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走西绕了五个多小时,他们总算走出雨林,天也黑了。
下过雨的天空特别洁净,繁星点点,凉风送爽,秘鲁山区的夜美得醉人。
TC本身是个好静的人,对方若不想讲话,他通常就从善如流不勉强。找了个石头,将背上闷了一路的女人放下来,他蹲下检查小姐脚上的伤有无恶化迹象。
又红又肿,发炎了。
伸出手,以没受伤的手背探一下失血过多而微白的额头。凉凉的,没发烧。
TC看着眉头永远对他锁上的女人,直看到她终于注意到他的凝眸,落在遥远
星空的眸子收回来,淡淡扫经他脸上,然后动作文雅地啃起晚餐。她在激战中散落
的头发扎成俏丽的小发束,水煮蛋般光滑的脸庞整张露出,半小时前还残留她颊上的血水与泥渍已拭净,整个人又回复惯有的干净清雅。
这表示,这位小姐渐渐从沮丧低落的情绪挣脱出来了。
当TC开始抽烟,艳就知道他们终于脱离险境了,紧绷的肩头不由得微松。
「走了。」
半跪在她面前的背肩染了血,艳看得于心不忍:「你去弄车子,我在这……」
「别浪费我的时间。」
他喜欢背就让他累死好了!心中的歉意全去,艳火大爬上TC受伤的背部。
她的「生气」,让背了她一下午的沉静男人脸上流露自虐的释然。
她本性坚毅,不是脆弱的女人,否则他不会对她费上一点心思,不会不顾姆妈他们的心愿,千方百计将她拉进他的世界里。
在预定时间内解决了「边患」,由秘鲁政府协助下其它人直接护送老头下山救医,他回头接她时,奉喜娜命令循线搜寻她的三名佣兵,正在突破他为她设下的防线。这些人解除诡雷绊索的时间比他预计的短,都是好手。
难得她没被喜娜耍弄的小把戏吓傻,临危不乱,三枪冷静地解决了三个人。
这一役,她的表现还不错。这一路上她闷闷不乐,他知道她在消化老布中风的恶讯,也为喜娜的饮弹自尽难过,还有一件事可能也令这位小姐耿耿于怀吧……
「我杀人了。」声音闷闷的,忽然由TC肩后招供起。
「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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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心情理会闲言闲语,继续闷头告解:「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闲人沉思一下,侧头瞄她,俊逸的眉毛挑满兴味:「你担心没有第二次?」
「我又不是你!」她真的不想动不动就对他发火的。
「说的也是,三个只解决了一个,你的枪法确实应该加强。」身为她的射击指
导教官负有连带责任,他只好随后补上两枪。
TC冷淡冷血又冷漠的回答,呆住罪恶感牢据心间的艳,心中一把为某个人量身订做的怒火暂时熄灭五个小时之后,又滋滋滋地窜出火光,重燃她心田。
臭教官是攻击型的鹰派代表,从不法战,处事明快得近乎没人性。
这座毒窟在哥伦比亚和秘鲁两国的边界造成无数腥风血雨,两国政府围剿多年,损兵折将无数。在臭教官领军下,他们十个人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铲除整座毒窟,而且是连根拔除,因为毒王被「终结」了。
那些爆炸声震耳欲聋,轰得她此刻还有些耳鸣。
这些毒虫全是有案在身的国际通缉要犯,是赏金猎人眼中的肥羊,她也很气他们害老布中风,既大唱复仇高调又不忘从中牟利,据说他们向白金汉宫开出一亿英磅的天价交换老布一条命,真可恶!要钱就不应该伤害人质呀!可恶!宰了他们是造福人类,这也是经由秘鲁与哥伦比亚双方政府授权,是合法行动。
可是,可是她实在无法适应杀人的滋味,结束别人的命让她很不好受……
她承认自己是妇人之仁,谁教她的血不够冷呢?艳迁怒瞪着某只冷血动物。
感受到后方灼灼的瞪眼,TC冷笑挖苦:「一次就怕了?」
艳这回无意被激,学他不冷不热一哼,拒答。
「都是废物,死不足惜。」冷血语毕。
都是废物?在他眼中与他共事三年的喜娜也是不需存在的废物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喜娜有问题?」她忽然心生狐疑。
微诧之后,隐没在蒙蒙烟雾之后的冷唇赞许一笑:「可以这么说。」
「多早?」艳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可是她不愿相信有人可以这么玩弄自己性命,她不相信!按捺脾气等了三十秒,回答问题很讲究「心血来潮」的男人这回又不吭声了,艳从牙缝中咬出问题来:「那年她不小心跌下飞机,不是真的发病?」
冷笑一声,表示他谢绝任何形式的逼供,多少也有警告小姐适可而止的意味。
偏下脸,嘴唇才含住另一根烟,TC的脖子忽然被人往后一勒!
