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第一眼瞥见这栋宅子的感觉还真是不错,黑瓦白墙配上一大片碧绿,有股清凉飒爽的风格,只可惜这座好风好水的房子,偏偏有个“恶魔党”在里头盘踞着,教她怎么敢随便踏进去?
“我为什么要有心理准备?理亏的是你耶!”尹梵水赖在莫家大门前,抵死不肯进入。听说莫爷爷诡计多端,邪狞得可怕,而且一肚子都是坏主意,想起自家祖父的殷殷叮咛,她不禁打了个寒愿,寒毛直竖,拜托,她连小孙子都拚不过了,要是再不幸掉进魔头爷爷的手中,还会有活着逃脱的一天吗?“我要先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莫以烈毫无预警地出手横抱起尹梵水,无视于她的踢捶挣扎,径自带她进门,“很好,继续保持这股活力。”
“屁!”尹梵水扯开喉咙在他耳畔大嚷,为那荒谬无理的话语发火,“说过几百遍了,叫你不要随便碰我,你耳背啊!”
“再大声一点。”屋子里还没有人鬼头鬼脑地偷窥,铁定是声量不够,以致吸引不到观众,“泼辣些也没关系,不要太矜持。”
妈的,没见过坏人是吗?变态!尹梵水气得一塌胡涂,浑身发颤,清亮的眼睛满是炽火,熊熊焚烧,绵延万里。
“该死的白痴兼混蛋,去死啦你!”莫以烈练过金钟罩等绝世武功吗?怎么掐、捏、拧、咬、踢、踹都没用?“我生是尹家人死是尹家鬼,不进你莫家门就是不进。”
“右边再多咬几口,最好能留下淤青。”莫以烈在她耳畔低喃吩咐。
他真的有病!哪有人会千里迢迢由大溪地飞回台湾,然后在自家门前上演被虐秀?惟一的变态奇葩就是他,简直该送去让人解剖,看看到底是哪根筋烧坏了。
“不干。”莫以烈下命令她就非得听从吗?开什么玩笑,尹家人才没那么窝囊。
“别笑得一派清纯娇弱,难看死了。”莫以烈蹙着眉头瞪她,“你明明是个泼蛮女,少给我做假。”
终于踩着他的痛处了,虽然他的逻辑观与常人大不相同,但总也是有弱点的,要她表现活泼本性可以,先离婚再说。
“天哪,你竟然不觉得本人笑靥炫人吗?”尹梵水故作无知地眨动双眸,笑意甜美,表情再温柔不过,“好伤心哦,才结婚几天而已,你就嫌弃我。”
尹梵水当场哭给莫以烈看,并且凄凄惨惨,哀哀切切。
“别哭了!”明知她是装的,仍是不舍,他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暗自悲叹三声无奈。这下可好,她的演出完全反方向,爷爷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才怪!
“人家伤心嘛,流点眼泪你也不许……呜……”尹梵水一面假哭、一面不忘偷窥他那张黑沉的俊脸,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嘿嘿,占上风的感觉真好,空气似乎也清新得多,虽然水气多了点,但是心情却是大大不同。
“你们商量够了吧?爷爷等得不耐烦了,想扁人出气了。”白纱门突然被踢开,走出一名长发飘飘的男子,瘦高帅气,满脸尽是烦郁,“拜托,你费尽心力弄回来的就是这种货色?你的雪亮眼睛长到哪儿去了,腋下吗?”
