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仇恩怨已清了
爱恨痴缠自此了
命轮仍转六界随爱旋动
只是光明后的代价
还必偿付一段艰辛
“你都知道?”
“是。”
“你和当时的无情、微雅娜很熟?”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芝苹没有咄咄逼人,更没有伤心欲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要怎么告诉你?”无识望进她的眸:“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说?”
爱上一个人的痛,爱上一个人的苦呵!为何要这样捉弄他们?
芝苹……无言地背向他:“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你不敢正视我?”无识扳过她的身来:“看看我,你看看我呀!芝苹!我不相信你会不懂,为什么你不肯正视我的感情?”
芝苹瘫倒在他的摇晃中:“我拿什么正视?我有什么资格正视你的感情?我只是祭品……”
“我们可以走,我可以带你走!”无识拥她入怀:“我不要当法魔,我可以舍弃魔界,我再也不要活在失去你的恐惧里,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就走,我们可以活得很好,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识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芝苹嘶哑着嗓子喊:“我这辈子生来就是为了要解开封印,不管是爱上谁我终究要死,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我不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算要我反叛魔界我也无所谓,我要你活着……”
“识哥!”芝苹哭得柔肠寸断,她何尝舍得他为她痛楚?但是她必须唤醒他:“识哥,你醒醒!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你要眼见魔界的苦难继续下去吗?你要当魔界千古罪人吗?”
“我不在乎,我不管了,我只要你!只要你活着!”
“识哥,江芝苹很幸福,她能拥有你的宠爱已经不枉此生了。”芝苹举手拭去他滑下的泪珠:“别为我哭,江芝苹只是个无力回报你的爱的人,今生我爱的人只有无情,我注定要辜负你的情。”
“芝苹……”千言万语,教他怎么出口?
“无情在哪里?”芝苹没有挣脱他的臂膀,但她的决定不曾变过:“你知道他在哪是不是?告诉我,我要找到他。”
无识没有再试着要阻挡她,因为他已经明白她的决定是什么,而他,没有份量可动摇。
“识哥!”芝苹柔声安慰:“慈宁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冥冥中安排得井井有条,不会改变的。我以前笑她太认命,但现在我知道那不是认命,而是尽己生命的责任,用不着悲伤。”
无识似乎也懂得了什么叫做认命,因为他根本没有能力遏止的,不是吗?
有时候,看不真切反而是种幸福。
他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他也明白了大天魔为何没有仔细写出他所看到的未来,而要以预言流传警世的用意了。因为未来是未来,如果写得清楚明白,它就不是未来了,所以只留预言让后人猜臆,因为看不真切是种幸福。
“无情对我妹的死非常愧憾,他很可能去凭吊她。”
“你妹妹……”芝苹奇怪着,什么时候又和他妹妹扯上关系?“葬在哪里?”
“情居。情居就是她的坟。”无识反问:“难道你不觉得好奇,何以我对微雅娜不会动情?”
芝苹反应过来的同时,无识说了。
“因为微雅娜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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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娜,我还是输了。”
房里铃声叮当,除了风围着风铃快乐地旋转外,房内彷佛是静止的。
“谢奕霆他们如我所料地解开了情环的封印。”
他就站在桌边,对着桌子说话,这张桌子……有多少他俩的记忆?她喂他吃点心,他给她按摩,说笑谈天,数不尽的浓情蜜意。
他轻触桌沿,追忆着往日的惬意相许,没有失败的愤怒,也没有伤怀的感慨;奇异地,他的感觉宁静,甚至有抹超脱尘俗的了然。
“小娜,败在他们手里我并不意外,因为他们的武器是爱。你一定又会为了我而难过吧?小娜,我并不伤心,因为输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的爱甚至超越我们。当初,我没有勇气陪着你去,而今,我还是没有勇气向你承认我不守信……”
房中的一景一物是如此熟悉,他忘不了与微雅娜的深情,更忘不了对她的动心。
你不是别人!你是第一个吻我、哄我、背我、照顾我、陪伴我的人,你了解我,正如我明白你,我们是相同的……
不管你装得多善变,我都看得到你的痛苦,为什么你要刻意抹黑你自己?你害怕什么?阿情,告诉我,让我分担你的痛苦!
