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想想看!她,一个澳洲牧羊场的仆人,居然住在一间用以招待公主的房间里。莎迪姑奶奶绝对不会相信世上有这种好事!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快乐的妮娜滑下床,跑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安茜雅,她的双手摆在背后,她的身旁站着一只表情好奇的毛茸茸大狗。它询问似的仰望妮娜,它的眼睛一只是棕色的,另一只是蓝色的。
“快要七点四十五分了,妮那小姐。”安茜雅用她细细的嗓音说:“老天!你看起来真漂亮。”
“谢谢你,安茜雅。”
妮娜用双手拉开她最好的棉布洋装的裙摆。它的高领和长袖的袖口都镶着一圈奶油色的钩花蕾丝,使她显得格外妩媚。几个礼拜之前,她费了番功夫把它洗干净,仔细的将每个褶子、花边熨平,她作梦也没料到自己日后会穿上它,会置身在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方。
“你这位可爱的朋友是谁呀?”妮娜蹲下身去,拍拍那只大狗的头。
安茜雅泛出微笑,俯视那只狗,并用手抚摸它的背部。
“这是麦林。它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它跟其他狗一样,在这座牧场工作,可是,它是所有牧羊犬的领袖。”她的话里有明显的骄傲。
麦林是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牧羊犬,此刻它露出坦诚的眼神,猛摇尾巴,好像知道安茜雅在介绍它。
“嗨!你好吗,麦林?”妮娜俯身搔搔它的耳朵后面。
友善的麦林立刻跳起来表示它的欢迎,它毛茸茸的大脸凑近妮娜错愕的脸庞,在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它两只巨大的前脚已经搭在她的胸部上方。
安茜雅喝斥一声,把麦林拉回来,但是它已经在妮娜的洋装上面留下两个清楚的黑印子。两个年轻女孩当场愣住。
“安茜雅!”毛德从楼下呼唤在二楼的女儿。“你在蘑菇什么?柯尔小姐必须准时进餐厅——快去通知她!”
妮娜呆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慌忙地跑向衣橱“噢”她呜咽道:“现在我能穿什么?”
安茜雅跑在她后头,抓起她白围裙的一角,开始擦拭妮娜胸上的那两个胜脚印。“没有时间换衣服了,小姐。”她忧心忡忡地说:“你最好立刻去餐厅报到!”
她揽住妮娜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她冲下楼梯。那只牧羊大麦林紧跟她们后头。然后,她几乎是把妮娜抓进通往美仑美美的餐厅的深色木雕双扇门。
关上的门轻轻撞上妮娜的背部,迫使她向前跨一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铺着白色亚麻巾的优雅餐桌,餐桌上布置着水晶蜡烛台,正在燃烧的白色蜡烛,插满新鲜兰花、紫色睡莲和各色她叫不出名称的花朵与绿叶的水晶大花瓶。空气中飘浮着浓郁巧克力香味,虽然这张长餐桌可以轻易地容纳二十人,不过此刻,它只摆了四张椅子。
咳嗽的声音唤醒她,她将视线移离那布置美丽的餐桌,餐桌距离她最近的这一端坐着一名五官轮廓深刻,身穿正式的硬高领白衬衫与黑西装的年轻人。
“所以,你就是山恩和其他货物一块带上船的那个女孩。”他咬着一根尚未点燃的雪茄说道:“我们都以为他对好东西有敏锐的眼光,看来他只对羊在行。”
“对不起?”妮娜羞怯的问:“我们尚未见过,我叫妮娜·柯尔。”她友善的伸出手。
那名年轻人不理会她伸出的手,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我敢打赌,你想乞求的不止这个!”他吐出一小片烟草。“全世界的下层阶级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妮娜考虑要退出餐厅,但就在这时,门被打开,那气质像女皇般的妇人踏进来。
“够了。”她以一种和她脆弱的外表不谐调的有力语气说。然而,那年轻人并未礼貌的站起来。
