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峭壁,居高临下眺望海面上帆影点点,俊挺身躯被偏西的日头曳长。
幽碧的海、灰沉的天,世界在脚下波涛汹涌,他冷眼睥睨,只是静静看着。
危崖下方,白色沙滩以山崖为中心点,左右延展了数里长,一望无际。
刚从枪林弹雨杀出安全血路来,一票男人浑身浴血又带泥,不耐烦接驳的运输机来得慢,纷纷脱下迷彩服与发臭长靴,又是吼叫又是狂跳,争先恐后着向前面的大西洋冲去。
崖上的男子登高望远,看见远方一道厉雷将南非的天空一劈为二。
崖下此刻,惊涛裂岸。
最后一个男学员踢开长裤,准备冲向大海怀抱时,无意间瞄见崖上的不速之客,他乡遇故知般兴奋招手:「哟喝!TC教头,你迟到了,我们任务圆满达成了!」
其它男娃娃在海中半浮沉,竞相以身体疯狂冲浪兼洗澡,闻声抬起头来,望见上方不苟言笑的沉静男子,相偕着起哄:「别缩在那里当乌龟啊!垂降下来拥抱巨浪吧!GO!GO!GO!我们掩护您!长官,GO!」
TC以沉静的目光谢绝他们歹毒的好意,比了一个手势要他们尽兴玩。
长腿一旋,朝崖下那片大草原走去,严峻的冷唇微泛一笑。
刚将被反叛军掳去当谈判筹码的大使夫妇赎回,安然送回大使馆,结束莫桑比克一场厮杀激烈的任务归返,他特意绕路过来,检视娃娃兵首次实弹杀敌的成果,
顺便一块搭机返国。
甩开沿臂而下的血水,TC步履从容,走进波斯菊遍生的非洲大草原。
他的举止敏捷无声,偶尔低头擦拭从额上涌落的点点血珠,为了特殊任务穿上的黑色劲装,使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在一片绿意与迷彩装中,益加刚健醒目。
有别于男娃娃的粗野好动,佣兵学校的女娃娃兵三五成群坐在花丛中,娇懒偷取浮生半日闲。一见到不负责这件任务的教官突然在南非现身,宁静的草原起了阵阵骚动,女娃娃不是立即弹坐起身,便是徒劳拉整绉成酸菜样的迷彩服,期望让迷人又英俊的教头留下深刻的好印象。
现场唯一不动如山是随队的女军医,她稳跷二郎腿,在一旁抽烟,饶富兴味欣赏着娃娃们各展神通,为佣兵学校数一数二的抢手教官集体发情中。
「TC啊,你臂上的伤口比俊脸上的小抓痕严重,要缝……」女军医眯眸「望诊」。「九针。站那儿别动,你要感谢你母亲,因为她生了一张英俊的脸皮给你,所以呢,大姐不介意过去为你服务。」放下咖啡杯,中年女军医一脸调侃,急救箱懒洋洋一抓就要起身帮酷弟处理伤口。
TC挥手谢绝老大姐的美意,不动声色,迅速扫瞄草原上的女娃娃兵一遍——
「大猫呢?」
「报告教官!大猫教官在四点钟方向的小山坡。我带您过去!」
「不用了,你休息,我找得到路。」说完,TC越过难掩失望的女娃娃,朝不
远处的小山丘举步而去,同时听见身后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
「黛西,你还不死心啊,TC是出了名的不跟手下胡搞.」
「搞得上他,我们早弄上床了,还轮得到你吗?大姐,对不对?」
「对对。」女军医浪荡不羁地叼着烟,执起咖啡壶,发噱附议:「弄得到手,大姐早弄到我们小弟,轮不到你们小毛头争风吃醋。大姐说的对不对呀?TC。」
转步走上斜坡的焦点人物没回头,微微笑着,对无视于他存在的老大姐略举了一下食指,聊示敬意与附和。
「哟,从莫桑比克『运货』回来啦!」在树下打盹,大猫一脸懒洋洋,打大老远便瞧见黑色的身影行来。「我听说咱们那对眼睛长在屁眼上的大使夫妇,一看见你出现,当场痛哭流涕。是第一次当上人质太感动吗?」
「是因为这对蠢货把我误认为绑匪,太惊吓。」TC冷笑。
呵欠打到一半,大猫的嘴巴和蛇样的眸同时张大:「你是说?」
