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半躺在太师椅里,对着眼前一席让人眼花缭乱的精致糕点品论着。
伸手取过一块芙蓉饼,恩……味道还算可以,香酥可口,就是糖稍微放得多了点。再取一枚糖蜜韵果……呃……有点走油了,唔~~~这栗子糕味道不错,甜嫩香滑,味道恰倒好处……做这点心的师傅手艺一定不错,试着挖过来自己用吧……
我伸手正想去拿那白露玉盘上的甘露脆,宽敞的屋子里却响起了一声咳嗽,紧接着是一阵浑厚的男声:“真是没见过吃着别人家的东西,还要挑三拣四的人……”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锦衣朝服气宇轩昂的人,正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我反白了他一眼:“切!吃的又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乱紧张什么啊?”
他瞥了瞥嘴问我:“你可知道这里是太和殿?你吃的是当今皇上的茶点?”
我晃晃脑袋告诉他:“就是知道才吃的。小远子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你就不知道动了皇上的御膳,是要治罪的?”
“哦?这样啊,”我叼着半块甘露脆满不在乎的说,“没关系啊。看不出来的。你看,这每个盘子里是六块点心,我每只盘子里都吃掉一块,就看不出来有人吃过了。只不过点心花样多了点,我吃不下……那……来,你和我一起吃……”
那人无奈的笑:“皇上说的一点没错。杜子寒的爹确实是个贪财好吃目无法纪的人。”
“果然,不愧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就是了解我,”我怅然说道。看看他的衣服,不象是太监侍卫,就问他:“你是谁啊?”
那人狠狠的白了我一眼:“你才想起来问我是谁?”
我把最后一口甘露酥丢进嘴里,考虑着下面是吃马蹄糕好呢还是吃水晶玉莲饼好,那人只好自顾自的说:“我是流石。兵部尚书流石。皇上说,杜子寒收监大理寺以后,你一定会出现在宫里,就叫人盯着御膳房,藏珍殿和各位娘娘放珠宝首饰的地方等着你。没想到倒叫我在这儿找到你了……唉?你身边放着的……是什么?”
我把一捧住堆放在一边的花草:“都是你们把把守得那么严,我没东西拿只好跑到花园里摘了一大捧花花草草的,宫里的东西嘛,总归是能卖点钱。喂,你不会那么小气,连草都舍不得吧?”
流石一脸的抽搐,喃喃自语般的说:“你……你摘的是移植自天山的寒血蔓丝草和西域的樊天大罗,都是太医花了十几年功夫才养成的!就让你……这么着给揪下来了!”
我低头看看那一堆绿的粉的花草,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奥妙。
三天前,我丢下周公子,一路奔回宰相府,却发现宰相府的朱漆大门上落了锁,也封了条。远远的又过来一队巡逻的官兵,我正茫然不知所措,匆匆赶来的远歧一把拉住我将我带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我这才知道,杜子寒虽然顺利的返京,也将苍洲的事情如实禀报朝廷,但是当年救我的事却被查出,收监在大理寺,连我都被划为缉拿的要犯。幸运的是我那些买卖不少是匿名的,没全被人给查了。远歧和远酹说杜子寒早料到我会折回来,怕我被捉,这几天就一直轮流守在宰相府附近。
杜子寒真是的,早知道我会回来,还让厉风行送我去什么燕云山,害我折了十五文的巴豆散。
接下来,远歧和远酹几乎监视一般的严禁我出门,我整整思考了三天才偷溜出来。逛到铺子里查查帐,吩咐几句,就趁着天还没黑一路逛到了皇宫。
我思揣着那一堆草的价值几许,流石咬牙切齿的瞪着我看,唉,真是的,大不了还你。
我正要告诉他年轻人乱发脾气容易变老的时候,太和殿虚掩的大门忽然被猛力推开,一团明黄的娇小身影扑进流石的怀里:“流石流石……流石!师傅他又骂我了!你去说他,去说他啊……”
流石捧起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怜惜的问:“他为什么骂你?”
郑鸣远轻轻啜泣着:“我练不来金鸡独立,师傅说男子汉不能轻言放弃,要我再试一次,我就问,我可不可以偷偷的放弃,不说出来……结果他就说我笨蛋……唔唔唔~~~不管,流石,你去说他……”
流石一脸黑水,无限感慨的说:“魏师傅真是辛苦了,下月俸禄加倍。”
“咦?”郑鸣远流水连连的圆眼睛忽然发现了我,“小然?小然!果然是小然……就说你一定会来的。”
我拍拍他的头,不理会流石忽然袭来的凶猛眼光:“恩,有没有想我?”
