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么想立刻前往甘州,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是军队主将,岂可擅自离营,因此即使再担忧,也只能穷紧张。
在信使被杀的二十天后,突厥终于发动猛攻。
朝廷的大军反应十分迅速,立刻集结反击,第一次鸣鼓、第二次鸣鼓,以人海战术之优势,将突厥人杀退了一大段距离。
双方稍退后,正在养精蓄锐准备第二轮攻势时,突厥的队伍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单骑,策马到距海震的军队不远的地方。
那是阿史那页丸,他停留的位置十分微妙,能让他真气十足的话清楚的传达到海震大军的耳中,却又不至被他们一箭射死。
“海震,长生天为我子民带来了一个礼物,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你要不要看看?”阿史那页丸自信地道。
军中每个人都觉得他这番话十分诡异,明明方才两次交锋,对方都讨不了好,现在来做这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叫阵,有何意义?
唯独海震与刘祯心中一紧。对方这么说,必然有其凭恃,阿史那页丸口中的礼物,或许会有十分严重的影响。
海震站了出去,没有说话,就这么和阿史那页丸远远对峙着,在大漠壮丽的景色下,滚滚黄土飞扬,这世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人,正以目光压制着对方气势。
久久,阿史那页丸才突然举起手,向前一挥,他身后的两名士兵随即架着一个人,由后方走出。
突厥那方的人向海震离得近了点,像是要让他看清楚,同时也像在冷冷地嘲讽他,谅他不敢向他们再射一箭。
这次,阿史那页丸赌对了,海震原本搭着箭筒的手,陡地一震,而后松开来。
即使他的表情没变,一如往常的冷静,但他的心中却像悬崖旁的大浪,激荡万千。
被架出来的人,是于曦存,而于曦存之后又慢慢地走出一骑,马上之人,让海震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冷冷地开口道:“阿史那页丸,你就是靠我们的叛徒,来做这些阴险下流的勾当吗?”
阿史那页丸对后头擅自出队的蔡强十分不满,但他聪明地把这种厌恶压在喉头,没有表现出来。
“战场上不择手段,只有输赢。”他阴沉地望着海震,心里想的是两个月前海震射向他那义无反顾的一箭。“你们的人已经投靠我们莫利可汗,而这个女人……”他指着于曦存,“便是他献上的,代表对莫利可汗完全的忠心!”
风呼呼地吹,却没有动摇海震绷着的一张脸,如果蔡强牵涉在里头,无怪乎李诚信会保护不了于曦存,因为蔡强有自己的私军,更因为蔡增的关系,比任何人都清楚于曦存对海震的重要性!
这几天突厥的异常,以及他们打的游击战,原来都在掩饰他们绕道潜至甘州,配合蔡强掳人的事实。至于他们如何知道于曦存在甘州,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因为在大军离京时,蔡强仍是都指挥使,要知道海震的去向,还不简单?
“你要什么?”海震也不罗唆,明明白白地要阿史那页丸开出条件。
“我要什么?”难得占了上风,阿史那页丸嚣张地笑了起来,笑声止时,脸色也转为阴狠。“我知道这个女人重要性还不足以要你们退兵,但你杀了我大哥阿史那及罗,断了我父王的臂膀,我便要你一只右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海震自断一臂,这要求令他身后所有士兵,包含刘祯,都倒抽了一口气。
少了海震这个战力,不只是武力上的,在精神上,所有兵士都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更不用说那狡猾的突厥人会不会真的守信,在海震自残后将于曦存送还。
一阵静默后,海震几乎是毫无犹豫,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在大家有些不忍心地,以为自己会看到断臂溅血的残忍画面时,他的佩刀却是直直地指向阿史那页丸。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站在最醒目的地方的那名女囚——于曦存,居然在这时候大声地笑了起来。
“阿史那页丸,你是笨蛋吗?”即使被人所制,她仍是那么骄傲、那么狂放美丽。“海震的一只右手,抵得上千千万万条人命,而我一介弱女子,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死了便是死了,你真以为能拿我威胁什么?”
她的白色衣衫在大漠的风中飘动,黑色长发张扬地飞舞着,将她衬托得无比美丽,阿史那页丸望着她,居然有一瞬间的闪神。
“那我们就试试看!”他狠下心,抽出藏在靴里的一把匕首,反手便往于曦存的右肩窝一插。
白色的衣裳立即开出了一朵红花,是那么沭目惊心,那把刀就像同时也插进了海震的胸口,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心痛如绞。尤其她咬着牙,忍痛忍到脸色发白也不出声,更令他几乎想别过头去。
可是他不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丝动容。大义与私情,他究竟该怎么选择?
“海震……”刘祯反而比海震先感到不忍,“或许我们可以退兵三里,先和他谈判……”
慢慢摇了摇头,海震凝肃着脸,下定了决心,一个他这辈子最难下的决心。
手上的刀一甩,他反手拿着,雄臂一振,将那把刀直直射了出去。
天空中只见刀光一闪,在一眨眼的瞬间,那把刀插入了阿史那页丸马前的黄土中,刀锋还不停颤动着。
代表他永不妥协!
第8章(2)
“海震,你真的不要她的命了?”阿史那页丸厉声喝道,跃下马来,拔起海震的刀,往后架在于曦存脖子上。“如果我用你的刀,杀了你的女人呢?”
于曦存定定地望着他,像在等他做出决定。她心知肚明在这关头,海震根本没有选择,他是堂堂的将军,断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出有损国体的事,而她也愿意牺牲,配合他的大义。
然而身为一个女子,命在旦夕的当下,她也不免在心底极深极深的地方,存着微小的希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会不会为了她,做出一点点妥协?
即便是一点点,只要能让她感受到他的爱,她都死而无憾。
可惜海震并没有听见她心底的希望,身为一个男子,还是战场上的男子,他不能兼顾的事实在太多了。
四周的气氛肃杀到似乎连呼吸大声一点,都会立毙刀下一样。但海震顶天立地的气魄震慑了这一切,他怒极,反而哈哈一笑。
“这女子,顶多是我幼时一起采桑葚的伙伴,如果你以为能拿她来威胁我,那就太蠢了!”
双手往背后一伸,取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然而这支箭,却不是射向阿史那页丸,而是直直地射向于曦存,在她左边的胸口,也洒落一朵红花,而且是致命的红。
每个人都吓呆了,连阿史那页丸也不例外,没有人想得到海震居然朝自己的女人射箭,只为了不让她成为谈判的筹码。
只是阿史那页丸不知道,在他完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于曦存不着痕迹地往左边挪了一下,那只箭才没有直接射入她的心窝。
海震冷厉地说:“与其让她死在你的手里,不如死在我的箭下!”
阿史那页丸知道,自己又一次输给了海震,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马上,带着手下和奄奄一息的于曦存,退到军中。
“海震……”刘祯看着表情肃穆的海震,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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