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播毕,未完的哆啦A梦卡通继续播放。
"大雄,你好难得在写功课,这么用功……呃,原来你是睡着啦?天啊!口水还流在作业簿上!大雄──”哆啦A梦无奈的责备语气,引来一片清脆的稚孩笑声。
啊!又走错了……
她的目标是眼科诊疗室,不是儿童视厅中心。
现在该怎么办呢?找人问?但身边的声音来来往往,她不确定该往哪个方向喊人,更怕到时没人理她,别人会不会当她是疯子?
正踌躇不前,一个亲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邢小姐,妳又迷路啦?来,我带妳去张医师那里。”一名护士在三楼绕了大半天,总算找着她要找的人了。
"徐护士?”她认得这个声音。
"是啊是啊!妳跟张医师约了今夭下午两点来看诊的嘛!现在两点半了,早超过时间了,张医师说一定是妳又迷路了,要我来看看。”牵起她柔弱无骨的手掌,徐护士细心的放慢脚步,仔细带她避开迎面而来的人和孩童。
"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烦妳了。”邢善语偏头朝声音来源微微点个头,表示歉意,两只眼睛却对不上半点焦距。
"其实妳只要在一楼请柜台小姐替妳广播一下,我自会下去领妳上来的,妳也不用怕迷路呀!”自己一个人从家里搭车过来,一路上够惊险的了。
"嗯……其实我慢慢地走,练习几次,应该就能自己来了。只是……只是今天闹钟好象坏了,没响,忘了要提早出门。”她自己知道对医院诊疗室的位置还没摸熟,所以都会提前出门,家里随时调好闹钟,几点该做什么,该弄什么,她尽量适应眼盲的环境,尽量不假他人之手,因为她深知,自己的眼睛再难有复元的机会,所以,她要趁早习惯。
徐护士感慨的一叹。要是每个病人都像她一样就好了。
她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年,甚少遇到身染重疾,或严重伤残的病患能够在短时间内振作起自己,并积极的帮自己的未来重新安排,大多数的人,尤其是成年人,遇到上述的事情时,都是衰颓丧志,从此一蹶不振。但瞧瞧她,她只是个单身弱女子……
"对了,妳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有认识一位生活辅导师,专门帮助盲人适应新的生活环境,还可以……”
"不了,徐护士,谢谢妳的热心。”发现孩童的嬉闹声没了、药水味重了、徐护士的脚步也停了,她知道这儿就是她每个礼拜都必须来上一次的目的地。
她实时在脑海里演练一次由儿童视厅中心出发,走到这里的路线,并强迫自己在心中记下。
"邢小姐,妳是不是……觉得我太鸡婆?”有时候外人过度的关心,反而造成患者心理上的难堪。她刚刚没多想,嘴说得太快,一定不小心伤到她了。
"妳误会了,徐护士。我知道刚从一个正常人变成瞎子,生活难免会有些不便之处,但我也明白,我的双眼是再难有复元的机会了,所以,迟早是要学习自己生活的,即使有再好的辅导员从旁协助也是一样,最后凡事总得靠自己。”她温言解释,不希望对方误会。
哇!徐护士简直要崇拜起邢善语了。
"妳真的好坚强!我想,换作是我,绝对不可能像妳这样的。”她可能会直接从这家医院最顶楼跳下来了事。
"我跟其它人没什么不同,只是比较看得开而已。”邢善语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张医师在等了,我们进去吧!”徐士护拉着她的手,替她推开诊疗室的门。
眼无法视物,所以当牵着她的那只温暖纤掌离了开,邢善语顿时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听到有什么东西移至她的身后,然后一只手掌轻轻地、怕吓着她地,在她肩上拍了拍。
"善语,我推了张椅子到妳身后了,妳现在只要轻轻蹲下,就能坐到了,但不要使太大力喔!因为它是会滑动的椅子。”亲切的声音在她的左后方响起,不大声,所以她没吓着,反而因为有了他的指示而安了点心。
"谢谢你,张医师。”邢善语笑着道了谢,然后照着他所说的,轻轻坐落在滑椅上。
