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的雨刷奋力地刷着滂沱而下的雨,但对於雨柱形成的雨露却无能为力,正如恩慈沮丧、挫折的情绪。
浓浓的黑夜加上如注的雨,整个覆没了景物,她仅能追踪着在一片茫茫中的微弱车后灯。幸好这时是凌晨雨点过后,弯曲的山道上只有她和前面的那辆车。
恩慈的心情也像山路般曲曲弯弯。前面她跟着的那辆保时捷里坐着她丈夫。不到十分钟前,他接了个电话,立即穿衣悄悄出门。
她回想过去将近三个月他如谜的行踪——经常接到个电话,低语一会儿,便匆匆出门。恩慈不晓得打电话的是谁,她问以初,他总是支吾其词。她自己也接到过几次神秘电话,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一语不发就挂断。
现在恩慈回想起来,她接到的几次,都是通常以初应该会在家,临时有事迟归的时候。而他自己接着时,若他们一起在客厅、起居室、或房间,他便会躲进书房。有好几次,她几乎忍不住想自分机听他到底和谁说话而不能让她听见。
她和以初相爱,互相信任,彼此间没有任何秘密。几时起,他有什么事瞒着她,非得背着她进行?或者是为了什么“人”瞒着她?
恩慈不愿胡乱猜疑,更不愿想以初对她不忠实,但情形越来越严重,过去一个星期,神秘电话一到将近午夜就响,以初总抢着去接,不到一会儿,他便急急出门,最长三个小时之后才回来。她装睡,装聋作哑。
直到今晚,她装不下去了。他出门后,她也出来上了她的车,打定主意要弄清楚他去和谁见面。
当以初的保时捷开上中山北路七段尽头的山道,恩慈的心开始往下沉。这上面只住着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而且这个人和恩慈的关系十分密切。她住的屋子还是恩慈请以初买了让她住在那的。
慢慢地,保持一小段距离,恩慈将车停住,已经开始冻结的心,寒意浮上她双眼,她透过挡风玻璃望着渐小的雨势中,由停在车道的保时捷下来的以初,急急忙忙跑向白色楼梯。一个恩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纤细身影由屋内奔出来,等在楼梯顶端,以初一到,她便投入他怀中,他紧紧拥住她。
那一刻,恩慈浑身冰凉。那一刻,她觉得她已经死了。
她感情深厚的丈夫和她亲爱的妹妹。她作梦也想不到。
晓色缓缓抹白天际时,雨早已停了。酷爱观赏日出的恩慈,在车内坐成了僵硬的雕像。她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事情等于已摆在她眼前,只差没有进去当场捉奸在床了。
捉奸这两个字如利刃刺进她心口。她奇怪她还会感觉到痛。
以初高大修长的身形由屋里出来时,恩慈以为她已成化石的身体内,蓦地翻江倒海的翻腾起来。
她妹妹没有出来,以初疲倦地步下楼梯中途,倏地一僵,他停住,眼睛望向她的车子。那双一直都那么温柔、深情的眼睛,刹那间变得惊愕、不知所措。这表情,对恩慈来说,已说明了一切,她不需要听他解释了。
他向她跑来时,她绕着车道飞快地掉转车子。他奔到她车旁,用力敲她的车窗。她疾驰而去,看到他险些被她的车擦撞倒地。他颠跛了一下,又朝她追来,双手在空中狂挥狂摇。
她将已升上泪雾的眼睛由后视镜掉开,笔直、视而不见地望着前方。
她所有的感情,她所有的爱,都随着她滴血的心粉碎了。她的意识和脑子都一片空白。
看到那辆如庞然大物的车时,恩慈的车头已经撞上了它,接着她整个人和车子都弹了起来,飞向空中。世界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开始旋转,飞快地旋转。她不确定是她还是她的车子变成了一个翻滚的球,一直朝地底深处滚落。
恩慈没有动,没有挣扎,没有恐慌和惊慌。她感到她在向生命尽头下坠,她不在乎。
某样东西击中了她的头,或她的头撞上了它,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隐隐约约地,她听到尖锐的叫声,似乎在呼唤她的名字。是以初的声音。是吗?也许是幻觉。她不在乎,黑暗向她伸出魔爪,她欣然把自己交出去。她不要醒来,她再也不要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