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之中,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骏马,也不知道耗损了他多少功力,他全然不放在心上。但却依然记得,上岸之后,将纵海帮的船只交由附近的船家送还回去。
他不知道,他这一走,紫绢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然而,他却不得不走。甚至来不及向她道别。
只希望,她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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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楼,依山而建,占地广阔。
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独具匠心,端的是气派非凡,无与伦比。
大门还只在山脚下,正殿却已在半山中。
然而,南宫麟的身影还只在山脚刚刚现形,山上迎接的钟声就已敲响。可见,麒麟楼的消息传递得有多快。
“二弟!”随着这一声呼喊,山道上迎下来一个英武颀长的身影。他穿着一袭玄色锦衣,整个轮廓与南宫麟有着几分相似,可仔细一看,却又截然不同。
虽然,他和南宫麟一样拥有挺拔的剑眉,亮如寒星的眸子,但,他的整个人是孤立的,不论他站在哪里,身边有多少人;无论他做着一些什么事,脸上的表情若何,他都给人一种孑然一身,遗世独立的感觉。
如果说,南宫麟身上洋溢的是不羁潇洒的因子,那么,他的身上则笼罩着冷峻孤高的气息。
如果说南宫麟是早晨的太阳,那么,他便是夜空中的孤月。
看见南宫麟,他那冷肃的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僵硬的唇部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浮现一朵淡淡的笑容。
他便是南宫麟的大哥,麒麟楼的现任当家——南宫麒!
南宫麟愉快地拥抱住大哥南宫麒:“大哥,你好吗?娘好吗?家里都好吗?”
听见他的问话,南宫麒那双深沉内敛的眸子隐隐罩上一层寒霜。
“怎么?娘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南宫麟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南宫麒欲言又止,叹息着拍拍弟弟的肩:“回去再说吧!”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奔向东首的翠竹轩。
麒麟楼分为四阁五轩。
四阁分别是正殿主事的朝阳阁,前任楼主南宫敖所居的御风阁,现任楼主南宫麒所居的飞云阁,以及南宫麟所居的绛霜阁。
五轩则是翠竹轩,敬松轩,踏雪轩,明月轩和烟波轩。
这其中翠竹轩最为幽静,母亲白吟秋患病之后,就一直移居于此养病。
敬松轩最为雅致,是老夫人南宫敖之母的居所。
踏雪轩最为小巧,居住者文绣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在她还是一个婴孩的时候,被人弃置于路边,幸得老夫人相救,抱回麒麟楼,跟两个孙子一块教养。
又因为她乖巧伶俐,惹人喜爱,深得老夫人欢心,在麒麟楼内的一切生活起居,就跟南宫麒兄弟俩没什么两样。
至于明月轩和烟波轩则是空置的客房。离主屋比较远,因建于水上而得名。
进入翠竹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株苍翠欲滴的绿竹,环绕着小小的竹屋,显得清幽而雅致。
但是,此刻,这里一点也不清静。
屋子里里外外站了好多人,丫鬟仆妇们忙进忙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有忧戚的表情。
南宫麟悚然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母亲的卧室:“娘!娘!我回来啦!”
“麟儿?是你吗?”床榻上传出颤巍巍的询问。
“好了好了,夫人醒了。”床榻边神情凝肃的大夫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刘大夫,请这边走。”南宫敖忧心地看了病床上的夫人一眼,送刘大夫出门。
“麟儿,过来让娘好好看看。”白吟秋撑持着坐起来。
众人侧过一边,让南宫麟过去。
“娘,是孩儿不孝,没有好好侍奉在母亲身边。”南宫麟哽咽着握住母亲那双枯瘦如柴的手。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鹅蛋脸,五官细致,柔媚娇美。就连在病中,憔悴的容颜也难掩她绝代的风韵。
这样的女子啊,就连老天也会嫉妒!