"好了,先告诉我,眼睛可有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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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东区一栋隶属于“破军”及“贪狼”所创的“非集团”的商业大楼里,静谧的会议厅中,挂在前方足足一个电影院屏幕大的液晶屏幕,透过计算机联机,此时正展开黑白棋厮杀的场面。
屏幕的正中央是对弈的棋盘,“破军”,也就是席非军,手拿遥控器操作,不是很认真的在棋盘上某一黑线交叉点上下了一子,然后慵懒的等着屏幕左上角的小框框里,一位表情懊恼的老头儿举白旗投降。
坐在席非军隔一个会议桌右边的“贪狼”,也就是晁剡,不仅是席非军在美国纽约起步的“非集团”的合作伙伴,也是席非军从小到大的死党。
此时,晁剡在一旁隔岸观火,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他实在是不忍心见屏幕上席非军的养父,不顾头上又冒出几根白发,还在做垂死挣扎。
"季伯伯,你就投降了吧!刚非军在左上角『星位』下的黑棋,就是做个陷阱好让你自个儿跳,你都已经跳下去了,想再扳回局势是不可能的了。”意即,这盘棋,季伯伯是输定了。
"干爹,你这次想在哪买房子?”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席非军开口问。
"住口!我还没输、还没输!”老头儿大吼,却也迟迟下不了棋,因为……好象怎么看,都大势已去了耶!
"还是想再多开一家餐厅?”
没有回答他,老头儿再次确认棋盘走势,肯定自己是没有活路了,只好改以哀兵政策。
"小军,你刚不是说让我二十子吗?那……那现在加加减减,我还输你十颗棋子,你就当没看到,我们打成平手好吗?”然后下一局再来大翻身。
"季伯伯,是『十子』,不是『一子』耶,差很多好不好?”看着屏幕上老头儿耍赖的模样,晁剡忍不住想捉弄他。
"去!我跟我干儿子说话,你闲闲没事别来插一脚。”老头儿狠瞪晁剡一眼,完全无惧于他异色的头发和一双血红狼眼。尔后,又转过另一边,与自己的干儿子商量。
"算干爹求求你,这次我们就当打成平手,你……你什么都不要买给我,也不要再帮我开什么餐厅,买什么房子了,很丢脸耶!”真的很丢脸,小军小的时候,他还发“宏愿”说要借着输棋来塞钱给小军,结果,一台电视都还没塞到,小军跟剡就自己赚到一栋房子了。
再然后,他跟小军的赌约变成“输棋的人要听赢的人的话”,当然,他便卯起来想要赢棋,好继续塞更多钱给他,结果,他那时才晓得,小军的棋艺早在他之上了,他至今还没赢过半盘呢!
"不然干妈缺什么?我买给她。”席非军关掉棋盘画面,将老人的脸放大。
"老太婆缺的,你买不起啦!”老头儿神秘兮兮地笑。
买不起?有什么东西是买不起的,该不是……
"季伯伯,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你有……有『那方面』的问题?”晁剡有所领悟的惊问。
"那方面的问题?你说哪方面啊……啊!不是啦!你在说什么!我六十岁不到,还是一条『活龙』好吗?”不正经的小鬼!
"那是什么?”席非军倒没想歪,只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身为“非集团”主事者的他所买不起的。
"真的要听?那我说啰!可是你知道了,就得履约喔!”嘿嘿!赢棋他不行,不过整整这正经八百的小军倒尚有余力。
席非军点点头,手捻起一支烟,淡淡地吐着烟圈。
"好你干妈说,她要一个干媳妇儿。”老头儿的话才说完,切题关身的男主角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晁剡差点跌下椅子。
"季伯伯,您的意思该不是要非军娶个老婆吧?”他不敢置信的代男主角再次确认。
"不行吗?你都能娶老婆了,我们小军为什么不行?”小军只是破相,剡可是一出生就那副怪模怪样了。他还记得,他跟老太婆第一次见到小军带回来的剡时,差点没心脏病发送医急救呢!