那妇人堂皇地朝餐桌最远的那一端走去,她飘逸的翠绿色长袍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她拄着一把象牙雕刻的手杖,踏过厚厚的东方地毯。她那掺杂些微银丝的金色秀发一丝不苟的缩成智,垂在她两耳的翡翠耳环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生辉。她的后头跟着一只抬头挺胸的波斯猫,它毛茸茸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缀满宝石的项圈。
那妇人一言不发地越过妮娜,站到桌首,那只猫发出一种细小的叹息声,窝到她脚畔。那妇人目光凌厉地打量妮娜一眼,然后她细瘦的手指划个圈儿,示意妮娜转身。妮娜照办了,由于她最好的皮鞋有点夹脚,所以她在转身时显得有点踉跄。
那妇人从她的长袍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诗集,展开它,然后将它递给那名年轻人。那年轻人看也没看妮娜,就把那本诗集塞给妮娜。
“你来念这个——如果你识字的话。”他说。
那一页上以妮娜所见过最小的字体,印着罗伯·布朗宁的杰作“废墟中的爱情”里的几段。妮娜抬起头,望向那妇人,只见她优雅的挥挥手,示意妮娜开始朗读。
“在宁滥的夜晚微光处……”妮娜低眉念道。虽然餐厅里有三个人,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回荡。
那年轻人吃吃的笑,并换个坐姿。妮娜做个深呼吸,重新开始。“透过暮色,走走停停…当他们……”妮娜有点结结巴巴地念道。
等她念完前三段,她已经感到口干舌燥,喉咙紧缩。那妇人挥挥手,示意她停止。“念得不错。”她注视妮娜,宣布道:“你可以坐下了。”
妮娜开始拉出一把椅子。
“不过……”那权威的声音又响起。“下一次来餐厅,请你穿套干净的衣裳。”她笔直地坐进她的高背椅。
妮娜涨红脸坐下去,那年轻人又吃吃笑了起来,并嚼咕着什么关于下层阶级的话。
“够了!”那外表纤弱的妇人吼道。
“是的!母亲。”那年轻人低儒道。
毛德捧着一只大银盘,用臀部推开门。银盘上摆着四只装满水果的高脚水晶杯。
“啊,给宝贝吃奇异果,”年轻人挖苦道:“多么恰当,毛德。”
他的母亲瞪他一眼,然后以一种疲乏的语调问道:“毛德,为何我的大儿子没有出席?”
毛德皱皱眉,开始上水果。
“迟到,我亲爱的大哥总是如此,”那年轻人不理会他母亲校起眉头,插嘴道;“而且无疑的,他准会胡乱穿穿就出席。他老以为自己是个酷牛仔,而不是…”他夸张的比比四周。“……这栋宅邪的主人。”
这对母子的对话,妮娜听得似懂非懂。她好奇地检视水晶杯里的淡绿色、中心有黑点的水果,杯缘缀饰着一片薄薄的柠檬。她品尝一口那种水果,它的滋味令她觉得像是草毒与香蕉的混合。
毛德正要离开餐厅时,门又被推开了。山恩·梅力特走进来,妮娜的下巴震惊得往下掉。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在席德尼遇见的那个牧羊人了。此刻,他穿着昂贵的深蓝色西装、剪裁完美的背心、长裤和一双亮晶晶的黑色皮靴。但是,她不会认错那头沙色短发和那对湛蓝的眼睛。
山恩·梅力特滞洒的模样夺去妮娜的呼吸。他轻快地走向桌首的妇人。“原谅我迟到了,美人。”他吻吻她的脸颊。
妮娜首度看到那妇人露出温暖的微笑。她宠爱的拍拍山恩的脸颊,“我当然会原谅你,我的儿子。我很高兴你回到火树。”她活泼地说:“而且,我很感谢你体贴的为我带来一位伴妇,虽然我但愿你先跟我商量这件事。不过,你选择的人还可以。”
“我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就知道她合适,老妈。”山恩转向呆着木鸡的妮娜,顽皮地眨眨眼睛。然后他快活地继续说:“那么,你们彼此介绍了没——或者是自首?妮娜·柯尔小姐,容我介绍我美丽的母亲——凡妮莎·梅力特…”他戏剧性地一挥手,朝他的母亲鞠个躬。他的另一只手扫向那年轻人的方向。“……而这位是我那脱缰野马似的弟弟,科林。”
山恩的真实身份令妮娜愣在那儿,说不出半句话。凡妮莎·梅力特投给她一抹淡淡的微笑。
科林喝口水,咕映道;“真迷人。”
山恩在科林对面、妮娜的斜对面坐下,他抛给妮娜一朵灿烂的笑靥,突然间,妮娜觉得这个房间不那么空洞了,事实上,她觉得餐厅里的气温陡然上升了好几度。
“唔,我的女孩,”山恩直视妮娜。“你安顿妥当了吗?”
妮娜闭上她微张的嘴巴。山思·梅力特是她所见过最大的骗子!他竟然让她误会他只是在这里工作,而事实上,他拥有这座全澳洲规模最大的牧羊场,而那名她要陪伴的妇人则是他的母亲!.
他从她眸中读出危险的讯息,便抢先说道:“不,你不必回答我。我承认,火树乍看之下是有点吓人。嘿……多么漂亮的一套洋装!不过,那上头的黑印子是什么呀?”