「他们认不出我臂上的队徽。」TC在大猫身旁落座,两人并肩据守草原的制高点,偶尔极目眺望,密切留意周遭的风吹草动。
大猫闻言,转头狠瞪TC臂上那枚色彩鲜艳、代表国家最精锐部队的徽章,捧腹爆笑:「老天,你一定很想痛宰这对废物!你没宰了他们吧?告诉我你没有,快!」
TC不悦冷哼:「差一点。那女的不知如何阻止自己别尖叫,我只好开枪。」
大猫猛然捣住笑到抽筋的嘴巴,双肩狂颤,声音也出现颤意:「然、然后?」
「两个都昏了。」TC语带嫌恶。
放声狂笑数秒之后,猛然想起有人在小憩,大猫抑声低笑:「烂任务,还好不是落在我头上。我情愿带领活泼天真的娃娃兵冲锋陷阵,也不要跟蠢猪共处一室。」
「这次行动如何?没伤亡吧?」TC再次搜寻散落草原各处的女娃娃一遍。
「差点就有了。」大猫的下巴朝树后的山坡点去,心有余悸。「后面那位小姐踩到地雷,骗我们她鞋带掉了,要我们先走。不用瞄我,我发誓她当时表情镇定得不像十八岁女生该有的酷德性。」双腿懒懒交盘,大猫扳起手指懒懒数道:「她没有流汗,没有吓到腿软,漂亮得要命的小脸没有发白,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踩到地雷的人,没有任何异状,队上最神经质的大姐都没察觉她不对劲。当时情况实在他妈的紧急!赤军接获线报倾巢而出,白瑞的娃娃兵应变能力又烂,自乱阵脚,哪边不好钻,统统往雷区钻!死白瑞的死娃娃兵,下次再和他的人马联合出任务,你拿火箭炮把我的猪脑袋轰烂做堆肥好了!」
「真是高潮迭起的一役啊。」TC背靠树干,眼神向肩后瞟了去,在一片花海里隐隐瞧见一个缩身而眠的女孩。「那位小姐受伤了?」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她骗走我们,自己留下来『清除障碍』,还好大姐中途发觉不对劲,回头找她,那娃儿还以为大姐是赤军,差点引爆地雷。她在那里等着和变态赤军玉石俱焚,你相信吗?」大猫又笑叹又佩服。
「牺牲奉献,总是伟大而迷人的,不是吗?」
「是迷人极了,大姐不容易喜欢女娃娃,她都被她迷倒。她亲口告诉我,她爱死这个亚裔小妹妹,你看,又来了,她喜欢到甚至不惜——」大猫被踏着洒脱三七步的女军医挥手召唤,哀怨站起来。「把堂堂的教官当奴才差遣,要我过去端咖啡来给小姐喝,这已经是第三趟了,我的好大姐——替我留点颜面吧!」
TC轻轻笑着,目送兄弟唉声叹气踱下长坡。
走到一半,大猫突然回头叮咛:
「喂!我联络看看迈克的老母鸡怎么啦。后面有头野生小猫你帮忙注意,它和大姐一样迷上勇气可嘉的小妞。那小妞睡着了,我担心母猫千里寻子而来,会以为人家小姐拐走它儿子,瞧他们那股亲热劲儿,啧!将它温柔救出兽夹的,明明是我这个大好人,小姐只不过帮它缠缠纱布而已嘛……」
大猫不以为然的叨念,随着他在空中晃动的发辫,一起消失在坡下。
TC独自坐在坡顶,抽到第二根烟他听见什么声音,慢慢起身绕到树后面。
大树后方,也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苍茫天地间有一个黑发女孩背向山坡,侧卧而眠。TC看见女孩怀中有东西在蠕动,不久,一头「小猫」就探出头来看世界。
那是一只模样逗趣的小猎豹,看得出来出生没几天。
小豹从女孩臂弯下硬挤了出来,在她身上踩来踩去、爬上爬下。出生没几天,
导致它短小的四肢尚不灵巧,受伤的一掌又被一条白纱布限制了活动范围,以灵活著称的猎豹因此行动严重失调,屡次从女孩肩上失足滚落草原。
跌了几次后,小猎豹对掌上的束缚开始不耐烦,它趴伏在女孩面前啃咬纱布,并且不时以软绵绵的豹掌抓着女孩睡脸,偶尔兴起便伸出小舌头替她洗脸。
熟睡中,女孩突然被为了拍打苍蝇、整只往她脸上巴来的小东西惊动!