“回来就好,娘还可以见你最后一面,于愿足矣。”白吟秋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
从小,南宫麒因为是长子,是麒麟楼的继承人,所以,对他的训练和要求都极为严苛,养成了他不苟言笑的个性。无论在人前人后,他都从不肯轻易表露自己的爱恶喜憎,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常常不能揣摩透他的心思。
反而是这个小儿子,总象长不大似的,出去疯玩一趟之后,回来还要在母亲身边撒撒娇,拿出一些在外头买的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讨她的欢心。
所以,她难免对小儿子多付出一份关心。
“娘!”南宫麟哭倒在床边。
白吟秋气促地喘了两声,一阵疲累袭上心头。
在南宫麟回来之前,她已经昏睡了几天几夜,大夫说如果再不醒来,以后都恐怕没有机会醒来了。
这一次,虽然是南宫麟的呼唤唤醒了她,但,她仍是感到无比倦怠,仿佛想就此睡去,再不要醒来。
“好了好了,麟儿,让你娘休息一下。”一直坐在一边的奶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奶奶——”泪眼模糊之中,奶奶显得比以前更老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无比沧桑。
老夫人挥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去看看你父亲吧,这里有我和文绣照顾就行了。”
“是啊,二少爷,有我在这里照顾夫人,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轻柔的声音映衬着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她身着水蓝色的衫子,娥眉横翠,明眸若水,淡淡的酒窝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若隐若现,端的是明艳照人。
虽然,麒麟楼上上下下都称呼她为三小姐,但,她自己一直紧守本份,持以丫鬟之礼。惟有对一向不拘礼节的南宫麟才偶尔露出一点小女儿本色。
南宫麟对她点了点头,随着哥哥南宫麒一起退出翠竹轩。
翠竹轩外。
南宫敖负手而立,仰望远空。他的人极瘦,穿一领青色布袍,干干净净,颇有些出尘的气概。
南宫麒正是承袭了他的倨傲。
“爹!”南宫麟小小声的叫一声爹。
南宫敖点点头,默然不语。
“您也要保重身体,母亲的病会好起来的。”
南宫敖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他的两个儿子他最了解。一个是内心如火,外表似冰。一个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骨子里对什么都热爱。
这样的人最易受伤。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两个儿子,沉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奶奶,你们就是最亲的亲人。”他一手拉起南宫麒,一手拉起南宫麟,将两个人的手重叠在一起,交握在自己掌中,“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齐心合力。”
南宫麒和南宫麟对视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二人心中交流。
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大夫——”南宫麟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询问母亲的病情。
“你们下去吧,我累了。”南宫敖放开他们的手,走进翠竹轩。
望着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南宫麟的眼睛渐渐模糊。
“敖儿,你过来,娘有话要跟你说。”刚踏进翠竹轩,南宫敖就看见母亲在卧房外的矮榻旁向他招手。
他恭谨地走了过去。
“坐下来。”老夫人温和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矮凳。
等到南宫敖坐定,她才慢慢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你刚才也看见了,吟秋一听见麟儿的声音就醒了过来,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这病啊,兴许用喜事冲一冲就好了。”
南宫敖苦笑一下,喜事?现在恐怕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挽救不回吟秋的命了。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他只想好好陪她度过这最后几个月时间。
“敖儿?你觉得怎么样?”
“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南宫敖不忍打碎母亲这微小的希望。
“那就好,我看麒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他做楼主也做了好几年,因为他母亲病重,我们也没有好好替他安排,我看,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的婚事给办了吧!”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南宫敖惭愧的点点头,他的确是太忽略这个孩子了。年纪轻轻就要他担负起整个麒麟楼的重任不说,还从来没有替他好好想过他的终身大事,他真是愧做一名父亲。
却在这时,静室内的文绣惊叫了一声:“哎哟。”
南宫敖惊惶地奔了进去,只见白吟秋沉稳地安睡着,文绣惊慌失措地在清理地上的碎片。
“怎么了?怎么了?”老夫人战战兢兢地问。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药碗打翻了。”文绣内疚地道。
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哦!以后小心一点。”
“文绣,你先扶奶奶回去休息。你也下去涂点药吧。”南宫敖看着文绣烫起水泡的手指,温和地说道。
文绣看着手中的碎片,怔怔的,清秀的面庞笼罩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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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你这次出门,一定又有不少收获吧?”飞云阁内,兄弟二人秉烛夜谈。
每一次出门之后,南宫麟总是缠着大哥,要将他的所见所闻说一个够。可是,今天,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遇上难题了?”南宫麒取下壁上的一管玉箫,拿在手里擦拭着。从小,他就是弟弟倾诉的最好对象,无论是苦,是乐,他都喜欢向他这个哥哥诉说。而他呢,因为是哥哥,他要坚强,要肩负起照顾弟弟以至整个家族的重任,所以,他无法把自己内心的感受随意宣泄。
如果说,麒麟楼内还有他的朋友的话,那么,手中的玉箫便是他唯一的知己。
“大哥。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南宫麒一怔,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月光下南宫麟那清澈信任的目光,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
“有没有?大哥,你有没有试过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为一个人魂牵梦萦?”南宫麟追问。
“我没有。”南宫麒淡然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着手中纤尘不染的玉箫。
“可是,大哥,我有!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我真的体会到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了。”南宫麟那年轻俊逸的脸庞上闪现出奇异的光辉,他的眼神灼热,笑容里满含期待。
“哦?”南宫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大哥,她……”南宫麟还待继续说下去,却听得门外传来礼貌的轻扣声。
南宫麒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从来没有人这么晚到飞云阁来,他提高了声音问道:“谁呀?”