他抓起餐巾,站起来,倾身想帮她擦掉那些印子。她往后缩,躲开他的手,她的表情惊恐。山恩坐回去,自我解嘲地摆摆双手。
“啊,我明白了——准是麦林又在陌生人身上留下它的欢迎记号。别担心,我的女孩,它就是这样友善,跟我们其他人一样。”他朝她微笑,并且挤眉弄眼的。
他每唤一声“我的女孩”,妮娜的脸就染得更红。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她不能在他的家人面前说出任何粗鲁的反驳。凡妮莎跟科林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她喝口水,给自己一点恢复镇静的时间,并透过杯缘瞪他。他仍旧笑嘻嘻的,他的目光促狭。她吞下那口水,慢慢地、小心地放下水晶杯,然后直视他。
“麦林的确友善。”她甜甜地说:“几乎就跟在席德尼与你共游的其他……呢……宠物一样友善。”她直勾勾的盯着他。“可惜你没有把她们也带回家,她们似乎非常会……陪伴人”
山恩的蓝眸因为这番唇枪舌剑而闪耀着兴奋。妮娜·柯尔总能令他吃惊,而他喜欢这样。他端起一杯酒,捕捉住她的视线,模糊地做个敬酒的动作。
“厉害。”他说,然后喝光那杯酒。
整个晚餐期间,妮娜都在观察梅力特家的三位成员。她喜欢聆听山恩向他母亲讲述他最近的这趟美国之行,也愈来愈迷上他轻快的语调。他告诉凡妮莎,他和美国的羊毛进口商成功的达成交易时,他的音调因为兴奋而提高,但他马上补充说那时他有多么急于回到羊群和牧场上的家人的身边。
“不过,也许科林已经去牧场巡视过了。”山恩满怀期盼的瞟向弟弟,虽然他知道科林鲜少接近羊群跟牧羊人。
“我可不想从你手中夺取那种乐趣,亲爱的大哥。”科林没好气地回道:“母亲,酒窖里只有这种葡萄酒吗?它实在难喝。”他饮一口,然后扮个鬼脸。
凡妮莎微微摇晃她的水晶杯里的酒液,然后放下酒杯。“这是我们附近的山谷最好的葡萄酒厂的佳酿。我特别挑选它来欢迎山恩回家。”
“我最近爱上了法国的葡萄酒。”科林闷哼一声。“不过,我相信那些缺乏文化素养的人,是品尝不出它们的差别的。”他轻蔑的瞄妮娜一眼。
凡妮莎沉默不语,她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她端起她的酒杯,若有所思的瞪着里头的液体。
“这葡萄酒味道不错,老妈。”山恩喝干他杯里的酒。“不过恐怕我的味觉有点不灵光了。在纽约,我喝的啤酒远比葡萄酒多。或者,我该说是它们喝我!”
妮娜忆起她和山恩在玛嘉丽客栈酒吧的相遇,觉得他最后一句话形容得真贴切。
现在,山恩开始叙述他和妮娜、德瑞克三人的旅行,当他讲到妮娜找不到洗手间的困境,以及德瑞克编些什么新的恐怖故事来唬妮娜时,妮娜的脸涨成深红色。他每说一次“我的女孩”,妮娜就射给他一道足以杀死人的目光。
科林注意到母亲也察觉到了山恩和那美国女孩之间的电流,而且他知道母亲对这种情形一点也不高兴。另外一方面,科林却觉得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击败他的大哥,或许他可以利用妮娜以及山恩对她的反应,让他越来越怨恨的母亲转而倒向自己这边。
“我亲爱的柯尔小姐,”自从妮娜进入餐厅之后,科林第一次坐正。“你绝不能让我大哥残酷的幽默感破坏你的心情。我真诚希望你能让我带领你参观火树牧场。我将乐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而且你会发现我这位梅力特先生要文雅得多。你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吗?”
科林对自己的态度的陡然改变令妮娜吓一跳。她先瞧瞧梅力特太太,再瞧瞧山恩,不确定该如何答复科林。虽然科林稍早对她的攻击令她不快,但是她知道,她对待他必须有礼,因为,她绝对不想触怒梅力特太太。
餐厅的气氛因为大家都在等待她的答复,而变得沉重莫名。妮娜思索着适当的言语,等她聚拢足够的信心后,她才开口。
“你太仁慈了,梅力特先生,”她轻声说:
“然而,我尚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有哪些,所以我不确定我是否会有时间。”
“这种事不必现在讨论。”凡妮莎打岔道
“山恩,我们十五分钟后在书房碰面。我想私下和柯尔小姐谈一谈。科林,你可以退下了。”
就这样,凡妮莎·梅力特的三言两语使结束了晚餐。科林丢下他的餐巾,大步迈出餐厅。
山恩也站起来。“我希望你在火树住得愉快,我的……妮娜。我们会经常碰面的。现在,我先告退了。晚安。”他凝视她片刻,然后安静地离开餐厅。
妮娜目送他的背影,觉得所有的温暖仿佛也随之离开了这个房间。她感到有点寂寞。
“柯尔小姐。”凡妮莎·梅力特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冰冷。“关于你在火树的工作,我认为有几件事我们需要先讲清楚。”
“是的,夫人。”妮娜坐直身体,全神贯注。
“首先,你有跟我们一起在餐厅用餐的特权。早餐在八点,午餐一点,晚餐八点。你必须准时……并且打扮整齐。下午茶是四点,在小起居室。下午茶的时候,你必须朗读我所挑选的书籍。
“你不用陪我出席社交场合。不过,我也许会经常带你去帕乐马它镇购物,这既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特权。晚餐后就是你的自由时间,除非我有召唤你。但是,我建议你十点以前就寝才是明智之举。每两个礼拜,有一个礼拜天是你的休假日,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然而,要使用任何仆人或交通工具,都必须先征求同意。这样你都明白了吗?”