难得接收到鄙夷的目光,不禁今尹梵水果愣了好半晌,尔后险些被那道冷讽讥嘲的目光给逼进地洞。
“啰唆。”莫以烈狠瞪对方一眼,回以相同的鄙夷目光,“滚远点去,别再让我听见你说出侮辱你嫂子的秽语。”
“你以为我希罕?要不是为了看你出糗,我才懒得回来呢!”莫以涛突然伸手攫向尹梵水,将佳人摔向地面,“脚没断就自己走,少装可怜了。”
她在落地前两秒才稠整好姿等,差点站不稔。妈的,要不是从小训练有紧,无端被人这么乱弄乱搞,只怕不伤筋动骨也得躺上个把个月。
“请问这只恶心低级的沙猪姓啥名啥?快把他的贱名报上来,免得让人说我无情,让他落得路边无名尸的凄凉下场。”尹梵水以怒不可遏的眼光狠厉地杀向莫以烈,她真的被无名氏粗鲁的举动和无礼轻藐的态度给惹毛了。
“涛,还不向你嫂子自我介绍?”莫以烈唇畔带笑,似有几许得意,“她可是柔道高手,惹火她没好处的。”
“有什么了不起?来比呀!”莫以涛就不信他的跆拳道会打输她,女人,不过是舌尖嘴利的低等动物,动口倒还能听听,若是动手就会死得很惨,令人作恶,他对她不屑地冷哼道:“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让你三招。”
“统统给我滚进来!”宏亮有力的吼声由屋内传出,满是不耐。
以声音听来,是有点年纪了,但由这大嗓门推断,此人应当健朗依然,是他们口中的爷爷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是这两支歪斜下梁的上梁喽?瞧瞧也好,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歹竹,竟教养出如此不肖的歹笋。
尹梵水瞪着仍杵在外头的两人,“进去呀,还呆在那儿做什么?是腿断了要人搀扶是不是?”她后头那句当然是冲着莫以涛而去。
“去他妈的,又被老头骗了,还说什么感冒喉咙痛,装得一脸可怜兮兮,原来都是假的,老骗子!”莫以涛没理会尹梵水话语中的挑衅,倒是对那由屋内传出的叫唤声产生极大的反应。他脸上冻满寒霜,表情极端不愉悦,只见他长腿一伸,大脚一踢,当场踹倒一排篱笆,“要玩你们自己进去陪他玩,我要跷了。”
踏过离笆残骸,莫以涛愠怒地跳上机车,还恶狠狠地瞪了屋子一眼,神情极为光火。爷爷又故意用他最恨的骗人步数惹恼他,可恶!这种把戏爷爷还没玩够?都快三十年了,爷爷玩不腻他都快要被玩疯了!
“你以为能跷多久?爷爷的神通鬼大你领教过,自己好自为之。”莫以烈冷着一张脸,淡淡地告诫堂弟,连心思续密的他都逃不过,暴躁少根筋的涛就更刚痴心妄想了,“走吧!”他将手臂揽上尹梵水的肩。
“不要碰我。”走在铺满白石的小径上,尹梵水始终为拍不掉莫以烈那双死皮赖脸的大掌而烦心,几乎忘了先前争吵的正题,“你很烦耶!”
“你该学着习惯我。”莫以烈牢牢地环住她纤细的肩,不许一丝继隙存于他们之间,“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那是你说的。”尹梵水避开他的眼光,不悦地反驳。
白纱门第二次被踹开,这回出现的不再是高大英挺的帅哥,而是位拄着拐杖,身材矮小的老者。
“烈,限你三秒钟之内给我老实清楚招来,你们到底结婚没?报纸每天都登了超大篇幅,还绘声绘影的;尹家那两个老头也吵得天翻地覆的,一天到晚找我要人,要是你们没结婚……嘿嘿……”一双精明狡黠的老眼不住地往他们两人身上转,似乎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不是感冒吗?怎么不多加件衣服?”莫以烈淡漠地问候爷爷,死死地紧握住她想叛逃的小手,不让她有机会溜走,“这是梵水。”
“又是个软趴趴的女人?不是跟你说过了,这种女人满街都是,随便勾勾手就会拜倒在你的面前,要她们做什么?废物一堆!”莫爷爷白了她一眼,相当鄙夷不屑,与莫以涛的冷眼不相上下,“不过,如果说你是看上尹家那块破烂招牌,倒还情有可原,毕竟仲老头的名声还不错,贤老头就差了点……”
他就是看不出这种一掌就可以打死一票的女人有什么好?是,她是有一肩披泄的长发,秾纤合度的身材,眉目如画,但美则美矣,没用嘛!那种软趴趴、没担当的瘦小肩膀能担得起“擎企”董事长夫人的重责大任吗?烈这小子的眼光未免太差了,这款没骨头、软麻糬的女人做爷爷的他就能弄来好几打,随他爱挑肥捡瘦都行,何必大费周章地去抢别人家的,真是。
“妈的,臭老头!什么烂招牌?有种你再说一遍。”尹梵水恼怒地甩开莫以烈的铁臂,全身扬着烈焰,怒火沸腾地对瘦小老人开炮。他居然敢在她面前数落仲爷爷与贤爷爷,那是她最最最敬重的人耶!要是忍得下这口窝囊气,她就不姓尹。
“你……你是在跟我说话?”莫爷爷有些瞠目结舌,显然没料到会被人当面责骂,“而且还说脏话?骂我臭老头?”
