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民族的人混杂在一块儿生活,不同的文化在此地交错呈现,燕珩再次不满地瞪着不知为何老喜欢跟自己共乘一匹马的损友秦羽。
「你自己有马不骑,作啥老爱跟我挤?」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的抱怨了。
秦羽呵呵一笑,戳戳燕珩的胸膛,只是对方理都不理会他。「呵呵!这表示咱们哥俩的感情好嘛,是好事、是好事哟!」
燕珩无奈地瞪向飘影,真不知道平常最讨厌背上有过多重量的它,今天是怎么搞的,居然一副高兴的模样。
真是绝了!
「奇怪,怎么今日飘影肯多载你一个?」
再者它除了上战场或是有正经任务,平素最痛恨背上的「东西」过重,哪怕是主人没事多了几两赘肉,超过了它愿意负荷的限度,它便会愤恨地重踏着蹄子,趁马背上的家伙一不注意,把人给摔到地上。
「因为我绝世的美貌把飘影迷住了。」秦羽大言不惭地说着。
「说、实、话!」他压根儿不信他这套。
「好啦、好啦,上等晋江大曲一斤!」啧啧!可是花了他不少银子呢!
「你又灌牠酒?」燕珩无奈地看着这一马一人。
「否则它怎肯让我骑?」秦羽吐吐舌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他这主子怎么不想想飘影这臭马可足很难伺候的耶!
「马」不教,主之过,再说有其主必有其马!
要不是它是只有灵性又非常符合自己审美观的骏马,要他秦羽秦大少对只臭马如此纡尊降贵、阿谀奉承、委曲求全……这等没面子的事,他才不干哩!
「喂!轩辕闳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照实说。」
「那要是他不接受你的感情、不喜欢你、不想再见到你、不……」
闻言,燕珩眉头紧蹙,不耐地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虽然咱们是好友,同食同寝这么多回,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可不能拿我当代替品,对我来个霸王硬上弓什么的……」说完,秦羽还一脸警戒地将自己的领口束紧,以防春光外泄似的。
燕珩白眼一翻,不愿再搭理他,便径白策马前行。他太了解这位秦大公子整死人不偿命的个性,要是换作别人,怕不被他惊世骇俗的话给吓死,也会让他活活气死。
*****
杀气!
倏地,马背上的两人身子一震,燕珩披风下的手暗暗地抚向腰间佩剑,秦羽则是看似戏谑地解下腰带拿在手中把玩,但看向周遭的眼神却异常锐利。
而飘影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骏马,一接到燕珩的指示,即昂首嘶鸣了声,后足一蹬,迅速往城外狂奔而去。
城外有一处密林,一进入林中,马背上的两人立即跃身而下,由飘影奔回使节团落脚的边城军营报信。
只见二十来人蒙脸持剑,疾行间足踏马鞍借力腾跃,半空中二十多柄亮晃晃的刀剑陡然围成一圈,犹如一张大纲般,对准两人头顶落下。
秦羽吹了声口哨,手脚慌乱地自剑网下方滚出,一派优闲地立于战局之外,双手环胸而立。
来者无不微楞,但见秦羽摆明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手中既无兵器,又一脸书生相貌。认定他绝无妨碍后,便纷纷举剑攻向既定的目标——燕珩!
然而当中却有一人自下马后便立定不动,目光瞟向秦羽。
只见燕珩身形变化,在人群中左右挪移四窜,只守不攻。那些人对于擒杀燕珩原本就无啥把握,仗着数人武功不俗合力围攻。此刻儿他竟只来得及回剑防守,丝毫无法施展攻势,心中莫不大喜,剑阵变化的速度不禁加快,恨不得将其诛杀泄愤。
战局外那名蒙面人,似是看出了端倪,杀人般的目光锐利地扫向负手而立的秦羽,秦羽见了颇为赞赏地笑了笑,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拎着手里头的腰带,使劲朝空中一甩。
赫然间,腰带化作片片碎屑飞舞风中,一把长剑凭空乍现。秦羽持剑的手一抖,那柄长剑居然也随势轻柔地晃动。
「阴煞软剑!」为首的蒙面人忍不住低呼,神情惊愕地想要唤回包围着燕珩的同伴。
然而只一眨眼却见秦羽已不在原地,不知何时已抢入厮杀的战局内,顶替燕珩原本的位置,软剑以诡谲的角度直击剑阵中的人,招招袭向众人的破绽之处。
凡是剑阵,便是合数人之力以攻敌方,互增优势、互补不足,以达到毫无破绽、制克对手之效。
燕珩擅于攻守,若论制敌,秦羽比之不如;但秦羽熟悉武林各奋斗各派的武功招式,若论拆解阵势,犹胜燕珩。
故而凭着两人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向来都是由功力深厚的燕珩只守不攻,待引出敌人所有剑阵变化及个人破绽后,再易手由秦羽接替,直击对方要害,突破重围。
待蒙面人想要唤回同伴撤退时,二十多人竟已被制伙于地、动弹不得。蒙面人眼见突袭不成,正欲上马离去,一柄宝剑无声无息地横架在他脖子上。
燕珩手持宝剑,沉声喝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袭击我二人?」
「我乃八王爷旧部属,王爷冤死你手,吾等立誓诛杀你这皇帝的走狗。」蒙面人不屑地冷哼。