"不是不行,而是非军他……肯吗?”他与非军除了少数的特定人士外,几乎与外界是“绝缘体”。他因为天生长相的关系,一头金银两色参杂的头发,外加一对血红狼眼,人见人怕,而他也不爱替自己找难堪,所以甚少有交好的人。非军则是因他那张破相的脸及小时候成长因素,他对人不信任,可以与对方侃侃而谈,却没用感情。
要他娶老婆?下辈子吧!
"不肯也得肯啊!谁教他要赢我棋。”没有人输棋输得这么得意的吧!
晁剡侧首看了看好友,只见席非军皱紧眉头,似乎很不愿意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这件事再说吧!”席非军再吸了一口烟,才道:“干爹,我还有事要忙,改天再联络。”他将屏幕关掉,切断两方联机。
"你真的要娶个女人回美国?”向来,非军对季伯伯和季伯母都是有求必应,这次,他该不会也照办吧?
"干爹在开玩笑。”啜一口热茶,席非军不是很将那回事放在心上。
"是吗?我看他的样子有几分认真。”
"不谈那个了。”始终将干爹所说当玩笑话的席非军,心思移转到正事上。“府贞找到了吗?”他问晁剡。
晁剡摇头,“昨天谈完case后,我到附近酒店绕了绕,却没看到他。”
"是吗?等下我出去晃晃好了。”将手上火星在烟灰缸里压熄,他起身准备找人去。
府贞是他与晁剡的另一个好友,当他们人在美国时,台湾这边的分公司便交由府贞处理,府贞同时也是席非军个人服装公司里的首席男模,这次即将在台开演的秋装展,府贞便是压轴。
府贞不是临阵脱逃,需要席非军与晁剡到处在酒店找人,是因为他被感情所困,想藉酒浇愁。席非军不是不能体谅,却觉得他用这种方法来逃避问题实在没什么意义,所以才与晁剡到处找人,但这只是单纯的关心。
"好吧!你去找。记得带伞,气象台说今天午后会下雷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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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邢善语跟着几个人出了电梯门,靠着记忆的路线往医院大门走去。
其实,根本没复元的机会,张医师只是不想让她太过绝望,所以要她每两天来医院做一次检查,记录眼睛稳定后的受创症状及情形,说是给以后找适合的眼角膜作依据,但她自己从来不抱任何希望,要找到适用的眼角膜,除了机率不大之外,还有就是,就算找到适合的,也没办法动手术,因为她没那个钱。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再来她只要在家等消息就好,张医师是这么跟她说的。
出了医院门口,已来到骑楼之下,她拿起手机想拨下号码叫出租车,却恍然听到滴答雨声,她这才知道,外头原来正下着大雨。
怔仲之际,一阵救护车鸣响由远而近,接着,像是停在她前方不远处,然后是担架被抬下,还有大人小孩哭叫着的声音。
"拜托借过,不要挡路!”一名抬着担架的救护人员没看清楚背着自已挡在面前的邢善语是个盲人,他急着将担架上的人抬进急诊室,伸手一拨,不小心将邢善语推到骑楼外的大马路上。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从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湿意知晓自己被推到骑楼外了,但推到哪儿了?她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她无法辨识。
呆站在马路虎口,听着来来往往的车声,以及像是冲着她的喇叭声,她只能心慌。
这……这里是马路中央吗?她应该往前走,还是转身往后走?
刚那人一推,让她转了几圈到现在站的地方,她早已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一阵刺耳的煞车声拔尖而来,穿破六神无主的邢善语耳膜,她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
好象……好象是因为她而紧急煞车的样子,怎么办?
正当她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声喇叭长鸣在她左方响起,接下来更是一声又一声,她惊得无法再多想,匆匆往前踏了几步,却听见更多的煞车声和喇叭声。
坐在保时捷里,脚底还踩着煞车的席非军,惊恐的看着一名女子在马路中乱走。她没有打伞淋得一身湿,似乎也没在看马路,居然不知前后车子距离自己有多远,车速多怏,还乱走一通。
她……她是看不见吗?