“有,有,有,”郑鸣远笑着说,“我以为你这次和杜子寒出京就再也不回来了呢。我还哭了一个晚上呢!不信你问流石,他还说我哭起来不好看了呢。他还说我哭就再也不亲我了……”
“别说了!”流石一声断喝斩断郑鸣远没说完的半截话。
“哦。”郑鸣远乖乖把话咽了回去。
我看看他高高嘟起的红唇,说:“我本也想,干脆就带小寒走了算了,不让他回来了。可这家伙笨笨的,非要回来。”
“他就是太耿直了,”郑鸣远轻叹,“其实我让他去做钦差的圣旨上根本没写具体让他去哪,就是想他随便去哪里都行,不回来也无所谓。后面的那道,他完全可以不理啊。”
“我知道,”我说,“你压根没想让小寒回来。连你赐的那尚方宝剑都是假的。”
郑鸣远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会知道的?我请了人做了好久才成的,不把两柄剑放到一起,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我呵呵的笑:“我小时侯在先皇那里看见过真正的尚方宝剑过。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你那个是假的。你那个上面的一百零九颗宝石,没有一颗长得象原来的那把。最可恨的是,有几颗竟然比原来的那个还小!呵呵~~对于宝石,没人比我更拿手了。”
郑鸣远景仰万分的注视着我:“小然,你好厉害啊!我若有你一半的记性,就不至于背不下书让流石打屁股了……恩,还有一次是打手板,还有一次是挠脚丫,还有……”
“别说了。”流石无奈的声音再次打断了郑鸣远的话。
郑鸣远委屈地低头不语,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流石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静,对我说:“当年你爹——太子傅傅昭然一心想扳倒六王爷,就是因为当年还未登基的皇上性格太怯弱,怕野心勃勃的六王爷挟天子令诸侯,皇上也只有做傀儡的份。结果六王先了一步,你爹被诬陷判国通敌,男丁抄斩,妇幼流放。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是冤狱,可也苦于没有证据证明你家的清白。”
我喟然轻叹。
流石继续说:“这些年六王势力虽大,可你爹当年余下不少门生朋党,终究比不过皇上的实权。中途又任用了性格耿直刚正不阿的杜子寒,他自然处处不得意。”
我拉了拉郑鸣远的袖子:“我们来做笔交易……”
“恩?”
“三千两,我买杜子寒……”
“三千两啊……”郑鸣远很认真的算了算,“流石说,宫外市面上三个包子一文钱,那么三千两银子就是……呃……很多包子……要不要卖呢?”
“难得我出血哦,”我拿出三寸不烂之舌尽力游水,“这辈子我还没做过花钱的事呢。吱!千古难得一见,百年不得一闻。此乃世间之奇闻,人世之奇事。怎么样?要不要卖?我的价都出到这么高了,反正你留着杜子寒也没用,不如卖了折现,换点零用钱花花。我保证他再也不出现在京城!要不……我出到三千零五两?”
“啊,你说得也对啊,”郑鸣远摸摸头,似乎有点迷糊,“不过好象有点不对啊,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眼看游水成功,我正乐呵呵等着郑鸣远拍板定案,一旁的流石却气得歪了鼻子大喊:“什么说得有理?!钦命要犯是买来买去的吗?还是行贿?倒是头一次听见行贿行到皇上头上的。还……还竟然侃价?还有你,堂堂一个国君,竟然有唱的就给我跟着和?也不想一想后果。今天晚上不许吃饭了,别看了,点心也不行……哭也没用……”
郑鸣远嘤嘤的哭着,我对浑身乱颤的流石说:“唉!谁说我这是行贿来着。我可是只受贿过没行贿过。这是一笔交易,纯粹的交易!”
流石怒喝:“那也不行,且不论此事荒谬之极,就算可行,杜子寒现在是六王爷咬定的人,连召他回京的圣旨都是皇上不得不给他的。这个时候要真放了杜子寒,六王反跳起来,朝中上下必生大乱。”
“这样啊……”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挖一条地洞。可常听人说,要犯坐的牢,有一种叫“天牢”,天牢会不会就是二楼啊。万一杜子寒坐得是天牢,那地洞岂非没了用?
流石却忽然放软了口气:“除非……”
“恩?”
