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上班的人免不了有周一症候群,然而仲蘅却有法子整天喜气洋洋的上班,甚至连开完那狗屁倒灶的一月一度员工会议,他居然还可以哼着歌走出会议室。
别人了不了他是不知道,不过林桑是老狐狸一只,绝对不可能不了的。一个男人可以失常到这种地步,只有一个原因,肯定是谈恋爱了。
不过别人谈恋爱都没什么,仲蘅谈恋爱就严重了。一来仲衡是他老爸交代给他带到台南来学做生意,不是来台南修恋爱学分的;二来仲蘅的家庭背景特殊,自然他发晕的对象也很重要;三来,如果林桑没猜错,仲衡的对象是简洛湄那个唱歌仔戏的小旦。
这还能不糟吗?这还能不严重吗?你说,你说!
于是快下班的时候,林桑敲开了仲蘅办公室的门,拉开椅子,一副认真长谈的打算。
他老人家先从今天的天气湿度谈到早上的会议,中午的午餐谈到下班后的打算,于是就扯出洛湄了。
“看你的样子,晚上是要去约会吧?”
仲蘅微微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但是他的眼睛早背叛了他,下意识一瞟桌上的某张字条,那上面是洛湄的电话,他准备要打电话约洛湄出来吃晚饭。
林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冤孽啊。
“是那个戏班的女孩吗?”林桑试探的问。
这又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仲蘅很大方的点了头。
“老弟呀,”林桑一副前辈样的拍拍仲蘅。“如果你只是玩玩,那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玩玩,也不必找个唱戏的,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去给你找,看是要性感小野猫,还是幼齿的,统统包在我身上。”林桑还很够义气的拍了拍自己那干干瘪瘪的胸膛。
林桑的那些莺莺燕燕……仲蘅一想起上回饭店事件就要头疼,还不如让他死了先。
“多谢林桑的好意,”仲蘅回答得迅速极了。“不过我对洛湄是真心的,所以林桑不必担心了。”
真心的?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刚刚好,可是林桑却流了满头的大汗。
“老弟呀,不是我要触你霉头,那女孩是个唱歌仔戏的……你好歹听我一句,要谨慎哪。”
仲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林桑今天讲的没有一句是好听的?不过他还是心平气和的跟林桑解释:“其实不瞒你说,我当初知道她在家里的戏班唱戏,也是一样要晕倒,可是后来跟她相处之后,发现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而且唱戏又怎样呢?就比我们没水准吗?”
“不是比我们没水准,”林桑这回这口气叹出来了。“只是你父母肯定会觉得她不够水准。老弟呀,你要是普通人我今天就不跟你讲这些,偏偏你爷爷当过台湾光复时期的官,你老妈是××大学校长的女儿,你谁不找偏偏找个唱歌仔戏的当女朋友,是想在家里闹革命呀?”
这几句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仲蘅突然感受到强烈的使命感与压力,虽然口中仍在辩驳,但是力量小了很多:“我哪想闹什么革命?只是谈场恋爱罢了。”
不过说归说,仲衡不是笨人,自然也像霎时被丢进北海道冰封的湖一样,立刻从爱情的暖潮中清醒,除非他有办法把洛湄藏着永远不让家人知道,否则一想到把洛湄介绍给家人——
他的眉头立刻打一百个死结。
林桑眼见他的话仲蘅就算听不进十分也吸收了六、七分,顺水又再推了一把。
“老弟,今天你才刚从哈佛毕业出来接你老爸的事业,青年才俊哪,所有的一切才都开始,你就搞个天翻地覆的恋爱出来,这对你的未来实在不太好呀。”
未不未来仲蘅倒是不担心,横竖他从小到大的未来都有家人像红地毡那样铺得好好的,他像王子那般走过去就行了;不过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万一每踩一步他老爸就雷霆大怒,他老妈就哭哭啼啼,那他跟洛湄哪还走得下去?