燕珩沉吟了会儿,收起宝剑,「你走吧!我敬重王爷的为人,不与你为难,你带着手下离开吧!」
燕珩径自走向秦羽,示意要他解了那群人身上被点的穴道。
「真要放他们走?」
「嗯!王爷已逝,这些人也算是忠于故主,虽说行事偏颇,但若将之全数擒拿,不仅有违圣上旨意,也会给有意滋事者拿来攻讦圣上,甚至会煽动其余党羽再兴兵戎。」
秦羽闻言,连忙用脚尖一一踢开地上众人被封点的穴道,嘴里头还不住地碎碎叨念着。
忽地银光一闪,那名蒙面人掷出飞刀袭向背对着他的燕珩,一旁的秦羽手里阴煞软剑抖动,虽消去了飞刀上大半的劲力,但仍无法完全阻止其飞向。
一柄柳叶小刀硬生生插在燕珩胸口,伤势虽浅不足致命,但鲜血却沿着伤口不断流出。
蒙面人连同其它二十多人兄状,齐声狂啸,对着北面行了三拜大礼后,纷纷拿起手中兵器往脖子上一抹,燕珩、秦羽猝不及防,只见当场鲜血遍地,竟无一人苟活。
「如此忠心,果真好汉!」
秦羽难得正经称赞,望向跟着飘影急忙前来迎救的官兵,叹了口气,指挥着将八王爷的旧部属们就地挖坑掩埋,入土为安。
*****
完成此次缔结和平盟约的任务,两人领着使节团走在回京途中,这回因为秦羽盘缠用罄,买不起美酒伺候,飘影死也不肯让他坐上马背,就连让他摸上一摸,也要秦大少爷恳求半天,飘影才一副老大不甘愿的让他靠近自己。
秦羽嘴巴翘得半天高,看看前方身形神骏的飘影,又看看自己座下虽也不差,但比起那只臭马仍略逊一筹的坐骑,心里不免有些不平。
突然,前方人影一斜,燕珩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身旁随从惊慌地将他扶起。
「将军,您还好吧?」
随团医官连忙趋前探脉,见脉象寻常,推断是因为连日奔波劳累过度所致,建议燕珩改乘轿辇,以待回复体力。
最开心的莫过于秦羽了,仗着正主儿无法骑马,一日夜里,对着飘影好说歹说地劝了一晚,直说着使节团应该风风光光地回京城,所以既然身为团长的燕珩有恙不克骑马,理当由他这个副团长带领大队人马神气地让百姓瞧瞧之类的屁话。
不知是飘影真的具有灵性通晓人语?抑或是某人暗地贿赂所致?最后结果是秦大公子坐上了飘影,照他所说「风风光光」地前行,偶尔还对着轿子里的燕珩炫耀他「秦占燕马」的小人行径。
*****
出了厉州的州界,再行三里路便是皇城,理应直驱前行的使节团,却硬是在此落脚停留了三天。
放出去的风声是为顾及人马连口劳顿,故而稍作歇息。但实际上……
官府里,秦羽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瞥向床边看诊的大夫。
上回燕珩无故坠马后,一个月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从一开始的头疼,到现在的昏迷不醒。
随行的医官翻遍了医书,试过了所有的药方都不见成效,只能眼见燕珩一日日地丧失行动力、甚至丧失了知觉,秦羽恨死了自己的粗心大意。回想当日那群人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些人在临死前的狂啸,现在想起来,才知那并非失败的懊悔,而是得手的骄傲。
而他在好友如此受苦时,居然还沉溺在独占飘影的乐趣中。秦羽自责地一拳挥向墙壁,对着医官厉声问道:「到底怎样?」
「下官无能,至今仍不知将军究竟身中何毒,只是……」
「说下去!」
「奇怪的是,依照脉象看来,将军应该是处于莫大疼痛中,但是将军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神情……一般来说,即使昏睡中,若受疼痛刺激,五官仍会有所反应。但是燕将军却不然,反而像是酒醉一般,所以……」
医官支吾半晌,在秦羽急得快要揍人时才缓缓地道:「下官想说……将军会不会没有中毒……」
秦羽摇摇头。「不可能,那帮人可是拼了命要诛杀燕珩,怎么会只用这种玩具似的玩意?不可能!」
「诛杀?」医官不解地问。
望向床上昏迷中的好友,平素乐观不正经的秦羽,重重叹了口气。知道回京的时间不能再拖,况且皇城内或许有大夫能治,恳请陛下派遣御医诊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
傍晚轩辕闳从赶建中的宅子回到家,方一进门,就被管家告知燕珩一行人马已回京城,而秦羽不久前差人来请他过去,说是有极重要的事,要他立刻前去。
一听闻是燕珩的友人秦羽差人来唤他,轩辕闳不理会老管家又重复了遍要他立即前去的话,嘴角微扬地吩咐女婢烧了桶热水,悠哉地将浑身上下仔细地洗了遍,换上新做的衣裳,唤人替他梳理一头青丝,弄了个漂亮的发髻后,才坐上马车前往秦府。
*****
──秦府──
没去注意秦府内弥漫着凝重的气氛,轩辕闳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许久不见的燕珩,琢磨着待会儿见到了他,一定要跟他说自己已经原谅他,还有……自个儿的意思。
房门被人由内拉了开来,隐约见一人挡在门口,轩辕闳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跟你说那个、那个我不生你的气了……」
「加果他能听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是燕珩的声音?
