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也来过这里。”涂大飞走到吧台前的一张圆桌坐了下来。
“我的死党前几天传简讯跟我说,这个城市有心事想说的人,都来过这里。”方柏珍跟着学长入坐。
“涂医生,今天怎么有空来?”调酒师艾莉笑问。
“心灵不平静啊。”涂大飞苦笑。
艾莉看了方柏珍一眼。“今天纪薇没一起来?”
“我是临时起意。”方柏珍说道。
“想喝什么?”艾莉问,递过MENU.
“血腥玛丽,应景一下。”方柏珍朝学长扮了个鬼脸。
“点得好!因为我想杀禽始皇!”涂大飞磨了下牙,开始口沫横飞地数落起禽始皇最近的非人之举。
“你跟学嫂怎么了?”酒送来之后,方柏珍见学长抱怨完后仍颓着肩,开口问道。
“她说我没空陪她,说看我每天忙成那样她很难过……”涂大飞喝了口酒,放低了声音:“她又怀孕了。”
“恭喜。”方柏珍握了下学长的手臂,表情郑重地说:“这次一定会顺利的。”
“希望如此。她流产两次了,这回知道又怀孕时,她第一个反应是哭了。”涂大飞低下头。
方柏珍看着学长红红的眼眶,只能举起酒杯敬学长。“我们一起祈祷。”
“是啊,所以我这次一定得陪在她身边。她希望我离开医院,去我岳父的医美诊所。他们只有我老婆一个女儿,舍不得她老是看不到我……”涂大飞看着她,用脚踢了她一下。“你这是什么舍不得的表情,难不成暗恋我很久哦。”
方柏珍回踢了下,用力吸了下鼻子,是真的很想哭。
“暗恋你个大头鬼啦!我是在为全台湾人民哭啦!失去一个外科飞刀手,我们以后要动大小手术,要找谁去啊。”她作势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只好多拜拜多上教堂,请菩萨和上帝一起保佑,千万别让禽始皇动到你的手术。”
两人同时笑出来,却都是苦笑,只能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她挥手请服务生送两杯果汁过来。
“学长打算什么时候提辞呈?”
“明天提。医院规定要一个月前报备,就再待一个月吧。反正,我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陪在你学嫂旁边,也许孩子就会顺利了。”
“那是一定的。”方柏珍用力拍学长肩膀。
“你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打得我快脱臼!看来还有力气能在外科冲个几年嘛。”涂大飞也打了回去。
方柏珍被打歪身子,但她在笑;虽然笑容持续得并不久。
“我以前以为仁心仁术就可以无畏天下;可是你也知道的,我们心目中技术好到可以出国比赛的高主任只因为不擅攀附,就被禽始皇斗下来,现在流落在外,连手术都不能开。热忱如果没有继续添柴火,只会一直被官僚体系浇冷水,要不就搬进染缸里同流合污,要不就远离红尘。”唉。
服务生送来了果汁,涂大飞举起刚送到的果汁向她举杯。“感谢你更坚定了我离开的决心。”
“我果然很不会说话。”方柏珍笑着和他干杯。
涂大飞放下酒杯,拿出震动中的手机一看,就把剩下的果汁全喝进肚子里了。
“我老婆传简讯来找人,要不要顺便载你回去?”他问。
“不用。”一道男声代她回了话。
方柏珍胸口一震,蓦地抬头,看见了代替她回答的成勋奇。
“今天居然能见到大名鼎鼎的老板,我要去买乐透了。”涂大飞笑着和成勋奇握了握手。
“原来老板这么罕见哦。”方柏珍睁大眼,作势欲打量成勋奇。
“要看是谁来。”成勋奇黑眸凝看着她。
“我先走了。”涂大飞朝方柏珍嘿嘿一笑,还眨了两下眼,这才看向成勋奇。“好好照顾我学妹。”
方柏珍对于学长的一脸暧昧,回了记白眼。“回去前记得问学嫂想吃什么。然后,如果有看到花店,就买一束花给她。”
“你神经啊,这时候哪来的花店。”涂大飞也回她一记白眼。
“前面路口右转那间开24小时。”成勋奇说。
“哈!果然不愧是酒吧的万能天神。”涂大飞起身想付钱,方柏珍阻止了他,他也就和她挥手道别了。
成勋奇端起方柏珍的果汁,走往更角落的圆桌。
果汁被端走,总不能抢回来,方柏珍只好跟着晃了过去。
“改坐这里是可以打八折吗?”方柏珍坐了下去,发现自己因为成勋奇而成了焦点。
“可以续杯。”他跟着坐下,再叫了一杯果汁和热咖啡。
“原来你的外号是万能天神啊。”果汁不能白喝,看成勋奇也是一脸想聊的样子,那就闲聊好了。这样她回去还能跟纪薇报告他们聊了什么。
“是啊。如果有人要开刀就打你们这些医生的电话;要装潢、要买家电、要保险的,只要有来喝过酒、说过心事,通常就熟了。”成勋奇喝着咖啡说道。
她支肘托腮看着他,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皱眉;而他皱眉的样子,满性格的,很适合唇边叼一根烟。
相对无言一分钟后,方柏珍立马决定她跟他还没到达含情脉脉的阶段,脱口便问:“你最近还好吧?”
“怎么这么问?”他心暖了暖,因为平时注意到别人神色不妥的人总是他。
“没啊,毕竟你妈妈才过世半个月。”
他没开口,黑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喂,有话用说的,我还没学会读心术,用眼睛说话这招,对我没用啦!”方柏珍脱口说完,咚地一声把额头抵向桌子。“抱歉,本人喝了酒,说话就不分亲疏远近,而且刚刚才跟学长乱啼一番,频道还没调回来。”
“我倒觉得你现在这种说话方式挺好的。所以日后只要我在这里,你喝酒都算我招待。”
“歹势喔,就算是这样,我帮你开刀可没法子打八折的。”她扬眸,见他黑黝眼里闪过笑意,她啪地摀住嘴巴。“童言无忌,请别介意。”
“那你也别介意我接下来可能交浅言深。毕竟,你比常人看多了生死。”
她看他神色转为严肃,赶紧坐直身子,专注地看着他。
他挤出笑容,无奈不怎么成功,于是移开视线,状若无事地继续喝了口咖啡后才说道:
“我今天接到我妈的保险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她说,我妈从我开始拿钱给她的那天,就买了保险。后来,我店里的生意好,每个月又多给了她钱,她又多买了一份保险,两份的受益人都是我……”
接下来的话全哽在喉间,他只好低头喝咖啡。
“所以你觉得内疚了。”她拍拍他肩膀,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以为她唯一在意的人就是那个家伙,没想到她还是在乎我的……只是,我后来见她时,没说过一句好话。如果我再坚持一点,直接把她送去别的地方,也许——”
“她对那个男人的坚持,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把她送到天涯海角,她还是会跑回那个男人身边的。”她定定看着他的眼,低声说道。
“但我还是应该多做点什么的。”他垂眸颓肩,扯了下嘴角。
“我相信你该做的都做了。”
“显然做得不够多,所以她才会是这种结果。她出事之前打过电话来跟我借钱,如果我那天借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