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今天的狩猎仪式代表了一个王朝的更替,他们将在新君主的带领下更加强大,也更加繁荣。
旷野上号角齐鸣,猛虎旗帜下排列着聚集而来的各方精兵卫队。他们由主人带领着前来参加盛会,也知道今天虎啸将出现新的君王。
虎啸王在王储日延及群臣的簇拥下开始检阅卫队,接受臣民朝拜。这是他最后一次巡礼,以后这份荣耀与风光将由他的小儿子继承。
仇邪姗姗来迟,策马率领他的卫队通过检阅大帐。手下的马匹都配备了隆重装饰,突显对这次狩猎的重视与尊敬。
卫队到指定的方位安顿下来,凶猛无畏的气势赢得群臣不住赞叹。
虎啸王看看身边面无表情的日延,再看看挑衅意味十足的仇邪,不禁在心底暗暗叹息。两个儿子都很要强、更不服输,彼此虽不是水火不容,但也绝对不会齐心合力。
虎啸王转头对日延说道:“你大哥为了这次狩猎仪式费了不少心思,在这方面你要多和他学学。你身为王储,却对有些事漠不关心,以后遇到棘手的国家大事,我担心你是否有足够办法来应对?”
“父王教训的极是。”日延在他耳边说道:“但儿臣认为排场上的东西,意思意思聊表形式即可,否则劳民伤财不说,还会造成王者好大喜功的心理。”
虎啸王静静凝听,周围喧闹似乎过眼云烟。
“儿臣所希望的,是与子民同甘共苦开创事业。父王也曾对我说我国经历连年战争,虽然开拓大片疆上,掠夺无数财宝,但自身已是民不聊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休养生息,以图将来。”
如果不是周围站满臣民,虎啸王几乎要当众夸奖自己所看中的未来储君。他眼神中充满了对日延的认同和赞扬。
日延尽量收敛笑意,抬眼寻找人群中期待已久的身影。这种大事,她应该会过来吧!
祭司高声唱诵道:“狩猎仪式开始,请大王披挂上马,让子民们见识您的威风和勇气!”
经过大夫治疗,虎啸王感觉身体比以前好很多,骑马打猎再也不是那么困难劳累的事。侍卫牵来宝马,虎啸王在侍卫搀扶下翻身上马。坐上马背后,仿佛又回到当年铁马金戈的豪情岁月。
也对日延投去一个自豪的眼神,示意祭司狩猎开始。
各个卫队的首领听到命令,如同箭一般飞奔而去!
身为王储,日延并不参加狩猎,他仅仅是站在王庭中央观看着,而方澄碧则混迹在人群中,悄悄凝望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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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在草原上四散奔跑,各路马队开始驱赶围追。他们散开了队形,聚拢了又散开,或者再次聚拢,不断变化着骑兵阵型。
被马队驱赶着的牛羊野鹿惊慌地向大帐这边窜来,遇到截堵又停下拐弯向其他方向漫无目的地跑去。
仇邪的马队充当开路先锋,在战阵中驰骋,其余部落首领莫不礼让三分。而虎啸王正追杀得起劲,并没有过多注意。
几番合围,终于将十几只野鹿牛羊围困在包围圈里。其余各路都有所斩获,就剩下仇邪和大王这一路联合卫队在追逐驱赶。
野鹿牛羊们原地打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喉咙发出阵阵哀鸣。虎啸王和仇邪同时拉弓,泛着寒光的箭镞直直对向猎物们要害之处。
虎啸王的目光落在猎物身上,盘算着晚上要大开筵席、犒赏众人以示庆祝。
突然,仇邪冷笑着将搭在弓弦上的利箭轻轻放下,从挂在马背的箭袋里抽出一支周身漆黑闪光的箭——鸣镝!
平时残酷的训练早巳烙印在士兵心底,形成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射性动作。
见首领如此,他们也全体整齐的取箭。
猎物几乎放弃挣扎,虎啸王引弓进行最后一次的瞄准。射死的鹿将由他们父子三人一起享用,顺便化解兄弟之间的隔阂。
仇邪的鸣镝从猎物身上蓦地转向自己的父亲!