轩辕闳吃惊地抬起头,原来是秦羽,心想顿时不悦起来。「怎么是你?燕珩呢?他要是不住你这里的话,抱歉,老子要走人了!」
「他快死了!」
「你进来吧!」
他呆滞地任由秦羽领进房内,柔软的床榻上,那张月余来不时浮现在脑海的俊容就在眼前,安然的模样就像是酒醉沉睡般,只要再让他好好睡上几个时辰,那睁开的眼眸中,便会散发着对他无比的宠溺与关怀。
「他快死了!」秦羽又重复了一遍。
轩辕闳微怒。「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老咒他死啊?你白痴吗?他这样子,看就知道是喝多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别在那里瞎扯!」
秦羽也动了肝火,抓住轩辕闳双臂猛地一阵摇晃,怒斥着。「该死的!燕珩他已经睡了整整一个半月,要不是想到他先前的愿望,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这里瞎扯吗?轩辕闳!我要你在这里,在燕珩面前说一句话,你爱不爱他?」
轩辕闳霎时红透了一张脸,尴尬地道:「怎、怎么……」
「燕珩身中奇毒,我遍寻大夫、问过随行医官、甚至今早连御医也看过了,没有一个人能解,就连这该死的毒是啥,也没有半个人知道。只说燕珩再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三个月……」
轩辕闳直到此刻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
「燕珩在西疆时,老惦记着回来后要跟你表白……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究竟爱不爱他?如果你不爱的话,请你立即走人!若要论朋友,有我秦羽即可,不需要外人待在这里碍眼。」
秦羽见他没有响应,正打算撵人出门,大步一跨,来到轩辕闳面前。
「轩辕闳,你的回答如何?」
却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感慨万分。秦羽叹了口气,默默离开房内,顺手将门掩上。
*****
举步维艰地来到床前,轩辕闳发觉自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要移动脚步居然会如此困难。
静静坐在床沿,伸手将燕珩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指尖一寸寸沿着那俊容滑下,来到略失血色的唇瓣,那暖暖的体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呢?
「这是骗人的吧……」轩辕闳喃喃低语。
「一定是你们联手来骗我的吧!对不对?其宝我早就没生气了,所以你没必要再作假,醒来啦!」
他不舍地将被褥下的大掌握在掌心,感受那暖暖的温度。
「好了,别闹了!快醒来,上回那首曲子你都还没学会呢!好啦,这次我一定不骂你,会耐心教的,所以你快醒来吧!」
他将脸埋进燕珩的大掌中,甜甜地说道:「臭辛爻说我红鸾星动,我一直不信,可是不知为何,自从你走后,我就老是在想你,吃饭也想、工作也想、就连作梦也只梦到你。你真霸道,占了我的思绪就算了,居然连在梦里也不放过我。好了啦!别装了,你再不醒我拿水泼你哦!」
轩辕闳笑笑地起身要拿桌上的茶壶,可原本握在自已手心的大掌失去了凭借,无力地滑落床边,床上的人仍是毫无反应。
轩辕闳颓然跌坐在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说燕珩只不过是睡着罢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
他疯狂地爬向床边,重新将脸贴进燕珩掌中,抚摸着那令自己日夜思盼的容颜。「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不可以!你一定是在骗我,想要我先说出口吗?」
轩辕闳漾着凄美的笑容,俯身亲吻了那失去血色的唇瓣。「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要我说上一百遍、一千遍都可以,我已经说了,你怎么还不醒来呢?燕珩,醒来啊!快醒来告诉我,说你也喜欢我啊!求求你醒来……醒来啊……」
痛彻心扉的嘶吼自房内传来,一直在门外守候的秦羽早已泪流满面,靠在随后赶来的封辛爻身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