不再犹豫,为免这条马路上今晚爆出有人惨死的头条新闻,席非军趁着车道上路口红灯时下了车,拉着乱窜马路的女人上车。
大概是惊吓过度,邢善语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在进车子时动作有点不顺。
席非军先将保时捷开到路旁,才停下来责问一旁乱来的女人。
"妳在干嘛?妳不知道站在马路中间很危险吗?妳想死啊!”丢了几张卫生纸给她,她没拿来擦自己被雨淋湿的身体,反而扭在手中绞成一团。
"对、对不起……我、我看不到。”邢善语低垂着头,长发覆住容颜,却能从发颤的声音知道她受了惊吓。
真的是瞎子?那么,刚才或许是他吓到她了,才害得她胡乱在马路中央走。
拿走她手里被揉得湿碎的卫生纸,再取来几张盖在她的湿发上,他先替她吸干青丝上还在滴着的雨水。
"妳家人呢?”怎么放她一个人在马路上惊慌?
"我自己一个人到医院来,本来已经看好医师要回家的,不小心被人推到……推到马路中央……对不起。”知道他在帮自己擦干头发,邢善语头垂得更低了。
"别道歉,抬起头来。”
闻言,邢善语抬起头,循着声音朝左边转首,眼光却没个焦距。
席非军失神了,眼前的女子有张绝俗的丽色。翦水秋眸、红唇皓齿,玲珑的巧鼻因为紧张正快速张翕,浓密的长睫因为看不到周遭事物而无惜的搧眨,白皙的肤脂或许是因为淋到雨水而显得过分苍白,只可惜那双原应是有神的双瞳竟只剩一片茫然。
席非军听到自个儿的心跳声像钟鼓敲在耳里,又大又响。
五指不由自主的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当发现她真的什么都看不到时,一抹怜惜悄然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来,妳应该可以自已擦干脸的。”塞几张卫生纸进她的手里,他镇定的开口。
邢善语点点头,举起手在自己脸上擦着。她的手还在抖,以致擦在脸上的力道没有平均,纸张在她脸上不同的位置各黏了几小块。
席非军拉下她的手。“还是我来吧!卫生纸都黏在妳脸上了。”他以不惊吓到她的力道轻拉下她抖着的手,再取来几张卫生纸替她擦掉脸上的湿意,连同白色细屑。
"妳刚才说妳正要从医院回家?”他问。
她点点头。
"那妳家在哪?我送妳回去。”他好意轻问。
"不用、不用……呃……这位先生,你能不能帮我招个出租车?”她急忙拒绝。
席非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以为意的轻笑。“一样都是陌生人,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的品行绝对好过一个出租车司机。”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点心虚的感觉。
"而且不收费。”
"呵呵!”邢善语轻笑。
美丽的容颜终于被逗笑开来,直到此刻,席非军才发现,原来自已嘴边也噙着一抹淡笑。
"那就麻烦你了。”她告诉席非军自已公寓的住址。
"可以告诉我妳的名字吗?”路上,席非军有礼的问,确定自己的语气没有轻佻之意。
"我姓『邢』,名叫『善语』。”除却适才的惊慌,她找回原有的镇定,大方回答。
"『善语』吗?那妳肯定是辩才无碍的才女啰!”他打趣笑说。
"孤儿院里的院长帮我取的,我想是一时兴起而已。”她柔声轻答,却让席非军嘴角的淡笑瞬间消失。
难怪自己一个人出门,原来是没有家人。
侧眼瞟看她,发现她没有半点失望和难过的表情,也没因自己的出身背景而自卑。
"那妳眼睛不方便……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邢善语顿了顿,彷佛在评估回答一个陌生人这种问题安不安全。
半晌,才说出实情。
"我自己一个人住,但失明是上个礼拜的事,所以我还不习惯。”想到昨天中午自己煮菜时不小心将糖当成盐加在菜里调味,吃得她差点吐出来,她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声有如银铃传进席非军耳里,他没有追问她轻笑的原因,心思却在不知不觉当中记忆着往她家的路线方向。
