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冲冲地跑去吕不韦所在的客栈,结果却被告知吕不韦在一个时辰前刚退了房,说是回邯郸了。
靠,也不打声招呼,真不够意思!
朱丽妍又气匆匆地回去。
“啧,死狐狸!跑路倒是一溜烟!”朱丽妍一拳头捶在桌上。
“他或许是有急事。”魏无忌轻言道。
朱丽妍一愣,这才收了火气,道:“我也该走了。”
魏无忌垂下眼,“是啊。”
两人沉默。
“帮我问候姐姐吧。”
“好。她很快活,比我还快活,已经称霸了平原君府。”
“那就好,那就好。”
“你……也要保重。”魏无忌抬起眼,幽凝间,温柔一片。
朱丽妍胸中大痛。
曾经,这样的温柔为她所眷恋;曾经,这样的温柔让她感到甜蜜。可现在,只有疼痛,所有眷恋甜蜜均是虚妄,只有疼痛真实骇人。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有差池。”
魏无忌笑笑,俊颜却脱不了哀愁,但语气却故作轻松:“你可做了保证的,不许耍赖。”
他这个样子,不是要让她心疼吗?
转过脸,鼻子有些发酸,她点头,“我不耍赖。”
她沉吟一下,终于说:“有句话,我知道不当说,但是我不吐不快。魏王善妒,你如此辛苦,不如……”你自己为自己打算。
“我知道。”魏无忌生生打断朱丽妍。
“是吗……”知道却不愿去做,魏无忌啊魏无忌,你这可算是愚忠?“那好吧,帮我送魏王一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果然精辟。”魏无忌苦笑一笑。
“还有,关于吕不韦,你切忌不要让他赚了十成回去,能克扣的地方就克扣,不让他生意做顺就是了。”
魏无忌惊讶,“我以为……你会帮他。”
朱丽妍摇摇头,“其实我是为了赵国,赵国的确需要魏国米粮。”而且,吕不韦也保证了魏国反悔时,不会让赵国吃亏。
“别让他坐大,能牵制就牵制吧。”
魏无忌不知道,可她知道。吕不韦虽然现在在邯郸,表面上看他好像依附在赵国,其实,他的背后是秦,是号称虎狼的强秦。
终有一天,他会带着他的金山银山,离开赵国,到蜀中去,成为秦相。
再一次的离别,此次,没有软风,没有假装的平静,没有对影两三人的悲凉,而是有迎风的王旗,日渐凛冽的深秋之风,还有千乘的车马。
“平原君,干了这杯酒。”优雅的信陵君端起酒杯,递给平原君。
平原君接过一笑,“好。”
一口喝了别离的酒,忍耐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她真的要走了。
她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他眼里的不舍与哀痛。
可是,她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上了马车,身后威仪的礼乐还在耳旁震荡,那个人最后的神色让她几乎哭了出来。
这一次,她走了,就不再回头。
他一定也意识到了这点了吧,所以才会露出那么仓皇悲戚的表情。
可是……
她闭上眼。
王勃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天涯,真的那么接近吗?
可惜,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语。
人们在分手的岔路上,执手无语,相看泪眼。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儿女共沾巾啊……
魏无忌回了府邸,一人坐在台阶上喝酒。
“你也有借酒浇愁的一天。”龙阳君站在他的身边,影子遮挡了他的容颜。
“我也是凡人。”
他是凡人,所以借酒消愁;他是凡人,所以做错。
“真是……冤孽啊。”龙阳君也坐到他身边,“我做了件多余的事,我点通了那个吕不韦。”
魏无忌不语。
“其实,那二人早就互有好感吧,可惜两人都很愚笨,本来只是一线的距离,但在笨人之间,就好像万里。”
“我点通了那人,可那人还不知赵胜是女人吧?好像事情更为复杂了。你为何不帮帮赵胜,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看透自己的心。”龙阳君瞅了魏无忌一眼。
魏无忌开口:“我不想。”他饮了口酒,道,“我不想点破,我不想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是要看着他们不停地走弯路,而迟迟走不到一起。”
龙阳君问:“即使,这样会让她痛苦?”
“对,即使会让她痛苦,即使会让她得不到幸福。”
风尘仆仆地回到邯郸,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入了宫。
赵王拉着朱丽妍的手,询问:“魏王的意思是?”
朱丽妍叹了口气,道:“大王,臣不愿说假话。”
赵王脸色一沉,松开朱丽妍,道:“卿但说无妨。”
“魏王虽签了盟约,可不能指望。若赵国有难,魏国未必会帮。”
“……”赵王沉默了一会,道:“意料之中,但寡人总心存侥幸。看来是寡人太天真了。”
朱丽妍道:“魏王心胸狭窄,处处处心积虑,却不懂大局,难以依靠,且魏王大概颇为崇尚远交近攻。”
赵王皱眉,“那这么说魏国不仅不能成为盟友,反而有可能成为敌人了?”