“除非你能找到证明你爹清白的证据。杜子寒当年的事就不是抗旨不尊,杀兵劫人了。”
“……”我一身的冷汗,说得轻巧,那么容易就弄到手,当年我家就不至于家破人亡了。
“……”流石看了一眼我瞧白痴一样瞧着的他的白痴脸,说,“当年你爹之所以给治罪,皆因从你爹的书房里查出一封东霖的来信,内有反语,才定的罪。当年那个带人搜查的人,现任户部侍郎,黄屹倾。据说当年他曾受人指使,和东霖来往甚密。也许他那会有些什么。”
我看看说得轻描淡写的他,恍然大悟:“明白……”
流石无奈的挥挥手,怅然道:“毕竟和杜子寒同朝为官,他为人也颇让人敬佩,不过……我和皇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扯开嘴,用力的笑了笑:“谢谢了……那我先走了,杜子寒要给我留着哦……”
“喂!”流石突然叫住我,“天黑了,回去的时候小心啊。”
我回眸一笑,转身推门而去。
他又说:“喂……把那寒血蔓丝草和樊天大罗给我留下!”
这回我没听见……
***
关于探监,目的只有一个,形式却花样百出。
钦命要犯不得探视。所以当我在老黄的教导下,三次吹迷香迷倒自己,五次将练习着送出去的银子又扯回来还揍了对方一顿,七次拿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却砸了自己的脚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月高风清的夜晚,直接冲到关着杜子寒的牢房。直截了当的对牢头说:“我要见杜子寒!”
那牢头放下手中的小烧壶,扫视了我一眼说:“顺着走廊前走,左转第四间。”
我大步走进牢房,耳畔依稀听的得哭闹着分来躲在暗处的远歧远酹惊得跌到的声音和牢头的喃喃自语:“唉~~这大理寺关的都是皇族重臣,今儿来明儿走的,哪个也得罪不来。我当这差当得,比里面的犯人还惨……呵呵~~不过,刚才那真是个飘然若仙的美人……呵呵~~~还真想摸一把呢……唉?你们两个是谁?……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喂!那也别开打啊……哎哟!~~不让打也别踢啊~~~”
按照牢头的指示,我在走廊的一角找到了杜子寒的身影。
透过冰冷的栅栏,依稀能看见高高的小窗孔漏近来的一束清冷月光映在杜子寒侧卧着的身上。他微闭的双眼在白得凄惨的月光下,倒显得宁静安详。若不是他本就瘦削的脸上更清瘦了几分,还真让人看不出他是在坐牢而不是在自家小院里打盹。
“小寒……”我心疼的小声喊出他的名字。
他浓浓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睁开惊讶的眼睛。
“我来看你……”我笑眯眯的说,“我连一文钱都没花就进来了。”
杜子寒站起身,快步走到栅栏前:“就怕你跑来。你都不知道你现在也是被通缉的人吗?”
“知道,”我说,“所以我现在都是走夜路。哦,对了,前天我还真差点被捉到过……我就用你教的,遇到拦路的就很大声的喊‘非礼’,结果他们全都跑光了……”
杜子寒一头的黑汗。
他与我对面而立,我们之间的距离依旧是平时的距离,只是中间隔了一道漆黑的铁栅栏。一道道粗壮冰冷的铁柱阻隔了我的视线,将我本就迷了一层雾的眼神硬生生劈成几份,连眼前真实的杜子寒,看起来都晃若隔世般不真切。
杜子寒伸手握住我抓着栅栏的手,纤长优雅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从他的手心中,隐隐传来的温暖顺着我的手指阵阵袭上心头。
“你先别说话,”他挥了下另一只手,拦住我即将出口的话,“先听我说。”
于是,冷月下,牢房中,杜子寒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叮嘱:“这事你要再管了,有刑部的王大人帮我就可以。你回去以后马上远歧远酹送你去燕云山。另外,每天晚上不要晚睡,早上不能懒床。吃饭要按时,零食要适当。不可以吃太多的甜食,也不可以贪味吃得过咸。冬天记得多穿衣服,夏天即使热,也不能脱得太光,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至少要盖着肚皮。平时要读书,走在路上不要跟陌生人搭讪,也不要卖奇怪的东西给别人。做生意首先要讲良心,还要讲律法。不能满地挖树根当人参,也不能扒墙皮当桂皮,更不能强卖别人家的东西然后从中抽取高额的回扣……”
还好他没说到不许
“还有……”
“恩?”
