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不远,一颗枯树残立空原,灰皮深壑、形瘦影支,但身形挺拔。只是,傲然的身肢上却刻满了伤口,深浅不一,无律可寻。黝黑的伤口下,千道树轮依稀可见。
暮鸦栖落单枝,灰褐色的尖爪紧紧抠着老树的表皮。散乱的灰羽沾满了尘土,一扬双翼,微尘四散。
“嘎,嘎……”乌鸦直着沙哑的喉咙悲呜着。
“你这只死乌鸦,给我滚!”一只银白色的鞋,风一般朝着乌鸦袭来。
乌鸦连声惨叫,飞振翅膀,迅速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死乌鸦,什么时候不叫,偏挑这个时候叫!”白玉堂一边拎着鞋,一边走进屋内。
小屋内,早已生起了一堆柴火,橙红的火光柔和地舔着屋中的每一缕空气。
红润的脸庞热气渐升,一颗晶莹的汗珠沿着上扬的唇角,滴落在麦色的双肩上。
“猫,是不是觉得好了很多!”白玉堂道。
“嗯!”展昭紧锁着剑眉,“只是,你为什么只解开了我的神阙穴?我浑身还是毫无力气,恐们连一只苍蝇都捏不死。”
白玉堂笑了笑,但没有开口回答展昭,只是单手撑起了下巴,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似的。
白玉堂如此认真执著的表情,也可谓是千年难见的奇景,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用心地在思虑呢?
展昭正欲开口问赵承启之事,蓦地只听白玉堂道:“猫,你知道图一年是谁吗?!”
“知道。”展昭嘴角笑了笑,“他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
“他,是西夏第一神算啊!”白玉堂故意拉长了语气道。
“这你已经说过了。”展昭摇了摇头。
白玉堂一斜眼,“哎,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他,就是……”白玉堂故意戛地止住了声,阴阴地朝着展昭笑了笑。
“你是不是想把我憋死了,直接带尸体回去,这样比较省事啊?”展昭急得脸越发的红了,急促地喘咳着,一道道新合上的鞭伤在胸前泛起了微红。
白玉堂看着他一身伤,心疼不已,急忙道:“行了,行了,全告诉你。”
“那天你去庆王府探查,为什么突然就没了你的踪迹?”展昭问道。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白玉堂道。
“什么人?”
“此人是从王府后门越墙而出的,身形巨肥,但轻功却不在你我之下,因为他手上还举着一个千金铁锤!”
展昭一愣,如此轻功,江湖少却是不多。
“我自然好奇,于是计谋着一路跟踪他,不过此人轻功当真了得,我差点就把他盯溜了。胖子一路西奔,我一路直追,一直到了凤翔府。”白玉堂道。
展昭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看白玉堂,“怎么追那么远?”
“本来白爷爷才没那个耐心呢,但,胖子的脑袋引起了我的注意。”白玉堂一眼展昭,继续道:“一出开封府,那胖子便甩掉了黑布,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呵呵,一个大光头,而且还是个穿着耳洞的大光头,耳朵上还挂着银色的重饰。”
“秃头,穿耳,这……有点像西夏人的习俗啊!”展昭默念道。
白玉堂淡淡笑了笑,“一到凤翔府,又有一群人与他会合,还交了一幅画像给另一个人。虽然当时我躲在几丈外,但画中人的模样却被我看了个正着,此人便是庆王赵承启。”
展昭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每根神经。
白玉堂继续道:“一张画像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但是胖子对画中人的称呼却相当奇怪,竟称其为西平王爷!还说什么孟子啊,什么日,见之放关。”
白玉堂一直想不透,含糊念着:“什么孟子……日的……”
“不过这西平?莫非指的就是西夏的西平府!”展昭自言自语道。
“所以我越发觉得着庆王府大有文章,但是,我却没有再跟踪下去。”
展昭微微笑了笑:“白兄做得对!一个轻功如此了得的人,想必耳朵也十分灵敏,白兄若再如此跟踪下去,必然会露出马脚,二来……”
“展昭你是不是想说,我打不过那群驴?”白玉堂瞪大了眼珠叫道。
展昭低头笑了笑,未语。
“我……我那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我想到了一个身居庆州之人,他或许可以解释这些疑问!”白玉堂急道。
“谁?”展昭道。
“天中镜!”