林桑又是长长一叹,体谅的再拍拍仲蘅的肩,真心劝道:“老弟,上帝创造人是公平的,你看你既年轻又帅,家里有地位也有钱,简直就是人神共愤……既然如此,你总得付点代价,凡事也得考虑考虑家人,没有什么事都那么自由,随心所欲的。”
这样的话实在叫仲衡要沮丧到拿头去撞墙,原本飞翔在爱情的天空一下子跌落深层地狱。是啊,林桑讲的他都明白,也都相信,奇怪他当时一头栽进洛湄的灿亮灵动的眼眸中怎么就没想到呢?
爱情是让人盲目的,让人迷惑的,让人痛苦的……仲蘅才享受到一点点爱情的甜美,那苦涩就先奉送了。
林桑摇摇头,自己该劝的也劝完了,至少在仲蘅老爸面前他有得交代。“老弟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最好趁着现在你们还刚开始,也不会太痛苦……哎,算了,我也不多说了。”
“林桑,”仲蘅心一提,叫住临出他办公室门的林桑,半吩咐半拜托的说:“先别告诉我家人这些好不好?”
林桑很阿莎力的回道:“没问题,放心啦,我不会扯你后腿的。”这种火最好是趁还没点燃时就扑熄,大家没事,林桑才不会笨到去仲衡老爸面前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林桑走了,但是仲蘅心里不但一点也平复不下来,相反的,上刀山下油锅的煎熬挣扎才正要开始。
他传统世家的老爸,他贵族式的老妈,加上那个男朋友是美国参议员的大姊……他想都不用想当他们听见洛湄的家庭时是会先笑掉大牙呢,还是干脆冷笑一阵把她踢出门去。
林桑说得没错,他如果执意要跟洛湄在一块,大概真的要先效法国父,有他的革命精神不可。
没错,就是革命。可是怎么革?仲衡从小到大连西装该买“HugoBoss还是Hermes他都懒得去跟老妈、老姊争辩,这下要去争辩更严重千倍的事件?
这对洛湄来说不公平,她什么也没做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陪他一起去革命?这样实在是委屈了她,对。
不过他老爸、老妈、老姊也没错,长年生活在那种接近“贵族”的环境,就连他自己当初听到洛湄在唱戏也都不禁嗤之以鼻。是洛湄的率真、自然改变了他,所以,他家人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也是必然的,对。
好,大家都对,那错的人是他了?仲蘅的脑子里像有一万颗炸弹在那里轮流引爆。
或许,他还真的不该跟洛湄沉入爱河里去,这样一来,对谁都不好,也许就像林桑说得一样:趁着现在还刚开始,也不会太痛苦……。
仲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连他自己都不太搞得清楚,不过当他眼角再瞥到桌上那张写有洛湄电话的字条,他只是直直瞪着那字看,好像看不懂那些字似的,一直瞪一直瞪,瞪了好几分钟。
突然,他猛地伸出一只手拉开抽屉,然后用飞快的速度把那张字条扫进抽屉里。
“吴小姐,”他速速按下电话,仿佛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把早上开会的报告全部搬进来,我今天晚上要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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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洛湄在学校上完最后一堂课,当讲师说完最后一句话,洛湄就迫不及待的把书胡乱塞进包包里,要往教室外面跑。
“喂——你急什么呀?”岚枫一下子堵在教室门口挡住洛湄的出路。“你忘了我们说好,今天晚上要来我家看我上回买的VCD?”
VCD?唔,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洛湄还真的忘了。她摸摸鼻子、撇撇嘴,向岚枫甜甜一笑……。
“不要装可爱了啦,你有事对不对?”岚枫还是挡着不走,其他同学都只好走前门。她促狭的笑说:“约会,去约会对不对?有了异性,就没了人性的家伙。”
“不是约会啦。”洛湄皱皱眉头。“我要赶着去买个东西,晚了怕人家关门了,我买完立刻到你家去好不好?”
“买什么?”岚枫不挡了,跟洛湄边走边聊。“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今天一定要买?喔,你中午不是也说要去买什么东西,难道是还没买到啊?”