朱丽妍答道:“魏国明目张胆地与赵国为敌是不可能的,但是难保不会落井下石。所以,赵国与其指望魏国,不如自强。臣此次出使魏国,深感魏国富庶,同时想到,赵国农业薄弱,若战争之时,恐怕粮草不及。”
“魏国富庶,赵国何尝不也物富民丰。赵国经历战争无数,从未出现过平原君忧心的情况,是卿多虑了。”赵王颇不以为然。
朱丽妍抿抿唇。
赵王又问:“除了这些,魏国朝野情况如何?”
“回大王,魏王心胸狭窄,魏国能有日前盛世,主要是有信陵君。公子在魏,秦便不敢骚扰。但魏王恐信陵君夺位,一直没有真正信任信陵君。其实,魏国软肋就在魏无忌。”
“难道要杀了魏无忌?”赵王道。
朱丽妍心跳快了一拍,“不是。若杀了,反而适得其反。只要进一步挑拨二人的关系就好了,二人互相牵制,魏国便似散沙。”
赵王点点头,“寡人明白了。卿路途操劳,寡人就不继续劳累爱卿了,卿回府休息吧。”
“谢大王关心。”
朱丽妍走出大殿,有些疲惫。
自嘲地笑笑,死狐狸,你看,我终于也变成你讨厌的那种两面三刀的官了。
终日算计,尔虞我诈。
到了自己的家门口,魏含子一把扑上来,“胜儿,我的好胜儿!想死姐姐我了!”
然后捧住她的脸,在脸上乱啃一通。
这个奔放女!朱丽妍在满脸的口水中,看见旁边的侍卫看呆了眼。
拜托!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一男一女,正上演激情戏呢!
“好了好了,进去进去!”
“好啊。”魏含子搂着朱丽妍的脖子,朝她抛了个媚眼,“我们进去继续。”
“乒乒乓乓!”侍卫们的刀剑掉了一地。
朱丽妍翻了个白眼。抱歉!她可不是拉拉!
她终于笑了,揽过魏含子的肩,拖着她进门,“我的夫人,今日可安好?”
魏含子侧首瞧她,眼里有着惊艳,“我的夫君,几日不见,你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哦?”朱丽妍挑眉,“此话怎讲?”
魏含子浅浅一笑,“就像冬日的虫儿,蜕了白色的茧子,在春日飞出,五色斑斓,夺人目光。”
朱丽妍朝她眨眨眼,“多谢赞美。”
吃了饭,朱丽妍起身修饰了一下自己,对魏含子说:“我出去一下。”
“又去找那只狐狸?”魏含子叉着腰。
朱丽妍心虚笑笑。
“哼,冷落娇妻,与兽为谋,这是历史的退步。”
“哇,我的夫人,你说话真劲爆,难道你也是穿越来的?”
“何谓穿越?”
“汗……”
朱丽妍已经懒得回答此类名词解释了。她摆摆手,“我走了!”
魏含子看着她消失在院子里,暗自叹了口气。
“早就看出来忍耐不住了吧,回家的时候就不停地看隔壁。无忌,你错过了的,有另一人拾起了。”
朱丽妍走到吕府,下人却告诉她,吕爷不在。
朱丽妍眯起眼,问:“吕连在不在?”
侍卫答:“在。”
朱丽妍森冷一笑,拍拍那下人的肩头,“你的火候还不够,你要向我家的那些精怪们学学。”
说完,她一把推开那下人,大大咧咧地往里走。
上次用这一招,她心襟宽大,不与他计较。这次还用?那就对不起了。
吕连这个跟屁虫都在府里,那吕不韦当然在。
走到内室,大大咧咧地坐下,冲着赵姬打招呼:“哟,赵姬,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赵姬还是面无表情,道:“谢平原君,只是若平原君来找吕爷,那很不凑巧,他不在。”
朱丽妍嘻嘻笑,“是吗?”
她瞥了眼桌案。案上有茶,正袅袅上升着热气。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说完,不顾赵姬的目光,趴倒在桌上。
一路风尘,舟马不息,困死她了。
赵姬看着她,发现她真的睡着了,不由得绞着双手,目光深谙。
她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赵姬转过头,低声唤:“爷。”
吕不韦将手指竖起放在唇上,然后对她做了个手势。
赵姬知道他要她退下,便垂下眼,掩盖住眼里的伤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