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纷乱是暂时压住了,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老了许多。
爱子的夭折,各子的反目,王国的动荡,都加速了他的苍老和衰弱。只是撑着一口气,才坚持着。
这一口气不得不撑!太子未立,政权不稳。鹿死谁手,乃至祖宗的遗训会否崩溃,都悬而未决。连日来,皇上分别召见几位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王子,说是闲话家常,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对继承人的选拔。故,那些个王子都精心准备,如临大敌!
也有意外!
勒莱耶王!
丧子之痛甚至抑制了他一贯的张扬,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纹丝不动,破天荒地闭门不出,每日陪伴着王妃。
当然了,也许是有自知之明吧,知道那样显贵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
不管是何种原因,他的自敛都令朝臣们松了口气。
然而,树欲静风却未必肯止呢!
皇上偏偏就召见了勒莱耶王。
当日,勒莱耶王施施然前来,君王微笑着牵了勒莱耶王的手,向后花园缓步而去,目睹者莫不色变,纵然一直都知晓君心难测,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一名非纯正血统的王子铺设荣耀之路,这这这,这天威未免太深奥了吧!
勒莱耶王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瞪着那只从来不曾向他降临过雨露恩泽的手,第一反应便是甩开他。但是,君王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回眸慈祥地望了他一眼。
“孩子,父王来日无多了。难道连这一点点天伦都不可享吗?”
君尚浑身僵住,但终于没有挣脱了开去。
已是春末夏初,后花园槐柳成阴,一串串白色中略带微绿的槐树花掩映在嫩绿色的叶中,娇羞地散发着一缕缕甜香,令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芬芳。
“孩子,你娘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茶点,咱们一家三口,还从未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呢!”君王微微叹息,不胜惆怅。
君尚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王,那句“你给过这样的机会吗”在舌尖打了个转,又悄悄地咽了下去。
“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怪着朕,怪朕没有给你与其他兄弟同等的机会。但是,”君王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君尚,“君临天下,并非事事都能随心。更多的时候,只能舍身成仁。萨曼王国的的法制如此,父王单凭己力,实在无法更改得更多。即使你娘,朕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能为她营造这弹丸之地。朕,的确愧对了你们。”
“不!”君无瑕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皇上的恩德,妾已经无以为报。”
“无暇,这些年,你总是这么委曲求全,甚至连让朕悔改的心,你都不忍心加附!此生得你,才是朕最大的幸福!”
“皇上!”君无瑕哽咽。
“好了,不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三个人好好聚一聚才是!”君王朗朗一笑,空出的左手牵住了君无瑕,三人一起走入紫苑。
初夏的风儿,轻盈地在游弋着,拂去碧叶身上的尘土,与花儿喁喁细语,将花香飘送得更远……
好温柔的夏夜啊!
第6章(1)
夏阳灿烂,碧空万里如洗!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绵延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时将近午,犹不见百官自正殿出来。
又过得片刻,才有微微声音起伏,只是身在深宫,不敢放肆。
陆续的,终于有人站在了大殿前白花花的广场上。然而烈日之下,竟无一人感到太阳的威力。
每个人,从大殿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还沉浸在君王带来的震惊中!
“勒莱耶王身体抱恙,况如今天下太平,再无战事,特要求解除兵权。朕念其心诚,许!即日起,勒莱耶王名下的将士皆归入其他王子部下,因将士们曾随勒莱耶王出生入死,准其位不变。”
一语既出,朝野震动!
这些年来,勒莱耶王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威震四方,其声名当得上是萨曼王国一根擎天栋梁。与声名俱进的是他手中的兵权。据说,勒莱耶王的将士,个个以一敌十,勇不可挡,而且忠心不二,只要王一句话,便能出生入死。这样的不败之军,对外,令敌军胆寒;若是对内,谁也不敢想象后果。这也是诸王子一直惴惴不安的地方。君王健在,威胁还只是被潜伏着;君王归天,则勒莱耶王一日在朝,新王将一刻不得安宁!
谁能料想得到,这一颗肉中之刺居然只得君王一句话就烟消云散了呢?
也难怪群臣尚未步出大殿正门,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其中声音最响亮的莫过于二王子亚巴泰了。
“早就叫他别死撑了,硬是撑到现在!以为带兵打仗是吃素的么?”
这话听着刺耳,无论勒莱耶王为人如何狂妄自大,但这些年来既有苦劳也有功劳,萨曼王国领土扩张,不说所有的功劳,一半以上还是得归功于勒莱耶王的。如今勒莱耶王的兵权一解除,也绝没有什么功劳都给抹杀干净的道理。
但是,想归想,说归说,立刻有人附和。成王败寇,本是天理;见风使舵,更是本能。何况勒莱耶王素来恶名昭著。一时之间,唾骂声大起,打落水狗的事,不干白不干!
也有一些朝臣,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地回避了。一来君子当远离是非之地,二来实在也不愿意昧着良心落井下石!
然而那位正遭人非议的主人公,却丝毫没有什么落水狗的狼狈和不甘,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浑身上下,俱与常人无异。
此刻,他轻袍缓带,面带微笑,修长的手指执一白棋,落在棋盘东北角上:“着!”
对面女子偏了偏螓首,黛眉轻扬,眼波流动:“王毕竟棋高一着,臣妾认输了!”
君尚摇了摇头:“不是我棋高,是你相让了。无尘,真难为你了。”
这一声“无尘”,竟教对面的女子泪盈于睫。王妃宫无尘盈盈起身,怯怯下拜:“是臣妾不好,臣妾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君尚伸出右手,托起宫无尘的下巴,雪白容颜略显憔悴,那玉盘脸蛋竟透着尖尖之意了,看去,更是我见犹怜。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娘儿俩!”
“不,不……”
“不必说了!”君尚身体向后一靠,神情竟显出落寞来了,“如今我自身难保,是更无能耐保护你了。”
“臣妾已是王的人了,王如何,臣妾就如何。”她不说“生死相随”,却更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震荡。君尚久久凝视宫无尘,竟不能着一字。
一时房内寂静无声。四目交投,两人都有些恍然失神。
“你……起来吧!”许久,君尚才呐呐说道,避开了视线。不知怎的,对这个王妃,他本能地滋生一种回避之意。也许,是那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光芒,太似自己的娘亲吧!
宫无尘起身侧立:“臣妾无妨,只是婆婆……”
君尚的眸色更加黯淡。
“臣妾多嘴,父王定会安排周全……”
“他?”君尚嘴角一撇,勾勒出一抹冷冷的笑,“今日之势,皆拜他所赐。你以为……”他望了望宫无尘惊慌的神态,挥了挥手,“算了,再说这些,何益?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是,臣妾想去看望婆婆!”
“去吧!去陪陪娘亲也好。浮生若梦,这一遭,她总该清醒了。不过,”君尚惨笑,“也许,还是不要醒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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