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她一定会知道,明白她的医术并非徒具虚名;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平静地叙述、如此平静地询问。「……是。」
静静敛下眼帘,低声续问道:「罗大哥的逃避,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对。」他别过脸,说不上为了什么,也许、是一种鸵鸟心态,以为看不见便可以当作事情没有发生。
寂静持续笼罩。席尘瑛似乎在沉思,夏谪月则遥望远山,无话可说,或许是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
「……我该回涤觞楼了。」不知经过多久席尘瑛突然如是说道,微倾身一揖,一如以往那般温柔有礼不带半点愠怒。「今日之事夏大哥请不必太在意,尘瑛明白夏大哥用心良苦。只是……」
未完话语停顿半晌终究不曾接续。
她轻摇头,一笑,估量夏谪月应该明白她的意思,放弃再多作解释。「尘瑛就此告辞,夏大哥请多珍重。」
夏谪月望向她,嘴唇动了动像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一点阻拦拖延也不曾,任她远去。
没有任何挽留。
***
她一向不喜欢被欺瞒。并不想对夏谪月动怒,所以她走。知道夏谪月是好意,但很多时候好意不代表就能有好的结果;夏谪月明明应该很聪明的,为什么还这么做?
当初姊姊就因为怕她担心,没有告诉她任何关于罗泓堰与父亲之间冲突的事情,结果是姊姊死时她仍在外云游。当她带着费尽千辛万苦采得的灵药回家时,迎接她的不是温柔微笑的姊姊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再好的药,都无法挽回的死亡。
拉着姊姊冰冷的手,想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不断、不断地懊悔。
为什么没有追问?为什么明明注意到姊姊有些忧郁,似乎在烦心些什么,却碍于采药必须抓准时机而不能一直陪在姊姊身旁?然后就此成了永诀,就这样、天人永隔。
学医,救人无数有什么用?她救不了她最想救的人。仿佛无边无际的悔意日日夜夜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几乎要开始憎恨,恨世事无常,恨父亲的冷酷,最恨的当然还是她自己。
错过。明明只要多注意一点,当时多追问几句,姊姊就有可能多透露点端倪,也许她就不会离开,也许就来得及挽救,也许当初她如果一直陪着姊姊,姊姊便不会寻短。
也许、也许,有太多假设都已来不及,摆在眼前的只有再怎么懊悔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明白父亲也在后悔,父亲的伤心绝不亚于她,不能恨。悔不当初的人,不只有她而已。
不、能、恨。
她知道姊姊若地下有知,绝对不会乐见她如此伤痛,所以她绝对不能让自己沉溺在失去姊姊的悲痛里。
花了很大的力气以及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回复平常心,也才有办法去注意其它事情;可是那时候,罗泓堰早已不知去向。听说有人看见,他在夺去姊姊的那条江的桥上站了许久,直到日暮还不曾离去,死盯着江面一副好象很想跳下去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跳下去没有,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像从人间消失一般,连续好几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动员席家所有力量也找不到任何他的踪迹。
她几乎要以为,那一天他也跟着跳了下去、永沉江里去陪伴她那薄命的姊姊。
就在她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终于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江湖上。展现截然不同于以往的面貌,变成一个游戏花丛的浪子。
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
睁眼,映入眼底的是莫霜痕正在着衣的背影。那间有种想要将之紧拥入怀的冲动,却只能握紧双拳。或许是拜冰冷山泉所赐,从头到尾他的意识一直很清楚,清楚地知道欲望上涌,清楚地听见衣物滑落的声音。
以及,莫霜痕。
那腰肢多么纤细,窄臀多么有弹性,双腿又是多么温润而光滑,如玉质沁凉却微暖,恰似上好温玉。接纳他的部份,更是多么紧窒得令男人疯狂,灼热的内部,与微冷肌肤成强烈对比,令他、深深感觉自己的下流。
