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前缘?”苏品墨一怔,“不,恐怕是再无可能了。”
“难道爷嫌弃她嫁过人了?”纤樱侧眸,凝视着他。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情,仿佛触动难以割舍的情愫,又不敢再忆起,疼痛中带着隐忍。
“不,我怎会在意那些?”终于,他不再强装,缓缓说着,“只是,她从来不曾喜欢我,赠我兰花时的誓言,只是一句儿时的戏言,岂能当真?”
“那个女子,其实就是乔雨珂吧?”纤樱忽然低声回道。
苏品墨一惊,弹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能够读心的鬼魅。
纤樱淡淡地笑了。她就知道,说出这个残酷的答案,他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的?”半晌,苏品墨才问她。
“听说,乔府里种满了各式兰花。”纤樱娓娓道来,“那本诗集里的干花,虽然妾身只看过一眼,却也认得是一种名叫‘皎夜白”的名贵品种,沁州城里,除了乔府,恐怕也没第二家有了。”
“你这丫头……见识倒广。”他这话,算是默认了。
“况且,依爷的品性,断不会光为了钱财而娶一名女子,想必,娶她的时候,定有几分真心,”她续道,“只是她与别人纠缠不清,伤了爷的心吧?”
“娶她的时候,我是心存侥幸了,”他箭眉深凝,“想着与她青梅竹马一并长大,若婚后好好待她,终归会两情相悦。然而,她还是忘不了那个戏子……”
“于是,你想出了诸多气她的招数,比如纳妾寻欢,想看看能否激起她的嫉妒之心,然而,她却是无动于衷,你想着,总要找一个让她感到危机的女子,她终会后悔。”
一切至此,都可以解释得通了。为何他不断纳妾,却又不近女色,原来,他有这般复杂纠结的心思。
纤樱心间忽然一阵刺痛,像是银针不期然扎破了手指,淌出意外的血珠。
这种感觉,把她吓了一跳。不不,她只是作戏而已,为何,却当真了?
然而,他这般美好,就像她偶尔驻足在山间看到的一朵红花,原来只是远观而已,久而久之,忍不住伸手采撷,希望他永远属于自己。
只不过,上苍终究没有赐给他们这样深远的缘分,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无论如何,她都晚到了一步。
她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走进他的心底了吧?苏品墨是个痴情的男子,要让这样的男子变心,除非山无棱、江水为竭。
她也不奢望战胜他旧爱的阴影,因为她如此平凡如草芥,哪里比得上乔雨珂似牡丹娇艳?
这样,就好。
她远远地看着他,偶尔听听他的心声,让他把她当成一朵解语花,这样的情谊岂非更加隽永?
“纤樱,你很聪明,”过了好半晌,苏品墨才微微颔首道,“比我想像的聪明百倍。”
“妾身若能助爷裸得美人归,爷要如何谢我?”她盈盈而笑。
他怔住,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是怀疑她能否助他,抑或不知道该如何谢她?他这一怔,倒让她原本轻松的模样变得有些尴尬了。
两人正无语,门帘忽然被哗啦掀开,乔雨珂如入无人之境,大步迈了进来,同时朗声道:“听说妹妹病了?正巧了,御医刚给太妃请过平安脉,也替妹妹瞧一瞧吧!”
苏品墨显然没有料到乔雨珂会这样闯进来,他仍坐在床榻上,看上去与纤樱如此暧昧。
他正想站起来,然而,纤樱一把将他拉住了。
这样的情景,正是她希望的,因为如此才可以试探出乔雨珂的真实心意。
出乎意料的,苏品墨竟与她有着超常的默契,她只拉了他一下,他便明白了。
他的神情从先前的微微慌乱变得镇定,面对乔雨珂凌厉的目光,他忽然释出一丝笑意。
“夫人来得正好,”他缓缓说道,“我方才正想着要去请御医,你如此体恤纤樱,倒教我省心了。”
乔雨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意仿佛山雨欲来之前的风,刮得人心慌。
“纤樱妹妹看上去似乎无恙啊,夫君倒是把她宝贝得紧了,连晚膳也没用完,就来陪她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孕了呢。”
“呵呵,我倒希望纤樱真有孕了,”苏品墨笑道,“夫人过门许多年,未能给我们苏家诞下子嗣,若有纤樱为夫人分忧,岂不好吗?”
纤樱垂下头去,佯装不好意思,其实是为了避开乔雨珂那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
事情至此,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不必再继续激怒这个快要崩溃的女子了。
乔雨珂是爱着苏品墨的,她不会看错。
这样的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悄悄滋生蔓延着,只可惜,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她也好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可她的心,为何忽然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万般不舍,化为一线牵动,在心尖上触碰,引发不敢言明的痛楚。
第5章(1)
信鸽落在纤樱的指尖上,她抽出信笺,素手轻轻一抖,鸽子又飞了起来,绕而去,她快速看过之后,丢入下方的小塘中,看着信笺在水中化为细小的白色萍,接着消失无踪。
好久没有收到师父的信了,若无大事,师父不会传书于她。
忆及上次师父给她的信,带来的那个消息仿佛悲伤的潮涌,吞噬了她的全身让她立在艳阳下,亦如冰冻的雪人,久久僵立。
父亲因涉嫌谋逆,被罢黜流放;长姊本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因受家人连累被幽禁冷宫。
当时,她恨不得插翼飞往京城,助家人一臂之力,然而,师父叫她不得妄动。
师父说,依她的脾气,她若回京,非但不能帮上忙,反而会给周家添乱,还不如服从圣意,至少家人能得一时平安。毕竟,睦帝赵阕宇真心喜爱她的长姊,应该不会对周氏满门真正狠心。
所以,她听了师父的话,安心来到沁州,完成她赎罪的旅途。
不过,这一次,却容不得她再置身事外了。
“可有什么心事?”苏品墨沿着长廊缓缓走来,低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妾身像是有心事吗?”纤樱回过头去望着他,微微笑道。
“方才看你对着天空发呆,很少见你这样的,”他很肯定地说,“那定是有心事了。”
“爷……”她抿了抿唇,本想找个借口,但实在找不着,只好老实说:“妾身可否离开沁州一段时日呢?”
“你要走?”他难掩意外。
“不,不是走,只是离开一阵子。”纤樱答道。
“还回来吗?”苏品墨忽然紧张起来。
这个消息,就像夏日的午后响起的隆隆雷声,一场大雨似下非下,让他忽然觉得郁闷无比。
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她就像他书房里的那套茶具,一直以来都摆在那儿,只消眼神一扫就能看见,他从不担心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然而,他这才发现,她是人非物,随时可以飞翔高空,一去不回——这个发现让他害怕。
为什么?她不过一个小小侍妾,再说得明白一点,两人本就只是场交易,假如他愿意,大可到集市上买下一百个她,但他此刻就是涌起万般不舍。
细想从前的那些侍妾,未曾有人给过他如此感觉,若真要严格说来,也只有当年跟乔雨珂之间,让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怜惜。
思及此,他更觉惊讶,曾几何时,她已悄悄爬上了属于乔雨珂的位置?虽然并不是完全取代,但他发现,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在心中空出了个专属于她的位置,无可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