展昭蓦地惊呆了,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
“不用发呆了,就是那个早已退隐江湖多年的‘鬼算’天中镜,也就是天云榭的爷爷天中镜,呵呵,心虚了,是吧?”白玉堂故意放大了声量继续道:“三年前,你那么直接地拒绝了人家云榭姑娘的美意,害得人家远走塞北,至今毫无音讯……”
“当时展某年少气盛,做事却有莽撞之处,没想到……”展昭满脸愧疚之色。
“没想到,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东西多了!”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
“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想到的?”
“云榭姑娘远走贺兰之北,三年里毫无音讯,鬼算只测算成鬼之人,不算现世之事,所以,他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白玉堂道。
“老先生并非无可奈何,而是天姑娘不愿回去。”展昭低声道。
“你还有脸说!老头现在恨你恨得是咬牙切齿,发誓绝不给官场上的人算一卦,虽然是我出的面,但老头还是不给面子!”白玉堂拉长了脸。
展昭无奈地看了一眼白玉堂。
“但是……”白玉堂语锋一转:“天老头还是给五义一点面子的,答应只给算一卦!你也知道啦,老头的演算法极其怪异,活人,他是不算的,现世,他是不算的,他只算死人的生前事!”
“所以江湖人人尊称其为‘鬼算’。”展昭问道:“那你算了谁?”
“你说呢?赵承启自然算不了了,那就只能算他老爹赵立,或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白玉堂道。
展昭点头,“嗯,正合适!”
“老头让我写一个字,以测赵立。”
“测字,天先生是从不测字的啊?”展昭道。
“是啊,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他叫我写字,那我就写!于是,我就写了个‘赵’字,测其子嗣!”白玉堂得意洋洋说道。
“先生如何解?”展昭道。
“老头说赵字,左走右肖,一解走乃足,肖乃不肖(孝)之子也,且此子上坐其父之足,一世坐压其父。”
“老头言下之意就是说,赵承启从小就开始欺负他老爹了!”白玉堂高声解释。
“还有呢?”
“他如此说法,我自然惊奇,便问,赵立为何要如此受制于自己的儿子?老头解道赵字二解,此不肖子不自母腹中生,而是有人抱他走进了赵立的命中,所以其子并非赵立亲生骨肉!”
白玉堂说到此,一蹲身,咬着展昭的耳朵:“猫,当时我惊得嘴巴张得比那个水梨还要大,下巴都快脱臼了!你看看,是不是都肿了?你帮我揉揉!”
展昭道:“白玉堂,你能不能正经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白玉堂道:“哎,我不是看你挂着张死人脸,逗你开开心嘛!”
展昭道:“老先生还说些什么?”
“哎,你真是贪得无厌,老头都说这么多了,你还想让他说什么?”白玉堂咧嘴笑着。
展昭笑道:“老先生肯定不止说了这么多!”
“为什么?”
“因为他叫你‘测字’,天中镜是出了名的鬼算,从不测字,但是他却让你测字,因为当年他所立的规矩中,唯有测字解了禁!其实你可以随便问,他都会说!”
“哎!这死老头,诳我!”白玉堂气得脸绿了一圈,回头想想,老头真的是把生的、死的全都讲齐全了。
“我还以为老头被我唬弄得连规矩都忘了呢,原来……倒当了傻子!这不是丢我们五鼠的脸嘛!”白玉堂呕得恨不得去撞墙,一肚子苦水只得往自己肚子里咽,脸上还非得堆出一堆智者的笑容来。
“谁说我不明白啦!我……我当然问了!”白玉堂直了直身子。
白玉堂这回绝对没有说谎,他的确问了。天生吾才必有用,这人见人烦的“鹦鹉嘴”,这回可真的有了用武之地了,要不是他平时就练就了—张鹦鹉嘴,没事总爱多啰嗦几句,恐怕天中镜的苦心可真的要白费!
“你问了什么?”
