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初降,净是莺声燕语的醉花楼里,早已是灯火辉煌、笙歌阵阵,衬得这京城的夜格外热闹、繁华。
“三弟,真有你的!这醉花楼里标致的姑娘这么多,你竟然也不早些叫我这为兄的前来享受,简直是太不够意思了!”
卫风坐在“醉花楼”最好的一间厢房里,张嘴接过一双雪白柔荑送来的葡萄,边快乐的抱怨道。
不够意思?卫昊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二哥怀中搂着他醉花楼里最美的花魁,腿上还坐着两个当红的红牌姑娘,身旁围绕着的姑娘也无不捏腿、槌背的殷勤伺候着,这还叫不够意思?
“哼,你向来眼高于顶,怎会看得上这些在欢场中打滚的庸脂俗粉?!”卫昊阳不以为然的冷嗤道。
“咦,以往是我有眼不识珍宝,今儿个一见,你这楼里头的姑娘,可远比城中那些装模作样的千金、闺女还要有味儿得多了。”
说着,卫风又趁机在怀里的花魁俏脸上偷了个香吻。
“二哥,如今你酒喝了,姑娘的软怀也躺过了,这会儿你也该——‘走’了吧?”卫昊阳硬是强忍住几欲冲口而出的“滚”字,冷冷的说道。
为了他二哥这阵子不时上门来白吃白喝,他已不知损失多少生意了,难不成他这向来浪荡成性的二哥以为他喝的是西北风吗?
“走?要我回府去看那‘女人’的嚣张样,我宁可在这口子受这些美人儿的温言软语。”
一想起大哥带回府中的那名女人,卫风忍不住又蹙起了俊秀的眉峰。
说来说去,全怪大哥新娶回府的那个女人不好,原本以为大哥只是为了夺取武林至宝而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没想到最后竟然弄假成真,大哥最后非但没有将那穷酸的小孤女给赶出卫王府,竟还打算将她留在府中,一想到这他就有满肚子的气。
尤其是上回吃了一回桑心那女人的闷亏,一直找不到机会报一箭之仇,害他在苦无对策之下,只得日日出府寻欢作乐,好纡解胸中的窝囊气。
“我这儿可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让你终日玩乐的销魂窟。”卫昊阳冷冷的回道。
“兄弟,别这样!当前我们有个共同的大敌,咱们兄弟俩该团结一致才是,别为了这点儿小事计较。”卫风豪爽的拍拍他的肩,嘻皮笑脸道。
小事?终日窝在他的醉花楼里吃喝玩乐、逗弄调戏姑娘,几日来少说也害他少赚了百来两银子,这还能叫小事?
敢在他地盘上白吃白喝,今日要换了别人他早就打断他两只胳膊了,哪容得了他在这大言不惭?
“小事?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三不五时上门大吃大喝,会让我少赚多少银两?”卫昊阳沉着脸,不满的瞪着他。
“我说三弟,你这个人生性薄情寡义,坏得够彻底,但是就是太爱钱了,这点,你可真要改改!”卫风一副说教的口吻。
“我——”夸他够坏,却嫌他太爱钱?这算是哪门子的兄弟?
碰上了个这么厚脸皮的兄弟,卫昊阳真有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气氛正僵持之际,突然一名总管模样的男子,匆匆自门外跑来,低声在他耳边嘟嚷了几句。
“来了新姑娘?”登时,卫昊阳一双紧蹙的眉头又揪得更紧了。
现下为了三天两头就净往他的醉花楼来寻欢作乐的二哥,他可伤透了脑筋,哪有那心情去管什么新来的姑娘?!
“交给媚嬷嬷处置去,别拿这种事来烦我!”卫昊阳不耐的低吼道。
这么大个醉花楼,他花大笔银子养个老鸨是作什么的?
举凡楼里头琐碎的大小事大口然是交代给媚嬷嬷处置去,哪犯得着拿这些小事来烦他!
