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愿意,”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肯轻易服输的妖精,而那一次更是如此。“我愿意,我说了我愿意。”只有活著,才可能有希望。
“可是,活著也许会很痛苦,每一步也许都会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那时候,他听不懂圣兽语气里的暗示,等到他明白了之后,一切已然是追悔莫及,永无回头之路了。是的,有的时候,活著反而会比死去更加绝望而没有期望。
“我愿意。”
“你可知道,所谓的誓言也许只是无法实现的欺骗?你可知道,也许他早已灰飞烟灭,你可明白,不管他怎样变化,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他是一个上神,他对天下的苍生都是仁慈的,所以他很可能只是要你活下去才许下这样的诺言。”
“我愿意……”
“你不怕重生後的他,依然把你当成一个孩子吗?而你是否也真的爱他,而非只是一个孩子单纯的仰慕和尊敬?”
“你根本就不懂我。我愿意等他回来。”
“你可知道,这一声愿意是要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这样,还是愿意吗?”
“我愿意。”
“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情谊可以燃烧到怎样的程度。”
然後,圣兽引来了来自地狱深处的火焰,在火焰中,他失去了法术,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所谓魔的尊严,获得永生。可是,这一刻的永生,却足以让他跌入地狱,天火燃烧了整个魔界,多少的族人、多少的同类,都在那场火焰中死去。都说火魔族的火焰是如何的美丽,哪知美丽的背後竟是鲜血和死亡。
唯一的哥哥为了保护他不被天火烧身,也化身为火,融进他的体内,从此代替他的眼睛。
于是,他成了一个罪人,一个背负无数生命的罪人,那些妖魔没有因为他父亲的欲念而死去,却因为他的自私,走得如此不甘心,
他是活著了,痛苦而寂寞的活著,
他只能牢牢记著轩亦的长相,记著他的喜好,记著他的品性,记著他爱的桃花酒以及曲子,然後期望某一天,会有一个神,来告诉他——孩子,我回来了。
可是呀,那情谊,可还会燃烧?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面前的芦儿无措地望著他,
“芦儿,我没事了。”他拍拍芦儿的手背,难得的温柔。
芦儿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不停地哭泣,“公子,你不要再这样了,”
叶玄真不说话,只是低著眼。白色的绸衣上,沾了一圈圈芦儿的眼泪。
“芦儿,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芦儿擦擦眼睛说:“不记得了,好像一出生,我就已经跟著公子了。”
“是吗?真的好久了。”他叹了口气,“芦儿,你可恨我?”
“我怎麽会恨公子呢?”他站起来,辩解道,“我爱公子的人品,仰慕公子的才学,怜惜公子的寂寞,我对公子有一百种情意,独独不会恨您。”
“可是,是我害得芦儿无依无靠,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记恨吗,”他困惑地问……
芦儿却坚决地说:“芦儿不知道什么是亲族,芦儿只知道公子,公子在,我就在。如果有一天,我就算是灰飞烟灭了,魂魄也会找到公子的。”
“魂也会吗?”
“当然。”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誓言不过是镜中花、水里月,不过此时此地,他还是笑了,可谓是艳丽无双,风情万种。
“公子总算笑了,公子还是笑著好看。”芦儿看见他笑,也就开心起来了。
叶玄真起身,看见芦儿开始忙著准备早膳,叫住了他。“不用忙,我还不饿。
芦儿,把我的琴取来吧。”
“是。”
这把好琴琴名“焦尾”,在人间是大大的有名,叶玄真喜爱它的音色,芦儿就从北印皇宫中偷来送他。
扣指而抚,甬声渐起。
还是那首千年未换的清风引。
也不知弹了多久,直到身边的芦儿突然叫出声来,“公子,他来了。
“谁?”
“那个听琴的人。”
手下一颤,琴声顿止。
“公子。我去把他请上来。”
★★★
不是他,从第一眼看见秦轩,叶玄真就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芦儿说得没错,这男人身上没有神的气息。神有神气,就算千年,就算轮回,也是不变。这千年。他寻找轩亦,靠的唯一的线索也就是这一点微弱的记忆。
不是他,心里总免不了无比的失落。虽说有失落,但秦轩那文雅而清朗的外表却让他有了些许好感。在他的记忆中,轩亦也是如此的性情,温和如风。
“在下叶玄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秦轩轻轻一揖,“在下秦轩,字浅离。”
“秦家浅离有三宝,一才二貌三琴艺。”叶玄真淡淡地说:“还以为那是夸大其词,原来果真如此。”
奉茶的芦儿大吃一惊,“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秦轩呀。”
“叶公子说笑了,那不过是旁人胡乱传的,我哪里有这样的才情。倒是叶公子的琴声令人难忘,恐怕天下无双了。”
芦儿开心地说:“原来秦公子也这麽认为呀,可见我平日里没有说错了,我家公子就是世间无双。”
“真是个傻小子,人家秦公子只是谦虚之言,你居然也就信了。”叶玄真语气中的清冷更加添了几分。
秦轩倒是极为认真地说:“芦儿说得不错,叶公子确实配得上无双二字,而秦轩不过尔尔。叶公子,我实在爱你所弹的曲子,不知是何人谱的曲?”