妮娜机械性地点点头。“明白,夫人。”
“还有一件事,柯尔小姐。”凡妮莎拄着她的手杖,吃力的站起来。“我的两个儿子各有各的生活,都与你无关。科林年轻而不驯,还有许多事情得学习。山恩对火树有百分之百的责任。有一天,他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土地的结合就是力量的结合,一桩相配的婚姻能够确保梅力特家族的香火和财富绵延下去。这是他父亲的梦想,如今是他母亲的意志。现在,我们彼此了解了吗?”
“是的,夫人。”妮娜咽下梗在喉咙里的一个硬块,呆板地应道。她正欲站起来,但是凡妮莎·梅力特又开口了。
“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柯尔小姐。‘我’并未要求要个伴妇,我既不需要,也不想要一个伴妇。山恩担心我的健康,才会做这种安排,而我不原辜负他的一番孝心,令他失望。但是,在你住在这儿的这段期间,我不会容忍任何超过和平共处的事情。
“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自己不适合在一个陌生国度的牧羊场生活,而想要回到美国你自己的家去。好了,相信我们已经彼此明了了。”
两个女人站起来,她们的眼光交战似的纠缠一下,然后,凡妮莎堂皇地越过地板,那只波斯猫傲慢的跟在后面。她在门口停住,转过身来。
“你不能对任何人吐露我们的这番交谈。现在,你可以退下了。祝你睡得好。”然后她便转身离去。
妮娜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凡妮莎·梅力特一点也不像她的外表那样脆弱。事实上,妮娜开始怀疑自己已掉进一个比她和莎迪姑奶奶共组的家更复杂、更不愉快的家庭。
就在这时,毛德悄悄走进餐厅,看到妮娜还在,便对自己打扰到妮娜表示歉意。
“哦,魏戴克太太,你并没有打扰到我。夫人说我可以退下了,恐怕是我不该在此逗留。来,我帮你收拾餐具。”就像在自己家那样,妮娜—一收起盘子。
“噢,不,不,柯尔小姐——安茜雅一熨完明夭要用的亚麻巾,就会来帮我的。况且,你的身分是不必做厨房里的工作的。”毛德把脏碟子叠在一只隋圆形的长木盒上。
妮娜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毛德慌忙放下长盘,奔到妮娜身边。
“嘘,嘘,别这样。你只是想家罢了。等着瞧吧,你会习惯我们这儿的生活的。”她粗壮的手臂揽住妮娜纤细的肩膀,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臂。
“我不确定我能。就算我能,也没有时间……”妮娜煞住,以免泄漏了自己和凡妮莎·梅力特的谈话内容。
“好吧,你跟我一块儿去厨房。”毛德说:“你不能帮忙,不过,你可以坐下来陪我们。但这事千万别告诉老妈——否则她会剥了我的皮!”
妮娜跟着丰满的毛德走进厨房,接下来的一小时,她休闲地陪伴正在吃晚饭的德瑞克、毛德及他们的女儿安茜雅,这才觉得自己像是在家里。
山恩在书房里等待他的母亲。正如他每次出远门回来后会做的,他凝视挂在壁炉上,父亲的油画画像。画像里的丹尼尔·梅力特穿着牧羊人的服装,头戴丛林人样式的帽子,足蹬高统黑色皮靴,脚下踩着一捆羊毛,看起来和他自己的家显得格格不入。
山恩是如此专注的望着那幅画,他的思绪飘向父亲还活着时的美好时光,以致他没有听见母亲进入书房的声音。凡妮莎无声无息的关上厚重的木门,凝视儿子的背影良久,才打破沉默。
“你发现自己有点像他了,是不是,儿子?”
凡妮莎柔声问道。她的目光沿着山恩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强壮下颚游移。
“不,不是发现。我一向知道我们在内心仍旧是相连的,老妈。我只是在想自从他去世后,一切变得多么不同。”他转向她。“难道你从未渴望时光倒流?美好的过去,在产小羊的季节,或者在剪毛棚里,我们肩并肩地工作?”
