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是二层的楼道,此时并没有什么人,云中子一个人下了楼。
此时的客栈大堂并没有什么人,明显不是吃饭时间,客栈掌柜正坐在柜台后算帐,算盘珠子打得劈里啪啦直响。
云中子走到柜台前,开口道:「掌柜的,我出去一趟,如果我徒弟问起,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道长。」
云中子点头致意,手中拂尘一摆,就此离开了客栈。
等沈清欢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脖子有点酸,她不由伸手揉捏后脖颈,扭头看了看,顿时吓了一跳——
师父不见了!
师父会不会因为被自己这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给气到了,所以暴走离开了?
不对,暴走的话肯定会先把她叫醒训斥一番的。
伸手挠挠头,头上稀疏的发量让她神情暗了下,因为发量太少,发质太差,她现在直接被理了个短发,就差直接给剃成光头了。
要不是师父顾忌她是个女孩子,只怕真要给她剃个光头出来了。
谢天谢地!不管怎么说,光头对她来说实在有些挑战。
云中子不在,沈清欢心里有点不安,便离开屋子去找。
最后,她在客栈掌柜那里打听到了师父的下落,心这才落了下来。
师父的去向知道了,沈清欢也不慌了,不过却没回客房,而是坐在客栈大堂继续研究师父给她的符篆。
她已经连着研究好几天了,说实话,还处于两眼茫茫的阶段,要是一直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师父他老人家给气着。
沈清欢一边看着手上的符篆,一边在桌上无意识地比划着。
这东西对她来说完全就是鬼画符嘛!
研究了一会儿后,沈清欢忍不住抬头看了下房顶,感觉有些气馁。
就在沈清欢平定心绪打算重新继续研究符篆时,店外突然传来一道哀求的声音——
「掌柜的,可怜可怜我们,给口吃的吧,您好心会有好报的!」
抬头顺着声音的来向看过去,沈清欢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说话的正是大的那个,是一个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妇人,站在她身边扯着她一角衣襟的小孩子个子比沈清欢要高一些,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整体感觉倒比沈清欢之前的状态还要好一些。
这么一比较,沈清欢更明白自己之前到底有多凄惨,身体原主的亲爹真是造了八辈子孽,祝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简直不是人!
「去去,别挡在我的店门口,影响我生意,走开!」掌柜一脸不快地扬声驱赶那对老小。
「掌柜的,您请请好吧……」
「小二,把他们赶走。」
「来咧。」店小二应声过去赶人,「赶紧走,别站在我们店门口,快走开。」
沈清欢有些不忍地看着被驱赶的那一老一小,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帮助别人的前提是自己有能力,她现在并不具备这种能力,连她自己都一直生活在不安中,又怎么去帮助别人呢?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慢慢从自己的视线消失。
心情低落的沈清欢低头去看放在桌上的那张符纸,她的目光事实上是空洞的,心里乱糟糟的。
她虽然认为自己不要不自量力去帮别人是正确的,但是仍旧因为自己不去帮别人而心有愧疚,真的是太矛盾和纠结了!
就在沈清欢暗自唾弃自己的时候,她听到了师父云中子的声音。
「小九。」
「师父,你回来了。」沈清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云中子似乎也没注意到徒弟的神情有异,冲她点了点头,迳自说道:「收拾收拾,我们准备离开。」
沈清欢有些怔住,带了些不确定地问出口,「离开?」
明明之前她觉得师父打算再住些时日的啊,她的直觉错了?
见徒弟一脸迷惑,云中子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语气带了些复杂地道:「事情有变,这里不能待了。乖,回去收拾东西。」
「哦。」天大地大,师父最大。
沈清欢麻溜收起桌上的符篆,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楼上的客房去,云中子自己则走到柜台前跟客栈掌柜结帐。
「道长,发生什么事了?」掌柜也听到了他们师徒方才的对话,心里隐隐一跳,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中子倒也未曾隐瞒,如实相告,「大批难民进城了。」
掌柜闻言,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当今天下大乱,流民如潮,难民如狗,许多地方都因他们而发生暴乱,许多原本富足的人家一夕变得流离失所,成为新的流民。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天下越发不稳,四处义军突起,动乱频发,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离乡背井寻找可以安身立命之地,有权有势的要么自立,要么寻找可供依仗的靠山,天下已然乱成一锅粥,分崩离析在即。
他们这里不过是处不起眼的小镇,除了衙门的十几个衙役,并没有驻军什么的,一旦难民暴起,后果不堪设想。
设立粥棚广结善缘吗?之前就有消息传来,曾有人因设粥棚而被难民一拥而上洗劫一空,一夕家败。
穷途末路的难民,往往只需要一点点的鼓动就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火势惊天,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
客栈掌柜的脸色很快就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不行,他也得早做打算。
云中子收好掌柜找给自己的十几枚铜钱,继续站在柜台前等。
过了一会儿,就见自家徒弟拿着两个人的行李和包袱走下了楼梯。
云中子伸手先将用布包住的桃木剑缚到背上,又提了属于自己的包袱背上肩,招呼徒弟一声,「走吧。」
沈清欢摸摸自己胸前的包袱结,确定完好,口里答应一声,便跟上师父的脚步往外走。
直到走出客栈一段距离,沈清欢才发现师父所说的「事情有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萧条的小镇街道上现在多了许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的脸上充满着绝望和麻木。
路边有个因饥饿而哇哇大哭的婴儿,有善心的镇民送了碗米粥给那位怀抱婴儿的妇人,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喂给怀中的婴儿。
沈清欢收回自己的目光,跟紧师父。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过去看的那些战争灾难片给了她很多感触,乱世人不如狗,在乱世来临之际,人性中的阴暗面往往赤裸裸、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阳光下,是对人性最直接的审判。
他们师徒往镇外走时,更多的难民陆陆续续地从镇外进来。
眼看镇门口就要到的时候,云中子突然脚步一顿,沈清欢不明所以,就见云中子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脚根一转,换了个方向。
什么情况?
沈清欢懵头懵脑地继续跟上,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不知师父唱的是哪一出。
很快,沈清欢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她师父竟然去买了头驴!
钱货两讫后,云中子瞄了瞄徒弟的小短腿,语气幽幽地说了句,「脚力太差。」
被人嫌弃的沈清欢:「……」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我就跟你拼了!
于是云中子牵着驴,驴上坐着沈清欢,师徒两个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小镇,渐渐消失在官道上。
第二章 被使唤的小道童(2)
黄叶落尽,细雪飘飞,转眼之间,由秋至冬,万物凋零,景物萧瑟。
益州城城高墙厚,兵强马壮,如今益州都督拥兵自立,辖下的州府倒也治理得当,在这乱世之中殊为难得,这是云中子师徒一路走来少有的没有城外看到难民聚集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