“是我。”门外是怯生生的回答。
“文绣?”南宫麟纵身而起,拉开门栓。
月光下,只见文绣俊目流眄,柳眉含羞,一双纤白的小手不安地来回扭动着,说不尽的妩媚可喜。她轻启樱唇,喊了声:“二少爷。”
南宫麟一把将她拉进屋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着眉头道:“夜晚风凉,你怎么穿这么少?”
谁也没有发觉,南宫麒眸中的光亮隐隐暗淡下去。
文绣谨慎地看了南宫麒一眼,没有说话,又迅速垂下眼敛。
“有事吗?”南宫麒小心地将玉箫挂起来,背对着她不温不火地问。
“我……”文绣咬了咬嘴唇,迟疑着难以启齿。每一次面对着他,她的心就乱得厉害,平日的镇定温和荡然无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把求助的眼光望向南宫麟。
南宫麟含笑瞧着她:“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等文绣回答,南宫麒蓦地转过身来,对着他道:“既然是这样,二弟你就跟文绣一起走吧。”
“哈,大哥你赶我们?”南宫麟作势不依。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累了。”南宫麒一时显得意兴阑珊。
在他们一问一答之际,文绣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好了,我们不打扰他了,出去说!”南宫麟嬉笑着拍拍文绣的肩,将她带了出去。
南宫麒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淡笑。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兄长自居,从来不与弟弟争什么。不论是父母的宠爱,还是孩童的玩具,他都会主动让给他。
弟弟聪明,顽皮,从小,他没少替他挨过父亲的鞭子。每一次只要南宫麟闯祸,他总是极力袒护,可是,到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兄弟二人抢着认罪而导致全体受罚。
他为着自己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弟而自豪。
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说他唯一妒忌过弟弟的地方,就是每次当他在父亲的督促下苦练武功的时候,在花园的那面却看见弟弟和文绣相携玩耍。
那时候,他就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到拳脚上去。
经年累月,他的武功虽然越来越高,但内心也越来越孤僻。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有时候,他甚至以折磨文绣为乐,她越是关心他,他就越是冷淡她。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补偿他童年所失去的欢乐。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飞云阁外,南宫麟双手抱肩,好整以暇地面对着文绣。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文绣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
“哦!我明白了,你是来找大哥的。”南宫麟理解地笑笑。
文绣一时惴惴然,怕他明了自己的心事,于是,头一抬,说道:“我刚才听老夫人跟老爷商量着要为大少爷办喜事了,所以想先来跟他说说。其实,我现在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的,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办喜事?是哪一家的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南宫麟疑惑不解。
“麒麟楼的大公子要办喜事,哪一家的姑娘不是争先恐后的?”文绣语带讥诮地道。
南宫麟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如果是这样,你也有不少好处呀,有人帮着你打理这个家,你不是轻省许多吗?”
“文绣是丫鬟命,不在乎做多做少,只怕无事可做。”文绣对着南宫麟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南宫麟望着她的背影,怔怔的,这次回来,他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陌生,母亲的病情,哥哥的客气,以及文绣的冷淡,一一在他心头堆积,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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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麒麟楼从选新娘到布置新房,已经一概打点妥当。
想当日,麒麟楼将为大公子选亲的消息传达出去之后,整个武林为之轰动。举凡家里有年满十六到二十五岁的女子,都托了媒人前来说亲。上上下下,正道绿林,人人都以能跟麒麟楼结亲为荣耀。
光是要选一位门第相当,才貌倾城的孙媳妇,老夫人就忙了个不亦乐乎。
至于布置新房一事,就全权交由文绣负责。
于是,麒麟楼内开始张灯结彩,张贴双喜字,将向来沉肃巨大的麒麟楼妆点得喜气洋洋,比大过年还热闹!
一应所需各种货什全都由快马从京城江南各地搜寻而来。
众人合力,先将麒麟楼半山的空地清理出来,摆下一百多张桌子,这当然都是为各门各派弟子准备的。
除了这些,麒麟楼还将山脚下的练武场搭上棚子,准备摆上几千张桌子,开几天几夜流水席。到时候,无论是过往客人,村中老小,江湖闲杂,只要过来说句吉利话,一律招待酒饭。
这番大手笔除了意在展示麒麟楼雄厚的财力外,也为了想趁这热络的喜气冲冲喜,就盼能冲去南宫夫人白吟秋身上的病魔,让她早日康复!