“可——可是——”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被人给骗来的!只是一句话没来得及出口,总管就遽然被他那双森冷如冰的眼神给堵回去。
“嗯?”卫昊阳转头朝他丢来一记警告的冷眼,吓得这名总管脚登时软了一半。
“是——是——小的现在就去办!”
“消消火,三弟!瞧你,这么沉不住气,这样怎么做大事呢?你说是不是小美人儿?”一旁整张俊脸几乎埋进花魁胸前的卫风,不忘抛来风凉话。
“你——”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火全是因你而起!
卫昊阳咬着牙,愤愤的瞪着他那副该死享受的模样,生平第一次如此唾厌这个浪荡的兄弟。
“你到底什么时候要滚?”隐忍许久,他终于失去控制的吼道。
“滚?”闻言,卫风扬起两道俊挺的眉,而后懒洋洋扯开邪佞的笑。
“三弟,你放心:你这儿不但姑娘美、美酒又醇,我暂时还没有走的打算,你别这么依依不舍。”他视而不见他眼中几乎喷出岩浆的暴怒黑眸。
看着卫风一双手几乎黏在他醉花楼的当家花魁——翡翠身上,他突然间对赶走这只死皮赖脸的苍蝇有了些信心。
“二哥,看来翡翠似乎颇对你的胃口。”他一脸莫测高深的问道。
“可不是!这美人儿人娇媚、殷勤是不消说,小嘴儿又甜,身子又香软得像团年糕似的,简直叫人爱不释手啊!”
卫风看着怀中千娇百媚的女人,一股生理的本能欲望开始蠢动。
“假若,为弟将翡翠送给二哥,不知你意下如何?”他试探的问道。
“你要将你醉花楼的当家花魁送给我,此话当真?”卫风惊喜的双眼倏然亮了起来。
“既然二哥这么喜欢翡翠,小弟自当忍痛割爱——”只求能摆脱你这白吃兼白喝的无赖兄弟。
“那好!这小美人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别客气!”既然收了我的大礼,还不快滚——卫昊阳在心底狂吼着。
卫风抱着妖娆、艳丽的翡翠,终于开开心心的准备回卫王府,有了这个性感美人相伴,相信定能让他忘掉桑心那碍眼的女人!
眼见卫风踏出了醉花楼,向来惜笑如金的卫昊阳,终于微微扯开了嘴角。
***
卫昊阳怎么也想不到,刚赶走一个大麻烦,旋即又来了桩棘手的问题: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老鸨差人匆匆来报,说是几天前刚进楼的新姑娘闹着寻死。
“寻死?真有那勇气,那就由着她去吧!”
死个人有什么了不起?对向来以冷酷、无情着称的他来说,死个人就跟死条虫一样,他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可是,她刁钻、泼辣得像只野猴子似的,谁也抓不住她,她还——还咬人哪!”总管伸出被咬出一大口青紫的手,颤巍巍的往门外指着。
“咬人?”
他不在乎他的商品是死是活,但绝不容许有人在他卫昊阳的地盘上撒泼,公然挑衅他!
“她在哪?”
“紫烟阁!”总管躬着身,急切的说道。
卫昊阳冷着脸,一言不发旋即转身朝紫烟阁的方向疾步而去,才一进大门,一阵激烈的吵闹声迎面而来。
“你们放开我!谁要敢再靠近我,我就对谁不客气!”一个清脆响亮、毫不畏惧的声音率先传进他的耳中。“于姑娘,别再撕了,一件好好的衣裳已经不成样了!嬷嬷知道,进这楼里头来的姑娘,有哪一个不是情非得已的,你就乖乖的听话,别为难嬷嬷我了,否则,万一等会儿爷来了怪罪下来,嬷嬷我可担罪不起呀!”
“是啊,小姑娘,既然你都已到这儿来了,就认命吧!爷绝不是轻易让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一旁的花娘紫莲也好言帮劝着。
“一个逼良为娼的奸佞小人,我岂会怕了他?”
“哎呀!我的大小姐,算嬷嬷求你,爷他性子向来暴烈,你若是聪明,等会儿可千万别这么跟他说话,知不知道?”