“我问他赵立之子的来源?”白玉堂道:“老头说,肖字走底,乃一逍,此子命中注定是一自由之主,只乃逍遥二子欠一字,故而只得半世逍遥,老头还说,肖字,上小下月,小字体正,左右相称,且小字居正,此子必生于某月十五。”
一丝思绪飞速钻入展昭的大脑。“等等,白玉堂,那群你所跟踪之人说的可是‘孟朔日,见画放关’?”展昭瞬间白了脸。
“对,对,就是这孟朔日!”白玉堂笑道。
“糟了!”汗珠布满了展昭的额头。
“怎么糟了?”白玉堂一时摸不着头脑。
“西夏的孟朔日,便是每季第一个月的十五!”展昭的唇角一片雪白,“明日不就是……白玉堂,帮我解开穴道,我要回开封!”
“不行,老头说过,要解图一年的‘去魂散’之毒,必须先解神阙穴,同时必须尽封其余任督二脉之其他阳穴,五个时辰之后便可将毒全解!若中途解穴,你的武功在几个时辰内便会被彻底废掉!再说,不是每个季度都有这个孟什么日的,不一定是明天啊!”白玉堂连珠炮地道。
“白玉堂,你相信我,一定是,一定是明天。我命悬三日,绝撑不到下个孟朔日,赵承启不会让我就这么死去……所以他一定会马上行动……一定是明天!快,帮我解开!”展昭狠命地挣扎着身子。
白玉堂瞥眼道:“为什么他不会让你死,你又不是他什么人!”
“白玉堂,你相信我,快帮我解开穴道!虽然我已经暗示包大人要对庆王有所警惕,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赵承启竟然有如此的背景!”
“事情恐比我所设想的还要严重好几倍!所以,我一定尽快赶回去!白玉堂,帮我解开穴道!”展昭拼尽全力厉声道。
“不行,我死也不会解的!天老头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啊,他有那么神吗?”
展昭道:“天中镜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算,并非徒有虚名。再者,老先生长年生活于庆州,对自己眼皮底下的人,自是了若指掌,所以此事绝对不会有错!我想,白兄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展昭挪动着虚弱无力的身体,似欲起身,豆大的汗珠直淌两颊。
“可是……”白玉堂被展昭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国将有难,展某岂能袖手旁观!即使赔上我自己的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只是被废掉武功!”展昭激动得连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双腿竟站了起来。大海般深蓝的眸子,近乎乞求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的心,矛盾,彷徨,顾虑……
“白玉堂,我……我求求你,帮我解开穴道!”说着,展昭竟双膝跪了下去。
“猫,你干什么?起来!”白玉堂哪里禁受得了这个?
“白玉堂,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分上,帮我解开穴道!”展昭恳求道。
“猫,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解开穴道的!那个……那个国难,我帮你去救!”白玉堂道。
“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白玉堂蹲下身,拍了拍展昭的肩膀,道:“展昭,不是就你一个人懂得爱国爱民的!你现在只有这一个选择!”白玉堂的眼中间着凌厉的光芒。
“这……”
“猫,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五个时辰之内,绝不要自己冲开穴道,”白玉堂正经的叮咛着展昭。
“我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怎么冲开自己的穴道?”展昭苦笑。
“现在没有,过会儿就……反正你答应我!”白玉堂大声喝道。
展昭眼中蓦地一亮。
“好,我,我答应你,”展昭吃力地道。
白玉堂一把抓起展昭的右手,狠狠地捏着,“你发誓!拿我——你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的命来发誓!”
展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人,哽咽道:“白玉堂,我……”
“快!发誓!”
丝丝冷凌在四目间慢慢结起,刺得两人双眸微红。
“好,我发誓,若展昭今日冲开自己的穴道,就让……”展昭紧紧闭上了眼睛。
白玉堂接过话头,“就让白玉堂死于非命!”说完他长身而起。
“猫,好好照顾自己!”
