架式。
「女儿。」烈日淡淡地反驳。
没错,他好想多养一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丰富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