三天前,老夫人将亲自写好的喜帖派发各处,这场闹哄哄的选亲风波才算告一段落。最后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老夫人雀屏选中之人既不是尚书家的小姐,也不是武林大家的闺秀,更不是江湖成名的侠女,而是一向不与中原武林交睦的海盗颜千岭的大女儿——颜紫绡。
听说,这位颜大小姐美若天仙;听说,这位颜大小姐娇纵野蛮;听说,这位颜大小姐好武成痴;听说……
但是,这些毕竟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真面目。
大家都纷纷揣测,不明白老夫人究竟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不过揣测归揣测,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整个武林之中,只要与南宫家沾得上一点关系的人,全捧着大礼来到麒麟楼大门前,挤成了车水马龙。
南宫麟忙进忙出,招呼着客人。
大哥的婚礼,他比任何人都卖力,他实在也希望大哥能找到一位红颜知己,驱散他心间眼底的孤独与落寞。
乍一听到新娘子的人选居然是颜紫绡时,他着实大吃了一惊。麒麟楼内,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颜紫绡,她那个火爆的脾气对上大哥强硬的个性,那真好比热锅里炒栗子。
可是,细想一想,大哥这样的冰山也的确是需要象她这样的火海才可以将之融化。
更何况,试问:世间女子,有几人能及颜氏姐妹容貌之万一?
这样一想,他又由衷地为哥哥感到高兴。
而且,私心里,他认为颜紫绡做了他的嫂嫂,他和紫绢之间的婚事怕也是无人反对了吧?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身着喜服的南宫麒,肩正腰直,睿智深邃的黑眸里含着莫测高深的冷峻。和弟弟南宫麟的洒脱开朗比起来,他显得沉稳端肃得多。
他淡漠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这一群群莫名兴奋的人。
他不明白他们都在高兴一些什么?
为什么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独独他没有?
俗话说: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四大乐事。
虽然,他现在经逢的是四大乐事之一,可是,他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能够由他自己做主的,更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他高兴。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为父亲的夸赞而活,他唯一感到开心的事情是得到了父亲的夸奖。
即使他接掌麒麟楼以来,他也以此为人生的唯一目标。
他是为父亲而活。
就象此刻,如果他牺牲掉终身幸福,娶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做自己的伴侣,就能换回母亲的健康,能驱走父亲的忧虑,那么,他就是心甘情愿的。
也可以说是快乐的。
“快看!轿子来了!新娘子来了!”人群中掀起一阵兴奋的骚动,众人簇拥着南宫麒迎过去。
进山的官道上缓缓走来一队庞大的送亲队伍,前去迎亲的媒婆颠着小脚,颤巍巍地走在前面。
本来是应该有南宫麒亲自去迎亲的,但因喜事办得仓促,事有权宜,所以只谴了一位媒婆前往纵海帮,好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颜千岭也并不计较,倒省了南宫麒许多麻烦。
“新郎倌,踢轿门啦!”媒婆小声提醒道。
南宫麒绷紧了一张俊颜,这是一个下马威。听说这位颜紫绡姑娘习得一手好功夫,他倒要试一试她的胆量。
他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谑笑。
缓缓抬起脚,将劲力贯穿于脚尖,猛地向轿门掼去。
要想做他南宫麒的妻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天,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大大地丢一次脸,也好舒解他半个月以来压抑在心中的不快。
脚落处,疾风骤起,吹得那八抬大轿如秋后落叶一般向后倒飞去。
众人哗然变色。
一时之间猜不透新郎的心意,谁也不敢贸贸然前去营救那可怜的新娘。
可是,只在心念电转之间,红衣的新娘子掀帘,飞身而出。只见她翩若惊鸿,在空中徐徐落下,头上的喜帕因为身子的坠落,被气流缓缓托起,掀之若揭。
众人屏息凝神,拭目以待,都想一窥新娘子传说中的绝美仪容。
然而,她的身形却并未就此顿住,忽临空回旋,盘卷而下。她身上的喜帕,裙摆,饰带团团围绕着她,摇曳如回风舞柳。
所有的人齐齐怔住,目瞪口呆,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等待新娘子缓缓落地,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大家才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新娘子真是名不虚传!”
“老夫人的眼光果然超绝!”
“新娘子的这身轻身功夫当真是天下无双。”
一时之间,逢迎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一直站在一边的南宫麟只是微笑着摇头,这些人真是见识短浅,就这份轻功,早在海上,他就已经见过了,颜紫绢在海啸之中驯服大鲨鱼时,比这个还要高明好几倍!只是,没有想到,紫绡也有此身手!
“好啦好啦,新郎倌快背新娘子进大堂,不要误了时辰。”媒婆惊魂不定,只想速速交差了事。
南宫麒有些微的诧异,他本来只想看她惊恐而狼狈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有如此惊人的镇定。
在喜帕起起落落之际,他已惊鸿一瞥,看见了她的容颜。
那堪与月色竟辉的绝色容颜。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地笑意,看来挑剔的奶奶果真为他找了一位称心的伴侣!
他低下头来,任媒婆搀扶着他娇媚的新娘,轻轻扶上他的背。
是不是从此以后,他就不再孤单了呢?
是不是他已得到这一生最好的珍宝?
是不是所有的伤心都已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