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证据,他不会承认,何况闹上衙门,只会让姚家祖先蒙羞,更会丢爹的脸,我实在于心不忍。”他沉重地回道。
童芸香就怕这个男人一时心软,又遭人算计了。“但像他那种不顾兄弟之情的人,比畜牲还不如,肯定会再动手,你要格外小心,万一他来请求你的原谅,其中必定有诈,你绝对不能相信。”
“我自然不会再相信。”姚锦杉不想再当傻子,更不可能原谅他,但见她这般义愤填膺,心中的阴霾竟逐渐散去。
听到他的承诺,她这才安心。“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我真的很高兴。”
“明天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个人帮忙分担心事和烦恼,姚锦杉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莫非自己已经开始依赖她了?
“什么地方?”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翌日,他带着童芸香来到小河直街,还要她带上工具箱。
“就是这里。”他跨进大门后道。
童芸香站在天井中央,看着匠人各自忙着手边的活,不禁满脸疑惑。
“这座四合院是我娘当年的嫁妆,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咱们自己的家,这样以后也不用老是麻烦程家的人。”想到如今还得依赖母亲的庇荫,他有些惭愧。“所以我老早就请人来修缮,希望能赶在过年前搬进来住。”
童芸香环顾四周,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眼前的景物会消失。“以后咱们要住在这儿?”原来他天天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个。
“不过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需要你来帮忙。”姚锦杉看得出她很喜欢,两眼都发着光,心情不禁大好。
她嗔瞪他一眼。“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我可以早点来帮忙。快点告诉我要做什么,我马上可以开始。”
“阿卯!”姚锦杉朝在不远处干活的陈卯唤道。
陈卯马上跑过来。“什么事?”
“这是我的妻子。他叫陈卯,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姚锦杉为两人介轺。
“嫂子叫我阿卯就好。”陈卯搔了搔头,不停地打躬作揖。
童芸香不禁失笑。“你叫我嫂子?”
“你是锦杉哥……我又叫错了,你是锦杉的媳妇,也就是我嫂子……不过这么称呼好像又很奇怪。”他也觉得哪里不对。“那要叫什么?”
她噗哧一声。“那就叫锦杉的媳妇吧。”
“就这么叫吧。”姚锦杉也赞同,这样省事多了。
“好,我记住了。”陈卯咧开大嘴笑道。
于是,童芸香也加入修缮行列,帮忙处理一些较不需要花上力气的细活,其他的匠人们初次见到她脸上的胎记,都不好意思盯着看,但相处了两、三天之后也就习惯了,都能谈笑自若。
这天下午,天色还亮着,工作正好告一段落,夫妻俩决定先回程家休息,明天再继续完成剩下的活。
姚锦杉随口问道:“累不累?”
“做自己喜欢的事,一点都不累。”童芸香摇头。
这时他们经过一间糕饼铺子,姚锦杉进去买了两个定胜糕,将其中一个递给她。“你应该饿了吧?先垫一下肚子。”
童芸香接过定胜糕,咬了一口,米糕的部分温热松软有弹性,桂花豆沙馅不会太甜,恰到好处,加上又是身边这个男人买给她吃的,更添美味。
“真好吃,这个叫什么?”她问。
“这叫做定胜糕,杭州人每逢迎亲、乔迁就会送定胜糕,表示吉祥喜庆。”说到这儿不免有些心虚,因为成亲时,程家是有打算帮他准备,却被他一口回绝了,认为没有必要,如今想想实在太过分了。万一她待会儿问起,又该如何回答?
童芸香看着手上的定胜糕。“那么等咱们搬进新家那一天,要记得送给街坊邻居和所有的客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听她这么说,他马上同意。“当然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又转开视线,脸上都有些窘迫。
当夫妻俩回到程家,就见程家人都聚在正厅内,有说有笑,而小芝麻正在追着童芸香养的兔子跑,一家人和乐融融。
“天气变冷了,快进来喝点热汤。”刘氏赶紧招呼他们进屋,并让婢女去灶房端些吃的过来。
童芸香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两人一同进屋。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她真的很喜欢这些程家人,他们不只愿意接纳自己,还把自己当作家人看待。
起初小芝麻看到她也会害怕,不过见她拿牧草喂兔子,磨磨蹭蹭了一会儿便蹲到她身边跟着喂,一下子就熟稔起来,还会主动讨抱。
她张臂抱住小芝麻,孩子身上传来的温度暖和了她的心。
直到掌灯时分,大家才各自回房休息。
夫妻俩也回到耳房,先来到童芸香的寝房前,她有些赧然地开口。“那我先进房去了,你早点休息。”
见她正要推开房门,姚锦杉忍不住叫住她。“芸香!”
她转过身,嗓音带了些怯意。“什、什么事?”
姚锦杉轻咳一声。“没事……你也早点睡。”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童芸香颔了下螓首,便推门进去了。
“我在干什么呢?”他们是夫妻,夫妻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自嘲。“要是让承波知道,一定会笑我胆小,不像个男人。”
姚锦杉走进隔壁的厢房,点亮桌上的烛火,摸着粉白的墙面,想像着童芸香在隔壁做什么,是否准备宽衣就寝,还是又坐在桌旁画图稿或刻起东西?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想要敲碎它,恐怕还需要些契机出现。
另一头的童芸香同样也正摸着薄墙。他刚刚叫住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为何又咽回去不说了呢?那个男人真的认为自己是他的妻子吗?那么为何不搬回来与她同房?这种事总不能由她开口。
她不由得把脸颊贴在墙面上,多希望两人能再靠近一点,彼此之间不要有任何东西阻隔。
今晚,两人各怀着心思入睡……
苏州姚府
“爹!我查到了!”姚敬平气急败坏地嚷着进门。“原来伯父真的跑去杭州投靠程家,八成是知道咱们要杀他,所以假装上街要买土仪,乘机逃走……可恶,就差一步,早知道就让他踏不出大门。”
姚锦柏目光阴冷。“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现在不只程家人,很快地连香山帮的匠人都会知道,万一蒯老爷子出面作证他就是原以为三十年前就死去的姚家嫡子,要我把家产还给他,还要抓我去坐牢,一切就完了。”
“只要爹否认到底,他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爹买凶杀人,只不过香山帮那边往后更不可能跟咱们再有任何来往了,伯父肯定在蒯老爷子面前说了不少坏话,说不定连爹想杀他的事都说了。”姚敬真怒搥桌面,低声咒骂。“可恶!伯父一定是那天晚上偷听到咱们说的话!”
“一不做、二不休,就不信咱们父子三人对付不了一个姚锦杉。”虽然姚家不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但靠祖上留下的根基,就算没有香山帮,还可以找到其他门路。
听兄长说得胸有成竹,姚敬真忙问:“大哥有什么好对策?”
姚敬平沉吟了下。“我先去杭州打听看看他目前的状况再说。”
“敬平,就交给你了。”姚锦柏叮咛长子。
姚敬平颔首。“是,爹。”
第6章(1)
十二月中旬,虽然尚未下雪,不过天气寒冷,修缮工作也进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