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不要听吗?她想这么问,但终究只是用含着泪水的眼睛回望着他。
“你对我的感情,让我觉得太负担了。”他终于下定决心的说。
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是曾经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因为这样而迟迟不肯开口;但如此,他强迫自己别去注意她脸上的泪水和悲伤。
他不能再心软!
为了两个人都好,这件事不该再拖下去了,他该把话说清楚,别再让她有任何不符合现实的期待。
妈、茉莉、伯父伯母、瑞希……撇开这些人,他们之间的事,应该由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不是旁人可以介入的。
“你让我觉得很负担,”他又重复说了一次,“就算你并非有意的,但你的出现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他说:“我已经厌倦再继续这样的生活。”
“裴谦……”
他皱着眉头,别开眼光,不去看她泪流满面的脸蛋,“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没喜欢过你,难道你从没发现吗?”
“我知道……”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裴谦忍不住讶异的看向她。
“也许我真的是太迟钝了,但也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她哽咽着说出一直不愿面对的真实感受,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虽然猜到了、也想过了,只是一直逃避这种想法……”
她呜呜咽咽的说着,“因为……我能怎么办呢?就算知道了你的心意,我还是好喜欢你!我没想过要让你困扰的……也没想要强迫你……”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努力平稳情绪,“我也想过要放弃……可是一看到你,又开心得什么都忘记了,因为这样,也总忍不住想从你的言行中抓住任何一点枝微末节的小地方,说服自己你对我是有心的……”
“呼!”裴谦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得紧,“永晴……”
“看你喜欢看的书、听你喜欢听的音乐、欣赏你喜欢的一切……我想用你的眼光来看世界,我还以为这样就能拉紧我们两个人的距……”她想笑,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一直流下来。“要是你早点告诉我多好,这样我就能早点死心了,也就不会害你这么为难。”
“我并不是讨厌你……”
“我知道。”笑脸维持不到两秒钟,马上又皱成一团了,“只是也不是喜欢……”
她试图再一次振作,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脸,不想再最后让他记住的是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丑样子。“这几天,我才想犹豫着要不要说破这件事……没想到才想着,你就来了,这算是心有灵犀吗?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笑着抹了抹眼泪,还想逞强,“你放心,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不知为何,心情异常郁闷!
长久以来期盼的自由终于到手,他应该要觉得开心,觉得如释重负,可他却没有,反而觉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来得沉重。
难道是因为对她感到愧疚吗?
稍早前,他才和茉莉通过电话──毕竟是因为他,才让她莫名其妙卷入他与任永晴间的感情问题。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打一开始,茉莉就先解释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加上茉莉简单明了的注解,虽然说不上是误会,但似乎对于永晴,他有些太过冲动。
“不管怎样,恭喜你啦!”茉莉在电话另一边祝贺。
“恭喜什么?”
“愿望达成了,不开心吗?”茉莉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这回换他变得无精打采了。
他那么沮丧的样子,茉莉却只是在电话的另一头咯咯笑着,“都说永晴小姐很迟钝,没想到你更迟钝呢!”
茉莉说:“想不到多才多艺、凡是精明的裴谦,竟也会有这么一面,你们两个还挺像的嘛!”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她对你做的那件事?”裴谦问道,茉莉向来很讨厌一些有钱人,仗着钱财看不起人的行为。
“不介意呀!”但她对任永晴很大量,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心思单纯,还有的话,她和好友的交情非浅,“我觉得她既可爱、又坦率,哪像你这么不坦白?”
公园的对谈之后,他还是送她回家了,尽管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上半句话,到达任宅时,她已收起眼泪,憔悴的微笑着和他说再见。
然后,回到家,他就窝在房里,一直到现在。
脑海里自动播放起他们在一起的回礼──以前,他一直执着着因她带来的无奈与被迫,一心想着要过过没有她干扰的生活;如今如愿以偿,他反而因此更能客观看待过往的回忆,这才发现除了无奈与强迫,还有很多时候是开心,甚至因她而感动的事。
比如说,为了给他烤硬得像石头的饼干而烫伤起水泡的手;为了给他惊喜而躲在礼物箱里,直到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才狼狈爬出来的样子……诸如此类的小事,除了让他觉得哭笑不得,偶尔也会佩服起她的创意,然后是觉得窝心。
再仔细回想一下,除去被迫为她做的,还有很多时候,他是出于自愿。
习惯了她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即使搞不清楚状况,仍是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习惯了她嘴里老嚷着裴谦、裴谦,永远都觉得他最好;习惯照顾她,在她受伤、闯祸时,边抱怨便替她收拾善后,而且好像也有点习惯了因为她,被迫再学习更多的技能与专长。
在国外的这两年,尽管不是每天回信,但仍是那么习以为常的从妈那边听说她的消息,每天晚上工作回家,洗完澡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看看她给他的E-MAIL,看她那一天的生活。
是被制约了吧?
太习惯她了,忽然宣布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生活,让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很空吗?
还不到一天──正确的说,从下午到晚上,才过了几个小时。
茉莉一直说他迟钝,到后来连瑞希也这么说了,是想暗示他其实是喜欢任永晴的吧?
但,怎么可能?
他不讨厌她,而且在她回国的这段日子里,不能否认他确实很在意她,但那只是因为上述的原因──他太习惯她的存在了。
他对她的感觉只是……
是什么呢?
才说了她连为什么喜欢他都说不清楚,是盲目的喜欢;这会儿却忽然发现自己连喜不喜欢,是哪种喜欢都分不清楚。
总之就是郁闷哪!
裴大少翻身趴在床上,又一次的叹息。
砰!砰!砰!
在这种烦闷头痛的时候,偏偏传来了像鼓声一样恼人的敲门声……
不!听起来比较像是撞门声。
“裴谦!”是裴家夫人,她在房门外拉高了嗓子大声呼唤,还不忘继续砰砰砰的制造出雷一般响亮的撞击声。
裴谦用枕头捂着耳朵,想忽略这阵噪音,装作没听见。
这种时候,他是真的不想面对妈。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好情绪,不想有人在耳边唠叨着该怎么做,在这时候左右他的想法和行动。
已经够混乱了,需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裴谦!”裴夫人不死心,继续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的敲着门。
如果是以往,他大概马上就投降,起身开门了;但今天……至少等他整理好了,再来面对这些吧!
“妈,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勉强开口,语气听来确实十分疲惫。
“累什么啊?”裴家夫人总算停止了魔音穿脑般的撞击声,语气却甚是气愤,“从实招来,你今天到底跟永晴说了些什么?任家的总管说,她和你出去回来后,整个人就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
“妈……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裴谦无奈的从床上坐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且不要开门。
“什么?你和她之间的问题?那我们呢?”裴夫人鲜少这样动怒过,“我们这些关心的人都是空气吗?”
“妈!”他头痛得更厉害,“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感情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他尽量的放软了语气,“你先让我静一静吧!之后我会再跟你好好解释……”
“我不要听什么解释!”裴夫人打断他的话,“我要的是你现在马上开门,马上给我滚出来!”
“妈!”他想辩驳,“我……”
“不要解释了,快点出来!”裴夫人在门外冷冷的开口,“永晴不见了!”
几秒钟后,裴谦的房门终于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