厚实的木柴门开启了,几股新鲜的气流瞬间冲进了屋内,橙色的火苗间窜起了清蓝的光焰。
屋外一片静寂朦胧,微弱的星光零星散落,方圆几里的生灵,却早已浸浴在一片神秘而又凄凉的薄雾中。
白玉堂迎雾而立,左手紧紧捏着厚实的门框。
夹杂着新车味的夜风轻轻吹动着白衣人的长发。他的神情从容安静,只是那深深的瞳孔中,却隐含着无数的不舍之情。
白玉堂问道:“展昭,你我,只是朋友吗?”
晨昭道:“你是展某的知己!”
白玉堂欣慰一笑,飞身出门。
屋外白色越浓,依稀只得见单影老树傲然挺拔于方直天地间。
***
碧天划开一道血口,大地蒙上一片绯红色,空气异常的闷热。
如风狂奔的飞骑突然放缓了脚步,心经的调儿悠扬地飘进了白玉堂的耳中。虽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梵语,却依然透露着它原本的道理。
温婉的梵唱如山间清泉,冲刷着世间的一切烦恼,忧愁……
黄牙孩童扎着两细小的辫子,手中捏着一粉色风筝,口中不时念着刚从私塾先生那里学来的小调子。
“上君谒尊百姓和,庙庭诵经众生平……嗯?”小孩童抓了抓脑袋,似乎忘了词。
“啊!开封府有青天,青天身边还有南侠,喵,喵!学御猫,持尚方,随青天,除恶霸,拯黎民,称大侠……”小孩咧着牙,胡拉上了两句。
“夫复何求?”白玉堂心头不禁一热,只是光闪一刻,他似乎突然读懂了展昭,只是心头却越发的疼痛。
感悟只在瞬间,那一刻凌空相吸的感觉着实奇妙。何为侠之大者?
白玉堂不由得嘴角划开一抹灿烂的笑。“驾!”
热闹的街道上刮开一道白影,一时鸡飞狗跳,热闹非常。影子蜿蜒辗转,最后伸进了庆王府。
可到了庆王府,白玉堂才知道众人都在去了鹿齐猎场。他心下大慌,急急咬紧牙关,一个飞身,跨越上马,扬鞭朝着鹿齐猎场而去。
***
鹿齐猎扬位于庆王府的西南位,规模不大。
在猎场身后有一座原始森林,终年绿意葱葱,可惜没有半点人气。自从森林传出闹鬼之事后,连带鹿齐猎场也变得无人问津了。
仁宗十分不愿意来这个猎场,但今日是庆王生寿,王爷又说这个时节鹿齐的马鹿剽悍,执意要来鹿齐,又用了三两个激将法,仁宗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火热的阳光穿破厚实的白云,血色的光焰笼罩着一片荒凉的草地,疯魔般吐纳着恶毒的热气,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黄草焚焦的糊味儿。
鹿齐猎场,黄草遇马膝,兵卒懒散地撑着火烫的旌旗,如一堆烂肉稀稀落落地躲在了马队后面,日光如死,偶尔微转瞳孔,瞅瞅那几只绕着马尾乱转黑头苍蝇。
仁宗骑着高头大马,肥大的皇袍裹得他脑门直冒豆大的汗珠。仁宗咧着嘴微微吸了口气,却又连忙闭上了嘴,像是怕被热气烤到舌头似的。
赵承启骑着一匹黝黑的马,火辣的阳光照得骏马周身闪动着炫目的光,恍若空置于荒原黄沙上的黑玛瑙。
黏稠的汗水紧紧贴着后背,着实让在场的众人浑身不对劲。八贤王看了看赵承启,不由得心头一紧,心道:“此人怎么连半滴汗珠都没有?”