洛湄摇头。她中午的确也是跑去找了,只不过没找到,刚刚上课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有个地方可能有卖,所以才急着要去。
“到底买什么?说!”岚枫的口气像在跟犯人做笔录。
“也没什么啦,买个瓷娃娃。”洛湄一来因为买不到很呕,二来因为岚枫问得她很烦,所以一下子脱口而出:“是曲仲蘅说他喜欢。我老记得那娃娃我在什么地方有看到在卖,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啧,我说是什么,原来是情人的东西,那当然要去找啦。”岚枫调笑着,夸张的叹气。“不管多远,多偏僻的地方有卖,都要去给它找到对不对?”
洛湄吃不住岚枫的嘲弄,微红着脸打了她一下。
“你别说成这样好不好,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啦,明明在哪里见过的,却又想不起来,愈找不到就愈不甘愿,一定要买到不可。”
“唔,看不出来平常又帅又潇洒的洛湄,原来谈了恋爱也是这样一副德性,跟别人没什么差别嘛。”岚枫还是一个劲儿的揶揄洛湄,毕竟难得找到这样的机会,呵呵呵……。
洛湄不想再脸红下去了,她调过视线来,死瞪着岚枫。
再嘲笑下去有人就要翻脸了,岚枫吐吐舌头。“好啦,不说你了。你到底想到哪里有卖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路上那几家卖艺品的店好像有。”洛湄也有点伤脑筋,毕竟她中午已经白跑一趟了,要是现在还白跑……。
“要不要我陪你去?”岚枫很好心。
“你这么闲,那就一起走吧。”洛湄笑了。
“什么我很闲;我是觉得你可怜,一个人快天黑了还在外头东奔西跑的。”
“喂,骑车的人可是我耶,你重得像只恐龙,我还要载着你钻车阵,很累人的。”
“什么话——我全身的重量加起来也不及你的骨头重……。”
就这样一路习惯性的斗嘴,两人找到了那几家卖艺品的店,也终于在其中一家找到了洛湄想买的瓷娃娃。
“哇,太棒了,曲仲蘅看到一定很高兴。”在商家替洛湄用漂亮的包装纸包装的时候,洛湄不由得吐出了这么一句。
岚枫偷偷斜眼看洛湄,居然看到洛湄脸上那种开心又甜蜜的笑容,似乎沉浸在某种浪漫的情绪之中……这是岚枫认识洛湄四、五年,从来没见过的。
原来爱情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岚枫暗暗称奇。
抱着包装完美的礼物走出店门,洛湄满意的说:“好啦,这下买到我就放心了,我们回你家看VCD吧。”
岚枫却笑盈盈的说:“你还想去我家吗?”
洛湄微微一怔,觉得岚枫笑得有点奇怪。“不是说好的吗?”
岚枫用手敲着机车把手,笑得很故意的样子。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买到礼物,你会不想赶快拿去给人家,难不成还摆在家里当宝吗?算啦,算啦,今天晚上饶了你了。”
洛湄不能否认她没这么想过,可是她还是挑起了眉毛,回道:“我又没这么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算了吧,再假就不像了。”岚枫很可恶的笑着,从包包里把自己的行动电话拿了出来。“来啦,打电话,问人家现在在哪里,约一约出来见面吧。”
洛湄瞪大眼睛,看着岚枫的表情完全像在看一只恐龙,可是她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干脆的接过了电话,她本来就不是个做作的女孩。
“没人接。”电话不通,洛湄有些懊恼。“也许没电了,接收不到,还是他关机?我不晓得。”
岚枫拿回电话,也有点失望,不过她还是很坚定的说:“那就去找他。你去找他嘛,反正他现在下班了,你知道他住哪里。”
一句话提醒了洛湄,对喔,他总是要回饭店睡觉的,她脸上的笑容于是又绽放了。
“那……我先载你回家。”洛湄说。
“当然先载我回去啦,”岚枫又恢复了奚落的口吻。“想把我一个人就这么丢在这边吗?这种事你做得出来?”
洛湄笑说:“为什么做不出来?你能拿我怎样?”
于是,洛湄就先把岚枫送回了家,那辆小Dio,又载着她来到仲蘅下榻的观光饭店。
她搭电梯直直上楼去按他房间的门铃,可是没人回应,她又下楼去打了公用电话,然而这回不仅连行动电话,就连公司也没人接。
都下班了,那仲衡人在哪?
