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爱情常胜军的大哥曾说过,男人天生的劣根性是要不得的最好,要过了,就视若鸡肋,随手一扔,所以对付难缠男人的不二法门是顺从,等他自觉无趣了,便会放手。
现在她就拿这位大少爷印证大哥的理论,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真要一直当被豢养的女人,她八成会先把金主宰了。
“脸色的确是白了些,无血色,看来你的丫头说的是实话。”较以往来看,她的脸消瘦了一点。
杜云锦闷不吭声,安静得像兔子,连眼角余光也不曾瞟一眼,规矩得找不出错处。
“大少爷,这日头大,你得避避,奴婢给你端来碗莲子汤,不止饿填填肚子也好,瞧你都晒红了。”万般柔情的春雪凑了上来,掏取绣了双莲缠枝的绢帕,袖子一滑露出嫩笋般的白嫩皓腕,眼含春水,做出要为沐昊然拭汗的动作。
“是呀!大少爷,别给过了病气才好,杜姨娘病了好些天了,人还蔫蔫的,一脸病态,恐怕病还没好彻底,可怜见的,都瘦了,还是让她回屋里休息吧!”迎喜若无其事地挤掉朝她一瞪眼的春雪,假意心疼弱不禁风的杜云锦。
演吧、演吧!看谁演得传神,不过能不能快转呀!她是病人,不宜久站,头顶一圈的金星正转着圈,头晕目眩,快撑不住了,下一回再慢慢演,她会当个热情的观众,用力鼓掌。
体力不支的杜云锦捏捏翠花搀扶的手,翠花先是不解其意的为之一怔,而后才连忙出声打断大少爷和通房丫头之间的眉目传情、你侬我侬。
“大少爷,姨娘大病初愈,还没发伺候,可不可以让奴婢扶她回房?若是再病了,又得请大夫了,姨娘不喜欢喝药。”要不是她盯得紧,主子是喝一半,倒掉一半。
这个翠花呀!她不喜欢喝药的事不用提,这是件丢人的事。
杜云锦不想硬撑,将身体的重量压向翠花瘦弱的肩膀,不做掩饰的让人看出她病得力不从心,站都站不稳。
有些事不用说,用做的效果更好,她一言不发地以病弱的神态,展现她受了多少亏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消瘦得多单薄,光是小小的风寒就能令她孱弱得形销骨立、骨瘦如柴吗?
不用多想,肯定别有内情。
再怎么说也是名分已定的侍妾,就算自个儿再不喜也轮不到低贱的婢仆做主,任何一个有尊严的男人都不会任下人打他的脸,他没发话便自作主张的刁奴岂有不罚的道理,打狗看主人,他们明着不下他的面子,不把他放在眼里,万万不能轻饶。
沐昊然看了面色苍白的杜云锦一眼,表情不快的一颔首。“病没好全以前不准出屋子,再让我看见你满园子乱晃,你就要有一辈子守在院子里的自觉。”
言下之意是禁足喽?不少心有念想的丫鬟、通房面露喜色,幸灾乐祸。
“嗯。”
病没好全以前……他的意思是,病一好就能四处乱窜喽?杜云锦捉着他话里的漏洞,暗自盘算。
“扶你主子回去,别让她再出来吹风。”真是怪了,她居然没有哭哭啼啼的诉苦,哭诉自身的委屈,反而一反常态的默然,一副逆来顺受、甘心认命的顺服模样。
在沐昊然起疑前,杜云锦使出全身仅剩的气力掐了翠花一下,在她的眼神暗示下,翠花扶着她往回走,赶在沐昊然离开前远离后院这一票想攀高枝的女人,免得遭到群起攻讦。
争的是男人,为难的却是女人,她们的眼界只有井口大小,以为攀住男人等于得到天,殊不知外面的辽阔。
“吓死我了,幸好姨娘没像以前那样拉着大少爷哭个没完,不然大少爷肯定会恼怒姨娘不懂事,狠骂几句后佛袖而去。”翠花安心地拍拍胸口,露出逃过一劫的笑脸。
“动不动就吓死,你的胆子未免太小了,日子还长得很,有得你惊吓。”
若是她提出自请下堂,并要点小钱当赡养费,不知道会有几人被她惊世骇俗的大胆举动吓倒?
“不是奴婢的胆子小,是大少爷一动怒起来真的很吓人,上回有个马夫把大少爷的马养废了,大少爷就命人把马夫也抽废了,那马夫被打得整个背都烂了,血肉模糊,那一地的血还混着肉末……”翠花没亲眼瞧见,却描述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
主仆俩却不知,马夫被打不是因为他把马养废了,而是在马身上下毒,用意是让沐昊然一上马便被发狂的马儿狠狠甩落在地,如此就算不死也半残,其用心之狠毒叫人如何不怒?
马夫咬死不吐实,是因为一家老小的性命拿捏在人家手上,而其实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谁昭然若揭,只是苦无证据将人揪出,沐昊然这个暗亏不吞也得吞下,除非他有撕破脸的打算。
“那么说,我有些事想做就不能找他了……”她还得细细琢磨琢磨,没有万全把握不好出手。
杜云锦自认为自言自语说得很小声,但是近在身边的翠花哪会听不到,她的耳朵尖得很,听得清清楚楚。
“姨娘有什么事,咱们这院子的事不多,如果和后院的奴仆有关,应该找大少奶奶出面,大少爷的后院归她管,毕竟人家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正经主子。”她们已经两个月没领到月银了,不知被哪个黑心的贪了。
“大少奶奶……”小老婆找上大老婆,这是火并还是谈判呀?想想都怪,非常别扭,有不为难小老婆的大老婆吗?
有。
杜云锦的质疑放在赵筱攸身上答案是肯定的。
她便是容得下小妾、通房猖狂的正妻,只要她们别做得太过火,在她能容忍的限度下她会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后院女子斗得你死我活,谁能得宠各凭本事,她一概不理。
不是她有意纵容,而是她力有未逮,没有余力时时刻刻盯着爱挑事的那几人,除非闹出人命来,否则她不太搭理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因为她在胎里便带着无法根治的心疾,不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喝过的药比吃下肚的米饭还多,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夫,他们千遍一律的回答是尽人事、听天命。
换言之,她的病症没有痊愈的一天,拖过一日是一日,只有等死别无他法,无人可预料她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从懂事的那天起,赵筱攸便晓得她无法活到而立之年,更是没法生育自己的孩子,她的身子连起码的夫妻敦伦也负荷不了,遑论是难熬的十月妊娠期。
虽然她曾期盼有出世神医妙手回春,但是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摇头叹息,她心中的火花也渐渐熄灭,枯烬成灰。
幸好她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也从未过生死相许的奢望,多年的病痛缠身让她看破了红尘俗事,心境平静似水,得过一日且过一日,想得太多反而徒增苦恼。
她和沐昊然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两府的利益而成一家。她嫁入沐府为正妻,只求百年之后有人祭拜,和丈夫之间的相处不像夫妻,反倒是更像姐弟,平日的交谈并不多。
赵府本身内斗不断,这个岳家对沐昊然继承家业的帮衬不大,因此赵筱攸对沐昊然一直有种偿还不了的愧疚,觉得不能为人妇的自己亏欠了他,心心念念地想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