“哼!原来他不只是个惟利是图的奸商,还是个暴虐无道的莽夫——”
话声未落,房门已被粗暴的一脚踢开,巨大的声音顿时震住了房里的几人,猛一回头,卫昊阳高大的身影就立在门口。
“爷——”
见他带着一身狂暴的怒焰踏进房来,媚嬷嬷白着脸暗自咽了口唾沫,而紫莲则惶惧的倒退两步。
冷利如剑的鹰眸朝房内巡逡一圈,目光定在一个身着粗陋的碎花布衫,目光却大胆无畏的小姑娘身上。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卫昊阳的地盘上撒泼!”他眯起冷眸,阴赞的盯着她。
他浑然天成的尊贵与气势,以及冷酷俊美的相貌,让于棠不由得怔了下。
一双深如冷潭般的黑眸中闪着毁灭的危险光芒,挺直的鼻、紧抿的薄唇让他看来益显严苛,冷得近乎残酷的表情以及高大修长的身材,更让人倍感威胁。
于棠虽然胆大,却不由得被他浑身冷冽得令人心惊的气势,给震慑得倒退了几步。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融合着俊美与邪气,浑身散发着一股深沉的冷,却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男人。
虽然他与想像中脑满肠肥、色欲熏心的德性大相径庭,但看他的模样肯定是这妓院的头儿,他来得正好,她正想找他论个明白!
“你用不着在这大声嚷嚷、虚张声势,我于棠这辈子可没怕过谁!”面对他一身骇人的气势,她丝毫没有一点畏惧之色。
卫昊阳来到她身边,冷眼打量着她。
第一眼看到她,卫昊阳就知道,她绝非一般爱慕虚荣、轻易肯出卖灵肉的姑娘。
她太刁,也太野了!
没有一般女子的荏弱与娇气,她有的却是直显不讳的不驯与倔强。
进了他卫昊阳的地方,她非但不哭不闹,还敢拿那双鄙恨的眼瞪他?
洗到泛白、一补再补的简朴衣着,以及黝黑的肌肤,显示出她该是来自乡下的困苦家庭,只是一双奇大的眸,却出乎意料的清澈明亮。
看她的模样顶多不超过十五,朴素稚嫩的模样,看来活脱脱只是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他醉花楼的,但他这辈子还从不曾做过赔本生意。
“你胆子真大,不但撒泼咬伤我的人,还敢在这夸口逞能?”
“撒泼又如何?反正你这逼良为娼的脏污之地没一个是好人,我伤一个算一个。”她一点也不畏惧的嚷道。
“既然你自认清高,又伺必进我这脏污之地替男人张腿呢?”他的话又尖又利,毫不带一丝感情。“不过,你恐怕弄错了吧!我醉花楼是个让男人快活的地方,不是来奶你这种小女娃的!”他讥讽的勾起唇。
“谁会傻得来这替你赚钱作贱自己,我是被可恨的人口贩子给骗进来的!”她红了脸,却仍愤愤不甘的嚷道。
她傻!
她早该认清凭她一个小村桑农的女儿,既无才也无能,顶多是比村里的其他姑娘多认得几个大字罢了!
那日怎会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一句“带你到一个赚大钱的地方!”就傻不隆咚的跟着走了,更想不到的是,竟会被卖到这种地方。
“你最好赶紧把我放回去,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我做的是生意,不是救济院,若我都得管楼中上百个姑娘是不是心甘情愿,那我岂不是得喝西北风?”他睥睨着她冷笑道。“况且,我也付了大笔银子给带你来的人,卖身契上也写得得清清楚楚,你拿什么理由报官?”
“把人当成了货品,你——你简直是可恨,看你长得也像个人,怎知骨子里却活脱像只不受教化的禽兽。”于棠咬牙切齿的骂道。
“好张刁利的嘴!”卫昊阳的冷眸倏然眯起,“媚嬷嬷,带她去把嘴洗一洗!”