双手捂着脸,他不敢睁眸,怕看到芝苹当时哀求的影像。“小娜,我是个没有用的废物,我背叛了你,也背叛了我自己,魔尊无情只是个懦夫……”
我要告诉无识,说你欺负我,还要你们的王罚你三天不能吃饭!
“芝苹,如果你知道我就是魔尊,你会怨我吗?”
风,强扫进来,风铃被荡得半天高,连妆台上的簿子也被翻开。
他认得出这本杂记,是它促使他离去;也是它告知了他芝苹的情意,她顽强背后的温柔,她的创痛和洒脱……
他们为什么不在情居,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他也不知道,好似潜意识中见她的念头一直没有断过,无论是在灭日城还是精灵界,“她”都是灼痛他的原因,他逃了又逃,躲了又躲,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来做什么?来解决一切纠葛?还是来献出他的情?
簿上一段字特别让人注目,浅浅蓝篮的字迹被水散开,簿纸也可见干燥后的绉折,他知道那是她的泪水,他知道她常蜷曲在角落偷偷哭泣,她背负着太多的不公平,而这个女子却在他面前坦露自己,毫不迟疑地将她的心捧在手里让他看清。
微雅娜的记忆慢慢地远了。是他太花心还是太多情?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无情不疡情者痛,徒然恨已错托人,无情,你真的无情吗?
簿子在他手中滑落,任凭风儿戏弄,而他,定立在妆台前,好久好久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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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朝情居而走,不时为路上的青翠绿意探首驻足。
“这里真的是魔界?”男的咋舌:“怎么和我们五天以来看到的完全不同?”
“这里是由光魔天分隔出的绿地,被魔尊以力量罩护,所以才有蓬勃的生机,我们走过闇魔地,也探过光魔天,都感应不到人气,只剩下这里了。”女的眨着眼睛解释:“如果这里再没有,就表示芝苹不在魔界。”
“希望她不在。”他一想起在光、闇两地所看到的景象就寒气阵阵,光魔天还好,闇魔地就糟得没法子形容,又是魔兽又是毒植物,还有沼泽、恶腥和阴冷,天!他真是怕死了会在那感应到人气,芝苹要是被关在那种地方,不死也半条命了。
“要不是我们有情环之助,根本进不了魔界。“他每提及此就恨得满眼血丝:“可恶的魔尊,芝苹最好不是他绑架的,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奕霆!”拥有一双水灵大眸的白衣女子指着手上发光的环急喊:“你看,情环测到人气了,你快查查人在哪里!”
他一震,正要闭眼搜寻,林旁小径就走来了两人,和他们同是一男一女,当四双眼交会在空中时,他们全傻了。
“奕霆?”
“芝苹?”
芝苹的惊骇无与伦比:是奕霆,真的是奕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来魔界?
“芝苹,你真的在这里!”奕霆欣喜若狂地迈开大步:“我们找得你好苦……”
“不要过来!”
芝苹这声大喊不止吓住奕霆,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芝苹,你怎么了?我是奕霆呐!那个最爱和你们斗嘴的谢奕霆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芝苹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奕霆的出现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她没有在他们需要她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并肩抗敌,慈宁和绿音被掳走,她不但没帮上任何忙,还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不配当他们的朋友……
“芝苹!”他走近:“别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我拖了这么久才来,当时我找不到你们急得快发疯,只好跟笄月到精灵界,原本我是想到精灵界打探你们的消息,谁知该死的魔尊一再阻挠使计,害我和笄月险些丧命,最后幸亏情环的封印解开了。我们得到消息,绿音和冷寞平安回到人界,赶去找到绿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根好,只是忘了在夜刹国的经过,冷寞说慈宁也在夜刹国,不过似乎颇受尊崇,他还说你在魔界,上次他来时,你差点让毒蜘蛛咬死,我们怕你出事就先来魔界……芝苹,你还好吗?”
芝苹退步避开了他的关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无法自抑。
“芝苹,你是不是在怪我?”奕霆见她不肯让他靠近,错以为她含怒在心:“我知道你一定在埋怨,可是我尽了最大的能力想查出你们的下落,可是魔尊阴狠毒辣,为了对付他才使我延迟这么久,你就念在我几番出生入死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天呐!怎么会这样?