汗水堆满了仁宗的整个圆脑袭,他终于按捺不住,转头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赵承启,道:“承启,朕看此处着实不是狩猎的好地方,不如……”
“皇上,我们不如进森林狩猎吧?林中有甚多马鹿、貂、马麝。”赵承启插语道。
“只是,这里……不太干净。”仁宗有点迟疑。
赵承启眼中微扬白光,嘴角却散出一抹世上最迷人,最阴毒的笑。
八贤王眼中汇起了一道光,愣愣地盯着赵承启,眼前的赵承启哪里有半点其父的儒雅?阴毒的眸子,一汪永远没有波动的死灰色的光。偏偏这抹死灰般的光却又如此地让人心惊肉跳,似乎能将你在瞬间整个吞噬掉,绝不留半点残骸。
“是啊,庆王爷,不如换个地方吧!”八贤王定神道。
“陛下与王爷难道也怕这林子里的鬼?”赵承启故意挑衅。
“朕乃真命天子,难道还怕这些个小鬼!”仁宗嘴皮子虽然很倔,但马靴子却没有扬起半点。
赵承启唇角开启一个小口,“吁!”一声长叫。
黑玛瑙猛然提起后蹄,硬生生向仁宗的座骑踢去。高头大马连声狂叫,飞身向着那一片原始森林冲去。
“皇上!”八贤王惊得脸色顿作土灰色。
“皇上,我们比赛,看谁先猎到猎物……”赵承启莞尔一笑,飞甩马鞭,紧追仁宗。
厚重的林木参天蔽日、其内无光亦无生气,到处飘荡着虚幻缥缈的外物,阴森之气渗入每一棵目木。
人在这里,永远都是无助的,永远都只能成为它的奴隶。
空气流动得异常的缓慢,恍若千斤的石杵艰难地碾走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艰难、压抑、不顺畅。仁宗只觉眼前昏眩眩,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额头早已布满了冰凉的汗珠子,呼吸越来越急促。
“皇上!”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身后飘荡进了仁宗耳中。
“啊!承启,朕,在这里……”仁宗激动得牙关节都哆嗦了起来。
“哈哈哈……”幽寂的森林中飞荡起鬼魅般的女人笑声,笑声很尖,又很放荡,恍若地下九层的狐狸精舔到新鲜男人肌肤时所发出的淫笑。
一点光,两点光,三点光……人影三三两两晃悠到了仁宗眼前。
妖艳的紫衣女子,阴冷的赵承启,一左一右站立在仁宗前方。
“公子,是杀了他,还是……”紫衣女子卷了卷舌头,“还是送给奴家……呵呵,再杀了他……”她飘着狐媚的眼,扭着蛇腰。
赵承启面无表情,道:“等办完正事后,随便你怎么样!”
女子狠狠咬了咬牙,翻着白眼,道:“呵呵,你倒真大方!”
“承启,你!你想怎么样?”仁宗抖动着身体,双手紧紧抓着一棵老树。
“哈哈,本王想当皇帝,皇上是否可以答应啊?”赵承启道。
“你,大胆!竟敢……竟敢妄图篡位!”仁宗一时被气得声量也变大了起来。
赵承启一步上前,嘴角一斜,将仁宗的右手狠狠撞到老树的身上,又缓缓从胸口抽出一张黄色的锦帛。“皇上,本王连你的退位诏书都写好了,只等皇上您的大印了。”
仁宗的眼珠子异常地张大,“你,你……你休想。”
紫衣女子骤然拔出鬓云间的金钗,似幽魂般闪到仁宗眼皮底下,两根金钗瞬间架到仁宗的脖子底下,“呵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巴望着早点下地狱当你的阴间皇帝?”
“赵承启,你果然如展护卫所料,狼子野心!”仁宗狠狠瞪着赵承启。
赵承启心头不由得一震,目光死死盯着仁宗,“他!他怎么可能……分身去通知你们!”
“哈哈……你没有想到的事隋还多着呢!”仁宗突然中气十足。
突然,林中群鸦齐飞,黑暗森林中莫名地增加了许多火把。
蓦地,一枝快箭直飞紫衣女子的胸膛,赵承启一个飞身将女子重重踢开。正再欲回身劫持仁宗,却早已不见仁宗踪影。
“哈哈……赵承启,庆王爷,你竟然敢如此以下犯上!”
八贤王和包拯从光亮处走了出来。
赵承启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们早有安排!”
“展护卫以‘惊心事’传递资讯,料定王爷必有不轨之谋,我等又怎能坐视皇上涉险!”包拯道。
赵承启骤然明白了过来,死灰般的眼神中竟然翻起了一抹炙人的杀气。“展昭,展昭!你好!你好啊!”