“骂你怎么样?谁教你侮辱我爷爷,我们尹家是哪里惹到你了?你把我家说得那么难听,只骂你算客气了。”尹梵水抬头挺胸、气势高昂,保家卫土是人人应尽的本分与义务,女流之辈也一样。
看那老人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定是气坏了,尹梵水心底不禁闪过几许惭意,为自己的莽撞出言感到羞槐。她对老人家口出恶言是十分无礼,但她就是气不过嘛,她能眼睁睁看他侮辱亲人吗?又不是没血没泪的机器,谁忍得下这种鸟气?罢了,最好因此扯断红线,让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前怨后恨一笔勾销,倒也算是好事一件。
“烈,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个小辣椒的?改天指点一下炽,他看女人的眼光太差,该跟你好好学学。”莫爷爷朗聋大笑,开心无比。
“爷爷不再坚持了?”莫以烈谨慎地开口相询。
“唉,你娶都娶了,爷爷还能怎么做?当然是陪你上门赔罪去呀!”莫爷爷不住地以欣赞的目光凝视尹梵水,愈瞧愈关心,“好,选得好。”
“好什么好?”尹梵水啐道,莫家的人都有病吗?被人忤逆还兴奋成那副德行,怪癖!
“爷爷喜欢有个性的孙媳妇。”莫以烈言简意赅地说明,“你通过考试了。”
见他的大头鬼啦!满嘴脏话叫有个性?那倒不如到街上捉小太妹,随便一提都可以碰上七、八个这副吊儿郎当的粗鲁相,个性?他当真是老眼昏花了。
“喂,老头你过来。”尹梵水决定让痴长年岁的老人看清现实的残酷,“你真的以为骂几句脏话,叫你臭老头就算有个性?”
“嘴巴放干净点,难道那两个老小子没教过你敬老尊贤的道理?”莫爷爷脸色沉了沉,不再像先前那般笑了,“话不是这么说,不过,你不太一样。”
现在想想,倒觉得烈的主意不坏,光是瞧见那两个尹老头气得半死的模样就够本了,更别提往后吵架频率大大提高,那才有趣。
“当然教过,不过,请问你老人家今年贵庚?”尹梵水灼亮的眸子迅速地窜过一道狡黠光华。看起来不怎么样嘛,一点都不像是能只手翻天的恶魔王,就不知道仲爷爷怎么会忌讳这种好骗的老人家。
“再过两年就能办八十寿诞。”莫爷爷贼兮兮她笑,相当窃喜。算命的说他只能活到七十,瞧瞧,眼看就要八十了,身子骨仍健朗如昔,呵呵。
“那就恕不得我了。”尹梵水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即阴狠地逼向莫爷爷,“我爷爷今年都八十五了,你都能侮辱他们,我做孙女的替他打抱不平,说几句话替他们洗刷耻辱都不行吗?去你的没家教!人必自辱而后人恒辱之,笨蛋!”
“你……你你你……满嘴粗话的野丫头!”莫爷爷气得抚着胸口,震怒大乱,顺道下了逐客令,“马上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个泼妇。”
唷呵,太棒了,这可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的好事咧,尹梵水乘机偷觑了眼在一旁悠哉游哉看戏的莫以烈,眉心皱了皱。怪了,他怎么还一副没事样,不怕她弄假成真吗?平常是个连听见她提离婚都会发怒的人,现在居然这么镇静,算了,不管他,搞定这个老人家才是要紧事。
“可是,人家不小心嫁给你孙子,他霸道得要命,人家走不开耶!”尹梵水揪着莫爷爷的袖子,为难地低吟着,叫他办离婚哪,快呀!
