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姬桩还好吧?”
“嗯,还好。”素有新生代冷面笑匠之称的杨耐冬,今天莫名反常的严肃,就连那招牌的揶揄笑容,也像是绝迹似的,完全在他脸上找不到丁点踪影。
“你今天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哦,是吗?”不仅严肃,还变成了省话一哥。
连裕芬不想自己被冻死,还是赶紧举白旗投降,索性躲得远远的去呼吸。
等不及中午吃饭时间,另一位当事人——练姬桩,自投罗网,冷不防的出现在连裕芬面前,还带着一脸的苦瓜。
“最近是有农作物收成吗?怎么我看到一串的苦瓜在你脸上晃荡。”连裕芬幽默的说。
不过,显然练姬桩一点都不捧场。
练姬桩不发一语的咬住自己的唇,很是挣扎的思考着该怎么说出口,可老半天过去,话依然没吐出半句,她转而用那种哀愁无助的眼神看着连裕芬,看得连裕芬都要苦死了。
“你倒是说话啊,别再这样瞅着我了。”
忽然,哭丧着脸的她死命的抓住连裕芬的手臂,失心的低嚷,“不一样,事情都跟你说的不一样!”
“嘘,什么东西不一样?”连裕芬张望了下四周,小心的问。
“就是不一样。”练姬桩方寸大乱。
“练姬桩,你是怎啦?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了,昨天计画失败,你跟杨耐冬撕破脸了?”
摇摇头。
“你说话啊,别只会摇头。告诉我,事情不顺利吗?你没扑倒他?他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见练姬桩一点反应也没有,连裕芬皱眉苦思,须臾,开口安慰道:“既然这样,那也只能算了,好兔不吃窝边草,这个极品小情夫,当做从来没见过喽!想开一点,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你的菜,你还是忘了这个小朋友,开开心心的去找下一个三十岁男人吧!”
“裕芬,我们……我们上床了,我很成功的扑倒了他,但是他、他要跟我结婚!”她惊慌的望着连裕芬。
明明只是要一个小情夫,为什么会给自己找来一个小丈夫?这跟练姬桩当初想的不一样啊!
此话一出,连裕芬才送进嘴巴的饼干,当场掉了出来。
“什么?!你再说一次,他要怎样?”连裕芬激动的问。
“他要跟我结婚。”苦着脸,练姬桩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连裕芬喝了一口水,努力平复心里的震惊,然而心念一转……结婚就结婚啊!怕他不成?如果不愿意,大不了拒绝杨耐冬而已,这练姬桩干么一脸苦情?
“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欸,你该不会是拒绝他了吧?难怪他一脸郁闷。”连裕芬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怎样?”她一头雾水的问。
冒着被嘲笑到死的危险,练姬桩鼓起勇气,把自己早上因为一时意乱情迷、神智不清的求婚蠢事,通通说给她听。
“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跟他求婚。”
“嗯。”
“那你还好意思鬼叫,谁叫你自己跟人家那么说。”连裕芬忍不住开始同情起杨耐冬了。
“我是真的恍神了,那时候的感觉真的很棒、很甜,我就不信你能招架得住。而且,我哪知道他会一口就答应,男人不是最怕女人吵着要结婚吗?”
“把人家享受完了,顺口再给一句甜言蜜语,练姬桩,你怎么跟那些狼心狗肺的男人一样没心肝呢?”
“是你要我解放的,你说要情欲自主啊!”
“但是昨天是你在开心,不是我。”
一时语塞。
没错,昨天真的很开心,杨耐冬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他不会只顾着替自己的欲望找出口,他很细心的呵护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跟他在一起,让练姬桩彻底感受到一个女人被疼爱的心情。
就是因为太叫人心醉沉迷,她才会一时昏了头,把结婚的话脱口而出。
“现在怎么办?”
她不讨厌他,可是真要嫁给他,练姬桩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关卡。好歹也是一岁半欸……
“这个我不知道,你要自己去对他负责。”连裕芬撇清。
“裕芬,我不能嫁给他啦!”
“为什么?”
“他年纪比我小。”
“这个我们不早就知道了。”
“我年纪比他大,相对的,我就会比他早老化,我受不了身旁的男人比我年轻漂亮。”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好好保养,玻尿酸、肉毒杆菌、电波拉皮都来,就不信还搞不定。”
“可年纪轻的男人浑身青春、有活力、外在诱因又多,会很容易变心的。”
“老男人就不会变心吗?他们还是会劈腿,爱上第三者,搞出私生子送给你啊!”