“不,恐怕我没有,山恩。我唯一希望能换回的时光,是你父亲将火树统治到最巅峰的时候。”
“我猜,我从未想他是在统治。他对他所能碰的一切是那么的温柔。”
“是的。不过,时代变了,贪婪改变了一切。公然的偷窃牲畜,加上牧羊人对于牧草地的争夺。一双温柔的手只会带来损失。如今,随着金矿的发现……人们都昏了头。一个人必须强壮、坚定,才能保护他的家园、财产。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永远的守住这片土地。”
“唔,老妈,我不确定每个人都得那样生活。我相信,一个人不必用铁拳来解决一切。”他无限仰慕地望向他父亲强壮,但很仁慈的脸孔。
“别这样草率的判断丹尼尔的行为,你不像我那样了解他。”凡妮莎挪向靠近一座书柜的沙发。“山恩,我们有更要紧的事必须商量,你必须以今日的价值观思考它们。”
山恩坐进她对面的一张深红色皮革沙发。他从未见过母亲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怕如果我们不采取极端的手段,我们就会失去火树。”看到儿子露出震惊的神情,她忙不迭地补充道:“当然,这种事不会明天就发生,但是,它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另外,你也许不知道,不过,科林……”她疲惫的叹口气。“科林一直没有变成我所希望的……那种对牧场有所贡献的伙伴。我知道,他会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他从小就被我宠坏了,如今
“如今他半点工作也没做。他从不管牧场的事。”
凡妮莎探索儿子的脸庞,没有找到任何怨恨的迹象,才继续道:“他不像你是天生的牧羊人,他也没有你这样健壮。”
山恩忆起小时候,打从他会走路起,他的父亲便让他跟着他工作,,而他也热爱那种和父亲并肩工作的感觉。可是科林总是动着母亲,而几妮莎一会儿溺爱他,一会儿忽略他,尤其是在火树越来越繁荣,而她在这片谷地的社交地位愈来愈重要之际。结果,科林表现得很衰弱,常常闹肚子疼,山恩怀疑那只是他想引起母亲注意的伎俩。
“如今,他和一批小流氓为伍,而那些人成天所想的只是如何一夕淘金致富。”凡妮莎的声音穿透他的思绪。“他老是在外头吃喝嫖赌,偶尔回家,也只是回来拿钱,好去还债,这种噩梦不断地重复。他……他拿钱投资给一些文盲矿工,他们多半是外国人——美国人叫他认为他们会挖到大金矿,而他会因而一夕致富,因为他们不够聪明,不会宣称那金矿是他们自己的。”
“你为何帮助他,老妈?”
“因为…他似乎无法自助……因为,也许他的缺乏决心与能力是我造成的。不过,现在你回来了,山恩,也许你能找到引他回正路的方法。”
山恩悠悠叹气,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明白自己过分的把过去浪漫化,并且选择不去正视现实改变得有多厉害。他所向往的只是一种简单的生活,做他爱做的事——养羊跟卖羊毛——自由自在地生活。梅力特家财富的成长远超过他的梦想,再加上父亲的死亡,使得一切都变得复杂,也使他失去真正的自由。
在他看来,一无所有的妮娜·柯尔并不晓得她自己有多幸运。妮娜·柯尔,她的脸庞毫无预警的闪过他的脑海,那碧绿色的大眼睛,那红铜色的秀发。他想,现在或许是和老妈谈谈妮娜的好时机。
“呃,关于妮娜·柯尔,老妈……”
“怎样?”凡妮莎绷紧下巴。
“我没有把事情考虑透彻就雇用了她,我没有帮她做好……做好准备。她身无分文,她会需要衣服什么的,总之,我是想让你的生活变得更愉快。我或许得承认带她来这儿是项错误,不过……”
“谢谢你的体贴,我的儿子,凡妮莎迅速说道:“我认为我们确实能帮助可怜的柯尔小姐。她可以在这儿住一阵子,三或四个月吧。然后,你可以告诉她……”她露出一个计划开始在她脑中盛开的样子。“科林越来越有兴趣陪伴我,你可以用这个藉口当下台阶。你可以趁运羊毛出去的时候,顺便送她回美国。总之,她会有以后可以和她所有的朋友分享的大探险的回忆。就这样吧。”
山恩聆听着母亲的话,当凡妮莎用“可怜的柯尔小姐”来形容妮娜时,他畏缩了一下。让妮娜和羊毛一块被运往美国的主意更令他不舒服,那绝对是个实际的办法,但是总让他觉得妮娜好像只不过是梅力特家的另一项货物。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项暗示。送妮娜回美国更是一项他开始觉得不愿意接受的概念。
他以权威的口吻说;“我相信妮娜有在此生存下去的力量与勇气。不过,如果你真的认为你不需要任何人,或许她可以做点别的事。”
“除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山恩。你要当心,别让她迷恋上你。你知道,你非常英俊,而一个像她那样贫穷、不谙世事的女孩……唔,总之她会伤心的。相信你了解。”
“妮娜不是小孩子,老妈。”山恩知道自己是在护卫妮娜。
“哦,可是我亲爱的,她当然是。她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一箩筐。而且,我相信她待在属于她的生活圈里会快乐的多。你明白我是对的,是不是?”