莫霜痕是在为他治伤,他却在享受莫霜痕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臣服于肉体的欲望。这算什么?他已经不只一次问自己。算什么?利用莫霜痕对朋友的重视,玷污他。
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低贱。如果莫霜痕是女人,他还可以用『必会娶其为妻』负起责任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好过些,偏偏莫霜痕不是。
莫霜痕不可能当他妻子,也绝对不会要他负起责任。
坐起身,莫霜痕的动作明显一顿,应是察觉到他已起身。
却没有回头。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喉咙怎么也出不来。该说些什么?对不起?可是,这种事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交代得过去?既然不能,说又有什么意义。
莫霜痕把剑系上肩背,着装动作已然完成,没有立即离开,似乎在考虑什么。
也像是,在等待。
什么话都没说,两个人都一样。
片刻后莫霜痕迈开步伐走向门,准备离开。
「小莫!」见他要走反射性叫住他,他当真停步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我……」如果说对不起,莫霜痕一定会生气的。除了对不起,还有什么话好说?……求婚?……下场铁定会比被当场大卸八块还惨,那是绝对不能做的事。
傻楞楞地望着莫霜痕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搭在门上的右掌缠裹着白布。「你……你的伤?」
那是,数月前的伤吧,那个时候、流了许多血的伤口。依他的身手谁能伤得了他?卿飕?不、以卿飕的身手伤不了他。那么、应是为了——
罗泓堰不是笨蛋,略一思索心里便已有了答案,缠得理不清的纠葛,登时再添一笔。
莫霜痕微侧脸,以眼角余光注视罗泓堰。
「……」慢慢回过头继续背对罗泓堰,沉默着。
许久后,才低声道:「不碍事。」话落便推门离去,不再理会身后呼唤。
***
静静,斜倚窗畔。
虽然看不见美丽的风景,但倚在这个窗口时感受到的气息她一向很喜欢。日照的温暖、花草的香味、风的流动,还有人。
那个常来找她的人,大老远看她倚在窗口,就会大呼小叫地呼唤她,叽叽喳喳一点气质也没有,很活泼的一个人。
她虽然喜欢安静,却也不讨厌这样的热络。那个人乍看似乎粗枝大叶,但其实也有很细腻的一面;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多精细的活儿做得那么好了。
是不是,太苛求了?因为他总是那么地体贴、为她着想,所以被宠坏。因为他从来不会让她不愉快,所以偶尔一件事触动她伤心处,便令她差点对他动怒。他何其无辜?倒是,被宠得任性了……
轻轻地,笑。
习惯,真是可怕。
门声轻响。她倏然回首,惊异于自己竟沈溺于思绪到人至门前都未察觉的程度。
「席姑娘……」试探性地怯声轻唤,少女倚于门边,举止虽算不上落落大方,至少已不似数月前那般畏缩。
「嗯?有什么事吗?」面带微笑柔声询问,暂时拋下方才思索的事情,专心面对少女。除了已经逝去的姊姊之外,没有人能比她的病人重要。
「我……」席尘瑛一向一回来便会去看她,虽然不觉非得如此总也是习惯了;所以当席尘瑛一回来就坐在窗前发呆,静默许久都不曾移动,连她站在门边观察许久都没发现,便令她十分担心。
想要探问,却在即将出口时茫然于该问什么,只有、傻楞楞地呆立原地。
「……?魏姑娘?」略侧首,因听不见任何下文而疑惑。
「没、没事。」忙不迭地摇头,边走向席尘瑛边说着:「我只是……唔!」一个没留意到脚下的地势落差,给绊得倾跌。
没有着地,因为席尘瑛已及时扶住她。并不多说什么,仅是微微笑着,没有任何会令她尴尬的言语。那双眼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却会有种正在被专注凝视着的错觉,美得令人迷惘。
她不禁看得有些痴了。恍惚间,突然忆起仿佛有个人也拥有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人体的温度、柔软的女性身躯、花的馨香,一瞬间和过去某个场景重迭了。
那个人的眼睛同样那么清澈那么明亮那么美,却不像席尘瑛那么温柔,记得在刚开始时她很是畏惧。那双眼,犀利冶冽,似刀如剑,毫不留情地剖析世间一切。
包括她的心。
她那看似温顺与世无争,却无法完全满足于现况的心事。
但并不咄咄逼人。
至少、不会刻意去逼迫任何人,认真说起来最常做的事情是冷眼旁观看世间人情冷暖并不干涉,除非有人、恃强凌弱。
其实她也很意外,在那个时候那个人会对她伸出手。她很清楚凭她的家世,带她走只是惹麻烦,而这种麻烦是很少人惹得起的那种,但那个人却毫不犹豫地伸手。