「你想去哪里,小家伙……」爱困的嗓音娇娇哑哑,侧卧的身躯躺平。艳把顽皮的豹仔一下子举高。小家伙响应她询问般,无辜喵叫两声,睡意犹浓的艳闻声愉快笑了:「不可以,你受伤了,要待在这里乖乖等你妈咪来接,妈咪找不到你一定很担心。啊噢,你咬我……你咬我!」童心大起,用力转动可爱的小家伙。
一人一豹玩着玩着,艳不敌睡意,将晕头转向的小豹往怀中暖暖一抱,再度沉回那个遥远的夏日梦中。
梦里面,她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向晚的霞光将雾岚缭绕的山林染成秋红。
梦里面,她化成操场边的蒲公英,驾着夏日轻风,自由自在到处地飞翔着。
那是乘风而飞的梦中,她听见风的声音在耳畔飒飒吹动,触感凉凉冷冷的,大概是云了。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个活泼好动的小舌头侵入她梦中的秘密乐土,艳一讶,随即纵容地笑了。
徜徉在暖暖柔柔的梦境中,她放任梦境之外爱撒娇的小豹子为所欲为:任由牠轻轻舔玩她噙笑的唇,不安份舔咬着她唇瓣,偶尔啃一啃她的嘴角。什么东西滴上她眉心间,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在清香可挹的草原扩散开来,之后,好动的小家伙似乎对她的嘴唇咬上瘾,开始轻轻吮吻她的上唇瓣……
吮吻?眉头一皱,美眸倏然瞠开!
一张开眼睛,艳就以最近的距离与趴在她脸上的小东西四目交接。小豹子见她醒来,收回替她洗脸的小舌头,模样可怜兮兮地对她喵叫不休。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微蹙的眉头笑开,艳打算帮小木乃伊解围。忽地,头皮警觉一绷,意识到头顶上方有人!
TC望着草原尽头,慢慢弯身,将她身上的小家伙拎起来,丢了个冷眼示意她别动。三两下解开豹仔身上的纱布,他将重获自由的小豹野放回右侧草丛中。
艳半坐起身,沿着TC的视线,看见一头体型庞大的母猎豹紧紧盯着这里,蓄势待发,似乎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小豹子摇摇晃晃走到母亲面前,母豹伸舌温柔舔洗一下它撒娇的小脸,一口叼起儿子,像来时一样无声离去,现场一触即发的危机才告解除。
轰隆隆隆——母豹离去不久,阴霾密布的天空出现一架姗姗来迟的庞然大物。
艳连声招呼都没打,起身越过素来不对盘的教官,准备与同伴会合整装回国。
走上坡顶时她逗留了一下,凝眸眺望猎豹母子双双消失在地平线的那端。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艳整顿心神,掉头正想走下长坡,单手叉腰的女军医已站在草原另一头向她热烈招手。
「小妹妹,你醒啦,正好,过来过来。」女军医手上夹着烟,招手的动作加大。「你泡的咖啡好喝极了,再来一壶。大猫泡的难喝死了,真不知这孩子怎么长大的。」
「大姐——」身为突击行动的总指挥,大猫揉额哀吟:「老母鸡停好了,你还泡啊!迈克大夫是美利坚品种,脾气超级粗糙,大姐,让我求一次吧,拜托。」
「少在老娘耳边啰哩巴嗦。他能让我们等,我们不能让他尝点苦头啊?大夫?我呸!凭他一个老母鸡驾驶也敢在老娘面前展威风呀!」女军医变换洒脱的三七步,面向在草原中央稳稳降落的运输机。「迈克『大夫』!过来喝杯咖啡,提提神!」
运输机驾驶看见女军医指着手上的咖啡杯,意会了,爽快朝这边比了个OK手势。
大猫见状,凄苦的哀吟立即抽尖为不平的质问:
「那个活在石器时代的死老顽固!他为什么这么听大姐的话啊?上回在牙买加叫他多停一分钟,他跟我讨价还价了十分钟,你们有染哦!不清不楚哦!」
「谁教你不跟大姐上,我欲火焚身,找不到人能怎么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自暴自弃!吃不到我,你也用不着屈就吧?美利坚大老粗?」见魁梧如喜玛拉雅山的美国佬雄壮走来,大猫双手一摊,语毕.