芝苹摇着头,几乎无法承受;无识见她精神涣散,暗暗忐忑,但对眼前局势却一头雾水无从着力。
“老天爷,你怎能这样捉弄我?”芝苹拔腿就跑,不顾他们在背后叫唤,泪水飞洒在她踏过的每一步上,钻进树丛,她仍然不要命地跑着,树枝和树叶刮伤了她的脸,拂痛了她的眼,但她已无法在意,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她应该在意的了……跑着,撞着,喘息着,心绪的狂乱随着她的跌倒而止下喧嚣。
“芝苹!”奕霆和笄月连袂追来,在这片丛叶中失去芝苹的踪影,他们慢下脚步四处呼喊:“芝苹,你在哪里?”
她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所有的错综复杂她该如何处理?为什么偏偏是她?
“芝苹,你出来呀!为什么要跑?你还在生气吗?我们先回家好不好?等回到家你要我怎么向你赔罪都可以!”
回家?她的家在哪里?人界已经没有人等着她了。
“绿音好担心你们,要我一定要把你们毫发无损地带回去,芝苹,你失踪的三个月来发生了好大的变化,你爸发现你失踪,急得快疯了,他非常自责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没敢让他知道你是被绑架,江伯父还以为你离家出走是在惩罚他,芝苹,和我们回去吧!你爸他知道错了,当初是他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台湾,但是他有苦衷,你和我们回去听听他怎么说好不好?”
迟了,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芝苹!”奕霆坚定地环顾着林丛发言:“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你不要躲着我。是不是魔尊他对你怎么了?还是他威胁你……”
“不要再说了!奕霆,你就让我留在这里,我还有事,不能跟你走……”
要她怎么启齿说她爱上魔尊,那个差点害死他的人?要她怎么解释她的命运?要她怎么说她的歉意?
“你走吧!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江芝苹了……”她努力咽下喉中的硬块,但就是止不住破碎的啜泣:“无情就在附近,你们要是被他发现会很危险的……”
“我们有情环!”他一句话堵回她的催促:“你要是不出来,我就在这和你耗。”奕霆虽然不清楚芝苹因何避不见面,逃避不是芝苹的作风,除非有什么因素令她改变。
“芝苹,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你不肯走?”
林中的芝苹几乎哽咽得断了呼吸,但她仍紧咬着拳头,咬得拳头渗出血液。
“是不是你爱上魔界人?”奕霆一语道破,将心比心,日久生情是难免的事,他不也爱上精灵?只有爱会使芝苹逃避,也只有爱才会让她甘愿留下;只是他太明了这种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芝苹,听我说,你是人类,和魔界格格不入,你们到头来还是要分开……”
“奕霆!”芝苹的身子抖得不像是自己的:“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有分寸,你就信我一次先离开好吗?我只要了些心愿,等事情一结束就去找你,我现在真的不能走……”
原谅我,原谅我说谎!
“你先去接慈宁,她的处境比我更不安全,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慈宁没有,她身体不好需要服药,夜刹国的人不知道待她好不好,等我把这里的事都处理好就回人界和你们碰头,不要把时间耗在这里,慈宁比我更需要你啊!”
“可是你……”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失信过?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她的举动太怪异,教他疑心。
“只要你和慈宁先回人界,到时我会说明一切……”芝苹想起往事泪染满襟,在人界的无忧无虑离她太远了,她没有勇气再提起:“告诉慈宁和绿音,我对不起她们,没有在她们身边……”
“芝苹……”奕霆还想劝解,笄月却拉住了他。
“既然芝苹不肯走,一定定有她的原因,我们不要勉强她,她说的没错,也许慈宁更需要我们也说不定。”笄月以眼神向他示意她已听出芝苹声中的挣扎,要他别再逼他。
奕霆沉默了下来,他只是要找回当时的四人帮,他只是担心她们会吃苦受罪,难道说以前的团聚快乐真的找不回来了?