视线愕然上扬,恰好面对他渴望已久的红唇,心头猛然紧缩的一瞬,他就失去从容招架她的优势,只能呆呆任由他身后的女人气冲冲地探出脸,气冲冲地抽走他嘴上用来提神的香烟,眼对眼地将他逼得无路可逃。
心,彻底沉沦。
「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是不是?」
看着她咄咄逼人的脸,TC迷乱的脑海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笑起来……
「儿子,你听妈妈说,每个人都有一个为自己而生的人。你也有一个哦。」
「……大猫吗?我不觉得我应该高兴耶。」
「大猫常常拿巧克力棒给你吃,他听见你的话会哭哦……」又笑又咳。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大猫把你当弟弟在疼,他喜欢你呀,你晓得的对不对?所以你没告诉他,你
其实不喜欢吃巧克力。可是,大猫不是妈妈说的那个人……咳咳……」
「你今天有按时吃药吗?」检查药包。
「有。我舒服许多了,不用拍背了,谢谢你。妈妈无法向你保证为你而生的人,一定是男生或是女生,感情的事很难预料。」
「有些地方……我听不懂。」
「过来,过来妈妈这里。」心疼地将语带歉意的儿子抱个满怀。
「听不懂没关系,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妈妈呀,傻瓜,你才九岁,再早熟也有限,不可能事事明白的,你只要把妈妈现在说的话记住就好。你记在心里面,不要忘记了,好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你要记得,你是妈妈最心爱最心疼的宝贝,有一天,你也会拥有你的宝贝。」
「……男生不会生宝贝吧?」
「呵,不会,你不会生宝贝,但是你会遇见她。」将满脸疑惧的儿子拥紧,温柔的笑声掩盖不住,咳嗽声,声声不绝于耳。「当你碰见为你而来的那个人,你会想要常常看见她,会想要每天都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和你现在做的一样吗?」
「相处方式会不一样。碰上她的时候,你会晓得该怎么做,别担心。」
「每、每个人一定都要有一个宝、宝贝吗?上、上帝规定的吗?」
「呵呵,你被妈妈的话吓坏了吗?傻儿子。没那么困难,看见她的时候,你的心会出现指示,到时候你只管照做就好。」
「我没时间照顾宝、宝贝,不、不要她可不可以?」
「呵呵,不是现在,妈妈说的是将来你长大以后。」柔柔吻住儿子惊慌失措的额头。「有妈妈为你祝福,你没问题的。妈妈相信你会遇见一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宝贝,遇见她的时候,别抗拒,呵,真是你命中宝贝,你也抗拒不了她的哦……」