「怎么,中年美女不能有性需求?少跟老娘啰嗦开不开化那套啦。」差丽女军
医双手豪放一摆,眼睛眯了眯,远远目测朝这里接近的绝艳少女。「小娃儿,你的漂亮脸蛋是不是流血啦?不是那里……额头,对,就那边,被小豹子抓伤了吗?过来大姐看看。脸蛋可是咱们大美女的生命,马虎不得,过来我看看。」
血?下坡的脚步霍然停住,艳秀鼻微皱,纳闷望着指腹上的血丝。
她确定她脸上没受伤,为何……
「TC,你也给我过来!大姐看不下去了,缝个九针不算娇生惯养,你额头上的血滴个不停,过来!大姐这趟没有机会表现,忧郁得很,过来我看看,过来!」
艳闻言,整个人僵在草浪中。
以为是梦中那人,以为……若不是那个梦中人,也是那头好玩的小豹子,但……艳掩着犹带血腥味的唇瓣,心中怒气横生。
猛然扭过头,恶狠狠瞪着山坡上的男人。TC正要低头点烟,不意瞄见小姐欲置他于死地的狠眸,他对她挑了挑眉,颇觉有趣地轻笑两声,低眸点着了烟。
草原上方飘来一片又灰又浓的乌云,大风起兮、云飞扬。
TC站立坡顶,静静看着艳忿然甩头而去,看她过肩的秀发被强风打乱,霞光染媚她纤雅的背影。远方一声雷动,世界在他俩的脚下风起云涌。
他要笑不笑,只是静静看着她,远远地就这么看着她……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丹麦席尔德岛
轰隆隆隆——北欧入夜后,一架军用运输机笨重地飞出丹麦领空。
三万六千呎的高空氧气稀薄,夜云疏淡,夜凉如水。
从席尔德岛为期三个月的钻油平台突击训练解脱,佣兵学校的学员们闹翻天,
截然不同于出发当天的低气压,回程的飞机上气氛活泼热烈,就算指挥官临时决定今天有夜间伞训,他们必须摸黑跳伞回佣兵学校,也阻挡不了娃娃兵喧哗的热情。
流年似水。
今天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今年太忙,没时间染红蛋替自己庆生。
她从不会忘记这件事,从来不会,那等于是遗忘疼她怜她的已故老院长。
那是她七岁的回忆了。那年孤儿院经费严重短缺,老院长一天到晚拜会企业主,忙着筹款,那天他奔波到半夜回来想起是她生日,老人家实在没钱买礼物送她,于是亲手染了个红蛋,半夜偷偷叫她起来吃。
她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和今天一样缺了半边,并不圆满,她心头却暖洋洋。
老院长那天风霜满面,西装皱巴巴还没换下,陪她坐在大门口帮她剥着烫手的蛋壳,募款不顺的老脸笑得好温柔、好开朗,没有一丝在困境中求助无门的忿懑。
他明明疲于奔命还不断称赞她天资聪颖,要她好好读书,将来即使在困厄之中也要保持乐观坚强的心性,凡事要往好处着眼。
很八股地说什么天无绝人之路,不要被环境轻易地击倒,人定胜天。
老人家这一番劝世塞言她珍藏在心,记得很牢,无一刻或忘。
她很珍惜老院长疼惜她的心意,很珍惜很珍惜。所有爱过她的、怜惜过她的心意她都珍惜着,也想回报,他们却都等不及她长大。
生命的来去,究竟是怎么回事?有规则可循吗?
为什么有的人恣意穿梭于枪林弹雨中,经常地置身险境,总能毫发无伤?