火苗飞卷着林中的藤条,枯萎了,蜷缩了,凋落了……只是火苗星儿,依然眷恋地依附在一张张早已失去生命的叶末儿中。
赵承启突然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紫衣女子舌尖微舔唇角,扁长的凤眼顿时泛起了无限杀意。包拯心头一紧,厚实的手掌不禁冒起了一阵寒气,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林子的阴气变得越来越黏稠,越来越浑浊。
橙色的光越来越多,四周沙沙的脚步声一波接着一波朝着宋军围了过来。深灰色的战甲,亮白的弯刃,光滑的脑袋,恶戾的眼神……这是一群强悍无比的兵卒!
“呵呵,看今天鹿死准手?”赵承启冷笑道,细长的手指整了整笔挺的衣襟。
紧衣女子高扬着美丽的长脖,晃荡着腰肢,半依半贴着赵承启的后背,修长的十指凌空轻轻摩挲着赵承启的身影。“公子,现在如何行事?”
“呵呵,这得问问我们的皇上了!”赵承启瞥了一眼仁宗。
“赵承启,你……你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兵马?”仁宗的声音有点抖动。
“南王向来都没有兵权,那你的兵卒是从哪里来的?”八王爷接语道。
“王爷,这种问题现在有意义吗?哈哈,缓兵之计对我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赵承启道。他蓦地捏紧了右手,右眼的瞳孔左侧射出一线冰冷的光。
“王朝,马汉,保护好皇上!”包拯令道。
“是!”
赵承启微微扬起了左手,“紫儿,把他们全杀光!一个不留!”
紫衣女子双手一张,一双金钗瞬间落于掌心,红艳的胭脂泛起一抹血光,“皇帝也杀?”
赵承启的瞳孔中继续散发着缕缕寒气,“杀!现在他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要让大宋改朝换代!”
宋军不过两百来人,但赵承启却有六、七百的手下,而且来如天兵。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人难道终年都藏在这个闹鬼的林子中?不对,应该说这个森林因为有了这帮人,才闹了鬼!”包拯心道。
宋军缓慢地向后倒退着,赵承启的兵卒却紧紧向前逼迫着。
突然,沉闷的空气中划开一道新鲜的气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白玉堂!”赵承启狠狠咬着牙,心道:“唯一的知己,恐怕就是你吧!”
一时广袖挥动,辗转腰身间,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已横在了赵承启的左右手掌上。嘴角缓缓下垂着,阴冷一笑,双手一压,蝉翼在空中卷身成了一个正圆形,蓦地,赵承启松开左手,蝉翼“呼呼”作响间,闪动出一股足以令众人窒息的杀气。
抖动的橙光,透过飞动的丝翼广袖微散出万道游离的光,投射在白玉堂的脸颊上。
白玉堂眉梢微挑,右手却猛地抽出了画影,挑起脚跟迎向那一抹霸道剑气。
赵承启蓦地止住脚步,翻身而退三步,突然双足掂上身后的巨木,尽力一蹬,身子竟有如钻头般飞转了起来,细软的蝉翼瞬间淹没在整个蚕蛹中。
白玉堂飞速缩身,蜷起身子,顺着地面直翻过去,避开了赵承启的正路攻击。
“臭小子,还真有一套!”白玉堂乱甩了一把夹杂着头发间的黄叶。
“你也不错!”赵承启定步道。
“公子,不要忘了正事。”紫衣女子提醒着。
“不错!白玉堂,今天本王没功夫和你单打独斗,如果今日你有命活着,来日本王一定与你一比高下!”赵承启道。
白玉堂伸着舌头,狠命吐着口中的树叶末儿,“我呸,呸!想以多欺少啊!来啊,白爷爷我不怕你这个异族之人!”
“白少侠,你说什么?”八贤王追问。
“哼,这个混蛋根本就不是南王的儿子……”白玉堂道。
赵承启插语,“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你们等着死吧!给我杀!”
一时,刀光剑影,血光冲天。
浓烈的黑烟顺着红橙色的火芯外缘,源源不断地向上翻滚着,热气蒸腾着老树的藤蔓,一条条,一缕缕,瞬间缩成了一团。几滴温热的红色粘稠物混合着焦灼的炭屑,裹附在枯枝稍上。
林中恶臭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