“一位故人。”叶玄真不爱对人谈起自己,更甚於那人的事情,总觉得那是屑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康轩不知内情,只是一心想要得知那个谱曲的人身分,“这世间的人竟然能够谱得出如此精妙的曲于。不知他现在何处?我真想与他结交。”
“你想找他,我也一样呀。”叶玄真突然浅笑起来,脸颊边有个极浅极浅的笑涡,腮边微微的红,彷佛是酒醉後的迷茫,也像大病初愈的倦怠。而明明是笑颜,却依稀有著泪光闪烁。“可惜,我们找不到了。”
“公子。”芦儿心里怨起这个秦轩多事,无端惹得主子伤心,“公子你不要紧吧?”
去了,就像他身边的亲人一样。难怪这曲音之中,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哀愁。
“叶公子,都是浅离不好,惹得公子如此伤心。”
叶玄真轻轻哼了一声,摆摆手。“无妨。”
“叶公子,是秦某无礼,请叶公子不要见怪,”秦轩向来就是个玲珑之人,所以对方这淡淡的排斥,他很快就意会过来了,他只是不能明白,何以才相见就让他如此的不快,这样的际遇是他以往所不曾遭遇过的。
“秦公子客气了,您这样的人物,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又怎会无礼?”
芦儿一听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的主子,向来看不起那些争权夺位、尔虞我诈的事情,而秦轩身在官场,深受皇恩,恐怕是因为这一个“官”字招来主子的不悦。
“是人都会犯错,而我浅离只是一个鄙陋之人,又怎会免俗。叶公子,如果在下不小心说错了话,或曾在不经意时对公子有过什麽不妥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坦荡荡的语气,真诚恳切的态度,倒让叶玄真有些吃惊,掌权的人,多得是飞扬跋扈,得理不饶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以前他的父亲也是这样,而在人间千年,见到的为官者自然无从免俗,几曾见过像秦轩这样谦和的个性?!越想,他倒不好意思再板著脸了,
“秦公子,是我心情不好,怨不得别人。芦儿,还不去倒茶。”
“是,公子,”
芦儿走过秦轩身边时,偷偷瞪了他一眼,想来还在生他刚才莽撞的气。
秦轩和叶玄真都看见了。
叶玄真蹙著眉小声骂,“不得无礼。”
秦轩却笑著感慨,“好个忠心的孩子。”
“小孩子不懂事的。”
“无妨。”他客气地说。
秦轩走到窗边,看见那把漆黑的琴,轻轻一拂,音色清越,无比动听。“焦尾,不愧为琴中极品。”
“秦公子见过此琴?”
他点头,“我无缘得见。不过。倒是听过一个传说,有一位忠心的文官因为清廉不肯与人同流合污而遭人陷害!他宁求玉碎不为瓦全,终於被杀。他的家人将他的琴投入火中祭奠他,然而琴居然遇火不燃,取出後,依然如新,除了尾端一点焦黑。焦尾此琴,因此闻名天下。”
“真是一个痴人,官场之中本来就是尔虞我诈,权力之中更是难断是非,若他聪明,就该早早抽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叶玄真侧目,看了秦轩一眼。
彼此视线相交时,叶玄真的目光些许探问,些许挑衅,而秦轩的则是坦荡荡,清明无比。
“有时候,也有不得为之的无奈呀!”
“不得为之?恐怕也是心有所恋吧!”他笑嘻嘻的道,明明是讥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可爱极了。
“恋?恋什麽?”秦轩故意问。
“功名利禄、美女金钱,自然有他想要的。”
“是吗?”他听得出,叶玄真虽然在说那位文官,其实却是在指他,他也不生气。不辩驳。“叶公子以为如何呢?这些东西是不是值得人为它舍身?”
