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端了铜盆进来,放置在桌上,玉荷跟雁子则站在门口。
靳懿威示意苏二出去,只见苏二眉开眼笑地快步退出,就连门口的玉荷和雁子也一样,笑咪咪地将房门给关上。
“他们都知道你我不是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你又何必在他们面前上演这等戏码?”他穿上鞋子,走到桌子前,将她刚从铜盆里拿起来拧干的毛巾拿走擦脸。
她不服的抗议,“我才没演,就算名不副实,我们也还是拜过堂的,当然,也许一进江南你就会丢张休书给我,但当一天和尚,再怎么不尽心,偶而也该敲一天钟,是不是?”说到这里,她脸上带着一丝俏皮的微笑。
莫名的,他不太高兴,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黑眸更冷。
她误解了这个眼神,以为他并不认同她的话,又道:“不管你怎么想,我觉得你就是个正人君子,就算当不成夫妻,我也希望交你这个朋友。”现在有结交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她前世对他的印象极好,可惜无法深交,他就离世。
总之,她是不会吝惜对他好的,只要他活得愈久,定容县的百姓才愈有福气能过好日子,这可是环环相扣的。
只是朋友吗?靳懿威注视她片刻,突然更闷了,沉声道:“不是要伺候?”
她眼睛一亮,“好。”
事实证明,范敏儿真有伺候人的本事,替他着装时动作迅速,就连替他梳发也没难倒她。
用早膳时,除了靳懿威外,其他人都是眉开眼笑,他们开心两位主子之间终于有一点点进展了,殊不知靳懿威纠结的正是这一小步的进展。
当时在房里,空气中有股不寻常的亲密氛围,他静静看着她以矮凳垫高娇小的身子,神情专注的替他着衣,之后又藉由铜镜看着她白晰的小手滑入自己乌黑的发中,柔软指腹轻拂而过,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蓦地乱跳了几下,身体亦发烫,他清楚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的馥香气息将他笼罩,糟糕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讨厌。
所有人用完早膳后,乘车离开热闹的城镇,约莫过了三个时辰,马车经过一座山头,眼前的山城风景变得截然不同,小桥流水,老街上河道交错,安逸恬静。
他们在老街上打转,找了间小茶楼吃饭。
由于这里属于华崤的东南,而华崤的蓝宝石矿产一向有名,这座小城临近矿区,许多店家都有贩售相关的镶嵌饰品,价格相当便宜,因此范敏儿掏了银子选购不少,瞧她一张俏脸笑盈盈的,甭说几个随行的奴仆,就连靳懿威都知道这是一张包准又要赚大钱的财奴脸。
他不懂一个世家千金是从哪里学来挣钱之道的,不过这显然是好事,瞧瞧几名提着大包小包的奴仆,看着她的神态简直是崇拜到五体投地。
一行人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行经一座小山谷,谷中有喷溅的瀑布溪流,风景秀丽怡人,范敏儿眼睛不由得一亮。
靳懿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因那眸中的欣喜,命马车停下来,让众人下车动动筋骨,休息休息。
蓝天白云下,两名丫鬟跟在范敏儿身后,三个姑娘家踩着高低不一的大小岩石来到溪边,居高临下看着清澈见底的浅绿色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可见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一旁的大树下,绿影斑骏,长长的柳丝随着山风摇曳,靳懿威、苏二及两名车夫都在那里乘凉。
范敏儿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与义妹玩耍捉鱼的情形,后来她们还烤了鱼来吃,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开心地回忆着,往右多走几步,找个离溪水较近的地方,蹲下身子,见几条鱼儿在溪水中穿梭,微笑着伸长手想去触碰。
冷不防地,她踩着碎石的绣鞋突地一滑,整个人往前倒,“扑通”一声,摔进颇深的溪流里,来不及闭嘴,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偏偏她又不谙水性,只能难受地挥舞手脚,用力咳着,可她愈咳愈往下沉。
“夫人!”玉荷跟雁子惊呼一声。
一个黑影倏地飞掠而来,仅一瞬间,范敏儿已经被人从河里抱起,回到陆地。
她拼命咳嗽,因全身浸湿,薄薄的衣衫紧粘身上,曲线毕露,平时看来羸弱奷细,没想到身材竟是玲珑有致。
靳懿威黑眸一凛,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不愿让快步跑过来的苏二及两名车夫看到她不小心曝露的春光,那是专属于他的——专属?!脚步顿了一下,一股情绪紧紧揪住他的胸口,让他无法置信的看着她。
余悸犹存的范敏儿无暇注意,全副心神放在对付咳嗽上,在终于能喘息时,才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是靳懿威,所以是他将她从溪水中捞上来的?
她眨眨眼,从不知道他会武功,就前世的印象中,她也没听过他曾习武的事。
“主、主子,您怎么会功夫?”苏二瞠目结舌,他服侍主子多年,却从不晓得主子会武。
靳懿威没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思全在怀中贴着自己的范敏儿身上。
她脸色微白的看着他,显然受到惊吓。
他难掩担心的抱着全身湿答答的她回到马车,沉声问:“有没有哪里不适?”
“没有,谢谢。”这是第一次,她清楚看到这张俊美的脸上显现淡漠之外的神情,很好看,很吸引人,她的心扑通作响,不自觉的屏住气息。
他没再说什么,随即下了马车,要两个丫鬟进去伺候她换下湿衣服。
雁子跟玉荷为主子擦拭身子更衣,一边关切的问她是否有事,一边不忘赞叹靳懿威那飞掠而来的迅捷身手有多么厉害。
范敏儿慢半拍的想到他抱着自己时,她湿漉漉的身子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及强健的臂膀,白嫩的脸不禁染上嫣红,一颗心再次紊乱跳动。
片刻之后,众人上路,她跟靳懿威再度同车。明明是同一辆马车,她却觉得空间变小,心跳又蓦地加快,只能找话聊,试图转移注意力,“你真是深藏不露,什么时候练武的?怎么在京城时从未听人说过?”
“隐藏锋芒。”他答。
她一楞,想到自己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没错,他才情显露,锋芒逼人,若是武学同样非凡,不就是在找死?
她嫣然一笑,“我明白了,到定容县后,你也别让人知道你会武功,继续隐藏锋芒,有益无害,我也会交代其他人都别说的。”
他心头一热,不由得深深的看着她,她竟跟他有着同样的心思!事实上他本来不该曝露自己会武的事,毕竟前世自己半点功夫也不会,可是他同样无法坐视她遇险不理。
这一天,她的贴身伺候,他的飞身救护,都在两人心中激荡出一丝心动的涟漪。
京城内多是皇亲贵胄,二皇子齐谦的盛王府就在闹中取静的大街一隅。王府大门紧闭,门前站有四名侍卫,神情严肃的看着行经的人车。
人情冷暖在这道门前就能清楚感受,过去齐谦入主东宫,是未来帝王,多少想攀权附势更上层楼的有心人备上厚礼痴等求见,如今他退出东宫,回到这座宅邸,门前冷清,倒是一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老百姓在门外指指点点,一脸鄙夷,小小声的议论他争位的恶行。
外人不知,其实王府内一片祥和,没有愁云惨雾,不见担忧面容,上至主子,下至奴仆,一如过往的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