「喜娜为什么要杀你?她只对你下手吗?为什么?」艳啃着指甲敛眉沉思,心中的疑惑一旦问开,其它问题就如细菌繁衍般也愈问愈多了。
这位比大麦町忠心的小姐,是为了他这位伙伴在苦苦硬撑,TC心中清楚。
朝夕相处三年以来,她对他,能够不接触就尽量的形同陌路。今天她真的累坏了,累到无法对他设防、无法站得远远禁止他接近她一步,她累到不惜藉由和他斗嘴的方式提神,不然就会立刻睡着的地步。
「她曾经暗杀过其它教官吗?」不耐烦地朝哑巴教头丢去几枚责备的白眼。
她呀……迷惑的冷瞳从艳喷火的美眸,爱拂过她引入一亲芳泽的樱唇,而后半垂下。在某个女人问到耐性终于到底的急促呼吸声中,TC慢吞吞地咬出烟。
这女人将他逼得眼中只有她,她对他却视若无睹,只在意他之外的事。
在他眼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不想说话,你不会用点头摇头代替吗?」很想让某个怪胎血溅五步的艳忍无可忍,揪住TC沾血的衣领向上一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喜娜有问题?」
扬扬眉建议:「你不觉得这种姿势适合热吻,不适合逼供吗?」
经他一提,艳这才察觉两人的距离过近,姿势暧昧,确实容易引入想入非非。
脸一红,这时候退开又太刻意,她只好化尴尬为怒火,瞪TC瞪得更起劲:
「吾娜那年是装病吗?是不是?她是装病吗?」
「你真的很勇敢。是。」给了她要的,TC飞快亲住她的唇,索取该他的。
「你——」艳气急败坏地捣住被他二度偷香成功的嘴巴,拳头一抡,还没朝TC可恶的践脸揍下去,先被他可怕的答案惊呆。
明知喜娜装病「坠机」是为了诱杀他,他还跳下去让她杀?!
一股莫名的狂怒刺入艳心窝!为这人可以轻率摆布自己的生命,也为他有本钱恣意胡来而忿忿不平!
二年来,他时常被外派到各种战场支持,时常浴血又带伤,给人的感觉却是愈来愈强悍难惹。
好不公平!
检视完大猫传来的讯息,TC摸黑赶路,假装没察觉后面那位脾气不佳的小姐气到咬牙切齿,像是恨不能咬下他整片肩头肉。
附近黑天黑地,两相对语近半小时,为了不让自己没道义地昏睡过去,艳边打呵欠边生气边决定,目前能对付她委靡精神的唯一方法是,让自己更火大!
「明知道喜娜设局要杀你,你还跳下去让她对付?」
下午的一场雨使得路上泥泞不堪,TC专心看路,隐约瞧见对面有车灯在闪。
「明知道喜娜设局要杀你,你还跳下去让她对付?」隐隐咬牙。
由灯号闪动的方式解读出是大猫来接人,TC拿出强光手电筒,开开关关。
「明知道喜娜设局要杀你,你还跳下去让她对付?」火舌在七窍闪闪烁烁。
确定大猫收到这方的回讯后,TC已经快笑出来了。
「明知道……」火大到一时失声,必须猛喘一口气才能遂行烦死他的目的:
「明知道你跳下去,喜娜还设局……啊!」气到语无伦次、口条完全错乱,还咬到舌头。
「明知道喜娜设局要杀我,我还跳下去让她对付?是这样吗?」这辈子难得发一次善心,TC好心帮忙重组字句,无奈人家小姐不领情。
气死她了!气死!勒死臭教官陪葬好了!
