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瞬间眼前已经出现了有人浴血挣扎痛苦嘶喊的情景,他不觉得恶心颤抖,反而很兴奋,一种很可怕的兴奋感。
为什么会这样?
荣轻然怔怔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明明是白净细腻的皮肤,条理清晰的掌纹,他却忽然看到满眼的血红,仿佛手掌上尽是鲜血。
咣铛一声,椅子倒地。
他喘息着站起来。再去看时,手掌上白皙一片,什么都没有。白蔹依然静静地躺着,毫无生气。
第5章(2)
天色已经暗了,房里没有光,一切渐渐掩盖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
他忽然大步走出卧房,来到门外,抬起头正看到一轮明月。月光皎洁,圆滚滚的,像被人咬了一小口的鸡蛋饼。晚上夜风微凉,他这才冷静下来,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又快到十五了。
上个月十五他还在沙漠上。
不知道远在京城的两位皇兄还好不好?二皇兄每天政务缠身,没空和他出去玩,他一直有点遗憾,想带着他到翠源山上看看漫山遍野的野花。三皇兄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回到京城安定下来,也不常见面,之前欺负了他家两位公子,恐怕要被他讨厌死了。父皇去世了,娘亲陆贵妃也去世了,大皇兄去世了,从小陪他的府中老管家也去世了,就连曾经背叛他的祈勋,也横剑自刎了。
他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月亮。
还剩下谁呢?从前疼爱过陪伴过他的人,很多都已经死去了,剩下的人,也有很多变得冷淡了。
其实他这样胡作非为也不是刻意,只是希望二皇兄能对他没有戒心,能真心地,像以前一样亲厚。他胡作非为,不学无术,皇兄就不会觉得他有心计,他听话乖乖来西域和亲,皇兄就不会觉得他不听圣命,就还能像以前一样,兄弟亲密。
即使皇兄一直让白蔹跟在他的身边,他也是心存着感谢的。这样的方式,才能让白蔹一直陪着他啊,就不会突然离开了,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她每天跟着他,是有任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他呢。这样也好,直到死以前,他最喜欢的白还是会陪着他。只是有时会伤心她的背叛,但在伤心的时候,他也是庆幸着的。
不要都离开了就好。
其实他很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荣轻然抬起衣袖掩了下嘴,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晶莹剔透。
但他还是要把白蔹送回她的房间去,如果在这里过了夜,必然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夜风徐徐。头顶月亮正圆。
一处院落里有片翠绿的竹林,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竹影婆娑,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痕迹。
荣轻然走进来的时候,听着竹音,放慢了脚步,相比这样的自然之音,他更喜欢人声,聊天声,说笑声,热闹非凡的街上,甚至人声鼎沸的酒楼,他喜欢那种人们都在笑着的感觉。但现在夜风中的竹叶声,也让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兹宛国王宫的精致果然名不虚传,连一处简简单单的客房,都有这样自然的美景。
这里是白蔹的住所。她陷入昏迷已有两天。
不能让她留在金玉清风阁,荣轻然便把她送回了这里,好在环境不错,并不清冷,他交代了空青随时留意这里的情况,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两天时间,空青对他说的只有“还在昏迷”、“没有醒”、“没有好转”这些话,他实在心烦意乱,今夜刚好闲来无事,便避开空青,独自来到了这座院子。
荣轻然走得很慢,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心神不宁,为什么一想到她满身的伤就心痛难当,为什么要避开空青来到这里。他渐渐不明白自己,脚步越来越慢,终于扶住一棵竹子站住了脚步。
竹叶的沙沙声拂过耳廓,很是温柔缠绵。
荣轻然指尖一颤,猛然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什么巨大的东西,呼吸也跟着疼痛难忍。前一刻还好好的,这种堵塞和疼痛突然袭来,就溢满了全身。
“嗯……”他咬住唇,轻微的呻吟还是从唇角扩散出来,混在竹叶声中,很快消失。
很疼很疼,这个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被堵塞住了,血液气息所有需要流动的东西都在叫嚣着在身体里翻滚,找不到出口,甚至感觉到每一寸皮肤都在跳动,下面掩藏着将要喷薄而出的东西。
荣轻然大口地喘息,眼睛渐渐看不见东西,只觉得天地黑暗,手扶的竹冰凉刺骨,但平息不下他身体里滚烫的热度。他闭住眼睛,紧紧咬着唇,不允许一丝声音流散出来。他慢慢脸色惨白地俯下身。
但神志还是清醒的,甚至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神志和身体是完全分开的。身体痛苦难当,头脑却极清晰地知道——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他一定,一定曾很多次有过这样的感觉!
突然意识到的事实就像那天为杀人见血而起的可怕兴奋感。明明不属于他,却熟悉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荣轻然左手狠狠抓着一根竹子,忽然“啪”的一声,竹子被大力折断,裂口处尖利非常,把那只优美白皙的手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眼前的视野清晰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滴血的手,眼神很澄澈无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夜空,头顶一轮圆月,光华皎洁。
今日是十五呢。
刚刚想到“十五”,身体里一直堵塞的那些地方忽然之间全部通畅,积郁的东西“哗啦”一下翻涌起来,争先恐后地乱窜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受伤的左手没有任何愈合的征兆,鲜血浓稠,一滴滴顺着细长的手指流淌而下。
滴答,滴答。暗红的血滴在折倒的竹叶上。
他清明的眼睛这个时候陡然狂乱起来,但身体并不动,像尊美丽的雕像一样矗立在那里。他的眼睛里震惊到了极致,像一波一波越推越高的浪花,逐渐清晰了自己正在经历的事实。
这一夜,荣轻然的意识是清醒的。但同时,他也是疯狂的。
他的双眼渐渐染上鲜血的赤红,柔和淡然的神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恐怖。眼中的世界再也不是清风柔美的夜晚,是被鲜血染红的天地。
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但血液还是灼热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想要……鲜红的血……想要……看见人痛苦,看见人死在眼前……
迫切的可怕的愿望充斥整个身体,但头脑却格外的清明。身体处在火焰里,头脑却处在冰窟里。他……想杀人。
荣轻然从来都是个很淡然的人,他很少会觉得害怕,第一次,大概就是白蔹中毒将死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就极度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不去怕,不管发生什么,都立刻把心收起来,直接站出来承接。不让自己有害怕的机会。
但现在,他做不到了。最可怕的感觉,大概就像现在这样,不能自控。他挣扎着抬了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很快,疯狂的感觉冲上头顶,他控制不住地狠狠一挥衣袖,大片青竹齐齐断裂,“哗啦啦”折倒在地。
随意挽起的头发已经凌乱地披散下来,脸色苍白得像毫无瑕疵的宣纸,一双狭长的眼里闪烁血色的光,他的十指不停地颤抖,想要染血,想要杀人。
害怕之后,就是绝望。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质问他,哪里有活人!哪里有活人!耳边连续轰鸣,头痛欲裂,满满的都是同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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