有的人一生大病小痛不断,随时注重自己的病体,到头来还是不堪一击……
「嘿,你魂魄又跑去流浪了?」
「她最近一坐下来,常常就这样发呆。哈啰,小妹妹,你有心事吗?」
四只肤色各异、粗细也各异的手臂,一同在魂不守舍的面容前挥舞着,直到她们昵称为小妹妹的女生眨眨她出神的瞳眸,猛然魂兮归来。
「抱歉,你们谈到哪里了?」艳对来自不同国家的姐妹淘歉然一笑。
「我们谈到啊,要为你补办一场庆生派对。」来自拉丁美洲的热情妞儿向另外三人眨眨眼。「回苏格兰以后,我们要请猛男穿上格子裙为你来一场钢管舞。」
「不必了!」艳大吃一惊,抵死不从道:「学校多的是猛男,我看得很腻了!」
机舱内,心灵严重受创的嘘声迭起,陷艳于不义的姐妹淘笑得东倒西歪。
「我错了,各位大帅哥。」艳呻吟着,将微红的脸掩入掌心问。
「跟我们约会我们就原谅你!」有人好心提出弥补方案,附议声热烈四起。
「可以啊。」应付男人的手腕一流,姐妹淘出面替清纯小妹妹应付一票色魔。
「艳观念保守,喜欢一对一的关系,不喜欢关系杂乱的男人。」光第一道关卡已可听见机上三分之二的男娃娃在惨烈悲号。「她也不喜欢肌肉太发达的男人。」
「还不喜欢有胸毛的男人!」
「更不喜欢没三字经不会讲话的男人!」机上的女娃娃玩起接龙游戏。
条件洋洋洒洒列举完,机上的男子兵团也全军覆没了。
姐妹淘们顺利完成任务,向佣兵学校数一数二的大美女竖起战胜的大拇指。这类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是密集训练之余额外的身心调剂品,艳与大伙笑在一块,眉眼间的窘意已去,没发现姐妹淘们交换不怀好意的眼神。
「你不反对我们明年请猛男为你庆生喽?」来自肯亚的俏大姐突然甜甜地说。
笑意凝在嘴畔,艳知道老大姐们今天不准备饶过她了,不禁呻吟:「我可不可以离席?」她对这种话题好没辙,偏偏几位大姐很爱拿这种事情取笑她。
果然,爱死艳受窘俏模样的姐妹淘愈逗愈乐:「昨天你真的被吓哭了吗?」
「我说了我没有嘛!」艳双颊胀红,不具说服力的驳斥立刻被疯狂大笑淹没。
「艳?哭?」
「你们怎么欺负小妹妹的,这么厉害,居然能让她哭出来?」女军医和女教官加入长舌阵容。「昨天不是说要让小妹妹开心开心,怎么反而惹哭她了?」
「这个话题你们要继续吗?」艳如坐针毡。「不想旁听的人可以离席吗?」
女军医闻言,诧异望向惨遭姐妹党联手「缉捕归案」的艳。
逃脱不及的她碍于姐妹淘是出于一片好意,又急又尴尬,一向果敢坚忍的小脸红通通,惊慌无助全写在脸上,表情可怜得教人好想加入欺负她的行列哦!
难怪人家喜欢捉弄她,看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女失去镇定,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呀!女军医和女教官互觎一眼,和几个顽皮妞儿一样睇出兴味来。
昨天娃娃兵应丹麦特种部队之邀,和他们举行一场联合军事演习,很争气地大获全胜。在教官团建议下,这次的行动总指挥TC大发慈悲,同意放学员一天假。
艳一票热情奔放的欲女姐妹淘,说是忍耐她两年,拒绝再放她一个人留守军营,苦苦抱着枪械弹药不放,四个人合力将她拖出去玩耍。小妹妹这两年好拼命,以校为家,全年无休,圣诞夜也能听见她一个人在靶场专注于打靶的枪声。
秋冬夜晚的打靶声听起来好寂寞,她不爱听,更不爱看到美女留白青春呀!
「大姐,你听听,昨天我们特地拜托舞男扮成热情海盗取悦艳,她居然哭了!
为了讨好她,我们动用『关系』将丹麦最大牌的脱衣舞男请过来耶!」
「那不叫热情!那是猥亵!」昨天的惊吓历历在目,艳掩脸抗议完,她周围的女人已经笑歪了嘴。她气闷,干脆让她们笑个过瘾,一不做二不休道:「我承认被那个舞男吓一跳,可是我没哭嘛!我不肯抬头,是、是不想看见他光溜溜的样子!又不好看!」整个晚上,那个金发暴露狂始终近距离地站在她面前,好恶心!