既然人来都来了,洛湄也不想就这么失望的垂头丧气回去。既来之则安之,洛湄索性往他门前的地毡上一坐,开始等起他来了。
幸好现在不是住屋的旺季,这层楼没有很多住客来来去去,也幸好现在不是清理的时间,也没有饭店人员发现她就这么奇怪的坐在地上。
不过偶尔总有人来,偶尔总有人会看见,也总有人投报以好奇而异样的眼光;甚至有人来问洛湄,是忘了钥匙吗?
“不是,”洛湄尴尬的站起来。“我在等人。”
为什么不在楼下大厅等呢?
“我怕没看见人,不小心错过了。”洛湄平生第一次,觉得回答人家的问话这么困难。
我是在干什么呢?洛湄喃喃自问。
只是一个男人,值得她这样发神经吗?还让别人用这么奇怪的眼光看她,他们当她是什么呢?弃妇?小老婆?白痴女人?可是她仍是执着的等,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难道这就是恋爱?会让人有胆量去做平常打死也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事?
半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
七点。她还没吃饭,不过刚才跟岚枫啃了两块炸鸡,还不饿。
八点。洛湄开始有些饿了,仲衡到底去哪了呢?
八点半。洛湄不仅饿,还很无聊,这中间,她到楼下去打了五次电话,结果都是一样的没人回应。
我疯了。洛湄胡乱的想,我为什么不回家呢?
电梯门在她这一层开了,在经过数十次的失望之后,洛湄别说站起来,她连头都懒得抬了,可是就在这时,有个影子盖在她的身上。
“洛湄?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湄倏地跳起来,眨眨睫毛、揉揉眼睛,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是仲衡哪!他终于回来了。
“等你呀。”洛湄开心的笑了,然而她那晶灿的明眸却闪起了一道星芒,掩不住欣喜之情的星芒。
仲衡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在这里见到洛湄完全不在他预备的范围之内,他刻意加班、关电话,也不接电话,就是不想这么快面对洛湄,哪里会晓得洛湄居然在这里等他。
“嗯……进来再说好了。”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语气却有点不稳。
“你今天晚上加班啊?还有你的行动电话,是不是没电了?我一直打都打不通。”洛湄随着他进门,并未查觉他有任何不对劲。
“嗯。”
这么多问题他却以一个字回答,明显的闪烁其辞,而他的视线也飘忽不定,从刚才到现在,从来没有在洛湄身上多停留过一秒,与他往常的表现大不相同,别说是洛湄,神经再粗线条的人也发现仲蘅的不对劲。
“你……怎么啦?今天心情不好?”洛湄试探性的问。
“没什么。”仲蘅勉强笑笑,敷衍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等我?等多久了?有事?”
“是等很久了,当然也有事。不过,”洛湄不放心的蹙起了眉,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眼底充满了关心。“你先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仲蘅还是笑着,但笑得有点苦涩,他转过头藉口喝水,避过洛湄X光似的眼神。“没有,哪会有什么事呢?”
“你别骗我。”洛湄追过去,坚决对视着他。怎么可能没事?仲蘅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既不优雅,也没了磁性,根本就是很烦躁的声音。“你怎么了?告诉我。”
仲蘅索性不说话了,又转过头去。
洛湄一下子又站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着她。
“你演戏演不像的,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她简直就像逼问岚枫那样逼问着他。
仲蘅被逼急了,很烦的叹口气,心想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发展得太快了?”他闷声说。
洛湄怔住,不懂,也不明白,脑子有几秒钟的空白转不过来。
没错,他们是发展得很快,她也这么觉得,可是……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下午她跟他通过电话,还好好的呢,为什么一到晚上,才几个小时就像变了人似的?人可以这么善变的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仔细一点好了,这样我听不懂。”洛湄镇定心神,清晰的说着。她是不懂得拐弯抹角,一向直来直往的。
仔细?怎么仔细?仲衡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伤害洛湄,可是偏偏已经开了头。
“我的意思是,我们彼此可以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仲蘅的原意是想弥补,可是似乎愈补愈大洞,洛湄只觉自己的心更往地底下跌了一层。
“考虑什么?”洛湄直直凝视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一抹痛楚,还有忍耐、苦恼的神色,从那儿她读出了无措、慌张、迷乱,还有许许多多的退缩。
洛湄忽然有些明白了。
“不是我要考虑,可能是你需要考虑吧?你在怕什么?”