不顾一切、或者,目空一切,不畏任何阻扰带着她逃出重围。
面上始终不改浅笑一抹,潇洒动人,毫不在意地带着她四处流浪。
那个人的名字,她怎会忘了呢?那些人丑恶的脸孔,怎会掩盖那人清丽的容颜。疾风般迅捷俐落,潇洒自在的人。那个人、是——
「魏姑娘?」再次困惑地询问,对她的迷惘与沉默不明所以。
「我没事……」她的声音很低,近乎喃喃自语。「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个,她本就不应该遗忘的人;一个,以疾风为名的人。
卿、飕。
***
再一次地,回归茫然。
在莫霜痕走后。
想跟莫霜痕好好谈谈,莫霜痕却似乎已不愿听他说,走得仓促。罗泓堰叹口气,微微苦笑。
是不是莫霜痕也发现了?发现他的反应,并不单纯只是出自身体受刺激。
其实自己也分不清了,究竟对莫霜痕抱持欲望是因为什么。跟他不管说什么话都觉得愉快,知道即使他看起来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却一定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牢牢记着。纵然很少说话,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知道他在就已经可以令人心满意足。
每一次见着他时,胸口总会涌起一种莫名感动;嗅着他的味道时总会有种莫名的安心感觉,相信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时会有股冲动想紧紧抱住他,尽管知道他并不习惯与他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更甚者有时候会想与他贴得极近、无法满足于仅止于肌肤相亲,期望能有更深入的交集纠葛,直到再也分不清彼此。
这不是对朋友该有的情绪。但、这是爱情吗?他,还知道什么是爱情?还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其实如果莫霜痕不是男人,他也许早就该发现了。曾经他以为对莫霜痕的喜欢就和对夏谪月一样,虽然感情是截然不同的,但都是、『朋友』;可现在他知道,如果莫霜痕是女孩子他必然会不计一切代价追求;只要莫霜痕肯,他绝对立刻迎娶其进门。
不论谁反对。
他却同时也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荒唐无稽。别说莫霜痕不是女孩子,就算是也不可能嫁给他;如霜似雪的人,不懂爱情。
举手掩面,慢慢地向后仰躺下。
嘴角是上扬,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苦涩。
他比谁都清楚莫霜痕这个人。这个人、没有爱情——
***
日升月落。
她静静坐在树下,已如此度过许多晨昏。
肩上的伤已痊愈,心头的伤却不知何时能平抚;『他』的伤,又该花多少时间愈合呢?当然清楚地知道那两个人大概还在持续玩着你追我逃的游戏,只是一时没了力气继续寻仇,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究竟该怎么办。
情苑的仇,她放不下;可是那个傻师弟的情,她也放不下。她应该是可以洒脱地面对任何事,为什么会让自己困扰这么久?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丝毫不念旧,下手没有任何犹豫。
她知道,以莫霜痕的剑法、她与他的差距,若杀不了他她就得死,莫霜痕的剑法并没有温和不致命的招数。就像他这个人,每一步都走到极致、缺乏转圜余地,错非如此他的剑根本练不到今天这种地步,她的剑原也是出自同源,她比谁都清楚。
可他竟然仍是手下留情了?本以为那时的偏斜是因为伤重才会失了准头,这些日子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怎么想怎么不对。
她比谁都清楚莫霜痕少时是怎么练剑的。可以轻易地以剑弹开天幕降下的每一点雨珠,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失准?在,剑术远胜当年的现在。
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对她手下留情。明明应该很清楚她是真的要杀他,甚至是不择手段。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傻……这么舍不得,过去那份情吗?那其实只不过是许多次在他迷途时,第一个发现他不见并且找到一脸迷惘的他,将他带回去的一点微薄恩情而已;他做过的事早已远远超过这些,早已将曾有的恩情还清了……
可是这么傻的他,为什么会动手杀了情苑?
是不是有什么,他说不出口的原因?