卫队士兵们眼中早已没有虎啸王,没有白虎神,只记得平日的残酷训练。什么都不想,更没有片刻犹豫,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整齐地将箭镞瞄准虎啸王。
虎啸王感到气氛有些诡异,抬眼望去见到大儿子宛如地狱修罗般的嗜血表情。
可是一切都晚了。鸣镝发出悠然响声,刺破空气狠狠刺入他的胸口。紧接着,整个卫队的弓弩齐发,箭镞如雨般追随着鸣镝指示的方向飞去。
虎啸王不可置信的望着飞来箭羽,手上的弯弓及末射出的长箭,缓缓从手中滑下,然后他连人带马缓慢倒下,嘴角吐出大口鲜血。
他浑身上下,包括坐骑都深深地嵌入了无数箭羽。未曾闭上的眼睛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仇邪胜利者般的张狂,随后一片漆黑。
死不瞑目。
猎物们趁机死命逃离,并没有人过问。因为已有人得到了最大的猎物——虎啸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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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殡天了!”
“大王殡天了……”
报丧呼喊回荡在草原上,惊动在王庭中央休息观战的臣民。因为距离遥远、场面混乱加之尘上飞扬,没人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蹄声惊雷般由远处隆隆传来,直至日延面前戛然停下。仇邪在卫队的簇拥下来到日延面前,居高临下的宣布道:“父王已经殡天,临死前要我仇邪大王子继承虎啸王位。”
四周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看身为储君的日延会如何处理。
没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因为万一事成定局,那么依照仇邪的性子,站错边之人绝对不会好过。
“胡说!”一声清脆呵斥惊醒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们。
方澄碧从人群中站出,慢慢走到日延身边,他恍惚的神情刺得她心痛难捱。谁能忍受刚才还老当益壮的亲人,在一转眼间便死去的噩耗?
“虎啸王明明在上次狩猎中,宣布二王子为未来储君,他理所当然应在大王殡天后继承王位。什么时候轮到你仇邪大王子?!”
她暗自捏捏日延的手,希望能给他点安慰,哪怕微不足道也可以。可是,手掌握处尽是一片冰凉……
仇邪看她的眼神仿佛毒蛇般。半晌,嘿嘿一笑。他用马鞭指着众人:“谁还像她一样有这种不服的想法?趁早说出来!”
身后卫队刀光闪亮严阵以待,谁也不敢轻易与这支精锐部队为敌人。况且仇邪势力本身就根深蒂固,顿时大批人抢先下跪表示臣服。
“我亲爱的弟弟,吓傻了?还是难过到不知道说什么?不过父王年事已高,这样突然殡天也比被疾病折磨的好。”
知道了,他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他,一定是他,用那种残忍的方法将父亲杀死的!日延胸口剧烈起伏。他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澄碧。他高估了仇邪的善良,低估了他的狠毒!
世界在无声中轰然倒塌,心之壁垒如同剥落的石灰般簌簌下落,而每一次剥离都是如此痛彻心扉。
“日延?”澄碧感受到他传递而来的激愤情绪,继而朝着仇邪大声呵斥道:“你以为那点把戏可以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大王的尸体呢?虎啸臣民要求验尸,要求一个明确的交代!”
仇邪听笑话似的咯咯一笑,悠闲请教。“敢问方姑娘是虎啸臣民吗?身为凤栖与龙翔的双重奸细,还好意思要求真相?本王倒想好好问问你,你潜伏在我们虎啸到底有何目的?”
周围一片哗然。那些臣民不能相信,这几乎天天和二王子腻在一起的清丽女子竟然是奸细!
“大王,你也不必难为一个弱女子。”日延开口了。他反手握住澄碧气到颤抖的手。“想必虎啸不至于没有容纳异乡人的胸襟吧!”
仇邪眼光陡然精亮。“既然弟弟都承认我这‘大王’,那其他事本王也就既往不咎。”
敌众我寡,日延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杠上。况且心底深处,他从未计较过这虎啸王位。但父王的死,总有一天要他付出代价。
“但是弟弟,你手下的人可没有你这么豁达明理,比如身边这位。”他以马鞭指向澄碧。“此女妖言惑众藐视皇权,本王想好好驯驯这匹悍马。”
“新王登基图的就是吉利,大哥也就不要和女流之辈计较了。”
“弟弟到底是风流多情之人。不过放心,本王也不是冷血之人,只要她伺候周到,还怕不能保自己周全?”