“哈!我可以看的出你对这件事有多坚持,亲爱的老妈。”他调侃她,并俯身亲吻她的脸颊。“现在,你的健康情况如何?我们一直没有讨论它。你最近觉得怎样?”他改变话题。
“我的健康情形很好,山恩。”她淡淡的应道:“我的心脏是老毛病了,不过,只要我保持平和、愉快的心情,我看不出我为何不能长命百岁,亲爱的。”
“如果有任何不舒适,你会告诉我的,是不是?”山恩握住母亲的小手。
“是的,亲爱的,我会的。”她拾起她的记事簿。“既然你回来了,我认为我们应该安排一场晚宴,邀请我们所有的朋友跟邻居来,你说呢?”
“啊,老妈,你知道我不喜欢社交场合。况且我们似乎应该把钱花在更有用的地方。”
“胡说。偶尔举行一场晚宴,我们还负担得起。你知道,这样才不会显得我们怪怪的。况且,现在该是你重新结识某些人的时候了。另外,有几位年轻的小姐也盼望能被正式的介绍给你呢,我英俊的儿子。”她露出微笑,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庞。
“是啊,我敢说是有几位小姐会被你正式的介绍给我!”山恩霍然站起来,他在心中呐喊着逃跑。
“山恩,也该是你认真的考虑从谷地里适合的年轻小姐中挑个新娘的时候了。你知道,我很想抱孙子。跟她们交往又无伤,尤其是考虑到她们的嫁妆是一大片的土地。”她投给他腼腆的一瞥。
“嫁妆!我以为现代人不再在乎嫁妆这种事了。无论如何,我不愿为了拯救我们日益消减的财富,就和某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昆在一起一辈子!除非,它是自然发生的——虽然我很怀疑它会。总是目前,我回尽力避免那种不行的命运!”
“山恩·丹尼尔·梅力特!请你控制一下你的舌头。”
“我很抱歉!老妈,不过,请你别为我的婚事操烦。光是科林跟火树,就够我忙不完。”
他俯身亲吻母亲的脸颊。“现在,我想我要就寝了。我突然觉得累得要命。”他又亲亲她的脸颊。
“晚安,儿子。很高兴你回来了。”凡妮莎目送儿子退出书房,她的眸中洋溢着浓烈的爱。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她的计划。她踱向她的写字台,开始筹划一场盛大的晚宴。
在火树住了一个礼拜之后,妮娜觉得比较自在了些。这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她决定要更大胆些,到后院的树篱外的地方去探险。
院子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坡,它似乎直接通向山峰,从妮娜所站的地方来看,那些山峰似乎伸手可触。她曾听德瑞克描述过,由于新南威尔斯的这一部分空气十分清新,所以,没有受过训练的眼睛很容易将距离判断错误。
早晨的一切嗅起来都是那么的清新、美好,觉得自己朝气蓬勃的妮娜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远处的一群巨大的羊齿植物走去。她可以在它们凉爽的树荫下坐一会儿,然后再回主屋,为午餐做准备。她提醒自己下回一定要记得请求凡妮莎允许她从藏书室借书出来。那丛羊齿植物看起来像是一个人躲起来阅读小说的理想地点。
太阳逐渐上升,她感到气候越来越温暖,便加快脚步。等她抵达羊齿林的边缘时,她已经气喘吁吁了,她的腿部肌肉也有点颤抖。站在这片浓荫的外圈,她忽然听见一种像是动物踏过草地的声音。她冻住。
德瑞克讲过的那些恐怖的故事一古脑的涌向她,她不晓得自己究竟该悄悄退开?抑或拔腿飞奔?其实这并不重要,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移动。她试着回忆山恩所说的话,他曾说德瑞克的故事全是夸大渲染的。但是此时此刻,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山恩的话越来越没有说服力,而德瑞克的故事却越来越像是真来的。她可以从那脚步声判断出这头野兽相当庞大。
妮娜旋过身,拔腿就跑,但是在慌乱中,她扭到了脚踝,她的脚绊到一根突出的树根,使她脸朝地的跌到柔软的草地上。她惶恐地拔出被树根勾住的脚,企图爬起来,就在这时,的肩膀被强而有力的动物爪子攫住、提起。她发出尖叫,并拚命踢那头从背后抓起她的野兽。
“哇!快住手,我的女孩!”