他的反射神经让他直觉的要做些解释:“不是怕。洛湄你知道我才刚毕业,我家人对我的期望又很高,我该多花点时间在事业上……。”仲蘅讲不下去了,他在说些什么垃圾?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这是什么低级的藉口呵!
是啊,藉口。不过这几句话倒让聪明的洛湄一下子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只怕是家庭的压力吧,一定是他家人根本连他交什么样的女朋友都要管,还是她根本连当他女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家人会怎么想她,她猜得到,可是他不该连试都不试,就把她判了出局,这到底是他的生活、他的爱情,还是他家人的?
温室里长大的,不,他根本是还没长大的男孩。
洛湄忽然觉得很灰心,看着眼前这男人好像不认识了,她有说不出的失望与气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一下午跑了三家百货公司,下课冲去艺品店,晚上又等了他三个小时?
简直就是浪费——
她的心倏地冰冷,原本等到他的喜悦一下子沉到谷底,砸碎了、摔烂了,他粉碎了她的美梦,或许她本来就不该有梦?
傻女孩。她忽然神经的笑了起来,但那笑容显得无情与冷漠。这无疑吓坏了仲蘅,面对她的漠然,他的心立刻尝到了痛苦的滋味。他该怎么说,才能让洛湄了解他的苦衷?
“洛湄,”他下意识的去握了洛湄的肩,眼底则是一片的惊惶失措。“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变成怎样呢?好像都是她的错似的。爱情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如果不是他跟她一起往爱河里沉,光凭她一个人的重量,也沉不下去呀。
洛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空的眼神,就只看了这么一眼,她随手把带来的那个礼物住他手中一塞,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洛湄——”他喊,可是洛湄没理他。
仲蘅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霎时响起。一个声音叫他赶快去追,还等什么?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算了,虽然是很烂的解决方法,可是终究是解决了。
两个声音一般大声,一齐在他脑子里敲,敲得他的头都快裂了,他也还没想出到底要听哪一边好,就在这犹豫的过程当中……洛湄走了。
洛湄走了。他心中的某一部分好像也被她带走了,空空的,他无力跌坐椅子上,还是不停的挣扎,只因他完全无法抹灭因为洛湄离去所带来的痛,那种仿佛蚂蚁细细碎碎的咬,慢慢啃蚀的心痛。
好了,也就是这样了,另一个声音却又这么告诉他。在刚开始时结束,总比以后结束不了却被迫结束得好。曲仲蘅啊曲仲蘅,你少没用了,一个女孩子罢了。
他叹口气,起身站起来,然而却有个什么东西因而掉落地面。
他捡了起来,原来是洛湄刚刚塞给他的那个礼盒。淡紫色的包装纸,包扎得十分用心,是什么东西呢?
仲蘅慢慢地把纸盒放在桌上,动手拆开包裹。
他看到了一对可爱的瓷娃娃。
言语完全无法形容仲蘅现在复杂的心情,他瞪着那对娃娃看,瞪着、瞪着,他的眼睛里仿佛水雾弥漫了……感动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惊讶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表情,他只觉得自己气塞喉堵。
这时,仲蘅的眼里不只出现了那对娃娃,还出现了洛湄的心,她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找到这对娃娃的?她在他身上是用了多大的真心,付出了多少感情?
曲仲蘅啊曲仲蘅,你少没用了,只因为不想或不敢回去面对家人,你就忍心辜负一个爱你的女孩,也辜负自己对她的爱。
霎时,仲蘅的脑子里忽然一片清明,那两个一直互相抗争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犹豫的肯定,他到底在做什么呢?笨啊!够笨了,少了洛湄,他难道就能忍受吗?少骗人了。
桌上的那两个漾着笑脸的瓷娃娃,咧着嘴巴,似乎也在这么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