“那你就留在他身边,慢慢折磨他一辈子吧!哇哈哈哈哈!”莫爷爷突然狂声大笑,眼角满是泪水,还拍桌顿足地笑个没完。唉,人真是不能不服老,憋了满肚子笑气还得装凶脸,实在伤身,不过倒是没料到这小姓儿竟蠢到这地步,好玩、好玩,过瘾哪!
“你……你的意思是……”尹梵水困惑的眸光徘徊在两个神情相去不远的男人之间,除了有惊愕、有呆愣、有怔仲、更有不解,她不是逐步迈向解脱之路了吗?眼看只差一步了,怎么突然又被推回原点?
“去去去,小俩口到旁边玩去,爷爷我还有事儿要忙。”莫爷爷眉开眼笑,拭去了老泪,逗着尹梵水,“小娃儿乖乖在这儿待着哦,你们尹家人很快就会来,别急。对了,叫烈陪你玩亲亲嘛,时间很快就过了,乖哦!”
“你骗我!”尹梵水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唇青脸白,气得苴发抖,“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在耍我。”
“对呀!”莫爷爷微偏着头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全部,至少称赞你的部分都是真的,没骗你哦,要是炽也能找到像你这样的老婆,那就更好了。”
尹梵水凛着脸,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森冷地瞪住犹自开怀畅笑的莫爷爷。
“你再继续装疯卖傻试试看,管你是不是年迈老朽,我照样让你难看。”尹梵水阴沉地睇凝莫爷爷,恨不得一刀解决他。
“看来日后你们会处得不错。”莫以烈终于出面插手了,“走吧,带你认识一下环境。”初次见面爷爷就这么逗人,也难怪她会气成那样,情有可原,不过,她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有待改进。
“不要拉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坏心眼。”尹梵水甩开他的手,一点都不配合,“我要留在这里。”她用力地跺脚,以示心中的不满。
“好哇,我举双手赞成。”莫爷爷彷佛惟恐天下不乱,笑咪咪地接口道,“这样吧,为了弥补孙媳妇儿受到的心理创伤呢,我决定传授她几招御夫术。”
“鬼才希罕!”尹梵水不屑地啐回去,这个臭老头愈看愈碍眼,笑成那副鬼祟样会有什么好事?御夫术?搞不好弄到最后反倒被对方御去了,她才不会蠢到自投罗网!与其跟臭老头在一起混时间,她宁可选择较为养眼的帅哥,“喂,你不是毛遂自荐要当导游?走呀,还杵在那做什么?”她忿忿地拽走莫以烈,一去不回头。
唉,这娃儿跟炽一样好唬弄,三、两下便摆平了,玩起来乱没成就感的,莫爷爷独自坐在客厅,望着孙儿们的背影不胜欷吁,唉,人生无趣呀!
※※※
气死人了!尹梵水凛着脸靠在窗边,目露凶光地瞪住外头的碧绿山水,完全漠视房内仍有另一位活人的事实,尤其那人亦呈她发怒的原因之一她明明是八风里最老奸巨猾的一个,怎么会在短短几天之内沦为瓮中之虌?还被人吃得死死的?一旦行思至此,一股怨怒之气不由得再度升起,气得她太阳穴发疼、牙齿发麻,手指也发酸,简直是气死人了啦!
“翻脸啦?”莫以烈托起她的脸,沉郁的目光闪烁不已,半认真地发问,“为这么一点小事,不值得吧?”
她的引信真短,短到一秒钟便能烧完,炸开轰天巨炮,虽然爷爷玩得是过分了些,可也没到结下滔天冤仇的地步,这么绷着脸生闷气,实在是小题大作,器量太小可不是件好事,尤其她的身分异于常人,更该有所警惕才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就不必太计较,退一步海阔天空,世界仍然是一片美好。
“我气我的,不要你管,也不希罕你鸡婆。”尹梵水强迫自己咽下怒气,想找回一些原先的自我,他在旁边看戏当然很快活,怎么能体会她的恼火与怨愤?亏他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扛起一切,骗鬼啦!
“原来我也有份。”莫以烈正经地凝肃表情,一脸慎重,彷佛如临大敌,“你想如何惩治我?说吧,别客气,我不会皱眉拒绝的。”
他如果没听过飞蛾是如何扑火而死,也该知道猪是如何笨死的呢!