“我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一个小男人。”
“你从头到尾有照顾过他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洗衣、烧饭、拖地的人一直是他,不是你吧。”
“我、我……”
“别我呀你的,姬桩,重点是你不爱他吧?”连裕芬真想把她杀了。
“不是这样的——”
“要不是怎样?”
“我喜欢他拥抱我的感觉,他会带给我温暖,我喜欢他看着我的眼神,那会让我感到被爱,我也喜欢他在我身边……我非常喜欢他,可是,我不能想像我要跟一个年纪比我小的男人共组一个家庭,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缺乏母爱去爱护别人,我比较想要一段轻松的感情。”
“谁说女人就得永远母爱氾滥?如何享受被人宠爱,也是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你知不知道?”连裕芬激动的说。
练姬桩想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勇敢的跨出那一步。
这是不是老天爷要给她的惩罚?
因为她曾经那么傲慢的说,她练姬桩永远都不会爱上三十岁以下的小男人,结果,老天爷没有给她别的对象,就偏给了她杨耐冬。
练姬桩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想到杨耐冬早上严肃的模样,她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是故意欺骗他的,真的不是。
她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脸,慌乱不安的啜泣。
“既然结婚会让你这么痛苦,我们就不要结婚吧!”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嗓蓦然响起。
练姬桩止住哭泣,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去,杨耐冬脸上的过分苍白,像一把刀似的刺进她的心窝。
“耐冬……”
缓缓朝她走来,他蹲下身,脸上挂淡淡的笑,“这也能哭成这样?”轻轻的揩去她的眼泪,“就是不结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愧疚的望着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可是眼泪却又落了一串。
“没什么好哭,既然你想要一段轻松的感情,我们就轻松一点吧!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我又没要你非爱我不可,你不用逼自己也喜欢我,这几天我会另外找房子,然后搬出去。”
“不!不要这样,耐冬,你不要生我的气,我——”
“我不是因为生气才搬出去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该给彼此一点空间跟距离,况且,我们每天上班都还是会见面,别胡思乱想。”
“我不要……”
“下了班,如果想要一起去约会,没问题,那我们就去约个小会吧!如果想要共享一个甜蜜的夜晚,也可以,看是要到你家还是来我那儿都行,所以,别再哭了,好吗?”
他拍拍她的脸,呵宠的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吻——落在她的额上。
“耐冬,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无法克服……”
杨耐冬给了她一抹了然的眼神,松开她,起身离开。
“杨耐冬——”她不安的喊,却喊不停远去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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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耐冬要住进来的时候,练姬桩措手不及,他要搬走的时候,她同样措手不及。
和当时不同的是,如今的她什么也没法儿做,不能阻止、不能挽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这个屋子决然离开。
他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净,不染丝毫尘埃。
这些日子被储存大量食物的冰箱一夕清空,那些带给她酸甜苦辣、无数滋味的瓶瓶罐罐,也彻底消失,就连垃圾,杨耐冬都细心的替她分类打包好,一并带走。
杨耐冬很体贴,体贴到把他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连一丝印记都没有留下,干净到让她想要偶尔怀念都不能。
他依然神采飞扬的上班,开心的时候就说风趣的话,惹得办公室里的同事哄堂大笑,工作的时候心无旁骛的专注投入,交给他的每一件工作,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详实的完成并记录。
面对练姬桩,他更是自在。
他逗她、调侃她、揶揄她、惹恼她,看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在她心里,却是什么都荒腔走板了。
他会避开她的眼睛,他会避开她的欲言又止,他会避开和她独处……他开始懂得如何去避开她。
而这,恰恰是最叫练姬桩难受的。
她像是戴了面具,每天得在大家面前演出正常版的练姬桩,只有回到家,她才可以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沮丧。
又是一天的下班后,忍过了归途的壅塞,练姬桩拎着路上包来的三宝饭便当,孤零零的回到空无一人的房子。
解开门锁走进去,望着那曾经让她习以为常的黑暗,此刻却突然叫人难受了起来。
忍无可忍,她飞快的蹬落脚下的鞋子,像疯了似的冲进去把整个屋子里的每盏灯都打开——
炽烈的灯光逼照每一个角落,赶走了黑暗,好多了、好多了……总比面对那足以吞噬人的黑暗,叫人要来得好过些。
她回房换下衣服,胡乱的洗涤过身上无可甩开的疲累,回到客厅,她转开枯燥乏味的电视节目,揭开已经冷凉的晚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
咬在嘴里的肉好油腻,一点都不鲜嫩,旁边蔬菜的颜色更是熟烂得叫人胃口尽失,就连煎蛋都老得无法下咽。
练姬桩不懂,她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能够对这些糟糕的食物来者不拒?