杜子寒拧着眉毛很无奈的问我:“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把那卖身契放到哪儿了……”
“呵呵~~”我奸笑,“不告诉你……”
“你……”杜子寒怒急无语。
我一只手被杜子寒握着,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拳头大的一把黄铜大锁,突然觉得上面浇注的那个弯曲盘旋的云样图案很眼熟,随手轻轻一拉,那锁应声弹开。沉重的铁锁落到了我的手上,黑铁栅栏的门也吱呀呀的打开一道缝。
杜子寒看着门一寸寸的偏离原来的位置,惊讶的合不拢嘴。
我挥了挥手里沉甸甸的锁头说:“这个……好象是我们锁云堂出品的……”
杜子寒几乎虚脱的倚在门框上抚额长叹,低声轻吟:“我真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伤心……”
“小寒,你好笨,”我说,“这么简单的锁都打不开……”
“闭嘴!”杜子寒气得眼冒血丝,“我哪会想到关朝廷重犯的锁竟然会是残次品。大西有你这样的奸商恶徒,真乃国门不幸。不过也真奇怪,难道所有人都象我一样没摆弄过门上的锁吗?竟然没听说出过一次事。不行,你究竟卖了几家,统统给我追回来换成好的。啊……说道这儿想起来了!给牢里置办这批锁的人好似哪个?吃了你多少回扣?”
“那个……”我小声提醒他,“咱们先回家好吗?”
杜子寒一下子从口沫横飞变成垂头丧气,他大概忘了他现在是站在大牢门里而不是公堂之上。
我拉着杜子寒的手腕,奸笑着:“无论如何,反正牢门是打开了。我们正好溜走。呵呵,早知道锁云堂上次卖的那批货是用在这儿的,我还花什么银子打听黄屹倾的事,直接带着远歧和远酹来劫狱好了。”
“黄屹倾?什么黄屹倾?”
“小远子告诉我的,说他知道当年的一些内幕。”
“你……你又进宫了!”
“呵呵~~”我傻笑的拖着他的手,“走了走了……”
杜子寒略一迟疑,似乎想说些什么,走廊的另一端却传来一阵急促是脚步声和牢头粗壮的嗓门:“哎哟,六王爷……这么晚了,您老人家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哎哟,小心前面的路暗。小的给您掌灯……”
杜子寒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他反手将我拉进牢内,那过我手上的铜锁重又锁了回去。阴暗牢房的角落,有一隅充当睡床的石阶。掀开石阶上的薄被,才发现石阶的里端一侧距墙其实稍有些距离。
杜子寒将我抱进这狭窄的缝隙间,按下我的身体将我藏到里面。还反复叮咛着:“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动,不许出声,不许出来。”
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杜子寒伸手一扬,单薄的被子就覆住了我的头顶。眼前仅有的一点余辉瞬间被黑暗夺走。
杂乱的脚步声在牢门前止住,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钥匙撞击声,铜锁叭的一声弹开,牢头纳闷的声音低吟着:“这锁什么时候变成反锁的了?”
我用手指悄悄挑开被子的缝隙,正好看见六王爷硕大的身躯挤进门口。他环视了一周牢房,牢头立刻将灯立在一旁,从外面搬来一把太师椅。六王爷一撩身上的袍子,稳稳的坐了上去。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名身形壮硕的汉子鱼贯而入,不大的牢房立刻变得拥挤不堪。
杜子寒坐在石床上,冷冷的问六王爷:“王爷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探望在下?”
六王爷冷笑:“这大理寺环境不错,有窗有床,杜大人你住来一定很舒服?”
“还好。”杜子寒轻言。
“今日本王前来,是想劳大人你的驾,随我搬趟家。你看,我知道你功夫不错,特地带了几个人过来。”
“搬家?”
“搬到赤清堂。”
杜子寒轻笑:“王爷,您怕是忘了吧。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提审或者转移大理寺的人。”
“那是对别人而言!”六王爷浓眉一挑,轻蔑的笑,“皇帝那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我从来就没放在过心上!连召你回京的圣旨都是我逼着他写的。”
“你……”杜子寒大怒,“你忤逆犯上,图谋不轨,意欲谋反,真是大西的祸害!”
“我是祸害?”六王爷的嘴角抹上一丝嘲讽,“笑话。当年做皇帝的就应该是我!他是长子又怎样?我是嫡出,他是庶出。凭什么他做皇帝我封王?是我的我就要躲回来。偏偏你喜欢当什么程咬金,处处刁难我。你忠君?你爱国?原本我另有大计不想理会你,可你偏偏在苍洲又坏我的好事。既然回京路上让你逃过一劫,那么在京城这地界上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爷!”杜子寒闻毕轻言,“先皇登基以来,大西数十年国泰民安,先皇自是功不可没。你却为一己私欲,滥害忠良,压榨百姓。傅家上下几十条人命,苍洲多少饥荒灾民,都断送在你的手上,现时还有脸争权夺位?怕是大西要毁在你的手上!”