“如果我要你撞墙一千下,你撞是不撞?”尹梵水没好气地拍开他托在自己下巴的手,闷闷地瞪他,“看你一脸为难,就知道你没诚意。”
“我只是在考虑……”莫以烈想辩解,可惜末能说完。
“好了,我知道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天都有好生之德了,更何况是渺小的人类呢?反正天底下贪生怕死的人不只你一个,不必太自责。”尹梵水凉凉地奚落他,字里行间满是嘲讽,“心意收到了,你可以滚了。”
“其实,你气的是你自己吧!”莫以烈一语,刺得尹梵水坐立难安,“矛盾的感觉令人十分不好受,而且难以排遣,对不对?”
瞧他说得像过来人似的,好似经历过这种针扎刺痒的折磨,骗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爷爷是个爱耍人的老骗子,孙子能好到哪里去?她才不希罕这种假惺惺的好意,这样假意的关怀,分明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存心想骗取她的信任。
“是呀、是呀,不知莫先生是在哪所著名大学修得心理学博士学位的,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看透人心,教人打从心底佩服哪!”尹梵水打算嘻皮笑脸地混过去。
什么叫欲盖尔彰呢?瞧她那一脸不自然的笑容便是了,莫以烈好笑地盯住她,并小心地将笑意凝在眼底,以免惹祸上身,好天真的人,她真认为自己的掩饰骗得了人吗?别傻了,用怒气来遮掩在意、关注,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伪装,根本别想瞒过他这双雷达眼。
“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生了。”莫以烈噙着笑转过身,开始整理行李,“世事真是难料,还以为要等到天荒地老呢,没想到……”
“你在嘀咕什么?”尹梵水狐疑地挑高眉,瞪着他的侧面问,“喂,自言自语可能是精神病发作的前兆,你确定不需要上医院做仔细检查?”
“亲爱的老婆,你的兰心让我好感动。”莫以烈露齿一笑,开心地拥住她,说真的,他已渐渐喜爱上这种带点火药味又不失浓情蜜意的对话,“如果你不介意发挥行医救世的天性,可否麻烦替我这只残手上点菜如何?”
莫以烈一直以为在大溪地的那几天里,尹梵水必定会发现他的伤疼,自然会为他处理伤口,但没想到她神经粗得可以,一点都没发觉他的异状,害得他只好自己动手,可惜为时已晚,还是感染细菌了。
尹梵水瞪住莫以烈发炎红肿的手掌,又想扁人出气了,妈的,几乎每个伤口都化了一堆脓,他居然现在才想上药,以为自己是超人,打不死的吗?
她挣扎地跳离他,径自取出行李箱里随身携带的药箱,忿忿地在他身旁坐下。
“手拿过来,笨蛋。”尹梵水拉长了脸,毫不温柔地对他吼。
“对待病患请和颜悦色,不然伤势会加重的。”看着怒容满面、浑身烦郁的她,莫以烈就是忍不住要出声调侃她。
“你痛死最好,一了百了。”尹梵水恶毒地回话,企图气死他,但手里仍忙着为他消毒,没片刻停缓,双氧水也用掉了大半瓶。
其实就像他说的,她是在气她自己,气自己愈来愈堕落,竟然会因为他不经意的眼神而脸红,还常常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简直……唉,没脸见八风成员了,她已经被腐化成半个花痴,再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不,如此就牺牲亲爱娘子的后半生幸福?不,万万不可。”莫以烈再次萧正神色,“况且世道炎凉,不知有多少恶徒暗中觊觎娘子的美色与财富,为夫的不可一日不伴身侧,以免歹人伺机而入。”
似是而非的长篇大道理,全、是、屁!他最好离她离得远远的,少来侵害她自由逍遥的幸福日子,要不是他插手破坏,她早就跟八风那票女人会合,一块儿玩着捉弄老实人的把戏,才不是现下这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惨状。
“好啦,都弄好了,本人已经仁至义尽了,麻烦你滚远点,别让我招惹晦气。”尹梵水俐落地收起药箱,推开他,“只要你别蠢得拿手去泡盐水,这只手应该能保用到你踏进棺材。”
“那洗澡怎么办?”莫以烈温吞迟缓的问话里潜藏着捉弄的快意。
“什么怎么办?难道你用盐水洗澡?”她奇怪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反驳他,“要是弄湿就换药换绷带,事情就这么简单,没事少拿白痴问题来烦我,无聊。”
莫以烈静默无语,缓缓地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环抱住她,尹梵水又惊又气,拚命地想睁开与他相贴的身子,但没有成功。
“别闹了,不然,不然我要控告你性骚扰。”尹梵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怯于与他缠绵灼热的目光对峙。
“知道吗?等待是会让人推心折肝的,所以,你还是承认了,好不好?”莫以烈的执拗,点燃了眼瞳中的火焰。
“又没人要你等。”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掩盖不住的炽烈情感,她的心软了,也骂累了,再也不想费神找难听的字眼回敬了。
“没办法,因为爱你,所以变成这么一个痴傻顽固的人。”莫以烈捉住尹梵水的手,在颊边偎着,牢不可破。
“三八!羞不羞呀?男人说话这么婆婆妈妈。”尹梵水顺势在他脸上轻画几道,作势糗他,“你八成天天拿肉麻当饭吃,对不对?”