不,不是她以前错了,而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被杨耐冬精湛的厨艺宠坏了。
又扒了几口饭,梗在喉咙的酸楚叫她难受欲呕,她明明看着电视,眼睛却不自觉的往身旁那个空位看去——
总是坐在长沙发上的身影,不见了、消失了,而她现在一个人,孤单得就快要死去。
她抓过电话,惊恐的打给连裕芬,熬过难耐的时间,电话好不容易接通的那一刹那,彼端的喧哗彻底的淹没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练姬桩失望的挂上电话。
显然,连裕芬正跟其他朋友在聚会。裕芬跟她不一样,她总是深信及时行乐那一套,绝对不会为自己的人生有丝毫的设限。
她把自己的生活过烂了也就算了,没必要把裕芬的生活也拉进来一起践踏,还是别让她的孤单打扰裕芬的快乐吧!
躺进沙发里,她看着通讯录里寥寥可数的人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她现在的孤寂,她觉得自己好失败,怎么会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闭上眼睛忍住酸楚,抹不去的身影又霸道的出现。
杨耐冬——
对,他说他们之间没有变,他说他们还是可以谈一场轻松的恋爱,想约会的时候就去约会,想要共享亲密的时候就一起分享彼此,他是这样说过的……
二话不说,她打给了杨耐冬。
这是他离开后,她第一次在下班的私人时间跟他联系。
“喂,是我。”简短的话,却已经消耗了练姬桩许多勇气。
“有什么事吗?”他人在外面,因为背景有些吵。
“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我想要见你……”这是她仅剩的勇气,用她的自尊强撑出来的。
他沉吟须臾,“明天好不好?我现在跟大家在吃晚餐,不方便突然离开。”
她想起来了——
傍晚的时候,办公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兴起说想要吃烧肉,大伙儿一个一个的附和,一场临时的聚会就这么敲定了。
那时裕芬曾经问过她的意愿,她偷偷觎看了杨耐冬一眼,然后很没用的找个破烂借口推辞了。
因为她不认为她有勇气可以在大家面前继续维持平静的和他相处。
笨蛋,真是个笨蛋!练姬桩在心里咒骂自己。
“喂,你还在吗?”杨耐冬问。
“嗯,那就没事了,再见。”她仓皇的挂上电话。
卜通、卜通……她心跳得飞快,可是,心情也坠得更沉。
她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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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裕芬挂上电话,高举着手中的票问:“谁今天晚上要跟我去看电影?”
“裕芬,你不是说要跟你老公一起去吗?”李法医说。
“原本是啊,但是他临时决定要抛弃我了,说要去跟大老板应酬。快嘛,谁要去?”
“不行,今天太累了,我想回家好好睡觉,而且我怕我老婆会抓狂,你还是找其他幸福的单身人士陪你吧。”陈法医说。
“耐冬,你有空吧?跟我去好了。”
一旁的杨耐冬没说话,只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算是应允了。
“那就这样敲定喽!”
话方落,连裕芬桌上的分机电话又响起了,她接起话筒,脸一沉,跟对方嘀咕鬼叫了一些话,再放下话筒后,她哀怨的嚷——
“一定是老天爷嫉妒我要跟大帅哥去看电影!耐冬,对不起,我们家那个死鬼命令我要陪他出席晚上的餐会,我不能跟你去看电影了,对不起。喏,两张票都送给你好了,你可以拿去邀请漂亮的台湾美女陪你一起去。”
“真是遗憾。”杨耐冬笑着接过手来,转身,冷不防的递了一张到练姬桩面前,“要不要一起去?”
她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他会在大家面前邀她。
“姬桩?她不可能啦,她最近一下班就迫不及待要……”连裕芬笑道。
没让她把话说完,练姬桩马上抢白,“我要去!”
空气里出现一秒钟的静谧,等练姬桩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事情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今天下班后,我们一起走。”杨耐冬朗声做出结论,旋即走向一旁的检验室,全然不让练姬桩有后悔的机会。
练姬桩傻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有勇气说出那句话,等到她自己意识到,晚上的约会已经敲定了。
两人即将单独相处……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
她浑身紧绷,思绪陷在自己的错愕里。
聪慧如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连裕芬与杨耐冬之间的默契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