艳七孔喷熔浆,不假思索地勒住TC欠人勒的脖子,好象回到学生时代与跆拳道社的粗鲁学长们过招一样,将他的头颅勒得往后仰,还在恨恨地使劲!直到没料到她会这么幼稚的TC一阵错愕,被她惹出一串罕见的笑声为止。
他的笑不带冷嘲热讽、不再意有所指,纯粹因开心而笑,死板板的面容托她之福沾上一丝孩子气的愉悦,看得艳傻眼。她忽然发现两人的动作太亲密也太热络,赶紧松开惩罚TC的双臂退开身。
身后女人的楞住让笑意犹浓的TC跟着呆了呆,她隔出两人距离的紧急动作则让他挑高冷眉,唇上的笑意更开,饶富兴味的黑眼珠也沉得深了。
「喂喂喂,我来了,久等了,压轴人物出场喽!」
一确定是大猫的声音,艳心防一松,马上不赏脸地睡倒在TC肩上。
「艳怎么了?她还好吧?」大猫将破卡车的大灯打开,下车跑来。「刚刚看她不是生龙活虎的,怎么等不及英雄人物出场就昏倒了?兴奋到昏倒?」
「终于睡着而已。她以前曾经这样,你不必想太多。」
「终于?什么意思?」大猫将艳接抱过来,吃惊顿悟:「她一路都没睡?!」
站在车外看大猫将小姐安置妥当,TC反身走上副驾驶座。「不敢睡吧。」
「真的没睡?老天爷,她一定累死了,真能撑,是为了帮你做后卫不敢睡吧?」
关上车门,大猫开车上路。「你没叫她累就睡一下吗?」
「想睡就睡,这种事需要别人提醒吗?」
「我们小姐对同伴忠心耿耿,人家够义气,你好意思让她硬撑呀?臭小子!」
「反正硬撑是她的习惯了,她喜欢就好,我没意见。」
「哦?你被喜娜扭伤的手臂没事吧?逞强的家伙。」大猫不怀好意,对TC僵硬的左手臂瞇去。「你刚才说艳以前『曾经』突然睡着,又说,硬撑是她的习惯,你什么时候注意起女人来啦?还把人家的习惯喜好摸得透彻,你注意人家多久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看你手臂受伤才说要回去接她,不是跟你抢人,话没说完,哪知你的鬼影就不见了。臭小子,这么担心人家的安危,是中意人家好久喽?」
「啰嗦。」
「哈哈哈哈,每次说中你的心事你只会回这句话,拙蛋,哈哈哈哈哈。」
心情颇佳的TC也莞尔微笑,将手上的半根烟塞给大猫解决,疲惫地合上眼。
「你刚才和小姐玩得很愉快嘛,臭小子,我透过夜视望远镜都看见了,你还笑得很大声!我在山那边也都听见了,快说啰嗦,快点!」
大猫等了一会,看见马不停蹄、比超人更操劳的兄弟也睡着了,状甚愉悦。
「臭小子,你不要嚣张,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下巴小人地努努车后座睡得正香甜的女娃儿。「你对我尊敬点,小心我让你落得跟喜娜……唉,说到喜娜,我就唉!」耀武扬威的双肩颓下,想起优秀的女同事,大猫不由得一阵欷歒:「我真他妈的由衷为她感到难过,何必走绝路?她罪不至死啊。白瑞说是毒王授意喜娜杀你的,听说当年你们围剿人家的毒窝,你这位神枪手不小心格毙人家的哥哥?」
「是吗?」TC眉毛微扬,不甚起劲地记起某年一场激烈的雨林枪战中,某个忽然跑到他枪眼下挨弹的蠢猪。「我不承认他是我宰的,那太恭维他了。」
「什么?!你不晓得自己被盯上的原因,居然让杀手潜伏在你身边威胁你一年多?你这小子真乱来,就不能为我衰弱的神经稍微设想一下吗?」大猫胆战心寒地又揉额又挥汗,这一年来由于这家伙的乐在被暗杀中,让他这个为了不辜负妈妈期许的好义兄寝食难安。结果他老弟倒好,天天睡得像吃了安眠药一样!