“不过浮云虚物而已。”叶玄真蔑视地说,气魄大如江河。“对我来说,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快乐。”当年,轩亦和他皆求自由而不得,可见其珍贵。
自由?秦轩听著也是一愣。很久之前,他曾经作过一个梦,梦见在桃花树下。恣意游走。可是,这一天若要实现,恐怕要许久,更或者永远也不可能到来。
“秦公子。你以为呢?”
秦轩欲言又止,心里许多的心思千回百转,终究只是淡然的。“这样的生活确实让人羡慕,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得到,浮云、虚物纵然转眼即逝,但如果真的能够获得也不错呀。”
叶玄真注视著他,彷佛想看出他的心意,可看了半天。却还是不懂。此人,似乎淡泊,又似乎看重虚名:此人,彷佛温和,又彷佛精明。他是个不易看透的人。
这时,芦儿端著茶走了进来。
“秦公子,请,”
秦轩还没有喝,仅只一闻就说:“深谷清泉,雨前龙井,桃花甘甜,确实是好茶。”
噗哧一声,芦儿笑了出来。
“怎麽了?”叶玄真问。
“我没有放入桃花,哪里来的桃花甘甜,可见你口是心非,是个不怎样的人。”
秦轩笑而不语。
叶玄真拿起茶杯,一闻,却笑了。“这麽淡的桃花味,你居然也闻得出来?”
“我没有放桃花呀。”芦儿一脸不信。
叶玄真说:“烧茶时,你可将桃花投入炉火中。”
芦几点头。
“恐怕这花香已然有一点飘入茶水中了,秦公子鼻子灵敏,自然闻到这淡淡的清香。是也不是,秦公子?”
“确实。”
秦轩捧起茶杯,凑近嘴边,浅浅地饮了一口,闭起眼睛,一派祥和。
‘好茶,果然是人间极品。”睁开眼,却正看见叶玄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妥?”
叶玄真迅速的低下头去,不让旁人瞧见他眼底深处的悸动,秦轩明明不是他,却也一样喜欢喝这样的茶,喝茶时也有这样的动作,
秦轩放下茶,担心地问:“你怎麽了?”
“公子!”芦儿惊呼。
叶玄真低低地说:“无妨、无妨,只是突然有阵腹痛,现下无事了,”
秦轩看著他,果然见他盈盈浅笑,一点也没有难过之态,他这才松了口气,
“秦公子。”
“唤我浅离即可。”
叶玄真也不推托,即刻答应。“那你也不要叫我叶公子了,就叫我玄真吧。”
“玄真。”
一声玄真,他彷佛跌回了过去。昆仑山,宣林,还有轩亦,一切的—切。
纵然,只是欺骗自己的行为,也没有关系,
“我听说秦家浅离,不但相貌好,琴艺更加是无双,可否为玄真弹上一曲?”
叶玄真如是说,
秦轩并不推辞。“若是玄真不怕在下惹人心烦,浅离自然愿意抚琴一弹。”
“心烦?浅离真是过挺自谦了。”
轻轻抚来,琴音自如行云流水。叶玄真以为秦轩那样的人物,必然喜欢清雅的曲子,却不料他弹的竟然是一曲“出关”,气势宏伟,少年凌云壮志,搏击长空尽在其中。
他不禁有些动容。这个与轩亦有些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人,虽然有所不同,却依旧让他有了倾慕之意。这容貌、这谈吐、这才情,这份难得的豁达与自在,皆是他心动的理由。
就连不懂琴韵的芦儿也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方罢。
叶玄真难得地赞美,“秦家秦轩,名不虚传,玄真甘拜下风了。”
秦轩微微一笑,“胡乱弹奏而已,哪里比得上玄真的琴声动听。”
“不,那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我根本就找不到那首曲子原来的真韵。”他苦笑,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始终无法唤醒走了的轩亦,
“原来?是那位死去的琴者吗哦不认为还会有人能把这首曲子弹得更好,”
低层的曲,看重的是调,中层的曲,看重的是意,而最为上层的曲,看重的则是情。如此情浓,怎会不好。
“死,我何时说过他死了。”叶玄真笑得哀然,‘他不过是远行而去,这些年我寻寻觅觅就是一直在找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寻访那些爱琴者、好琴者,可惜始终不是他。”
原来不是死别,是生离。
这样的遭遇,其实是一样不幸。
“难怪你会远离故乡,来到这里。我相信,他的曲子必然很好,但是我在玄真这里看见了相知相惜的怀念,毕竟,天下难得知音人,玄真,我相信,以玄真的执著,必然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叶玄真微笑,“天下难得知音人?梦想成真?浅离,多谢贵言。”
“若是朋友,希望不要再言谢了。”
“朋友?相识不过半盏茶,如何是朋友?”他问得认真,
芦儿也在一旁取笑,“就是,公子是什麽人物,岂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做为朋友的。”
“相知不在时间的长短,我与玄真因琴而相识,我钦佩玄真的琴技,喜欢你的坦白率真,更加佩服你的执著。如此相慕,为何不能成为朋友?”
