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夜王府,已近戌时一刻。
兰清漓跟随在莫非身后踏入王府大门,一路往内走。后头随护的大群侍卫纷纷散开,行动间无声无息。到得最后,莫非身旁便只剩下了李寒一人。
走到前厅处,莫非脚下忽然一停。
只见前厅里灯火辉煌、人影纤纤,似乎很是热闹。
莫非刚在厅外站定,便听得有女子语声传来:“呀,七王爷回来了!”那声音清脆悦耳,其中满是欢悦。
随着这一声喊,前厅里的众多女子身影顿时摇曳起来,纷纷往厅外走来。当先是个着绯红衣裙的女子,长相娇美、装饰华丽,一看便知身份尊贵不凡。另外则是五六个俏丽丫鬟,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女子环绕在当中。
环佩丁当,红衣女子施施然走到莫非跟前站定,面上微笑中透出一股嗔色来,娇声道:“月纱还以为王爷先前匆匆离去,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事呢!原来竟是为了这布衣小生吗?”
说话间把一双杏眼往兰清漓身上一转,微微露出些不屑傲气。
兰清漓低头望一望身上简素衣袍,默不作声。
只听莫非微笑着徐徐道:“方才本王有要事,不得已才将月纱抛下,确是本王不对,定当补过。”
“王爷知道就好啦!”红衣女子绣满繁花的裙摆稍稍一漾,跺了跺脚,那模样极是娇媚可人,把面上傲气散去不少。
莫非边笑边回转身,对着李寒瞧了一眼,道:“你先送她下去休息吧。”说完也不看兰清漓,径自与那红衣女子一边笑语一边往前厅走去。
李寒应命,便带着兰清漓转开。
兰清漓低头走了半晌,忽觉李寒停了下来。抬头望去,正见李寒转过身来,双目望着自己。那眼中光芒闪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兰清漓索性开口问道:“李大人,可有什么话对清漓说吗?”
李寒这才开口,道:“兰姑娘,方才那文小姐……是当朝文相国之女,文月纱。”
兰清漓面色平静无波,道:“是吗?”怪不得那样尊贵娇丽,原来是相国之女呵!她这等布衣小民,自然入不了千金小姐眼内。
李寒见她神色安然,倒是微微一怔。略略迟疑了半晌,才又低声道:“文相国与王爷因朝中事务素有往来,是以文小姐与王爷才甚为熟悉。”
皇亲高官,往来甚密……原来,李寒再三犹豫,想告诉她的便是这句话?
兰清漓伸手轻抚身侧一朵芍药花,淡淡笑道:“李大人,这些事与清漓无关,大人不必特意相告。”说完,不再看李寒,只把目光往旁侧夜色中投去。
那夜色极深、极浓,直如掩埋了一切,寻不到半点光亮。
李寒看着她面上淡漠,轻轻一叹,便又领着她往前走去。
走了半晌,到得一所院落前,李寒才停住脚步,对兰清漓道:“兰姑娘,夜色已深,便请姑娘入内好好歇息吧。”
兰清漓稍稍一看,见这庭院似乎甚大,就算在夜色里也能瞧出布景雅致不凡,便点点头,道:“多谢李大人带领。”
瞧着李寒转身走开,兰清漓在庭院前端立良久,却并未入内。只是把衣袖中握紧的双手,一点一点放松了开来。
散散碎碎一阵,却是那朵先前摘在手心的芍药掉了下来。黑暗里看不出花色,只觉花瓣已被她揉得粉碎,留下些微沁凉花汁在手心。
张大眼,兰清漓无意识地把手掌心抬到鼻端,嗅着那青涩花汁,低低道:“兰清漓,你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难道还想如那尊贵娇丽的文小姐一般……
郁郁站了一刻,兰清漓终于转身往庭院里走去。
随着她脚步踏入,早有两名年少侍女迎了上来,齐齐领着她往卧室而去。
这是兰清漓第二度住宿在明夜王府,也算熟悉了一些。
站在华丽又不失文雅的卧房里,兰清漓静静瞧着侍女取来热水及换洗衣装,忽地皱了皱眉。
“等一下。”兰清漓唤住其中一名侍女,指着旁边案几上的衣物,道,“你把这些衣物拿下去!”