「你男人缘好,可以照三餐点来吃,不约会真没道理!」
「有美貌不会妥善运用,拥有好身材她也随意躇蹋了,舍不得露出一点肉搔搔
男人的心眼。我们为你的保守作风感到前途多难呀,小妹妹。」
一票大姐们剽悍强势,年长她少说七岁以上,艳只能翻白眼聆听训示了。
她喜欢取悦自己,不吝于展示身体,露肩露背露露大腿在她都算OK,只是,这种程度对于从「欲望城市」影集走出来的大姐们而言太小儿科。在她们来说,没露出半个乳房都不算露肉,这是观念上的根本歧异了,多说无益,不辩也罢。
「艳长得美,身材也正点,两年没性生活会气死造物主的。」
「垣话我同意。」女军医点点头,伸出手,和几个浪荡女一起对小妹妹弹性佳、触感好、弧度美得让人妒嫉的酥胸又戳又捧,不忘慷他人之慨大方邀请中规中矩的女教官加入:「你不捏吗?艳的胸形饱满,发育良好,捧起来很有感觉哦。」
「让男人常常帮忙按摩,罩杯可望升级。趁年轻不要犹豫了,小妹妹。」
「找个经验老到的。有合意的男人带来我们看看,合格了,你们再上床。」
低头呆望胸前那五只仍在议论纷纷的禄山之爪,艳为她们的大胆目瞪口呆。
「我才十九岁,又不急!」花容爆红,嚷嚷着朝后方猛然跳去。
不小心被一双跨得开开的长腿一绊,差点打跌,情急之下艳随手一抓!
正在角落闭目养神的指挥官两臂稳稳交盘在胸,他微掀冷瞳,眉色沉然地睨着在他颊上抓出一道浅痕的女人。她一看见搭住的是他肩头,手臂立刻缩回,到口的歉意也自动省略了。
「哼。」
那个意向不明的冷哼,听得艳火大,她拼命忍下质问对方哼什么哼的冲动。
跟这个只会板脸刁难人的臭教头对峙两年,她还是很难适应他莫名其妙的脾气。艳按捺住火气,尽量减少与他正面接触的机会。
原本已经够讨厌他,一年前被他莫名偷吻后,除非必要她根本不想看见他。
她不想研究这个人吻她的动机,绝不是因为对她有好感。她异性缘佳,从小被追求到大,这一点她还能够分辨的,他只是一时无聊想要恶整她吧!
脸臭、个性差,对女孩子完全不体贴,这种人居然不乏女孩子投怀送抱?怪哉!
光是这两年,她至少目睹十宗以上的惨案在她面前发生。
真讨厌,不想看都不行。从靶场回她的宿舍一定要经过臭教官的小木屋,学校不实施宵禁,她时常打靶到一、两点,这种时辰,最容易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她老是撞见臭教官将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学员扫地出门的画面。
有一次她想假装没看见快速通过,可能因为太惊吓,她居然在他面前跌倒了!
幸好,只须再忍耐一年,她就可以永远摆脱顾人怨的教官……艳在心底呻吟。
这种吓人情况她还要忍受一年吗?这些女生没有别的选择吗?学校明明有很多器宇非凡的男教官啊,比如大猫教官、比如沙夏教官,他们对女孩子都很好呀!
明年,明年结训之后她该何去何从呢?在英国她连个住所都没有……蹙睫沉思中,看见TC指示跳伞长就定位,艳主动戴好氧气面罩,眼神又落至机外的云层。
凌晨两点十四分,机长宣布他们正式进入英国的领空。
学员热烈欢呼到一半突然鸦雀无声,欢乐的气氛随着指挥官的出现而不复在。
「检查装备。大姐,你归位,氧气接头接上。」TC走到跳伞长身旁站定,回头催促女军医时,目光在艳心不在焉的脸上逗留了一眼。
咚!跳伞灯号亮起,舱门打开,冰冷的气流冻得人手脚一阵酥软.