仇邪淫邪的目光放肆地打量着澄碧,自从女俘献祭一事后,他可是对她洁白细腻的身子念念不忘呢!
尤其在知道她和日延勾三搭四的传言后,他更兴起了征服她的心理——偏要夺人所好,偏要让与他作对的人不得安宁。
方澄碧胆敢刺杀他,就不要指望能在虎啸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有千百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澄碧在他那恶心的目光下几欲呕吐,若不是日延暗中支持给予她温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
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绝对不会!
“美女配英雄,大哥还是先整顿国家内务干出一番事业,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比较好,毕竟您不能和我等凡夫俗子一样。”
日延恭敬而巧妙地拒绝,大方牵着澄碧的手离开,看也不看几乎气炸之人。
他以为自己不敢动他是不是?仇邪恨恨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想道。哼,如果不是怕一连死了两人遭人怀疑,他才不在乎手上有多少血债。
日延,亲爱的弟弟。风水轮流转,你的好运到此为此,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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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劈啪一声,惊起沉思之人。方澄碧看向日延,后者靠在皮毡上闭目养神,不知睡着了没有。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澄碧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将被褥盖在日延身上。虽然已是春天,草原的夜晚仍然挥不去寒气。
“别走。”
手腕被握紧,她回头看见他眼光迷茫没有焦距,却执意不放手。
“陪陪我,一下就好。”此时的日延仿佛孩子般脆弱。
是啊,一天之中遭逢数变,父王死去,王位又被篡夺,换了谁还能平静承受。
他唯一弱点就是不够狠心,而这个弱点却被仇邪掌握住了并反过来钳制他。澄碧跪在他身旁,帮他梳理散落下来的发丝。
“我以为,连你也要离开我了。”日延仿佛陷入回忆。“当年,母亲就是这样不告而别,现在父亲也是这样,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尸身。”
也许不要看见才好。
澄碧知道落在仇邪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尤其在争夺王位的关键时刻,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阻挠之人。先前她低估了这人的狠毒,以为矛头仅仅指向他们。谁知道,他对自己的父亲也不留活路。
今后,到底该怎么做……
“他现在一定很得意,正忙着和那帮亲信们算计着怎么除去我这祸患。真是讽刺,他残暴不仁、竟还有那么多拥护者。我们虎啸,就推崇这种君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乃天经地义之事,赌气说完他不禁嘲笑自己输不起的心态。
“你只是不屑他那种肮脏手段,不愿意结交拉拢下臣罢了。”澄碧觉得腿有些麻,调整姿势和他并肩靠在皮毡上。“其实在你心里,对这个王位也未必热衷。甚至视它为责任和负担,在这点上你就输了……”
上次没有杀死仇邪果然错了,能否翻盘,关键在于……她真的不想看他如此沮丧伤心,曾经许下的诺言,片刻不曾忘记。
“澄碧,遇到你,是我这些日子最开心的事。”将她的手贴在脸侧,仿佛想从中吸取温暖和存在的感受。
她脸红了,抿着唇感受微妙的气氛以及触感。他们之间的情感始终暧昧不明,仿佛有层纸始终没有捅破。上次原本差一点点,就能敞开心扉,却因为自己的怯弱和前虎啸王突如其来的召唤而失之交臂。
“如果你不开心,我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澄碧鼓起勇气飞快地在他唇上碰了下,想撤退时发现却后脑杓被他牢牢固定住,缠绵的吻和热情瞬间燎原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赶快呼吸,不然憋坏了我可不负责。”不知过了多久,日延从胸腔发出低沉有力的笑声,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笑容凝在嘴角,他放松力道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
“父王当日曾说要将你流放戈壁大漠。”感觉怀里的人儿颤抖,他很快补充。“当时我虽是两难,不过都过去了。”
“你会内疚吗?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父王只是为了保护我,不希望有任何把柄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当然,更是要以此来惩罚你擅自刺杀仇邪。”
澄碧惊讶,原来,即使疼爱日延,虎啸王对大儿子依旧关心,可惜……
“非常讽刺,有人不但不领情,还将世间最不会与自己为敌的人杀死。父亲他死不瞑目。”似乎看懂她眼中的不忍,日延说道。
“我们以后怎么办?”
“仇邪的新政权不稳,还不敢动我们,办法总会有的。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要有信心。”
澄碧起身望着他,郑重将他双手握住,欲表明自己的心意。但……
“报告二王子,虎啸王派人请方姑娘前去君王营帐一叙!”