“芝苹!”纵有千千万万的不放心,他还是得放人,况且他还有夜刹国要闯:“自己一个人待在魔界千万小心,还有,别去闇魔地,那里会吞掉你每根骨头。”
芝苹理不出她到底是如释重负还是惭愧羞耻的成份多些,她尽量不让他听出她在哭泣。
“谢谢……谢谢你们。”
“不可以食言哦!”奕霆殷殷交代着:“我们都会在人界等你,你记好,是我们大家都在等你,有什么心酸一定要告诉我们,看你爱哭湿哪个怀抱都随你,就是不许你躲起来偷哭!”
芝苹无声的泣音只能吞下腹中自己尝,心情的激动造成她数次抽搐。
奕霆叹息,最后提醒她:“芝苹,遇事多想想我们,多珍重自己,你有我们这群朋友,千万别忘了,知道吗?”
芝苹拚命点头,纵使他看不到。
“那……我们走了。”奕霆牵着笄月的手,朝浓密的叶林大喊:“再见!”
虫呜鸟语自四面八方涌来,耳旁已没有他们的声音。
“他们走了。”无识走向她,蹲了下来:“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我不能,我不能……”芝苹终于放声号啕,扑进无识的柔情中:“识哥!”
无识无语,抬望林荫上的光芒,不禁要自问:命运究竟要怎么折弄人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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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要我陪?”
她摇头:“你只要在外面等我把话说完,不可以中途跑进去,也不可以扰乱我,直到我出来,可以吗?”
他深深地看着她,顺了顺她的头发:“笑一个!”
芝苹闻言会心一笑,笑得率直自信:“你放心,我不会再哭了。”
是的,她不会再懦弱地躲着哭泣了,该是事情说清楚的时候了,不论是命定还是缘分,她都要作个了结。
朝他展绽她最美的笑颜,对无识,她的感激大过一切:“识哥,我想告诉你,今生能认识真的是我二十五年来最幸福的事。”她踮起脚尖,轻啄了他的脸颊,在他还来不及说话时就快步跑开。
“识哥,谢谢你。”
她甜甜的言语仍飘荡风里,她的人就已闪进情居,无识痴立原地,手指抚碰着她留下的吻,浑然不知他的眼瞳已蓄落了晶盈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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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居仍然是情居,浮游的空气呼朋引伴地招来尘絮,坠降在每寸平面积。
他还是坐在那张竹椅里,就像她初醒来见到他的瞬间,随意的姿态雍合著旁人不能及的天生威仪,她彷似平常地合上门朝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他没应回,甚至连她的到来都看不出是否注意。
芝苹笑柔了眉,打开窗户,让一束光亮投奔进来:“怎么不开窗?房里很闷的。”
“为什么要回来?”他还是副冷冷的面具脸,连嗓音听来都比平常清肃沉哑上三分。
“为什么不回来?”她反问,眼睫眨的是她惯有的俏皮:“虽然这里不是我的房子,好歹住了三个多月,临走时总不好留给别人收拾。不然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个屋主?”
“你可以走的,为什么要回头?”他微低着头,暗阴偏袒地挡去了他的神色,声中冷漠的直述句也猜不出几分喜忧。
“我平白无故在此借住了三个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你们一手包办,多少得付些房租,不然怎么过意得去?”芝苹坦然地坐在他对面:“我可不是白吃白住了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
“你明知道留下来的代价。”
“是呀!就是信任你呀!”芝苹说得理所当然,因为她没有忘记过他曾告诫她的话。
人还是别太信任他人,一旦错信了人,很可能要以生命做为代价。
“只要是心甘情愿,就算是付出生命又何妨?”芝苹重诵一遍她当时的回答,嬉皮笑脸的她完全不像在谈论严肃的生命之题。
他,似乎也没入了重重心结中。
“我知道你算准了奕霆他们会来接我,也预测到识哥的挽留,但你独缺一份判断。”芝苹指指自己的鼻子:“对江芝苹的,你可能低估了江某人的韧性,也可能是故意不去探讨这个问题,反正眼下的局面,就是本姑娘非常死皮赖脸地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你是否有此间情逸致不吝赐教?”