在跳伞长指挥下,娃娃兵们鱼贯冲出运输机,一个个呈自由落体向下坠去。
高空的冷风锐利似剑,来回拉扯着还在听候跳伞指示的娃娃兵的心。每一次高空跳伞都像在赌生存机率,大家忐忑不安,跳伞前的心情和脸色都格外凝重。
因为在这种高度下跳伞,只要有个意外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小命即使勉强捡了回来,多半也是生不如死了。跳伞的意外五花八门、不胜枚举,譬如,现在浑身抽搐、倒栽葱跌下机的女教官——
事情发生得太快,娃娃兵们全部傻在当场,犹反应不过来,TC和排在女教官身后一个人影已双双冲出机外,逆风一跳!
体型高大的TC下坠速度快,加上跳伞经验丰富,很快抓住了全身痉挛的人体。
女教官眼白翻出,看似癫痫发作的躯体剧烈抽搐,双手失去控制,一碰着TC肩头就箝住他不敢放。
女教官较TC魁梧一倍有余,力大无穷,她潜意识的求生本能加深了救援难度。
TC迅速扯下袖管,将布料塞入女教官咬死的双唇间,避免她没摔成烂泥团之前先咬舌自尽,他同时腾出一只手扯开她身上的降落伞。
上升气流一波波打来,高度一千呎一千呎地往下锐降!
女教官的运气背到家,主伞失去了作用,必须割除!TC从伞格粘住的主伞转回冷眸,临危不乱地从腿侧摸出刀子。他还没碰到伞索,两只手臂就被女教官严重痉挛的四肢局限住,手脚施展不开。
这一带临近海边,风大、乱流多,降落伞不好操控。
TC看一眼高度计,一面应付女教官缠人的手脚,一面计算避开海面所需的滑行时间。计算的结果,七分钟内他们必须开伞,否则两人都别想活了。
女教官全身搐动的力道加剧了,TC试着从她绞得太紧的双臂脱身而出。就在倒数最后两分钟,一双手从上方伸了过来,接过TC手中的刀子反手一挥!主伞断去,副伞顺利展开!
以为是经验老到、胆色过人的跳伞长跟下来救人,TC设法要拉开身上的伞索,面临生死关头也木然无感的冷瞳向上一瞥,突然怔住!
楞楞望着美眸淡淡飘来又迅速飘开的艳,他的视线一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风声在他俩的耳旁拉成一缕细细的哨音,这是快速坠落的警告声响。
时间迫在眉睫,眼看臭教官开个伞也能拖拖拉拉,艳力持淡然的眸色又被他凡事无关紧要的态度惹出丝丝火气。真讨厌这种人!
随意糟蹋自己的生命!长年在死亡边缘游走,看起来却比谁都强悍而击不倒!
下次绝对不要管他了!
没想到她会着急得凑过身来为自己开伞,TC呆了一下。
她以为他应付不了这个吗?凡事漠不关心的俊容被身上一双拉拉扯扯的小手扯出了一个淡笑,两年前被她枪击的心口又抽痛着,恐怕是永难平息了。
她是唯一敢和他一起玩命的女人,勇敢得不象话……
海水的涩味已清晰可闻,TC很想让小姐好好地表现,可惜时间所剩无几。
就在他决定亲手「排除障碍」时,忽然听见一声雀跃的欢呼,垂眸一看,原来是小女生终于突破「障碍」找到他身上的伞索了。她的快乐让经常碰见类似情况、
不曾为千钧一发的心情开心过的TC有点惊讶。
早已无感的情绪被她单纯的笑靥牵动,他微笑着,伸出手挑开她背上的伞包。
「篷」地一声,两朵伞花在苏格兰的满天星斗中同时炸开!
望着上方娇媚的身影,TC笑起来,金属质感的笑声清清浅浅地回旋在夜空中。这女人的勇于玩命让他很满意,满意到心快炸开了……
「你应该感谢那位小姐的,喜娜。」阴郁说完,TC把女教官还在抽颤的两只手从他肩上扳下来,上仰的黑瞳浅浅淡淡收回来,他望着女教官气若游丝的苍白面容,表情宁静无波也无一丝怜悯之色。
转而望着脚下肉眼可辨的悬崖峭壁,俊挺鼻端冷淡地哼出话!
「要不是她,你的颈椎已经断了。」面露柔笑,温和恭喜:「你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