案上是一套浅紫色的女子衣衫,轻软的丝质衣料上层层叠叠绣了无数落樱,美丽精致到极点,也……熟悉到极点。
紫色,好像是明夜王莫非最常穿用的颜色。
可是兰清漓却有些排斥,只想把那抹颜色从眼底消去。
侍女微微一怔,道:“兰姑娘,这些衣物是王爷特意命奴婢等准备的,姑娘……”
“我不管是谁吩咐,总之我绝不会穿!”兰清漓有些烦躁,出言打断侍女的话语。
她虽然身不由己,却也不用再烙上明夜王府的印记吧?!这只会让她感觉……似乎成了明夜王府的一样物品、一只宠物!
侍女脸上微现惧色,低下头道:“兰姑娘,请不要为难奴婢,若王爷怪罪下来,奴婢恐怕责罚难免。”
兰清漓平了平气息,点头道:“好吧,那你们先出去。”
几个侍女都松了口气,静静自房中退下。
沐浴过后,兰清漓却仍穿着那袭淡青男装,案上紫衣连动都未动过。
信步走入庭院中,兰清漓扬首望着天上明月,静静而立。
良久后,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兰清漓也不回头,只道:“天色尚早,我过会儿自会歇息,你们先退去吧。”
那脚步声却并不停顿,一径走到她身侧才止住。
兰清漓微微皱眉,转眼看去,心底却是一惊。
站在她身侧的竟不是府中侍女,而是明夜王莫非!
莫非似乎饮了些酒,呼吸随着晚风拂来,夹杂轻微酒气,甚是熏人。
兰清漓忍不住微微退后一步,离得他远些。
心底暗暗寻思,那样重的酒气,看来方才是在与那文小姐一同饮宴了?想必……定是相谈甚欢。
莫非背着明月而立,面容隐在一团昏暗里看不真切,只有两点湛亮目光微微闪动。过了一会儿开口道:“那衣衫,你为何不穿?”
他来,只是为了问她这个?
兰清漓低头,道:“紫色太过尊贵,清漓不敢穿。”
莫非抬了抬眉,道:“是吗?”踏上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微微俯身道,“兰清漓,你又在故意招惹本王动气?”
“不是。”酒气吹到兰清漓面上,令她极不舒服,只得转开脸。
低低笑意散开,莫非盯着她笑了起来,那笑里含着些微轻嘲,道:“原来兰清漓也有害怕的时候,只是一件衣服,也能让你避忌至此?”
兰清漓摇摇头,低声道:“王爷,清漓并非在避忌什么。”
她只是不喜欢……当一只明夜王府的宠物而已。
莫非缓缓伸出手掌,扳过兰清漓面容,凑近低语道:“既然并非避忌,那又为何不肯穿?”若是换了其他人,胆敢拒绝他明夜王的赐予,那简直就是找死!
这一切的纵容,都只因为她是兰清漓呵!
兰清漓被他口中酒气醺得发昏,低声道:“王爷,清漓身份卑微,不敢承受。”
“兰清漓!”莫非双手落在她肩头,拧眉道,“在本王心中,从来便无身份之虑。本王看重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那些不相干的身份地位!”
说到后来语气渐重,莫非已有些不耐之意。他贵为王爷,何曾对人这样温言软语过,今日对兰清漓百般容让已算是极致了。
“王爷!”兰清漓无奈抬头,“清漓知晓王爷心意,只是……”
“只是什么?”莫非低哼一声,盯着她道,“兰清漓,你一再抗拒,当本王心里不知吗?若不是本王心中对你有几分怜惜,你真当本王会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吗?”
此时他面容虽然并不怎么冷怒,但眼底的锐利却直透人心。
兰清漓涩然道:“王爷大度,清漓不敢。”事已至此,她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莫非说得不错,既然进了这明夜王府,那要怎样摆布还不是他说了算?
该来的,终是要来。
“清漓呵清漓!你可知本王和你一样,已经无路可退了吗?”莫非又长叹一声,使力拥住了她。
俯首压下,莫非准确撷住了兰清漓的双唇。
“王爷……”徒劳的呜咽声传出,兰清漓闪避不得,只能全然承受。
莫非的双臂强而有力,锁住了她的全部退路。莫非的唇与舌霸道到了极点,不容她半分退缩。
火烫气息,摧折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