两人视线交会——又是“虎啸王”的打扰,可惜物是人非。宴无好宴,他的报复果然拉开序幕。
“你……保重。”澄碧松开手,展开安抚笑容。
“不许去!”日延一把将已站起来的人重新拉回怀里紧紧抱住,仿佛最心爱的东西即将一去不返。“别去,不要去。他没安好心,他要我们生死不如。”
“没事的……”澄碧看他像孩子般无助,心觉得好酸,却又无比幸福。
在自己生命中,终于有这样一个人,为她担心,为她心痛。她不再是天涯飘零的蒲草,即使生命即将寂灭,她也要在最后时刻燃烧起光华。
“相信我,我绝对有能力自保。你不是才说他目前不敢轻举妄动吗?你同样也要相信自己。我会回来的,会给你一个完整的方澄碧。”见他仍不放手,她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说道:“不信?那我们勾手指……”
“澄碧,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在我面前还要装……”声音闷闷的从发梢传来。“你想和他同归于尽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日延的眼睛深如幽潭。“澄碧,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又一阵风吹起,将帘子吹到半空飘舞,将部下的催促吹到耳际。但却已经没有人在乎了,这世间仿佛只剩下这对彼此心灵相通的爱人。
“我,只要你幸福。”澄碧痴痴望着,不断问自己是否身处梦境。
“既然这样,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刀锋火海我们一起去闯。不需要谁再独自牺牲,因为,剩下的那一个也不会独活。”
“日延……”他怎么可以轻易许下这种诺言,难道不知道自己身分尊贵、更肩负重大使命?他还要为父亲报仇,要为虎啸谋求和平,他怎么可以……
“别再多想,我心意已决,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澄碧,我们经历那么多危险,难道还不应该在一起共同面对?”
回答他的,是深深拥抱,以及无尽依恋的缠绵之吻。
室内似乎飘散着淡淡香味,几乎让人沉醉。
“日延,你是因为内疚我的牺牲,所以才喜欢我、对我好吗?”幸福来得如此突如其来,令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竟有这等福气。
“又在胡思乱想了。”日延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你难道认为我是那种把恩情当爱情的人?”
“可是,我总觉得是自己非要缠着你的……”追逐爱情时的义无反顾,现在回首真有点心惊害怕。若是现在,也许就未必有当时的胆量与坚持。也许,这就是世事的奇妙怪诞吧!
“可是,我在温泉那一夜……”澄碧陡然从日延怀里抬起头,美目圆睁,止不住脸颊上红潮蔓延。
“很苦恼。”日延苦笑着摇头。“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不太君子?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澄碧有些呆滞重复着低喃:“那晚,你不是喝醉了吗?”所以她才放纵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和他聊天。
“我确实喝了很多酒。可是,当我看到池水中宛如仙子般的你,酒就立刻醒了几分。”
日延坏笑着,紧紧搂住怀中正小小挣扎的柔软娇躯。嗅着清淡发香,他陷入了回忆,不禁喃喃说道:“你就站在那里,用手轻柔地擦拭理顺长发。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坚强的,可看到那一幕,却令我觉得你好脆弱,多么需要人呵护……”
她羞红了双颊,想伸手紧捂住耳朵,却被他紧紧的拥抱着,连动也不能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找个人倾诉,就想把心中的不痛快全部发泄出来。可以说是鬼使神差,即使看到那样的你,也不想刻意去回避。所以,我选择喝醉。”
“你根本是装醉!”方澄碧挣脱他的怀抱,咬着唇使劲捶他的胸膛,娇嗔道:“你这家伙真的骗的我好惨!”
“那晚看到你紧张害羞,又力持镇定催眠自己我喝醉了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澄碧已经彻底无语了。亏她以前总以为他老实忠厚、温文有礼,现在看来,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而且还是小色狼。
“怎么,觉得吃亏了?”日延抬起她的脸蛋,手指在上面慢慢滑动,来享受细腻柔滑的触感。“被看光有什么大不了,本王子绝对负责到底。”
她倏地抬头。“你……”
他不知道这种诺言不可以轻易许下?还是,她在他心里当真已如此重要?
“放心,我说到做到。等这段艰难的日子过去,我要你,此生成为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