“终于肯承认我是男人了?”莫以烈深幽的眸心倏地燃亮,跳动着欣悦的光彩。
“有人强烈抗议要求正名,又吼又叫的凶样吓死人了,我敢不遵命吗?当然只有认命的顺应情势,总不能傻傻地吃眼前亏吧?”尹梵水娇声娇气地轻笑着。
“原来。”她笑得贼兮兮的,还带点洋洋得意,“原来我说的话你都放在心上,牢牢铭记,不敢忘记。”
“少胡说八道,我才不是那种花痴!”尹梵水立刻翻脸,气急败坏地直嚷嚷,想一掌打掉他那张笑得极其邪恶的可恶笑脸,“不要把我形容成女人之耻。”
“既然说出口了,何必后悔?”莫以烈忽然正经起来,不复方才的浓情蜜意。
听闻此言,尹梵水转然抬眼,正巧瞥见他眼中的精明冷锐,当场俏脸变色。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市侩的嘴脸,商人成天在数字与钱堆里打滚,难免沾染其铜臭,所以她才挑上于本中,隐逸不问世事的学者多清雅脱俗啊,也不会逼迫她面对丑陋的贪婪人性,瞧,她的眼光多么雪亮清明,作出多么正确的选择,只可惜被程咬金给坏了大事,唉。
“对,我是犯了大忌,不过,那并不代表我没念过莫氏教战手册。”尹梵水懊恼不已,俏脸皱成一团,“别想训我,本人没心情听你讲古。”
关于莫氏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商场上的大小琐事,一向是家中闲谈少不了的必要话题,每每数落至一段落,爷爷们犹不忘耳提面命一番,惟恐小辈落入敌方的恶毒魔掌于万劫不复之境,她是正式的继任人选,被疲劳轰炸的机率自然大过其它人许多,甚至连拒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不是教训,只是出于关怀,好意提点你。”莫以烈不动声色地收回拥着她的双臂,神色阴沉,“同样有着相似的生长背景,我以为……”
“知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的自作主张?”尹梵水提高声量,眼神也冷了下来,“拜托你少自以为是一点行不行?究竟要把我害到什么地步你才肯罢手,不妨直说,或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怎么会以为她需要帮助?这么一位咄咄逼人又气势磅礡的巾帼英雌,有谁能欺侮、压迫她?莫以烈不禁暗自感叹,怪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以致招揽祸端。
“是爱抑或是害,你自己慢慢思量。”莫以烈潇洒地拎起外套,大步迈向门扉,“我去楼下看看,说不定能见着尹爷爷。”
是呀,爷爷要来了,尹梵水蹙紧眉头,咬白了下唇,脸上尽是不安与担忧。虽然说先前是她一直嚷着要回家,但那并不表示她已经准备好面对长辈们的震怒。
唉!她不禁再次暗叹自己鲁莽,行事草率,都是贪玩惹的祸,不去招惹麻烦又不会少块肉,何必赌气允婚?还惹上爷爷千叮万嘱都不许碰的莫家人,这下可好,生平第一次拿到自主权就搅出这么一团乱事,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别说爷爷不许,换作是她当家主事,恐怕也难以轻饶如此青涩轻狂的后生晚辈。
“呃,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尹梵水勉强自己放下高傲姿态,声调柔软,“只是一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
“说吧!”莫以烈一口答允,甚至连缘由都不问,难得的奇景,向来强悍自主的她竟然也会有求于人,若是拒绝她,那太狠了,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能不能帮我挡住臭老头……不,你爷爷。”尹梵水及时收回恶言,以避免请求遭到驳回,“然后,让我先回家一趟。”
“有必要吗?”他挑起剑眉,顺手带上门,“兜了那么一大圈,不嫌费事?”