六王爷的脸上青筋暴突,青红皂白一起闪动,勃然大怒喝道:“住口!本王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有什么话,随本王到赤青堂说去吧!只要你能活着出来,本王让你说个够。”
我刚想跳起来指责六王爷的无礼顺便勒索点赔偿费,杜子寒却将手向下一按,将被子完全压下,我的视线瞬间又完全变成黑暗。
我躲在漆黑中,听外面一片嘈杂归于平静,头上的一方薄被却猛的被掀开。
“哎哟——”牢头一见我就扯着袖口擦汗,“真是吓死我了!我还在紧张呢,你若是被这六王爷发现了,我的老命可就交代了。我刚才在走廊找了一圈没见到你,就猜你会不会是在在牢房里面。也亏着你身形小,这么窄的地方也藏得住你。唉?对了,你是怎么进去的?莫非你会法术?”
我从狭小的缝隙中爬出,揉着身上酸疼的肌肉说:“不是我会法术,是我会做买卖。”
“呃?”牢头有点摸不到头,“会做买卖的人都会撬锁吗?”
“恩……本质上差不多了……”我回答。
我一踏出大门,远歧远酹两个就从暗出跳了出来。
“太……太爷……”远歧一见我就急忙说,“吓死我了……我们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队人带走了老爷。我们刚想去救老爷出来,却发现他们个个都是大内的高手,别说是十七八个,就是七八个,我们也打不过……就没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爷被带走。”
“是啊是啊,”远酹附和,“我们还在担心太爷您在里面会不会被怎样呢。唉!看来是没事,还是太爷够聪明……啊,对了,老爷被带到哪儿了?”
“赤清堂,你们知道赤清堂在哪吗?”我问。
没想到他们两个立刻变了脸色,原本焦急的神态变成了惨白的恐惧。
“赤……赤清堂?”远歧确认般的回问一句,我点头,他立刻一脸的悔恨,“唉!我应该想到的,赤清堂本是六王爷的一个别院,私底下其实是他动私刑的地方。这些年来,进去赤清堂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我的心里倏然一紧。
“远酹,我送太爷回去,你快去通知王大人想办法,”远歧吩咐着,看着远酹匆匆而去,转身对我说:“回去吧,太爷,天都这么黑了……”
我将模糊的眼神抬起,被泪水扭曲了的天上已经见不到月华的光辉。似乎上绕上了黑云,连星也一颗不见。这一望无际的黑,看在眼里,却象是压在心头。
***
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市,就要数天子皇宫门前左转第二道街的云字街了。这里商家云集,往来游客又众多,所以不少有身份的大人物都喜欢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地盖房。所以,这条不算长的街上就住了七八位朝中要人,比如太尉张大人的官邸,御使刘大人私宅,总管太监海公公他娘的家,还有就是兵部尚书黄屹倾的宅子。
流石告诉我这个人手里一定掌握着当年我爹是被诬的证据。我花了三两银子置办了一桌酒席,外加将从宫里偷来的樊天大罗浸在朱砂水里染红了当成苗疆奇药血罗丝送给江湖上一个号称“什么什么包打听”的人,才拿到一点关于黄屹倾的资料。
我捏着手里写了不到两页的信纸皱眉。其实当包打听将这纸递给我的时候,他也皱眉来着。他说之所以这上面的内容这么少,不是因为黄屹倾这个人物太难摸清底细了,而已因为他实在太小人物了,根本没有人留意过他。一般人都会查什么武林盟主的红颜知己了,少林寺方丈的私生子了之类的。而且我限的时间竟然只有三个时辰,只能弄到这么点。他还建议我说,其实打听这种人的底细,犯不上找他包打听,而应该找黄屹倾家附近的三姑六婆。我在心里暗自笑了他一回,找她们话,既要搭茶水又要请点心,吃不了的还要折现,没个二三十两是不行了,而请他,只需要有一壶酒几碟菜和一捧樊天大罗——还不用花我的钱。
抖开信纸,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黄屹倾,早年任锦衣侍卫统领。当年奉旨查抄太子傅傅昭然。家有一妻,为恩师刘永翱之爱女。平素好色,曾向京城第一美女柳扶摇示爱未果……”
“平素好色……麻烦大了……”我掐着纸蹲在街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看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一从我眼前路过。杜子寒说过,不可以接近好色之人,即使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不行。所以我通常都是事先问人家“你好色吗?”结果没有一个人说自己好色,我自然就百无禁忌的和任何人来往了。如今这个黄屹倾说明了是好色之人,若是被杜子寒知道了,一定又会冷着脸吼我了。可是我现在又不得不去,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我正思索着拿不定主意,忽然发现我对面不远处,岿然坐着一条身形硕大的狼狗。而这条伸着舌头的狼狗左边爪子下,正踩着一枚锃亮的铜钱。