约莫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保时捷停在一座建有四栋白色大楼的社区前,他摇下车窗看了看石墙上的地址牌号,确定是这里了,才让她下车。
席非军体贴的先为她解下安全带,然后自已先下车,才绕过另一侧为她打开车门。
"出来前头先垂个十五度,免得撞到车子。”他细心交代。
邢善语两手举在面前一边摸索着四周,一边按着他的指示下了车。再来是自己训练有素的路线,她没有弄错,安全到达社区右边数来第二栋大楼里。
察觉身旁的人也随她走到了这里,她侧过头却无法看着他,问:“上来喝杯茶?”其实不应该作这样的邀请,毕竟是初识的陌生人,这样做实在有点风险,但……不知为何,他让她心安。
"厕所借我用一下就好。”刚为了拉她上车,自己也被大雨打湿了身体。
邢善语点点头,领着他走上二楼。
发现她口中正在默数楼梯阶数,席非军亦放轻脚步,好不扰着她数数儿。
停在一扇漆白的铁门前,她从口袋掏出钥匙,仔细摸出正确的那一把,开了门。
"对不起,可能会有点乱,别见笑。”领着他进门,她有言在先。
席非军目测此地只有三十坪大小,对一个盲人而言,环境不会太难维持,而她也整理得很好,没有她刚讲的杂乱现象,只是……
客厅靠近角落的地上有着碎花瓶,而走在前头的邢善语眼看没穿拖鞋的脚就要踩上——
"小心!!”反应快、动作更快,席非军一个大步便将浑然无所觉的娇躯拦腰抱起。
"呀!”天旋地转,背部撞上一面坚实的胸膛,她破口惊呼。
"地上有碎花瓶,妳差点踩到。”将她安置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搂着她腰的手,却舍不得放。
"咦?真的吗?我去收拾。”她站起身,席非军臂弯中的软绵触感骤失,他有点小小失望。
"不用了。”重新将她按回沙发椅上。“妳坐好,不要动,先告诉我厕所在哪里,碎花瓶我等等弄。”席非军只是好意想帮忙,不料却乍见她脸上出现懊恼的神情。
"我、我虽然是瞎子,但、但这点小事我还可以自己来。”她不想被人看扁,这是她的家。
席非军怔了怔,手掌才慢慢抚上她的发。
"抱歉,但我没瞧轻妳的意思。”大手改而包住她冷冰小手,牵起她。
"来,妳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弯下身就能碰到碎花瓶。”他带着她停在“案发现场”。“它大概是妳的手掌再大一点,半个瓶身遭到支解,解离的程度没有很彻底,但捡碎片时要小心,别刺到手。”
邢善语花了几秒钟消化完他的解说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类小事,我终得学会自己来的,虽然可能受伤,但伤个几次,就能得心应手了。”
大掌再次抚上她的黑发,轻拍了拍。
"妳很勇敢了,但别逼自己太急。”这样拍头的动作原本只想给她鼓励,不料大手像是摸上了瘾,转轻拍成抚摸,体会着如丝如缎带来的细柔手感。
只是一句话,却让邢善语自失明以来所有的不安、无惜,顿时消失于无限的包容之中。
"你……厕所在那,你慢用。”有股冲动,差点让她脱口要求他,“留下来陪我好吗?我不想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最后虽硬生生转了到口的话,但一颗心却还在鼓动。
席非军再次提醒她小心割伤后,便自行进了厕所。
解下绑束长发的发圈,席非军简易的用双手爬梳着。
怪了,自己的头发就和府贞一样,不论是用看的,还是用摸的,都比女人的还要好,但为什么那女人的发丝摸起来却特别舒服?
眼睛对上镜中自己的脸,外翻结痂的长疤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心中的绮念霎时消失无踪。
俐落的将自己打理好,他走出厕所,却迎面扑来一阵咖啡香。
"先生?”听到厕所的开门声,站在客厅的邢善语不确定的开口。
"是我。”地上已不见碎花瓶,倒是桌上多了一杯咖啡。
"那个……家里没什么喝的,茶叶刚好也没了,所以我泡了杯咖啡……你喝咖啡吧?”