“用不着戒慎,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纯粹想断了自己的妄念,如果你要我彻底死心,就请你回答我,好吗?”
他的僵直犹如是件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艺术品,高贵却又淡离地摒绝情绪的触近。
“微雅娜葬在这里?”
他合动着唇形,使他性感的唇变化出许多醉人的调曲:“她的骨灰撒在情居每块泥土里。”
“你后悔吗?”她列出尖锐的问题。
“不!”
也许心碎,也许情灭,但他从没后悔过以这种方式结束他和她的曾经,因为他没有后悔的权利。
“很好,那么我相信你能够再作一次不会后悔的决定。”芝苹敛起了轻浮,正色而问:“把我带来魔界是你们的预谋?”
“不是。”她一问,他一答:“无意发现你就是四异之一。”
芝苹释怀地放松了神经:“那还好,我并没有输得太惨。”
无情不想听也不想回答,但她就是莫名地牵缠着他,让他乖乖地像个考场里的小学生静待她出题。
“最后。”芝苹的脑海闪过许多画面,从幼年起与母亲、父亲、慈宁生活的种种,到她挤进大学窄门结识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至来魔界邂逅了他和无识的点点滴滴,皆一一像绿影带般快转掠过;严格来说,她是幸福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生存的真谛和使命。
“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觉。”芝苹特别强调:““感觉”是包括讨厌与欣赏,凡能引起你丝毫情绪的都在内。”
他默默自怀中取出一把锥型匕首,匕首在光的照耀下显得血红。那是把式样非常奇特的匕首,通体赤红,不知是何物铸冶而成,柄身比剑锋来得长厚,上面雕琢着炫目的火焰。
他还没有所行动,她就先站了起来。
“难道你不肯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芝苹略略失望,视线随着他起身而挪换角度,他还是高大英挺得不像人类,俊美的恶魔永远是人类的致命伤,不过她很安慰,她的眼光毕竟不差。
他一直没有抬头,她掬起他的脸庞,就这么凝视他灵魂的窗口,不晓得是谁先倾动,两个人的唇贴合在一起,没有热情如火,没有惊魂动魄,只有无悔无憾的感激。
她自吻中找到答案,眼中的他恍惚中变得模糊。
“你走。”他吐露出他的感情:“和无识远走高飞,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阿情。”芝苹的柔和浅淡,却已非往昔带刺的江芝苹:“这个十字架,你背得太久了,该是你放下的时机了。”
她的手依然掬着他的脸颊,只是她的情和爱却满溢在她和他的眼波交流里:“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让你受到唾弃,这是我的命,我江芝苹不会怨怪谁。阿情,别再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为自己开创你的生命吧!”
她的手,缓慢地垂下:“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丰富了我的生命。”
倏地,他感觉到他握着匕首的手往前用力一送,狂骇地看向她,她踉跄地往后退去。
“宇剑啊!”血液的炽热包里着她的手以及手中的剑。
“如果你有灵性,请破除你的封印,祭品江芝苹献上我的血,请你见证我的爱情!”
火焰,自鲜血中燃烧起来,芝苹如风吹草絮般朝后倒了下去,留着那把血匕首,浮在空气里。
无情只能目睹着宇剑的火焰越烧越旺,目睹着火焰冲上天际,目睹着火焰烧开情居的星宇,烧出魔界千万年来向往的正常轨迹,烧掉分明线,烧去黑暗和光明!
大地起了震动,飓风吹起,火焰所到之处俱剧烈更动着定律。
无情失了神魂,失了自己,手中的血液由温暖转为冷冰,他愣愣地跨出一步,又一步,眼底的她委靡无力地昏倒在地,他正想要伸手抱她的时候,她却倚进别人的怀里。
无识早就猜到她之所以留下来的决定,但是他怎么也料不到芝苹可以爱得如此义无反顾。
“芝苹,你好傻……”
芝苹仅剩的一缕神识凄迷,她转头朝他张开她的手,看似要他握紧,无情还没接到,她的手又像流星般坠落。
“阿……情!”芝苹如愿地以笑容说出这铭骨刻心的一句:
“我爱你。”
火焰啊!你可能代表我的心?如果可以,那么请你燃我的血液,向寰宇的生命宣告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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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仍持续扩大中,魔界风云变色难测凶吉,烧红的天空不再是黑白两立,满布着诡谲光焰蔚为奇景。
她走了。
无识把她带走了。
他还是呆立,双手的血迹已凝干,她的手猛然垂坠彷似还是刚才的事,怎么现在就已人去楼空?