「愈骄傲的人愈输不起,喜娜有她伤人的原则。」暗杀他失败后,她没有像只丧家犬夹着尾巴逃走,她留下来继续执教。勇气过人。
冲着这点,他愿意按兵不动地迎接她各种刺杀挑战。
除了旧恨,喜娜和他,还有一个很严重而且无法解开的个人心结……
「听起来你和喜娜怎么像失散多年的姊弟,不像敌人?两个人喜好雷同,难怪你们看中同一个女人。我也明白只要捉出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就能对付她,问题出在喜娜跟你一样古怪不合群,也不喜好交际应酬这套,行为模式深不可测……」
「走左边那条路。」
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大猫在TC突如其来的示意下,纳闷转向。
车行一会,白净斯文的面孔陡然飘上一朵暧昧的微笑。大猫清清喉咙,继续:
「喜娜人际关系僵硬的程度,如果你是钢铁,她大概是水泥吧。你拿命在赌的方式没人敢恭维,克制点吧,不为妈妈也为后面那位小姐。我搞不懂你体贴女人的标准,你舍不得她受道路颠簸之苦,却在她受伤的时候把她一个人撇在狼堆里?」
「那里不会有狼群出没。」
「我只是拿来比喻那些佣兵,臭小子!喜娜一定没想到你会来这招,不然她不会弄伤艳,被我们这种家伙喜欢上的女人,真倒霉。喜娜过不了钱关,最后败在情关上。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人性的确起不了作用,只会碍事,要记取喜娜的教训。幸好你比喜娜没人性多了,艳一受伤喜娜就失去平常心,你却把人家残忍丢下,这证明她比你更喜欢艳吧?」淘淘不绝地分析完,倏然住嘴,意图杀对方个冷不防!只见TC气定神闲地打着盹完全不为所动,大猫扼腕到想啜泣:「你真的不接一句『不见得』?算了。我替喜娜感到可惜,如果今天换成你是喜娜你会怎么做?」
「活下来,等待时机扳回一城。」
TC简洁扼要的回答听得大猫一阵毛骨悚然,心情并矛盾地悲喜交集着。
喜的是,兄弟求生的意志如钢铁般坚不可摧,忧心的是,他的报复心也如钢铁般坚强,教人经常心惊胆跳。即使他与这小子情逾手足,他都必须摸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惹火这种个性阴沉又超会记仇的家伙,真的会倒霉一辈子。
所幸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只红发淫猪荣登TC小子的「你给我记住」宝座。
论耐心与偏执的报复心,放眼全球恐怕少有人比得过这小子,大猫愈想愈不妥。「我说真的,你要不要跟我一样进老布公司帮他,福利超优,一进去就配给一间房子,地点任你挑……」
状似睡死的那人,在游说团团长火力犹未全开之前幽幽然拋出一句话:
「我根本不喜欢巧克力。」
「跑车是第二年的福……你说什么?!」震惊得差点将卡车开去撞民房。「我怎么不晓得?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吃巧克力?为什么不喜欢巧克力?」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为什么。」
「那小时候的巧克力棒都到哪里去了?给我老实招出来,臭小子,别装蒜!」
「我拿去跟老吉米换东西了。」
「老、吉、米?!」大猫心碎得差点痛哭出声:「你这狼心狗肺的代表,你不是人!骗取我的巧克力棒换花送妹妹,你那什么理所当然的口气!我从你三岁开始送你巧克力棒,你心机真重,三岁就算计我,三岁就思春,他妈……」为自己抱屈的大猫倏地静音三秒,口气陡然变得柔情似水:「花是送给妈妈的?那些向日葵?」
依稀又睡着的人,过了许久许久之后才淡淡柔柔地丢出一句:「啰嗦。」
「咦,下个月是你二十五岁生日了,今年买些向日葵回来应应景吧。」大猫想起去世的好妈妈就满脸温柔,纯友情赞助地感性道:「老布说,小姐二十岁就可以重新谈恋爱,你可要好好把握。」等了一会。「你不用回个礼,说句什么吗?」
「你的废话多到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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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唱歌啊……哎呀!小女孩喝醉了!你怎么喝得醉醺醺呀?」
那个惊天动地的大嗓门喊得人胆战心惊,也将床上的人吓醒了!
好痛!呻吟着醒过来,全身上下飘满浓浓的酒味,终于尝到宿醉滋味的艳全身也软成液态水。她趴了一会儿,想起来把糟糕的酒味洗掉,试着半撑起身的结果却是头痛欲裂地逃回枕上,持续更虚弱的呻吟。
这是她头一次烂醉如泥,不能不说成效惊人,因为没有下次了。她再也不要学人家借酒浇——不,她没愁可浇!她是因为开心才喝的!
这几年她很快乐!在英国的这些年她没有浪费光阴,她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她好快乐!她没有不开心,没有心情不佳!她没有……真的没有啊……
「你心情不好吗?小女孩,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呀?姆妈被你吓坏了,丹尼尔!」转身臭骂惊慌失措的憨大个:「你打什么鬼主意?为什么让我的好女孩喝那么多酒?趁着人家今天生日,你故意灌她酒吗?」
「今、今天是艳生日吗?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以为她酒量很好,她刚开始喝的时候很正常啊,姆妈,你你你、你误会了,真的——」
「姆妈,你你你你……误会了,真的啦!呵呵。」
一票人,傻眼!
