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家看到朋朋进门,只抬眼并没有招呼。
“爸、妈。”朋朋唤着,没在意他们的反应,就自行查看角落的网购纸箱。她拆开两个大箱,拿出里面的卫生纸、盥洗用具、清洁用品等,并妥善归位于各个抽屉或架上。
之后她开始在屋内各处翻箱倒柜,一边拿出纸笔确认该添补的项目。
做好笔记,逐步检查屋内各项电器的插头与功能、测试电灯,又踱到浴厕查看水龙头与马桶,还有门窗门锁是否完善。
一切确认完毕后,她仔细洗完手,就落坐老太太旁的小凳,帮忙包水煎包。
“最近还有缺什么吗?”手上忙碌着,嘴里随口问着。
“那个洗碗精泡泡太少了,洗不干净。”老太太眼不抬,一样专注工作。“买洗碗机好不好?”
“不要。辉平说洗碗可以促进末梢循环、防止老年痴呆。”
“那我下次换买其它牌子的洗碗精试试。”
“卫生纸不要买那么厚的,浪费。”
“那是三层的,可以一张抵两张,你只是还不习惯。”
老太太并不答话,期间有人来消费,老先生招呼着,跟着便入内煮中饭。
每周四上午,朋朋都会来这里待一下,查看一下状况,偶尔闲聊着各种琐碎生活小事。
“吃饭!”老先生喊着。
老人家早睡早起,中午也吃得早,十一点就开饭,充当餐桌的客厅小桌上摆了三菜一汤,三个碗盛着白饭,总有一碗特别大碗,也每次都有麻婆豆腐。
朋朋静静地坐在大碗饭那个位置吃着午餐,没闲聊,老人家也沉默,席间就只有碗筷汤匙碰撞声响,以及店外那车水马龙的引擎声、喇叭声。“午安!徐老先生、老太太—徐太太……”
店门口传来煞是礼貌的声音,顿了片刻,又迟疑地补上招呼。
两老看了来人,并不答话,朋朋则是连头都没有抬起,只专心吃饭。“既然徐太太也在……这是我老家种的苹果,带来请你们尝尝。”
“我们在吃饭。”朋朋冷淡瞥向来人,只说了一句。
那人只好欠身致意,再次客气道歉,提着一大袋苹果退出店门口。“铭铃在屏东的地整好了,已经开始在种菜,这间店我们要收掉,到南部过活。”老先生开口说着。
朋朋没有应和。
“这房子看你是要卖掉、租人或是给猫协用都可以,本来就是要给辉平的。”“到时候再说吧。”朋朋舀了一汤匙麻婆豆腐拌饭,大口吃着,含糊说着。两老没多碎念,又有客人上门,朋朋三口做两口吃着饭,很快起身招呼来客,之后就这么站着看两位老人家。
“我吃饱了,有事的话,就按钮。手机上那个红红的按钮,点开按下去。记得吗?”
老人家头点得很随便,感觉像在敷衍。
朋朋不再多说,拿起包包准备离开。
“水煎包记得带。”老太太提醒她。
朋朋回过身,看到酱料区一袋早已打包好的红白塑料袋,提起带走出门。
出了店门,看到刚刚的来人站在角边候着,见到她时再度客气躬身致意,她只睨一眼,戴上安全帽,发动她的交通工具,离开那人的视线。
***
“这只猫咪感染疱疹病毒唷!”
兽医小心清理猫咪的眼睛,一边点上药水。
哈啾!欧阳舜一双红眼看着诊疗台上的丑猫,觉得全身痒痒的。“所以呢?”
“所以会流鼻涕、流眼泪、眼睛张不开、眼睛红肿,咳嗽—”
“这也是我的症状。”感觉鼻水快流出来了。
兽医低下头但眼珠飘至眼镜上方,老花挺严重似的。看着欧阳舜湿淋淋的衣服与头发,以及满脸的狼狈与神情。
“你是过敏。”
“对,我是过敏。”多年前就经历过这种酷刑,他怎会不知道。“所以要请你帮忙医他、顺便帮他找认养人,我会付钱。”
“年轻人,爱心外包是不行的。我这边也没有收住宿,等会我开罐离胺酸,你按指示喂他,对面宠物用品店有卖猫食猫砂盆之类的应有尽有。”
次近的兽医院,只做宠物内科的老兽医,让欧阳舜碰了一鼻子灰,他只好再跑一家,说明来意。住宿没问题啊,帮忙找认养人也好啊,然后——
“不过,先生,要跟你讲一下,这种猫比较没人要喔,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送不出——”
“所以呢?”忍住鼻水问着。
“送不出去的话,还是得要你自己养啊,总不能无限期住兽医——”
“那就先住几天一边找认养人。”欧阳舜掏出数张纸钞。
“这些先当订金。”兽医看着他,湿透的发和衣衫;说是要下雨的天气,拖到八点多以后才猛地降下大雨,年轻人大概就是不爱带伞、穿雨衣。“那你先留数据和电话吧。”
欧阳舜睨了对方一眼,大概了解意思,嘲弄地笑了一下,拿出证件和名片;给对方看过证件,留下名片之后就离开。
隔了两天,兽医院打来,说猫咪眼睛状况好多了请来看一下,大概是怕他跑掉吧。
下了班,买了口罩后绕过去探猫。丑猫看到他马上在笼子里爬啊跳啊叫啊的,最好是认得他啦。
“没人想要养吗?”
兽医说,这种猫叫做玳瑁猫,又补了一句:“是最容易滞销的猫。”
欧阳舜听着兽医师的解释,一边看着小猫咪身上花纹黑色与红橘色抢当主色似,再混杂白色乱七八糟交杂着;左半边脸黑得发亮,右半边脸黑橘夹杂,连嘴唇都这样分成两半的色纟,真的很丑……
丑没关系,但至少要丑得有逻辑或对称吧?比某人的那只,还要不对称、更加没逻辑。
而且丑就算了,叫起来声音又尖又细,吵死了。
“不是有什么收容所之类的?”欧阳舜又问。
“送收容所,时间到没人领养会安乐死喔,你确定吗?”
欧阳舜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兽医的语气听起来,这丑猫的生死变成他的责任?
“有爱心的人不是很多吗?一堆猫奴不是吗?我可以赞助认养人,看多少钱再跟我说。”
兽医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才笑了一下。“眼睛大概还要治疗一周左右,我们再看看有没有人要认养好了。”
但果然这只丑猫乏人问津。
欧阳舜每天下班都会来探视这只猫。
丑猫原本睁不开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明亮水汪汪,会骨碌碌地看着他,会用尖尖细细的喵叫声呼唤他,小手还会穿过笼子间隙想要碰触他。
“他只有看到你才会这样喔。”兽医笑着说。
欧阳舜认为对方在运用话术,把这只猫的死活责任加在他身上。他想了想,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去发文找认养人总可以吧。“他是公的母的?”
“这种猫,十万只里面还不见得会有一只公的。恭喜你,这只是母的。”兽医的幽默感很奇怪,欧阳舜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如果是公玳瑁,应该会有一堆人抢着认养。”
欧阳舜瞇眼看着猫,只可惜猫咪没有变性手术,所以他现在还是他的麻烦。拍了猫咪的影片打算回家找下一任苦主,途中却想到另一个办法。
如果送收容所会被安乐死的话,送猫咪协会应该可以吧?
他绕道经过她的猫协,却意外看到她的身影,她在门口忙进忙出,搬着猫食猫砂进门。
不是才不到两周……
他在车里看着对街那个刚刚成为寡妇不久的女人,距离太远了表情不是很清晰,但蛮力搬运的动作却显得坚强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