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让你受到唾弃……
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丰富了我的生命……
他的水晶碎了,再次碎在他手里,可笑的是他还没有捧在手心,水晶就已鲜血淋漓。
“刽子手……”
血染了他满胸满襟的红,像是诅咒般黏在他身上。
“我是刽子手!”无情仰天长啸,凄厉犹如丧子野兽,地震似配合他的啸声地动摇魔界的天地。
“为什么?”他撕肝裂肺地吼:“为什么?”
情居在他震天的狂哮与山河的震撼中摇摇欲坠,而宇剑,仍高傲地散着它染血的风采,一柱火焰直冲青天撑盖住魔界,逐步将阴阳融合于炎空中。
他的身躯开始发光,暗蓝色的沉芒聚集在他的双掌。
“宇剑……”
恨!恨!恨!
什么叫做恨?恨是一连两次失去生命意义的不甘心!
毁天灭地的不甘心!
“啊!”光芒撞上了火焰,两方溅起星火点点撒落大地,无情被冲击的力量辗扣在壁。
“这是怎么回事?”
“是宇剑解开了封印……”无受回答无觉的错愕,两人飞快地朝火柱所在——情居幻移。
震幅愈来愈烈,大地像只困睡已久的巨龙,沿着火焰的叫唤而沉呜,不知情的魔界人惊惶逃窜以为魔界末日来临,风声鹤唳。
“怎么会这样?”无觉远望见情居时,理识瞬间消失怠尽,因为他看到的是楝火屋。
着火的情居。
无受不理停下的无觉,使尽能力挪移到情居内,他必须赶快,封印既解,那她……
“烧吧!全都烧光,不要留一抹灰烬!”
“王!”无受大骇,那浑身灼伤犹挥舞手臂的人是无情吗?火舌逼近,欲蚀尽他们的肉躯,无受当机立断,抱着无情就往窗跳去……
火屋中,蓝青色的焰心正饱食着没有合上的杂记。
阿情,有个算命仙说过我情劫深重,若钟情于人必招死厄,但是他说错了,为了爱而死并非厄灾,而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升华。
即使要用生命去爱你,我也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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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台湾
急诊室内灯火通明,匆忙来去穿梭在病菌和病患之间的医护人员脸上只有千篇一律的公事化表情。
除了此起彼落的病痛呻吟,就只有机械跳动的刺耳音波,人夜后的医院,是没有生气的灰寂。
“什么叫做你们无能为力?”
咆哮声沸腾了急诊室的气氛,惊搅了许多休息的病者、亲属。
“江先生,我知道您爱女心切,但请你放低声量,急诊室还有很多病患。”
“二十三年前你们无能为力,二十三年后你们还是只有一句无能为力,你们医生是干什么用的?”
急诊室内私议并起,所有人都在找寻发声地。
白袍医生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江裕可是医院的赞助者之一,如果惹恼了他,此家病院前途甚虑:“江先生,并不是我们不救你女儿,而是令千金的伤,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医,我服务三十年来头一回碰见这么奇怪的伤口,又似被火灼烫,又似坏死腐败,伤口流血不止,令千金身强体健并无血友症,我们实在想不透是什么原因……”
“少跟我废话!”江裕气急败坏地撂下狠话:“如果我女儿有个什么意外,你们就准备另谋生路!”
“江先生……”
“对不起,打扰一下。”无识走来朝江裕说:“江先生,芝苹要见你。”
江裕狠瞪了医生一眼,飞快离去。
医生只差没感谢得五体投地:“不是我们学艺不精,而是我们真的没有见过这种病例……”
“我知道。”无识勉强一笑:“医生,谢谢你。”
医生受宠若惊地颔首,无识进去后兀自嘀咕:“如果每个病患家属都这么明理就好了。”
“陈医生快来,又有人送进急诊室!”
“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