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范敏儿回到府中已是傍晚。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天的行踪,以及在宜和洋行的言行全都透过暗卫传到靳懿威耳里。
虽然她并没有对他隐藏,诚实地将一切道来,说的与暗卫几乎无异,但靳懿威却无法不多想。他一直认为溥堂的求娶不是范敏儿反悔求他娶她的真正原因,她肯定另有意图,难道就是替朱微茵找回朱易霆?这代价不会太高吗?
他的脑海浮现几个月前打扮成店小二到他客栈厢房的范敏儿。
还是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朱易霆?!
对朱永信而言,朱易霆的出现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再怎么忐忑焦急,还是得硬着头皮找上江方桩。
一样是在江方桩豪奢的园林宅邸内,这回朱永信连坐也不敢坐,不安的搓着双手,看着悠闲喝着茶的江方桩。
“呃,江巡抚,我那件事情变得有些棘手,那个……我大哥的儿子回来了,所以我这庶出的实在没立场再管宜和洋行,要继续在洋行作威作福更是不可能,那个……颐和钱庄的钱,我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资格去提领。”
朱永信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将一席话说完。
江方桩笑了笑,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把他解决掉,你不就有立场了。”
他脸色刷地死白,“这不行,这、这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来的,何况他功夫极好。”
江方桩脸色一变,“不行?”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望过去,站在一侧那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立刻走向朱永信。
朱永信眼睛倏地瞪大,吓得连连发抖,还没出声,几个侍卫就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招呼,他痛唉唉叫,“别打了。啊!别打了,救命啊,江巡抚饶命啊。”他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大声哭求,“我知道,我会去找人的,我会去找人的。”
江方桩做了个手势,几名侍卫立即收手,退到一旁。
“既然都要找人了,不妨也替我办一件事——”江方桩在他耳边说了些话后,微微一笑,“一码归一码,这件事若办成了,我有重赏。”但若是失败了,他也不会被牵连。
朱永信哪敢讨赏,他一脸乌青红肿,哆嗦着频点头,只是他得确定自己没听错,呐呐的哑着声音问:“江巡抚不想抓活的?毕竟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美人跟生命、财产孰轻孰重,本官还分得清。”
他紧张地道:“是、是,小的马上去安排。”
天空一直是黑忽忽的,接着下起薄雨,不久后逐渐转大,雨势滂沱,街上的人纷纷走避躲雨,路上显得冷清。
街角一隅的门廊前,站着一对外貌出色的男女。
范敏儿对着朱易霆道:“朱大哥,你先回洋行吧,待会儿就会有马车过来这儿接我。”
她其实是带着玉荷跟雁子上街买些生活用品的,没想到会遇见一个扛着自制陶瓷步行过来定容县买卖的老师傅,她见那批货品质极好,又见老师傅一身狼狈,也不知从多远走来的,就让两个丫鬟陪着由马车先载老师傅跟那批货回府,请老师傅梳洗、吃点东西,再给银两让他上路。
“我不急,而且这雨太大了,你站在这里等马车也会溅湿的。”门廊颇窄,朱易霆担心她淋湿后会着凉,遂留下来替她打伞。
他是让天天上洋行要钱的朱永信给缠烦了,才出来透透气,手上只有一把伞,他要将伞给范敏儿,她又不愿他淋雨,于是他自愿替她撑伞,在发觉雨花仍会喷溅到伞下的她时,他很自然的将她拉进伞的内侧。
此刻,一辆马车朝着街角门廊而来。
“大人,小的看到夫人在前面了,呃,还有朱大当家呢。”滂沱大雨下,苏二穿着蓑衣坐在车前,回身向车内的靳懿威大喊。
靳懿威一掀开车帘,就看到朱易霆与范敏儿同撑一把伞的亲密画面。
这段日子他避开大皇子的暗卫,私下多次与齐谦密会,就两方拿到的一些贪污罪证做整合,甚至还因此确定某些商人和官吏就是大皇子的暗桩。
而江南乡试放榜时,定容县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中举的学子大肆设宴庆祝,齐谦已顺着他给的线索查到考官及副考官私受贿赂的证据,但一如他前世知情的,那些贿赂的钱并没有全进那两人的口袋,江方桩、两江总督杜扬都吞了不少。
但他跟齐谦并不急着揭穿,他们有共识,等将大皇子从京城到江南的贪污爪牙全数掌握后,再一网打尽。
所以这阵子他很忙,可他没想到范敏儿更忙,除了要处理当家主母的例行公事外,就她身边保护的暗卫禀报,她经常出入宜和洋行,带唐紫英认识曾晓乔、朱易霆,也带着唐紫英吃喝玩乐。
几人相处极为融洽,但让他在意的是范敏儿跟朱易霆“很有话聊”,在他听来,心中分外不是滋味,更甭提他这阵子疑心重重,觉得范敏儿根本就是为了朱易霆下江南。
不一会,马车已朝两人靠近,在哗啦啦的雨势下,他看到朱易霆将范敏儿又往自己拉近了些。
不会太靠近了吗?!这种距离对一般男女而言,已是一种逾矩的亲昵,范敏儿竟没半点自觉,还跟朱易霆有说有笑!靳懿威的胸前陡然烧起一把怒火。
苏二将马车驶过去,但因范敏儿站的位置在街角,因此他将马车稍微驶过街角才停下来,拿起伞下车走近他们,而车内的靳懿威稍微回头,仍能将街角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但相谈甚欢的两人都没有发现。
“二叔做人嚣张跋扈不算,还视人不清,找江巡抚当靠山,根本就是找死,难怪晓乔气炸了!”朱易霆笑着摇头。
范敏儿道:“就不知朱二爷会不会因此良心发现,当个好人?”
“不可能,他的良心就像荒无之地的雨水一样,数十年也难得出现。”
“噗哧——”范敏儿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堂哥的修为一如过去,骂人是不带脏字呢。
在雨中,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因为这一笑,多了分灵动与俏皮,让靳懿威心跳紊乱,但令他不满的是,她是对朱易霆笑,而不是自己!
“马车来了,是苏二过来接你。”朱易霆看到苏二撑伞靠近。
“呃,怎么是你?”她很讶异,直觉的看向停在前面的马车。
“大人在上面呢,小的跟大人刚好回府,雁子正要出门,说要来接夫人,大人就说我们来就好。”苏二笑得很开心,他们这几个人都觉得两个主子好像愈来愈在乎对方了。
她接过伞,心儿甜丝丝的,但是——“他没看到朱大哥吗?没邀朱大哥一起上车?”
苏二面露尴尬,“呃,主子可能在思考什么,没注意吧。”他撒谎了,但他不希望夫人生气。
范敏儿还是想顺道载朱易霆一程,但他婉拒了,笑道:“雨中漫步也是种享受呢。”
她没辙,只能跟着苏二往马车走去,在苏二掀开车帘时,一眼就看到靳懿威坐在车内,连忙开口,“朱大哥也在呢,我们载他一——”她倏地住口,因为他黑眸冷得骇人。
“上来。”他突然用力一拉,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到他怀里,然而不等她坐稳,他就怒喊一声,“走!”
苏二吓了一跳,急忙收伞,跳上前头驾驶马车,三人在大雨中迅速离去。
车内,范敏儿忍着怒火,不明所以的看着靳懿威,“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还是你在急什么?”
“我急?是谁迫不及待,不管我们会不会和离,就随意和别人卿卿我我!只要你还是我的妻子,你要勾引男人,就得再等一等!”他冷言冷语地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