看看,云字街果然不愧为京城第一街的称号,连狗都那么富有。我乐呵呵的凑过去,从怀里摸出一块早上偷溜前在厨房顺到的莲子糕,一脸媚笑的对它说:“大哥……新出炉的莲子糕,有没有兴趣尝尝?好吃着呢……哎~你别舔我手啊,不卖的是莲子糕不是手……呵呵~~物美价廉,才只卖一文钱,很美味哦,看在咱们那么投缘的份上,我算你八折。不过看来你没有零钱给我,我也没有零钱找你,……那就四舍五入,还是一文……”
那黑毛狼狗一口将我的莲子糕叼了去,却依然死死的踩着那铜钱。切?!吃霸王餐?没门!本大爷的店向来概不赊欠。我俯身伸手去夺那枚铜钱。
我正挖得卖力,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窃笑:“大哥,你看,那有个人……在和狗抢钱……呵呵~~”
我正想跳起来教训他金钱的重要性,看不起一文钱的人终究要为了一文钱痛哭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响那人立刻哀号连连,另有一个人厉声说:“你还有闲心望风景?巡逻的都给我加紧了。六王爷发话了,一定不能让杜子寒的义父杜芪然逃了,听见没有!”
匆忙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和我深情对望已久的灿烂铜钱终于在狗大哥的饭后运动时顺利到手。当我乐呵呵的擦着手里的铜钱时,才恍然记起,杜子寒的义父杜芪然好象就是我唉!~~
我忽然渗出一身冷汗光顾着赚钱,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连忙将铜钱揣进怀里,快步走到走向黄屹倾的家门口。
扣开朱红大门,门房通报,不大一会儿,院门里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一见到我站在门口,脸上就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
“我就是黄屹倾,可是这位公子找老夫?”
我抱拳施礼:“没错。我是杜子寒的义父杜芪然,有事想请教大人。”
黄屹倾诡异微笑的嘴角更加上扬了几分:“胆子不小。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捉拿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大方方的到这里来……”
我幽幽开口:“我是被逼无奈。有些事儿只大人清楚,我是不得不来。”
“呵呵,”黄屹倾浊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原来只是听闻杜家太爷生得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和当年京师第一美女柳扶摇生得简直一模一样。看来,六王爷的猜测果然没错,你就是傅昭然和柳扶摇的儿子傅芪然。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我无言的点头,他则把一只粗糙的大手抚到我的脸上反复摩挲,喃喃自语:“和你娘一样……见了就让人浮想连篇。好吧,我们里面说话。”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顺着我的颈落到肩头,将我整个揽在怀里,带进黄府。
身后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掩去了街市上的一片繁华。
***
黄屹倾将我引进堂厅,坐稳上茶,又细细品了几口茶香不缓不慢的开口问:“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将飘香的茶碗放下,迎上他一双闪动着一样光彩的眼眸说:“黄大人,当年是你带人查抄我家,我想,有些内幕你应该知道……现在小寒被牵连入狱,黄大人可否给小人指条明路。”
“你的消息怪灵通的,”黄屹倾略一微笑,“我也就和你明说了吧。不错,当年是我带人去的。手脚也是我做的,至于后面的人是谁,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吧?”
我心中猛然一惊。
“当年在你爹书房找出来的那封信,是我带过去的。可是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空口无凭,说了谁信?”
黄屹倾丢过来一个含混不清的眼神,我立刻将怀里备好的一沓银票递上:“大人,还望赐教。”
黄屹倾将银票推了回来,凑到我的身边:“也亏着我心细,手上还留着当年东霖的一封密函。内容刚好是你爹的那件事,话虽不多,只几句,可若拿来当证据,足以洗清你爹的冤。不过……你也知道,这天下总归没有白得的东西。至于这银子……我多的是,不差你这几张。”
他一双粗壮的手臂将我牢牢夹在太师椅中间,闷热的气息直扑我的颈间,我慌忙推开他:“大人,您做什么?”