废话!如果不是别无他路,她会忍气吞声地向他求助吗?
“除非你想看我当场被巨雷劈死,自然另当别论。”看他一副怀疑的样子,尹梵水心中暂息的无名火又再度焚烧起来。
“说穿了,你还是不信任我。”扔开外套,莫以烈优雅地在她身畔坐下。
“我当然相信你,不然怎么会找你帮忙?”尹梵水哭丧着脸,死盯着腕上跑得飞快的秒针,还有闪亮的七彩霓灯,“基于人道立场,劝你还是答应得好。”
“否则?”他敛沉的眸子依然幽暗,令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否则,若受皮肉之苦便是你此刻难以避免的遗憾了。”神情转然一转,她竟笑盈盈地面对他,毫无之前的懊恼模样,那轻浅笑容一如熏然甜软的春风,吹得人心脾沁爽极了。
“是吗?”莫以烈被她难得展现的温婉勾去了思绪,有些怔忡。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行事要有魄力,别拖拖拉拉的,有失格调。”尹梵水以纤暖的心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轻柔地催促着,“答应了?”
“要我挡住爷爷,送你回家……”他的眼睛泛起迷雾,彷佛沉醉于梦境之中。
“乖,说‘我愿意护送尹梵水安然回家’,快,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尹梵水看看腕上的闪灯,有些着急了。煞女们在三分钟之内就要飙到了,他再不知死活地胡搅一通,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快说啊!”
“是八风要来?”莫以烈展现帅气自信的笑容,捉住她那双来不及离开他胸前的小手,迎上她讶异的眸子,“久闻大名,没想到今日有幸与之相见。”
“你知道?”尹梵水着实怔了好一会儿,吶吶难以成言。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莫以烈吻上尹梵水柔若无骨的掌心,眼光复杂深沉,“你若想以相同的手段报复,我再欢迎不过。”
“你既然知道八风,还敢招惹我?”她根本没听进他所说的一字半句,一径沉浸在自己的选辑思考当中,“她们……不,我们的作风一向冷硬,出手从不留情,尤其是对你这种……”
“新好男人。”莫以烈截断她的话尾,霸道地加上自我批注,“不需要对我述说那些,我说过,关于你的一切我全都清楚明白,你所肩负的一切重担,也将由我来扛。”
“可是……”尹梵水还想提醒他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却被他再次蛮横地打断。
“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质疑。”莫以烈放柔了声调,亲上她忧心忡忡的面庞,“你的关怀虽然令人欣喜,却是不必要的。”
“那……”这下子她可得为八风的成员们担忧了,瞧他那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想必防备功夫一定做得十分周全,那么……
“她们是你的朋友,不是吗?”莫以烈深深凝视她,彷佛与她心灵相通,“我不会伤害她们的,至少不会有皮肉之苦。”
唉,她什么时候成为墙头草的?不论是任何一方折损都会令她不安、提心吊胆,而且,尹梵水嫌恶地掐了自己一把,相当不齿自己的“变节”,她似乎关心他多过于关怀八风,活像是桃桃口中那个“见色心变、色欲熏心、有了男人忘友伴!”的女人之耻。
“既然你自以为了不起,我才懒得管你。”甩开他的手,她气冲冲地把自己关进盥洗室,抵死不肯出来见人。
“口是心非的小女人。”莫以烈笑着离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有人关心自己生死的感觉真好,好到令人飘飘欲仙,快活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