"嗯,我爱喝咖啡。”他走近她,瞧见她右手手背上一小块红印。
"烫到的?”他执起她的右手。
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一时没注意,没什么要紧。”不希望让人发现她的笨拙,她匆忙抽回手。
"我相信妳自已可以处理。”席非军没忘记她的忌讳,他拿起咖啡就口,却觉得还有话没说很难过。“但我只想提醒妳,先去冲冲冷水再上药。”确定这样说不会伤到她脆弱的自尊心后,他才放心的喝着热咖啡。
"妳明天还要去那家医院检查吗?”想起适才马路上惊险的画面,他问。
"不用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去。”所以,与他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那……什么时候动手术?”会去医院检查,一定是有复元的可能吧!
邢善语露出一抹苦笑。“这双眼……应该是不会好了,我去检查只是为了做些病况纪录而已。”
他没来由的心一悸!她是说,她以后就得和光明的世界脱离?
"没有可能好吗?”
"要找到不互相排斥的眼角膜有点困难,就算找到了,医师说,成功机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最主要是费用很高,而她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个钱。
百分之四十……如果是请国外最好的医师……
他有股冲动,想要现在就带着她找一个最好的医师,让她的双眼再度恢复光彩。
刑善语不懂席非军的心思是如何地千回百转,猜不透他的沉默由何而来,是同情?是可怜?还是尴尬?
"我可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纵使以后难有再见之缘,但她也想将他的名收在心底,她会偷偷地牢牢记着,在自已与黑暗孤军奋战时,她会默念他的名,继而想起他今天的关怀和贴心。
"当然。”没有迟疑,他抓来她的手心,画下他的名。“席——非——军。”他逐一念着、逐一画着。
"非军……”她小小声重复他的名,手心收拢,跟着藏在心底。
名字好热,似曾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既然明天不用去医院了,那么,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到,但应该会先学着自已出门买东西吧!”失明以来,她除了到楼下旁边的便利商店买过东西外,不曾去稍远一些的菜市场或其它商店。
要学的事情很多,她得一步一步来。
“工作呢?”
"辞掉了。之前那份工作是文件助理,我现在无法胜任。等过些时候吧!我会找一份适合的工作。”但一个盲人能做什么呢?
"既然不用上班,那明天可以睡晚点啰!”
邢善语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我怕作息不正常,以后要改就难了。闹钟一样会在七点响。”她现在的世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差别,只能靠正常的生活作息来让自己有所分辨,所以她不敢稍有怠慢。
"这么早?上市场买菜呀?”他用开玩笑的口吻问。
"嗯!我失明之前就曾去这附近的市场买过菜,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但应该不会太困难。”菜市场里有几个熟识的老板或老板娘,人都不错,只是她必须先自已踏出第一步。
"那好,我就不打扰妳了。”席非军站起身,邢善语也跟着站了起来。
"要走了?”对了,他说他还有事的。
"嗯!我还要去找个朋友。”而且他得回去把要事做个处理,好把明天空出来。
邢善语跟着脚步声随他移向门口。
就这样……他们的缘分就这样了。右手手心微微地发热,她在心底念着他的名非军、非军……这个仅一面之缘,却很体贴的男人叫席非军……
"不用送了,我会帮妳关好门。”席非军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莫名脸红。
"那……慢走。”不说再见,因为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况且是个陌生人……不,他是一个贴心的陌生人。
"对了!”打开铁门之际,他回身唤道:“妳记得烫伤的地方要抹药,尽量别碰太热的水,还有……谢谢妳的咖啡。”他交代完,这才关上铁门。
脚步声踏着楼梯远去,邢善语站在门口良久,才走回屋里去收拾咖啡杯。
手在桌上摸了摸才找到咖啡杯,但杯子一旁好象还有个东西……
耶?这是什么?好象绑头发的发圈……
她惯用发夹,所以没有这种东西,那是……
原来,他是长头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