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每夜他都会从一条只有他知道的皇家密道进入死牢,隔著栅门沉默地望著躺在稻草堆中昏睡的女人。前几天她感染风寒,夜里拚命咳嗽,他还亲自端来汤剂,抱著因高烧而昏迷的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她常常吐得他一身湿,可他没有任何怨言,依旧动作缓慢、轻柔地把剩下的汤药缓缓地哺喂入她口中,直到隔天早上醒来时,她的高烧才退,也不再头痛欲裂。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就连雪葵也不晓得,毕竟她整晚都处于半梦半醒中。
祈尧峰的凛凛黑眸闪著复杂的情愫,这女人让他爱得好苦恼、好没尊严。他可以悍然无惧地面对强敌,就算要跟贪狼国决一死战,他也会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迎敌。但面对这个小女人,他却变得好笨拙、变得束手无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开口求他吧!不要再让两人的关系如此冰冷,快开口吧!
雪葵认真地道:“请你不要浪费时间调查我是不是奸细,那不是重点。贪狼国的威胁与日俱增,请你们一定要赶快拟出对策。”虽然被关在这个又湿又冷的地方,但她可以忍受肉体上的种种不适,不过一定要确定祈国的百姓是平安的。
祈尧峰冷傲地道:“关于这一点,本王已经在和兵部大臣商议了,自有因应对策。”根据祈国派去的探子回报,贪狼国的确正在招兵买马,蠢蠢欲动。他们当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可能坐以待毙。
雪葵又道:“既然中土三国势必会和贪狼国展开一场生死战役,请你先别杀雷将军。我明白他犯下了大错,但国难当前,急需将才。我听说雷将军曾经平定边境多场战役,个性沉稳,熟悉兵法,善于调兵遣将,所以何不让他出战,戴罪立功呢?如此一来既可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又可解救苍生免于被杀戮的命运。”
祈尧峰冷漠地注视她,玄亮黑眸透著一股冷芒,冷笑道:“你很有闲情逸致嘛!都已经被打入死牢了,还开口闭口地管别人的闲事,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命运。怎么,你就这么有把握,认为本王一定不会杀你,会赦免你吗?”
“不。”雪葵平静地摇头,翦水双瞳宛如星辰般闪烁著纯净的光芒。“我知道自己很难洗刷污名,摆脱奸细的嫌疑,但就算要死,我还是希望能帮雷将军和婉妃求个情,因为在他们两人身上,我看到一份让我深深动容的爱情。”
“爱情?”祈尧峰笑得更加讥讽。
“是的,爱情。”雪葵的表情很认真,眼底透露著哀伤及一缕淡淡的惆怅,低声道:“我很羡慕那样的爱情,那是我一直追求却又无缘得到的。他们的两人世界是那么单纯美好,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这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为一个人倾注柔情,只为一个人欢笑、悲伤、祈福,心里、眼里都是对方,和对方一生一世,牵手到老。”
第8章(2)
她的声音好轻好轻,却狠狠地击中他的心。好像有一枚炸弹在他体内引爆了,他的刚愎自用、专制骄傲都被炸得粉碎,轰然倒塌。第一次,他如此清楚地看见这女子的心,看见她纯净澄澈,宛如水晶的心。透过她水灵又澄澈的眼眸,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她要的爱情。她说,她不需要荣华富贵,也不要金山银矿,她要的,就是一颗最简单、最真诚的心。
我可以粗茶淡饭地跟著一个男人吃苦,但我的爱情必须是专一的,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世真情,牵手到老,这一生只爱一个人,眼中只有一个人,会给对方最完整、最坚定的爱……
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但是,我也无法跟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你。我可以疯狂地爱你,为你付出一切,但我不要别的女人瓜分你的注意、瓜分你的宠爱,我不要你去抱别人,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
上一回他为她佩带玉佩,要她当一名安分的妃子时,她流著泪这么对他说。那时候,祈尧峰不明白她到底要什么,甚至觉得这女人真是不可爱,但看到婉妃与雷将军死生相随的真情后,他顿时幡然醒悟。他懂了,他终于明白对这女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她一直追求的爱情又是什么。原来,她要的东西很简单,但却很难,对他而言很难。一份简单的、专一的爱,他给得起吗?倘若他给不起她要的爱,而硬把她囚禁在后宫,那么,她是否会像一朵离了水的花,迅速失去活力,失去灿烂耀眼的笑容,失去强劲的生命力,快速地凋谢呢?
在这几日的审问中,祈尧峰知道,为了雷寒昕将军,婉妃随身携带著绝命丹,只求保住贞洁,只求这一辈子跟最爱的人厮守。为了婉妃,雷将军甘愿豁出一切,甘愿变成人人喊打的死囚,也要捍卫属于他们的爱情。这两人的爱情曾让他暴跳如雷,火冒三丈,而今,他却在这两人和雪葵哀伤的眼里领悟到一件事──真爱的确存在,而且,并不愚昧。相反地,最愚昧的,恐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懂真爱的人。那么,他的爱呢?祈尧峰自问。他非常宠爱这个女人,但,他可以给她的爱是否够坚强,是否够义无反顾?就算周遭的人嘲笑辱骂,他是否可以沉稳坚定地捍卫这份爱情呢?一种尖锐的情绪迅速在胸口蔓延,祈尧峰不禁感到慌张起来。他还没做好准备,他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份来得又急、又紊乱的情愫,他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底那道清晰的声音──
如果你真的爱这个女人,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仿佛要震破他的耳膜,震毁他的五脏六腑。像要逃避那直逼灵魂的质问似的,祈尧峰迅速转身进入密道后,奔出死牢。
雪葵默默地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默默地望著他所消失的方向,晶瞳凝聚著又苦又咸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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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后。
暮霭沉沉楚天阔,远方传来闷雷,似乎要下大雨了。
“明和殿”内,祈尧峰站在窗旁望著远方山头诡谲多变的云朵,一站就是一个下午,没有任何人胆敢上前打扰他。
随著雨丝的飘落,他原本布满阴霾的脸色稍霁,似乎某个困扰著他的难题已慢慢厘清,只不过,还有一缕沈郁之气锁住他的眉心。
这时,太监恭敬地上前道:“启禀大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祈尧峰原本想拒绝,但念头一转,这几天忙著跟兵部研讨出兵策略,已经好几天没去“东宫殿”看看太子了,让他进来也好。
“宣。”
“是。”
穿著明黄色冠服,戴著小王冠的太子独自走进来。“儿臣向父王请安。”
祈尧峰一摆手,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后,才转头望著太子。“什么事?”
祈浩浚严肃地盯著他,眼底有小小的怒火跳动。“父王为何要囚禁雪葵姊姊?她曾经把我从鬼门关前抢救回来,还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她绝对不会是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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