都是威士忌惹的祸……羞窘得恨不能把自己闷死在枕头中的小脸一片绯红。
她记得,昨晚她的行为完全失常,像一只舌头该剪掉的九官鸟糗完可怜的丹尼尔,就抓着姆妈又跳舞又唱歌,看傻了在厨房干活的丹尼尔和老姆妈,还有……在牌室玩牌的那堆男人也应声而来……老天,他们都看见她喝醉的丑态了……但愿这件事不会传到爵士那里,好丢脸……
这些大男人昨晚为什么都在啊?他们很抢手,抢手表示忙翻天了呀!
爵士好象也为了他们接洽了不少工作!为什么昨天都在?为什么……
昨晚那些家伙之中,她记得有满脸托异的大猫,有笑着帮忙打拍子的白瑞和他疼之如命的妹妹,还有五六个鬼吼鬼叫的大男人是大猫他们的拜把,另外,还有一个不合群的家伙独自站在厨房外面,目光远远而且冷冷地像在欣赏她闹笑话……
那个人似乎有点不高兴,不,不对,那种眼神的感觉是很不高兴了……
除了玩得有点疯,她做了什么有碍观瞻或是令人难堪的举动吗?
为什么对她不高兴?凭什么对她不高兴?就算她想在姆妈店里裸奔那也是她的
自由啊!姆妈都没说话!惨了,姆妈!对姆妈真过意不去,希望昨天没让她为难……除了唱歌跳舞,她究竟还做了什么吗?
艳强忍不适,聚精会神地回想喝醉之后脑海还能烙印下的一切影像——
「去去,你们这些坏孩子都出去,出去!」母鸡护小鸡般净空厨房,拉着正在试穿高跟鞋的醉鬼坐下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二十岁生日是美丽的好日子呀,你平常不都开开心心的,怎么今天反而心情不好,你有心事吗?小女孩。」
「姆妈,你看!」倏然将一只腿抬得高高,表情亢奋地鸡同鸭讲着,开心的程度被酒精放大:「你送我的高跟鞋好漂亮哦,谢谢你!」
「哎呀!放下来,腿快放下来!你今天穿裙子呀,快放下来!」
「姆妈,我好开心哦,谢谢你。」抱着满脸忧色的老妈妈又笑又吻,笑泪夺眶而出,笑得掩不住心中的哀愁,鼻音浓浓:「我好高兴哦,我二十岁了耶,我好高兴哦,好开心哦……」
「你这倔强孩子,喝酒不能解决烦恼与寂寞啊,心中的死结要设法打开——」
叩叩。礼貌轻叩两下门后,有人走进厨房。
「我回去休息了。」说着,上前将醉态可掬的人儿一肩扛起。
「耶,你要顺便送小女孩回去吗?也好,我这里太吵了。」姆妈无故笑得很安慰。「你这孩子,就不能再温柔点吗?用抱的,你这样小女孩会不舒服。」
「最好如此。」
「你嘀咕些什么呀,先别走,我帮她醒醒酒,不然醒来她会很难受。」
「觉得难受她下次就不敢了,你别忙了。」
「你这孩子!态度这么强硬,你不改一改怎么追求人家女孩子啊?」
「追求?」跨出酒馆后门的人笑了一声。「你要这么讲,我也不反对。」
「你当然没权利反对,小女孩可不是你的。追人家女孩子身段要柔软,听见姆妈的话没有?」尾随着走出后门,老妈妈看着为了顾全某醉鬼面子,特意挑选无人小巷走去的拔挺背影,忽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小女孩现在住哪吗?」
隐入阴森森的暗巷后,据实淡应:「我不知道她住在哪。」
「你等一下,我把地址抄给你,离你那里有段路。」
「不用了。」停顿一下,冲着姆妈面子硬声补充一句:「她今天不回去。」
「她不回——」意会之后猛吃一惊:「你是土匪啊!坏孩子,TC——」
TC?!艳吓得猛然翻身坐起,然后就头疼地将小脸垂死在她屈起的双膝上。
烟味?有烟味?呻吟不止的人眉一拧,蜷缩的身体微微僵住。
啪!有人打开房内的电灯,接着,有一双脚行进无声地朝她这里走来,停在她左手边了,开灯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瞥视她——没错啊,她就是莫名觉得那个人看她的眼神是用瞥的或瞄的,而那股她熟悉的烟味也更浓了。艳几乎百分之两百确定,这个人就是与她犯冲三年、她好不容易摆脱掉的臭教官。只是……
他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她不至于嫩到不晓得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尤其像臭教官他们这一类的男人,带女人回家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上床。她不是脑筋死板的卫道人士,可是,可是上床的前提是双方要看对眼呀!