妮娜瑟缩了一下,并停止乱踢。她睁开紧闭的眼睛,望进山恩笑咪咪的脸庞。他退后一步,他们默默地凝视此彼良久,然后,他爆笑出来,那响彻云霄的笑声似乎在山谷间回荡。
“哼!什么事……这么……有趣?”妮娜定下神来,嗔道。
她仍然坐在草地上,双腿向外伸,卡其裙卷至膝盖,露出长筒靴和雪白的毛袜。她的手伸到部后,以撑住自己,她的发誓散落,长发披洒而下。由于面向太阳,她必须眯着眼,才能看席他的脸。
他停止爆笑,伸出手,剔掉夹在她发丝里的一片草。“呃,譬如说,你全身沾满了湿草。还有,刚才可真是我所见过最不优雅的逃窜!你把“影子’吓跑了,害它差点咽不下最后一口嫩草。”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匹大黑驹从羊齿林后跳出辞,它的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看到山思,它停下来.然后它打量妮娜一眼,似乎决定这个模样狼狈的人类对它不具任何威胁,便低下头,开始吃草。
妮娜瞒珊地站起来,并开始拍拂裙子的草屑。“你吓死我了!你知道我在这里吗?”
“我远远的就瞧见你往这儿走来。”
“那你为何不出声警告我?”
“我不认为你听得见我。”
“你知道,我有可能跌断脚踝的。”
“老天!我当然不希望你跌断你的脚踝,我的女孩。果真那样,你会比在旅途中还要狼狈。”他的蓝眸闪烁着有趣的光彩。
妮娜挫败地叹口气,不甚有效率地整理她的衣服。她每碰到这个男人一次,就懊恼一次。她当初怎么会认为他长得英俊呢?那一定是因为她迫切的需要钱和落脚的地方,而他提供了获得两者的机会。所以,她才会觉得他好看。她的理智被蒙蔽了,如此而已。
她转过身,重新朝羊齿林迈去。山恩追上她,往她的臀部用力拍一下。
“嘿!”她旋向他。“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你后面也沾满了草屑。我只是想帮忙,没有恶意。嘿,咱们休战吧,丫头。”
她边走,边用手拍拂裙子的后面。
“喂,你最好等一下再进去那里。”他在她身后喊道。
“为什么?好让德瑞克所说的大蜘蛛织好它的网,好捕捉我?”
她继续朝浓荫深处走去,直到她绊到某种非常大的东西,再次跌个狗吃屎。那个非常大的东西毛茸茸的,而且它立刻跳起来,翻压到她背上,使她尖叫连连。
山恩晃进羊齿林,推高他的帽子,在她身畔蹲下。“不对……”他懒洋洋地说:“好让麦林埋好它找到的袋熊骨头。你正躺在它最喜欢的、埋东西的地点上头。”
麦林趴在妮娜背上,伸出舌头,它的口水滴在妮娜的脸颊上。
“恶心死了!”她响咕道,并徒劳的想让那只狗翻下她的背。麦林纹风不动,静静地等待着山思的命令。
“好吧,麦林,让她起来。她不是故意的。”
麦林踏下妮娜的肩膀,站在一旁,等待她离开它埋东西的地点。妮娜慢慢坐起来,一寸寸地挪离那块她不敢去看、微微隆起的埋骨处。麦林尽量有耐心地等待着,一旦她退开,它立刻重新挖出它的宝藏,检查无误之后,才又满意地用后脚踢土,再把那些骨头埋起来。这项工作完成之后,它转个身,坐到那土堆上,面对妮娜,脸上挂着一种期待的神情。
山思也望向她。“怎样?”
妮娜吐出嘴巴里的泥土,并拨开一终落到额前的头发。“什么怎样?”
“我认为你欠麦林一个道歉。”
“什么……道歉!你不是认真的吧?”
“不,我是认真的,而且显然的,麦林也这样想。”山恩跟麦林互换一眼,同时望向妮娜。妮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们两个。“道歉?向一只狗?瞧瞧我!我本来就已伤了脚踝,这头笨狗又绊倒了我,害我吃进一嘴泥土,天晓得这有什么可怕的细菌,而我……我反而应该向……向它道歉?我可不这样认为!”
“老天!停止咆哮。麦林无意伤害你。毕竟,是你误闯了它的地盘。它只是一条狗。我认为你应该很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妮娜思索片刻之后,不得不点点头。麦林也许是火树牧场里唯一可以来去自如的动物。她放松自己,嘴角弯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哦,好吧。”她朝麦林伸出她的右手,麦林正焦急地等待着,它的眼眸散发出热切的光芒。“我很抱歉,麦林。”她诚恳地说道。
麦林抬起它的右前脚,让她握住它。然后,意识到一切均已烟消雾散之后,它跳向她,两只前脚搭到她的肩膀上把她撞倒在地上,然后它开始用舌头舔她的脸。
“啊!麦林。”山恩抱住那只大狗毛茸茸的脖子,把它拉开。
妮娜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盯着头顶的绿荫,然后,她开始哈哈大笑。“你知道,它的眼睛非常能迷惑人,教人很难看出它在想什么。”
山恩哈哈大笑。他看着躺在地上、笑单爽朗的她,觉得十分动容。突然间,他很想跟她一起躺到草地上,跟她……上帝,他在想什么?