他却反捉住我落在他胸前的手:“红酥手……柔若无骨,香嫩滑腻,冰肌雪肤……真是浑然天成的人间极品……”
看看,不愧是二品大员,随口说说都这么文才卓然。正好我开的酒楼里有一道师傅新想出的“白烧无骨香猪手”还没有宣传用的词。这几句说得刚刚好用来形容那道白里透红香飘满室的菜。我伸着手任他摸来摸去,整个人的脑海里只剩下白白的烧猪手。他却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冲出厅堂大步而行,直奔一见陈设华丽的厢房。
一踏进厢房,黄屹倾就急不可待的将我放到宽大的床上。
我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一把按回:“杜子寒被六王爷带到了赤清堂。你不急,这会儿怕是他也要急了吧。”
我的手忽然瘫软下来,任其欺身而上:“对,这才对,乖乖听话。当年我私存了应当销毁的密函,就是为了柳扶摇。没想到傅昭然那个狗东西知道了,宁肯带着她一起死也不肯让我尝个新鲜。呵呵,活该他儿子生得和他娘一样,也一样落到我的手里……”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挑开我衣衫的带子,宽大的手掌长驱直入袭向腰间。
我惊呼着想要推开他,他却转即又将我的衣襟整个掀开,露出我一片粉嫩的胸口。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迫不及待的俯下身,将我娇小的身体紧紧压在身下,湿滑的口腔重重的落到我柔嫩的胸口,用力撕咬起来。我吃疼,低声吟叫了一声,他却听得如痴如醉,连声说着:“好,叫得好,把人骨头都叫酥了……来,再叫几声给我听,叫得好听了有赏……”
我艰难的抬起头,对着厢房高高的朱漆房梁大叫一声:“尹颜秋!~~~”
“恩?”黄屹倾稍微抬起身,“你记错了,我叫黄屹倾,不叫尹颜秋。”
我不理他的疑惑,依旧对着头顶大喊:“尹颜秋!你完了没啊?再不完我就炒了你!上个月的薪水也不给你了!”
“完了完了……”房梁上探出一张沾了些许墨汁的笑脸,“老爷,刚刚画好。您可别再扣我薪水了,就是我不吃,我家的猫猫狗狗的也要糊口啊……拿,接着……”
我越过黄屹倾宽大的身子,凌空接住尹颜秋掷过来的一卷纸,对他说:“好了,你先走吧,剩下的事也记得要卖力办哦。”
“好咧!”尹颜秋爽快的答了一嗓子,踏着房梁而去。
“他……他是谁?怎么进来的?要做什么?我家这么大,他怎么知道我要进哪间?”黄屹倾半晌才还过神,一连串问了一大堆问题。
“呵呵~~”我将胸口的衣襟系好,手中的纸卷唰的抖开,“你先看看这个。”
黄屹倾一见纸上内容,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连声说:“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纸上白纸黑墨,活灵活现画了两个人。一长一幼,长者将幼者强行纳入怀中肆意凌辱。情形与刚才上演的情况如出一辙,人物体态也惟妙惟肖分明就是我和黄屹倾。只不过添了几分香艳,多了一点煽情,尤其是长者丑态尽露,让人一望就倍感兴趣。
我将尚且飘着墨香的画握在手中说:“刚才走的那位,是我请的画师,当年江湖人称‘妙笔快丹青’的尹颜秋。师傅是神偷司堂宝坠,所以梁上功夫也不错。这次我请他来,就是为了给大人您做个见证。”
黄屹倾一把扯过画纸,三两下丝碎:“见证?我用你见证什么?”
我双手抱胸,看他对着一张纸发泄,摇摇头说:“唉!黄大人,你撕的那个是临本,原画已经让尹颜秋带走了。”
黄屹倾怒容满面的问:“你弄这画做什么?”
“笨~~”我笑眯眯的回答,“我想要挟你啊,我不只要当年的迷函,还要你出面指证当年的主谋是六王爷。”
黄屹倾反倒笑了:“真是天真,年以为一张随手画来的画能代表什么?你拿这个要挟我?笑话!……”
我耸耸肩:“一张画是说明不了什么。可若加上解说,就不一样了。大人您可知道‘无风不起浪’这句话?云字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亲眼见黄大人您在自家门前怀抱一人走进府内。关了门以后的事情没人知道,随便任何消息都可能成为真消息。即使没有人知道当时看到的人就是我,单看这画,也是能猜到几分。……哦,对了,按照尹颜秋的手法,这会儿怕是又临了七八张吧。”
黄屹倾瞥了我一眼:“就算是又会怎样?”