慢慢站起身,终于下了决定。
逮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逼他说。虽然彼此都是不喜欢多问或多说的人,但这件事,有破例的必要;反正为了这档子事儿她已经打破很多自己的惯例了,不差这一桩。
***
转过街角,钻过几条巷弄。
绕过一群嬉闹的孩子,迎面而来却是一片鲜红水幕。
夏谪月险险避过,随即朝着泼水的少女抱怨:「不是跟你讲过很多次了吗?泼水要看清楚了再泼啊。要是我闪得再慢些,不就给淋得一身红不隆咚了?」
「我看得很清楚啊,看准了才泼呢,」少女耸肩,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
「小,姑,娘~」刻意拖长尾音,夏谪月睨着她、学她摆出一副无辜表情。「来者是客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大,爷~」少女仿效着他的口气,「从正门来的才是客哪。」
眨眨眼,故作无奈叹口气,「我说戚大姑娘,我来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你每次老爱跟我抬杠?」
「我说夏大少爷,我也说过不只一、次两次了。要买绣线请从前门来,走后门我哪知道来的是客是贼?」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下次我会记得就是了。上回我订的线呢?」摸摸鼻子,决定暂时妥协。
「老话一句,」少女笑得异常灿烂,「请走正门。」话落同时『碰』的一声当着他的面把门用瞪着紧闭的门,隔门大声嚷道:「戚大姑娘你怎么老这么固执?我人都已经到这儿了,却还要我绕一大圈走到前门去?」
门的彼方,传来少女逐渐远去的清亮语声:「礼、不、可、废!」
虽然等不及小姑娘派人将东西送给他所以亲自来取,甚至挑了快捷方式走后门来,但看着无动于衷的木门,夏谪月搔搔头,终究还是只有认命地走回正门去。
***
「那个萝卜跑涤觞楼去?怎么会跑那儿去……那块冰跟在后头也往涤觞楼去……啥?连那个叫卿飕的女人也往涤觞楼去?一伙人全跑到小席的地盘干什么啊……」边看着少女递给他的信函,夏谪月边喃喃自语道。
「大,爷,你要在这儿看货我不反对,但可不可以安静点?我还要算帐呢。」被吵得受不了,少女搁下笔没好气地抱怨。
「嗯?」目光由信函移向少女,夏谪月一笑。「噢,我一会儿就走。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叫卿飕的女人是何来路?」
「哦?行啊。」眨眨眼,少女表情一变、笑容可掬地伸出手,「请付钱。」
「切,我知道行情的。」掏出一锭银子掷向少女,「哪,够不够?」亲身至此的原因除了等不及消息递送的时间外,也是想顺便向少女探点消息。
眼前这名年未及笄的少女,便是如今放眼江湖里掌握最多消息的人,虽然年纪小小,但却消息灵通而且准确性极高从不曾出错。虽然直接询问价码是贵了点,但这可总比自个儿主动出口指定说要她查些什么要来得迅速且有用多了。
接在手里掂了掂,「要听详尽些的还是简略点的?简略说明的话我要退些给你,可是如果要听详尽点的,得再补一锭。」
「还有分?」挑高眉,一脸古怪表情。「先说简略些的来听听。」
「她是昔年江南第一剑客葛衣叟最钟爱的徒儿,也就是雪影山庄庄主莫霜痕的师姊,不过早在十余年前便因故被逐出师门。」
「还有呢?」
「就这样。」
「就这样?妳算得可真精……」瞪了少女一眼,仍旧自怀里再掏出一锭银子拋向少女。
「谢谢、谢谢。」少女笑得依旧可爱,「我后头有一大伙儿人要养,不算不行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废话少说,说正经的。」
「她被逐出师门后刻意隐匿形迹,所以在江湖上并不出名;但因为性格和葛衣叟一样是喜欢管闲事的那种,所以吃过她闷亏的人不少。剑路与莫庄主相似,几乎是出招必杀,她的剑法在同门中仅逊于莫庄主。轻功很不错,在江湖上进前五名绝对没有问题,找上莫庄主的原因应和她的情人失踪脱下了关系。」
「对啊,」少女笑得很无害,说出的话却足以吓死人。「青荷楼少主的未婚妻。」
「未婚妻……?」夏谪月突然瞪大眼睛,「女的?」
「是的,这就是她之所以被逐出师门的原因。」少女点点头,继续补充说明道:「也正因如此她向来刻意隐匿行踪。青荷楼的人一直找她不着,直到葛衣叟病危,料想师徒一场,以她的性子必返师门探望,便在蔽日峰附近布署守株待兔。她怕葛衣叟见着她情人、一个情绪激动提早归天,便暂时将那姑娘安顿在山下。然后就……」少女微耸肩,「被青荷楼的人逮到机会啦。」
「是说……?」
「那个姑娘失踪的主因啰。」
「这和姓莫的又有什么关系?」
「莫庄主和卿姑娘是师姊弟嘛,师父当然就是同一个啰。」少女摇摇头,眼神似乎意味着认为他『朽木不可雕也』。「青荷楼的人要逮那位姑娘回去,那位姑娘当然不可能乖乖就范嘛,找着机会就逃跑啦。没能跑多远就被发现了,一路追至蔽日峰上,而那个时候葛衣叟刚过世,莫庄主正在峰上凭吊。所以……」话说至此、两手一摊,作出一副无奈表情。「向来尊敬的师父刚过世当然心情不会好到哪去,再加上莫庄主又向来不喜欢被打扰,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啦。」