妮娜坐起来。“我看起八成很糟。为什么每次我要见你母亲前,就会遭遇这种恶运呢?”她拍拍裙摆,然后试图重新夹起她的头发。
“你看起来……”很诱人,他暗自想道。却说:“有点凌乱,没错。来,我来帮你。”
他从后面的口袋掏出一方储色的大手帕,然后倾身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泥巴,再移向她项侧的一小块污斑。他的指尖掠过她颈部敏感的脉搏跳动处,她感到一波战栗窜向她的肩膀。
从她的领口敝开处,他可以看到几枚细草屑沾在她雪白丰满的胸部间的乳沟上。他搜索她的眼睛,看她是否要他停止,看到她没有反抗之意,他捏着手帕的手指向下溜,小心地擦掉那些草屑。
一波波暖流涌入妮娜的血管。她没有抗拒.但是,她脑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地在说她应该抗拒。她的视线落到他的嘴唇上。此时此刻,她想要感受他的唇贴着她的滋味胜过一切。
山恩的手突然停止动作。他站起来。把那方手帕塞给她,凝视她良久。
“我……你可以从厨房溜进去,赶在老妈瞧见你之前梳洗完毕。”他退后一点。然后转身,走出这片羊齿林。
妮娜纹风不动的坐在那儿片刻。是她看错了?还是他的确曾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她连忙站起来,抚平裙子,用手帕擦净双手的泥土,然后把它塞进她的口袋。她扣好衬衫的钮扣,尽可能重新夹起头发。麦林一直坐在那儿,好奇地望着她。
妮娜俯视它。“唔,别问我。你比我了解他。”
麦林把头偏向一边,再歪向另一边。仿佛在咀嚼她的话。然后,它冲出羊齿林。
妮娜站在那里片刻。好吧,她想,承认吧,刚才你希望山思吻你。你从不知道真正的吻是什么滋味,而你意识到山思可以教你。算了,你知道老妈是怎么说的。他认识许多名门淑媛,另外,他还有梅力特家族的血统得考虑。
蓦然,她对他感到生气,也对自己感到生气。她已经开始喜欢火树的生活,不过,她必须牢记,几个月之后,她就会被迫离开火树。如果她不小心点,她可能会爱上山恩,届时,她会变成什么样?
“该死!”她边咒骂,边迈出羊齿林。
“什么?”抓着“影子”的组绳的山思旋过身来。
“没什么。绝对没什么!”
“那么,来,让我帮你上马。”他双手交握,移到马蹬旁。
“什么?你真的以为我会上这匹马吗?”她张大嘴。
“嘿!我的女孩,不然你以为我要怎样载你回去?我自己背你回去?好了,你最好快点。照太阳的位置判断,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妮娜战战兢兢的挪近影子。她抬高右脚,把它放到山恩的掌中。她的裙摆缠住她的脚踝。
“如果你用那只脚上马,你就得倒着骑马。”他呵呵笑。“不过话说回来,对我而言,那可能会是一趟有趣的骑马经验,对不对,我的女孩?”
妮娜涨红脸。“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骑过马。”
她换用左脚上马,但她的脚踝还是被宽长的裙摆缠住。
“看来如果你会常常碰到这种场面,我得先给你上点课。”他又呵呵笑。
“我真的怀疑我会有机会常骑马。”她嘟味道。
他圈住她的腰,轻轻地将她举起,让她侧坐在马鞍上,然后整理好她的裙子,再坐到她背后。当他坐上马鞍时。她贴着他的大脚的臀部令他感到心猿意马。
他提醒自己老妈所说的话?他绝不能让妮娜爱上他。几个月之后,她就得离开。老天!他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才说服自己这种安排对她最好.但是他对她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怎么办?
他们的身体随着“影子”的步伐擦撞,令他越来越坐立不安。他的手臂圈着她纤细的腰,好像它们天生就属于那儿。她温暖的肌肤所散发的气味充满他的呼吸,令他感到有点神魂颠倒。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崭新的感觉。以前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只感觉到肉欲,和妮娜在一起却是情态加上肉体吸引力,是火上浇油。
“影子”跳过一个洞穴,当它降落时,妮娜的肩膀撞进山恩的胸膛。她感到他的手臂更加圈紧她,然后感到它们稍微放松,感到自己变得虚软。他们默默地朝主屋骑去,仿佛任何言语都是无意义的。
凡妮莎从主屋二楼起居室的窗口,看到山恩和妮娜骑坐在“影子”的背上。她蹩起眉头。当山恩协助那女孩下马时,她注意到儿子的手在那女孩的腰际多逗留了几秒。
凡妮莎走回她的小写字台,研究她所拟的晚宴计划。她把距离现在还有三个礼拜的日期划掉。她别无选择,时间急迫。她将宴会提前到下个星期六。山恩必须尽快结织抗特河山谷那些更高级、更富有的年轻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