“黄大人就没想过,我现在是被捉拿的钦命要犯,你现在私自将我留在家中是窝藏要犯。而如果一旦我爹的冤屈得以洗清,那么你就是侮辱当朝宰相的义父。无论怎样,您都难逃其责。”
他冷笑:“说得好……这么说的话,现在就把你送到六王爷手中,和我不就没有干系了。”
我嫣然一笑:“大人,您就没发现今日黄府门外的乞丐特别的多吗?”
“……?”
“呵呵,红云粥铺云字街总店,各街巷分店二十三家,已经连舍粥饭三日。这些乞丐现在对红云粥铺的老板真是感激涕泠,而这间粥铺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在下。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乞丐就不知道会将事情说成什么样子……哦,只要分粥的人稍微多几句嘴。”
“不可能,”黄屹倾说,“你名下的店铺早就没收充公了,哪来什么粥铺?”
“你说的那是明着划在我名下的,另外还有不少暗地里的。我究竟有多少产业,连小寒都不清楚,官府上哪查得清?”
“哼,雕虫小技!区区几句流言有何可怕?时日一过,一切还不都是原样?”
“大人可记得‘三人成虎’?假话说多了,也就成真了。不瞒您说,整个京城所有含‘云’字店铺产业的真正老板皆为在下。包括大人您住的这条去年新更名的云字街和城东香云巷、深云巷,城郊大小云字里。而这些店铺里不乏茶楼酒店,相信这些伙计小二在卷铺盖回家和多两句口水就薪水加倍中,不难做出选择……若是闹得满城风雨,传遍了黄大人您迷恋男色,甚至向钦命要犯下手,您在家里朝上怕是也要费一番脑筋吧?是一言澄清还是越描越黑,到时就要听凭造化了。”
黄屹倾的嘴角轻微抽动一下,额头微微渗出几丝汗。
“哦!对了……”我忽然想起,“尊夫人是绣云楼的常客。最近老黄进了一批波斯软纱进来。夫人的丫鬟玲珑正张罗着要请她去看呢……夫人好象是尊师的女儿吧?而且老先生目前健在,官拜太尉……”
黄屹倾的脸上轻微的汗迹立刻变成了豆大的滚珠,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他的旁边,拍拍他的肩:“黄大人,就和您挑明了说吧,告诉我您就是关键人物的,其实是皇上。”
“……皇上?”
“对啊,其实您当年做过什么,他和留石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他当年最为敬重的就是我爹傅昭然。之所以没直接将您投入大牢,就是等您肯出面指正六王爷。黄大人,虽然现在六王势大,看来好象和皇上平分秋色,但毕竟师出无名。而且皇上有流石等的辅佐,近些年来已经收回不少权势。连您的岳父张大人进来也和六王爷分歧很大。所以六王爷才会这么着急除掉小寒。……另外,黄大人你三个月前给六王爷押送一笔私银时,在青龙岗遇到劫匪弄丢了。六王爷是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才没将你怎样。”
黄屹倾掏出手帕试了试汗:“是……是吗……”
“当然,”我说,“黄大人,您最好仔细想想。”
黄屹倾低吟半晌,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好……好吧……”
“呵呵,这就对了,”我乐呵呵的拍着他的肩,“先把信给我,我让王大人拿去面圣,没准明天小寒就能回来呢。”
黄屹倾一咬牙,起身将我带到一面墙前,掀去一副淡青山水画,里面露出一角密室。他将我带到那间狭小阴暗的房间开启了一道暗门,取出一封黄纸信封递到我的手上。
“唉!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听由天意吧。”
我把信折好揣进怀里,“恩,好了,放心吧。没问题。人证物证都在,呵呵,这次六王爷是要倒霉了~~”
密室里暗不通风,黄屹倾一个劲的试着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密室里的珍奇宝贝还真是不少,这个才是当朝重臣的家。所谓“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恐怕只有我家杜子寒这傻孩子不会弄了吧。
我乐呵呵的捧起一只锦花瓷瓶:“按照翠云楼的规矩,摸手要付二十两银子……所以这瓶子是我的了……摸腰是三十两……那就这碗吧~~~至于玩亲亲是一百两,就这小夜明珠了……”
黄屹倾欲哭无泪,手里的帕子不知道是应该擦汗好还是擦眼泪好。终于在我将一颗只有拳头大的珍珠占为己有时,黄大人终于彻底崩溃:“我上好的千年银线南珠……天啊,那一个就价值连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