“说得好,我叶玄真愿意结交你这个不过认识半盏茶的朋友。芦儿,午膳备好了吗?”他问,“我与秦公子一见如故,不如浅寓就留下来,吃个便饭,这样可好?”
“公子,午膳早就备齐了。”
“多谢盛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自然同意,
两人才刚刚坐好,清明却突然奔上了楼,飞奔到主子跟前,低声地在他的耳边说:“公子,燕老将军回来了,现在正在家中,”
秦轩的眉尖一下子展了开来,眼里更是多了抹喜悦之情。他起身,对著叶玄真一脸的歉意。
“玄真。”
叶玄真见了他们的低低窃语以及他的表情,了然的淡然一笑。
“我知道,浅离身在宫中,自然有许多大事,玄真又怎好耽误。”这样的语气,礼貌而疏远,没了刚才的默契。
“玄真,今日突有要事,辜负玄真一番好意,下次定然登门谢罪。”
“玄真不敢,芦儿,送客吧。”他笑著说道,幽红的眸光里看不出心情。
秦轩本想再说什麽,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迳自随著芦儿下楼。
叶玄真站在窗前,看著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芦儿再上楼来时,看见主子的模样,於是就问:“公子,你在生气?”
“我怎会生气,我只是在想,看来人生除了自由自在之外,确实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少年得志,万千皇恩集于一身,确实令人羡慕。”
芦儿摇摇头,“公子果然是生气了。”
‘我气什麽?”
“也许是气秦公子吧,气他不把公子当做朋友,说走就走,气他辜负公子的盛情,气他也不过是人间一个平庸的争权夺利者。可是,以前遇见这样的人,公子只会避而不见,甚至出言讽刺,却从来没有如此生闷气过。公子,秦公子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呀?”芦儿开始怀疑了,传说,风神是一个极为优雅潇洒的神仙,他不爱权势、不爱富贵,把真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他美丽,他聪明,也从容而真诚,今天见到的这位秦公子倒有几分像他。
叶玄真摇摇头,
“不是,他不是。虽然他们很像,却仅仅是气质的相似而已,”他浅笑一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般,“芦儿,也许我是在生气,等了那麽多年,却始终是失望,我能不生气吗?至於秦浅离,我没有那麽多的时间来关心一个才不过认识一会儿的人
“公子不是说,秦公子与您有缘,是朋友吗?”
“朋友?他和我是吗?”他问。“像吗?”
芦儿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来,秦公子对公子而言,和我们以前遇到的人类是不同的。”他瞪著大眼睛盯著主子说。
“他和别人也是一样的,若说有什麽区别,那就是他给了我一丝对於过去的怀念,仅此而已。”他睐了小僮一眼,“哼,真是自作聪明的小鬼。”
芦儿吐著舌头向他做了个鬼脸,“我是瞎说的,我就知道我们公子那麽高高在上,怎麽会看得上他秦浅离呢。”
等到芦儿退下之後。叶玄真却陷入了深思。他是谁?既然不是轩亦,为何会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时光又倒回了。也幸好,那不过是一个言浅而交情更浅的路人,毋需他费心去想念。
以为只是一个路人,可是如果命运中注定要有这麽一个路人,恐怕就是身为魔的玄真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
秦轩回到家中,燕子含起身要行礼,他却一把托住了他弯腰的动作。
“燕老将军,毋需多礼。”
燕子含却说:“秦大人是官,而我是草民,草民见了朝廷命官,自然要礼数全到。”
他含笑道:“将军是两朝元老,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子罢了,就算要行礼!也该是我行才对。
燕子含双目中满是感动。“秦大人,这一拜我是拜定了,我要谢谢大人两年前救我全家之恩。”
他委婉地说:“救命?将军说错了,昔日将军遭难时,浅离虽然有心要救,却已然被贬在外,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的。”
“大人不用隐瞒了,那年偷偷传讯给我之人虽未露面,但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气魄可以在紧要关头之际,给我指点,教我自救之法!不仅如此,大人还为在下夜入李家,偷出那份证物,让我燕家苟延残喘下来。”
“将军,浅离实在不敢居功,昔日夜入李府之人是一位江湖义士,他听闻忠良遭人陷害被困狱中,心有不平,自然就拔刀相助了。将军若要感谢,自应去谢那人。”他扶著燕子含坐在上座,动作极为恭敬。
“如若没有大人,那位江湖义士又怎会知道燕某有难。”当日,本来是和朝中几位大人联名上书状告李尘寰飞扬跋扈、蒙蔽圣上,却不想还没有告成,自己反被人陷害,冠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还弄出了所谓的罪证。若不是秦轩,就算有幸留得命来,恐怕也会遗臭万年,名声尽毁了。“大人,燕某和家人一生都会感念大人的大恩。”
“将军错了,是陛下救了将军,而非浅离:也是陛下知道将军一片忠心召将军回朝,而非浅离。所以浅离不是大人要感恩的对象。陛下才是。如今,陛下有难,国家危急,我想以将军这样的忠心,必然会挺身而出吧?”