她跟臭教官?怎么可能!
吓一跳地感觉站在床旁耐心等她抬头看他的男人,忽然将一只手臂撑在她右颊的墙面上,身体横越过她,感觉像是为了敲掉烟灰,但她就是莫名知道这个人是故意制造她的紧张感。会这么恶劣而且故意的人,除臭教官不做第二人想了。除了烟味,她隐约可闻到一股浴罢的肥皂香,被他纯男性的体热扩散成暧昧的氛围。
鸡皮疙瘩爬满艳全身。是她误会了吧?教臭宫怎么可能对她……不再胡乱臆测来烦死自己,艳火大地抬头想问个明白。
酒气浓浓的小脸一抬,她立刻惊骇地楞成一尊美丽的史前石像。
TC向下瞥视她的瞳眸堆满情欲,赤裸而炙热,毫不收敛,看得她毛骨悚然。
这个满脸欲求的男人不、不是臭教官,他他、他不是……
差嚣的黑眼珠惊愕飘移,随着房间主人气定神闲地爬上自己的床,随着他半跪在她身前,似笑非笑像是在研究她难得一见的呆样;也随着他仍然在摆臭的僵尸脸在她黑灿的瞳眸上渐渐放大,而震惊不已。
愕然半启的樱唇被他的嘴轻轻浅浅地啄吻,TC吻起人来也和对付敌人一样从容不迫,冷漠的双唇却一点都不冷了,逐点逐滴地加重亲吻她的力道,像是让呆若木鸡的女人先适应他的味道。
她一定是喝得太醉了。她和臭教官,他、他们怎、怎么可……为什么他给她这种……
在扣动扳枪从不犹豫的双掌终于用力捧住她微醺的呆容,稍嫌粗暴地将她压往墙上,饥渴激烈地亲吻她之后,艳最后一点结结巴巴的思考能力终于保不住,彻底被TC贪婪索吻的双唇了结。
脑子一片空白,她的心却在痛着。一阵阵地抽痛着。
总算稍稍吻够终于属于他的女人,TC俯向又想对他发火又忙着发窘的可爱小姐,慢条斯理吻上她又皱住的眉心、慢条斯理吻下她滑腻的香肩,再慢条斯理地点吻她弥漫着可爱杀气的晶灿乌眸,俊容始终挂着不让她窥见的柔软神色。
缓下速度,让面色嫣红的小姐稍有喘息空间,冷唇贪恋地掬饮她甜美的唇。
逗惹她好一阵子,他温润的舌尖滑下她带着一种迷人香气的肩颈,技巧地搜寻她的敏感点,带伤的十指同时在玲珑的躯体老练拂移。TC不急着滑入她衣内孟浪进犯,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头爬上她一手掌握不住的饱满美胸,隔着艳身上一件薄薄的白背心不轻不重地揉抚她。
轰地一声,激情在两人之间热烈引爆!
在男女情欲上艳实在太嫩,无从也来不及抵抗,如潮水涌来的感觉酥酥麻麻地电击她,感官在情欲引领下无限扩张,可怕地延伸,然后,这副敏感得太脆弱的躯壳就不再是她的,变成他的了。
相较于TC熟练得宛如吃饭睡觉般自然流畅的挑情手法,她全身始终硬梆梆得教人同情,活像个小处女。她明明不是了,以前她和那个深爱的男孩——不!
