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在左边的书墙上找了大半天,推开活动书柜,才在最内层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几十年的收藏,书柜的书多到爆炸,抽出了一本,有好几本也跟着掉下来,可他不理会,小心翼翼的翻开手中那早已泛黄、甚至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的本子,翻着翻着,他突然道:“这里,就这里……”他突地眼眶泛红。“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我当初不信呢?”
他将本子递给尹璇墨看,上面有几张泛黄的纸片,上头的朱砂蝇头楷字秀逸潇洒,那不是外公的字。
纸片上头是三个数字,贰拾、参拾、肆拾,三个数字间有长长的间隔,在贰拾这个数字的下方,约莫二十一的位置,批了个适黎,二十三的位置写个弄瓦……四十一有个嫁女,四十二之后就没有了。
“这看起来有点像是简批流年,可又不是逐年,有些并没有眉注,且就适黎两字看来,这个命盘的主人应该是个女人。”
适黎,外公姓黎,这流年的主人是外婆吗?
“不愧是尹家人,这样也看得出是简批流年。我二十二岁那年,我和一群工人正在修建庙宇,某个炎热的午后,我因为生病,领了便当后就坐在一座凉亭里想休息一下,正要眯眼之际,我听到一阵腹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多了个长相秀朗的年轻人,那个人相当高瘦,感觉上……奇怪了,是太久的事了吧,怎么觉得你和他的型很像,不过他不像你这么冷肃,随和了许多,不……也许更冷漠!欸,这不重要。
“那时我也没胃口,就把便当给了对方,和他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生意不好的算命先生,为了感谢我的施饭之恩,他说愿意免费替我算个命,其实我根本不信这个,可那时我正好苦恋着一名女子,心想反正免费,就当听个故事。”
这种情况就像时下的学生爱看星座书、爱算塔罗是一样的,也不见得相信,就只是消极的想要寻找能够符合自己心情的认同。
“我问那个算命师可不可以算别人的命,他对于我的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讶异,只淡淡的说可以,不过只能算一个,而且他只批流年,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也不会为我批解,那时其实我有点不高兴,毕竟我没看过有人像他这样报恩姿态还摆这么高的,不过我因为太好奇了,后来还是把我喜欢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告诉他,我说我不知道对方的出生时辰,他也说没关系。”
尹璇墨问道:“那名女子就是外婆?”
黎老笑了笑。“你都不知道,当我看到适黎两个字时,高兴得不得了,那算命的并不知道我姓黎。”想了一下,他忍不住叹息。“不,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清楚所有事,所以在离开前才会说,这位小姐有难得的旺夫运,谁娶到她都是极好的福气,大事都要听她的,如果哪天她说要移民,顺着她就没错。”
尹璇墨又问:“他还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他透露得够多了,是我自己没听进去。”老人家苦笑。“我们那个年代的男人都很大男人主义的,夫为妻纲,即使尊重自家婆娘,也只是把她的话当做参考。”
尹璇墨看着流年眉批,心里一阵佩服,有批注的事项,没有一件失算。
老妈提过,外婆是在结婚第三年才生下她,而妈咪是在十八岁那年嫁给父亲的,每件事好像都在那个人的掌控中,那个人究竟是谁?他见过最厉害的卜算者要属自家祖父,可这人比起他老人家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可是为什么外婆的流年只批到四十二岁?”
“当年我这样问过他,他只说先这样,后来又没头没脑的补了一句,说如果四十二岁那年我们到了美国,也许有缘一见,我听他这么说,更认定他绝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骗吃骗喝罢了,一个连温饱都顾不得的算命师父,哪能出国去?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后来我就把这纸张夹在日记本里当个纪念,没再看过,后来你外婆车祸走了,我翻出当年的日记,才发现这张纸。”
那个时候他彻底崩溃了,心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罪恶感,不断懊悔着为什么不答应妻子和尹家一起移民到美国,如果当时他应允了,她是不是就能安然化解这个劫?温柔的妻子向来对他百依百顺,可就移民的事她真的和他冷战了好久,两人好不容易和好没多久,她就车祸走了,他也是到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当年不是那个算命的只算一半,而是妻子四十二岁那年会经历一个大劫,结果会如何,端看他们那时的选择。
“昨晚我梦见你外婆了,她还是那么美丽,完全都没变老,她跟我说,美国西岸的枫树要变色了,提醒我这次可别再错过了,还叫我别让女儿、女婿等太久,她说完这些话就转身要走,我急忙的想追上,大声问她怎么不和我一块去,她没有回答,身影便没入了黑暗中,后来我就醒了。”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有种真正被抛下的感觉,他是哭着醒来的。
“她这么希望我去美国我就去,不过得动完手术再去,咳……住在满是老外的医院我很不习惯,你会陪我到那个时候吧?”
“当然。”
黎老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喟叹道:“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还真想起了好几桩得处理的事。”他喃喃叨念着一些琐事。
尹璇墨帮忙把方才掉下来的书放回书架上,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有更多的书掉下来,有几本厚重的书砸得他的肩膀一阵痛,他顺手捡起来,翻开一看,难掩惊诧地道:“这是……”
“前些日子我要住院时本来要带去看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原来是被我放在最内层了,那好像是你们尹家先人的传记,你妈在你小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你爷爷要她帮忙先收好,那丫头说得不清不楚的,好像是你爷爷说这些书可能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不要让你接触,我那时候还想,你不过就那么一点大,大字都不识几个,他就算怕你沉迷小说也担心得过早了,况且自家先祖的列传却不准子孙传阅,不是很奇怪吗?”
尹璇墨心口一跳,指腹轻抚着蓝色书皮的线装书,满腹不解,明明就是爷爷交代老妈把书藏好的,为什么要骗他弄丢了?
黎老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又道:“小子,你们尹家那套我不懂,可是你爷爷是真有些本事,而且他这么疼你,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他还是听他的话,不要看这本书。”要是这小子看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家丫头不怨他一辈子才怪,而且经过妻子的事情后,他再也不敢铁齿了,有些玄妙的事,宁可信其有。
“外公,这书好看吗?”
“好看,尤其是第一世国师的故事,不过传记里断简残篇太多,有些像刻意被拆掉了,看了有点不过瘾。”他看了眼尹璇墨手上的扳指,疑道:“咦,这不会就是‘碧血’吧?”通身碧绿的扳指上有一朵泫墨似的血红。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爷爷一直叮咛着我要戴着,怎么了吗?”
黎老想起书中的内容,满是好奇的问:“你戴着这个扳指,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