「不会吧?那块冰对个弱质女流下手?」夏谪月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哪知道呢,」少女再度耸肩,「我和莫庄主又不熟。不过,当时青荷楼追上蔽日峰的人确定无一生还,虽然清算尸体人数不合,但蔽日峰旁便是万丈深渊,摔下去死不见尸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后青荷楼并没有逮到人回去交差,那位姑娘是不是也一道下去了,谁也不知道。况且……莫庄主向来敬重葛衣叟,卿姑娘又是为那位姑娘而被逐出师门,究竟是不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是很难说的。」
「是吗……」皱着眉沉思,犹半信半疑,「那个青荷楼又是什么鬼东西?」
「青荷楼啊?」少女微笑着,再度伸出手。「老规矩。」
睨了少女一眼,仍旧乖乖掏出银子拋向少女。
「『青荷』是青荷楼楼主最心爱的女人的名字,旗下所有人皆会在襟上绣一朵青荷:主要的活动范围在关外,难怪你会不知道。我手上目前能够掌握的消息也很有限,只知道他们是以采参生意起家,也有做马匹的买卖,战乱期间赚了不少银子,因此坐大。近年来开始往关内发展,与称霸于黄河上的佟家似乎考虑结盟。」一口气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略蹙起眉偏过头想了想,「目前……立刻能给你的消息暂时就这样了,要再详细些得等过阵子。」
「嗯……」摸摸头,思索着方才所得到的讯息。「这样子啊……」
瞄瞄夏谪月认真沉思的脸,少女忽然噗哧一笑。「哪,看在你是老主顾了,我奉送个秘密消息和我个人猜测给你。昔年卿姑娘还未被逐出师门前,与莫庄主的感情相当好,甚至好到葛衣叟曾考虑到帮这两个人做媒,但因双方都没这个意思而作罢。所以嘛……我推测看在卿姑娘的份上,莫庄主应该是没有动手杀伤卿姑娘的情人,甚至可能帮她挡了一阵青荷楼的追击。倒不知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今日局面。」
「啊?」傻傻地听着少女说着应该算是江湖秘闻的事情,突然用一种很怀疑的眼神望向少女。
「连这种事你都知道?小姑娘你几岁啊?你说卿飕在十多年前便已被逐出师门,那时候你是出生了没有啊?」
「怎么可以这么随便问淑女的年纪呢……」虽然嘀咕了句却仍是老实回答:「我今年十二岁啊,可是知不知道这种事是和年纪没有关系的。我自有门路嘛,不然怎么做生意?」
「十二岁?」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人小鬼大吗?」那他当初不就是被个十岁的小女孩耍着玩?这脸可丢大了……
「喂喂喂,我年纪小归小脑袋里的东西可不少,别小看我。」
「是是是,失礼、失礼。你那么厉害的话倒想请教,那一伙人全跑到涤觞楼干什么?」自己倒不是猜不出来,只是顺口问问。
「懒惰虫,自己不想要问我……」嘀咕归嘀咕,依然侃侃而谈。「莫壮主不用说,是为了追罗公子才去的。而罗公子一直在躲莫庄主嘛,天下躲避人追寻的上等地方离他最近的就是涤觞楼,未经席二小姐同意,要进涤觞楼便已十分困难,更何况在满满都是机关的楼中找人?况且莫庄主向来和席二小姐不对盘,要进涤觞楼找人多少会有些顾忌吧。卿姑娘呢,是跟着莫庄主的脚步去的,在山里闲晃了好几个月,约莫是下决心要和莫庄主了结这段恩怨。不过依我看嘛……你是不必担心卿姑娘和莫庄主在涤觞楼打起来啦。」
夏谪月一怔,「怎么说?」那块冰打架从来不太介意地点,他的师姊大概也不会好到哪去,这两个家伙可毕竟是出自同门,一般人或许多多少少会忌惮席家的势力而不愿在涤觞楼惹事,但那两个人铁定不看在眼里。
少女露出个天真可爱又甜蜜的笑容,「因为涤觞楼有席姑娘在啊。卿姑娘的情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夏谪月冲动地打断。
「她?不会吧?因为情人死了她就转移目标看上小席?唔、也对,小席长得那么温柔又漂亮,不是没有可能;不对不对,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戚小妹我先走了、下回再聊。」话落便一溜烟地窜出门去,没回头理会少女的呼唤。
「你也听我把话讲完嘛……」望着夏谪月远去的背影,认清性子向来冲动的他不可能再折回来听她把话说完的事实。喃喃自语继续嘀咕着把话说完:「卿姑娘的情人就在涤觞楼、为席二小姐所救,卿姑娘哪可能对她的救命恩人不客气?又怎么会在席二小姐的地盘和莫庄主打起来?真是的……这副德性,难怪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办法获得席二小姐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