燕子含看著他,心下明白,他爽朗地大笑。
“大人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了。既然大人能一片丹心铁骨始终不变,我燕子含又怎好落於人後呢。只要朝廷需要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明日我就上奏陛下,请战北印。”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却依然如当年一般勇健,“大人,朝中有您,真是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呀!”
“燕将军威风不减当年昵!”
“不过,”燕子含突然皱起眉头,因为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我怕,此事没那麽简单。我从卞犁到京城,一路行来,不时有人传言,北印和我朝打算和亲。”
秦轩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突然一问:“老将军,此刻天气如何?”
他不明所以,不过仍是回答,“如今正是春天,春暖花开,自然是万物复苏,百废待兴的时节。”
“是呀,百废待兴,将军说得不错。有人只手遮天,想要为祸江山,危害百姓。下这等卖国的协定,将军以为他还能长此下去吗?就算秦轩还是无能相阻,恐怕百姓也是不依的。国之根本,就是民呀。”
燕子含露出惊喜的表情。
“和北印的仗要全仰仗将军了。”
“大人放心,若不能得胜而归,我燕子含此生再也不归故里。”
★★★
半夜,芦儿点起了烛火。
“公子。”
“怎麽了?”叶玄真刚刚醒来,头习惯性依旧有些犯疼。
“他来了。”
“谁?”
“秦轩呀。”
“是吗?”他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从缝隙中正好可以看见秦轩站在对街,目光对著他站的地方。也许曾经有过一刹那的生气,可是在月光下见著他的样貌,他的笑容,他的真诚,心头的那股不适居然散去了,他现在的心情彷佛像看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旧友一样。
“他站了也快有三个时辰了。”芦儿端了杯乾净的水递给他。
“一个时辰?!”
“他来的时候,公子正在休息,我不想叫醒公子,就让他走,可是他却不走。”
芦儿抱怨地说:“公子,你要见他吗?”
叶玄真推开窗户,笑著对楼下的秦轩说:“秦公子,所为何来?”
“在下在家中休息。突然偶有灵感,做得一曲,所以前来想要和玄真分享。”
叶玄真这才发现他的身边果然放著一把上好的古琴。
“此刻?此地?”他有些诧异。
“与友相聚,又何需分时间地点。”月光下。秦轩一身的白衣,与月色相融。
叶玄真才刚起身,还未梳发,仅仅只是简单的用发带束著。风过时,扬起了他墨黑的发,在春风中飞舞,竟是无比妩媚娇柔。
“我以为浅离正忙於朝廷的大事,却不想还有这样的闲情。”
“就是、就是,深更半夜,弹什麽琴,这不是扰人清梦吗?”芦儿给了他一个白眼。
“玄真,在下可有这份荣幸呢?”秦轩问得执意。
叶玄真扶著窗棂。侧身靠在一边,“能够让大名鼎鼎的浅离在深夜当街弹奏。那也是玄真的福气了。”
他果真当下弹了起来,虽不是什麽名曲,但由他弹来,却仍然非常动听。
“真是疯狂!秦公子是五分的疯狂,公子也是五分的疯狂,加起来真是十足的疯狂。”芦儿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这一切,“我说公子,虽然他弹得很好,可是眼下可是半夜,他这麽做一定会被人骂的。”
叶玄真竟然笑出了声。那是秦轩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愉悦的笑声,如此明媚的容颜,连芦儿也不禁愣住了。
“芦儿,下楼掌灯,请浅离公子上来吧,我要和浅离共同切磋琴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