她不要想,她没有过去!何必苦苦等待,她在等谁?她在等谁啊!
已经没人让她等了,她为什么不能让另一个男人碰她拥抱她?
好痛!她的头好痛哦!她的心好痛!
她不要想了,痛一点!头更痛一点就没力气想那种多想无益的事情了!
拜成长环境特殊之赐,TC一直认为床上是他的地盘,只要上了床,主控权一定在他手上,长年以来也都是如此。十二岁那年,「出道」以来一直是如此。但是,当他怀抱中这个原本像个傀儡娃娃任凭他摆布的小姐突然绝地大反攻,一个反身将微愕的他往墙面一推,她就像只饿坏的小豹贸然扑上前吻得他动弹不得之后,TC才终于明白,原来他的游戏规则是可以更改的。
发烫的心,也被她吻得死死而动弹不得。
这位小姐的吻刚烈又生涩,带点迷人的任性,毫无章法与技巧可言,却深得他心。他平淡自持的吸呼在她红烫的耳根急促起来,本来打算慢慢来,经过小姐一搅局,现在恐怕是办不到了。
事实上,当她像这样主动抱他、亲吻他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慢。
艳醉后的世界在倾斜,不断不断地斜倾着……世界全都乱了……
TC以一个令她惊愕的力道急躁地贯穿她之后,艳痛得昏沉的脑子蓦然一醒。
她额头轻蹙,被汗水浸润的睫毛楞楞然一掀,视线所及便是以一种侵略旋律上下滑动的男性喉结;再往上,便是悬着几滴汗水的坚毅下巴;再来是有着健康肤色的肩膀与锁骨,他肌肉喷张的双臂分别撑在她脸侧。
不论目光如何游移,都走不出她以为结训后再不会有交集的男人的一切。
这具骨架修长又漂亮,在灯光映照下延展出一种令人炫目的狂野美,而且强壮,没有长年挂病号的苍白,没有不健康的病紫色……美眸眯起,迷惘又生气地看架空在她上方、俊脸潮红的男人。
TC看艳小脸皱紧,似乎不太舒服。他喘着气停下动作,一手抹去她颊上的汗,另一只手则老练地往下两人亲昵交融的地方滑去,技巧揉捻她柔嫩紧绷的肌肉。
「会痛吗?」顺势拿来枕头塞入她腰下,帮脸色爆红的女人调整比较舒适的姿势,他起伏不大的冷嗓有着让艳脸红又觉不对劲的浓浊粗嘎,语气却像在指导她如何追踪敌人足迹一样的不疾不徐:「等一下如果会痛,你说一声——」交代声倏止。
TC笑着注视忿忿白他一眼后别开脸不理他的艳,看她被汗水浸润的脸蛋红通通,曲线玲珑的娇躯布满一层漂亮的细汗,整个人美得不可思议。他感兴趣地细细品味因她而紧绷的心情,忍不住就想拉她跟着他一起「情绪激动」。
故意说道:「说不出口的话,随便出个声也行,我不会会错意。」
她头痛欲爆、心痛欲碎……罪恶感在撕裂她,她好痛她好痛……
「我不会痛!」艳发怒着,双臂飞伸出去证明什么似的环向TC。
两只小手在他楞住的颈后纤纤地交扣,宛如一只蝴蝶飞来暂栖,千娇百媚。
艳将TC勾下她的同时,她也被他猛然搂起迎上他反应热烈的唇。
这天晚上,TC把自己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她,也把她送给自己。
「我不当别人的错误,不许后悔。」沙哑着冷嗓警告完,不给娇喘未定的女娃儿反驳的机会,将她迅速带入第二回合。这次不忘温柔地补上一句:「生日快乐。」
二十岁这年,娇眉媚眼、嫩生生的她,一头栽入残酷教头世故成熟的情欲世界。
整个八月,彻底被激情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