“爷,这——”媚嬷嬷看着身旁青涩的小脸,不禁迟疑了。
她虽是这间城中最大青楼的老鸨,却有着副比谁都软的心肠。
“去!”卫昊阳朝她扫来一个冷冽的眼神。
“是——是!”媚嬷嬷慌得忙上前欲拉于棠,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不去!你这淫贼头子,休想动我一根寒毛。”自小可就是村里头的小霸头子的于棠,岂容他人欺负。
“你果真是目中无人,嗯?”卫昊阳眯起冷眸,眸中危险的光芒隐约闪烁。“那咱们今天就来看看,我能不能动你一根寒毛!”
干棠蓦地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卫昊阳宛如拎小鸡似的甩到肩上。
“你——你这浑帐、王八羔子兼该杀千刀、丢下十八层地狱的冷血禽兽,快放我下来!”于棠又气又恼的抡起小拳头往他身上就是一阵乱打。
无视于她宛如捶面团似的绵软力道,他面无表情的扛着她,绕过一座回廊大步往后院的方向走,直到一座花团锦簇的花园跃入眼里。
“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好填土做肥料?”滑稽的倒挂在他的肩头上,她却丝毫没有一点惧色。
“那便宜了你,像你这种刁钻、顽劣的丫头,该受的是这种教训。”话声方落,于棠还不及回头,整颗小脑袋已经被按进了池水里。
没料到他会有此举的于棠,一时没有预料之下,当真结结实实的喝了好几口水。
“你——你干甚——呜——”
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于棠气愤得正欲破口大骂,却又倏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狠心压进水里。
于棠又惊又气,却始终挣脱不开那双紧钳的大掌,只能宛如一只破布娃娃似的,任由他将她按进水里,用长指伸进她的嘴里掏弄。
他毫不温柔的动作将她的发髻给扯得一片散乱,眼前也尽是湿润一片,分不清是哈出来的泪还是水。
“咳——咳咳——”于棠痛苦的大口喘气,被灌入鼻子里的水给呛得剧咳不停。
“你给我牢牢记住了!进我醉花楼要学的第一条规矩,就是——顺从!”无视于她痛苦的模样,他粗暴的一把拎起她的衣襟,冷冷的说道。
“你——咳咳——”于棠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怕极了他伤害人,丝毫无动于衷的冷酷。
“我——”她于棠若是个明白人,就该当个识时务的俊杰,但——她可是于棠啊,这辈子除了她爹,她可从没怕过谁!
“呸!”她想也不想,便朝那张狂傲、冷酷的脸愤恨的吐了口口水。
霎时,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她这个大胆的挑衅给冻结了,只见他仍是面无表情,惟有一双危险的冷眸沉了下来。
“考验我的耐性?”出乎意料的,他竟隐隐扯开一抹阴冷至极的笑。
她不知道他嘴边那个令人发毛的笑是啥意思,只发觉浑身竟不由自主的起了阵战栗。
“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他深沉的冷眸一眯,头也不回的喊道,“来人!”
“爷,您有什么吩咐?”不多时,总管匆忙自回廊那头跑了过来。
“把她关进柴房!”他狂霸的下达命令道。
“是,爷!”总管扭着她的手腕,就将她往后苑拉。
“喂!你——你不准这么对我——喂——”
瘦小的于棠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这么连拖带拉的给关进了阴暗的柴房。
***
“放我出去!放我走——听到没有?大淫魔!”
一整夜,于棠扯着嗓子硬是以吵不死人不罢休的声音闹嚷着,然而柴房外阵阵热闹的笙萧乐音,益显她的声音微弱得宛若垂危的小猫。
看着柴房窗缝外暗黑无边的沉夜,她逐渐绝望了。
她不知道这地方是哪儿?也不知道他究竟把她关在这里想做什么?她只知道她是被骗来的,她要回家!家中的爹娘、还有弟妹,发现她失踪了一定急得不得了!
可现在那个老是冷着张脸的男人,却把她关在这儿,一整个晚上也没差半个人来看过她一回,像是铁了心要把她关在这似的。
他怎能把她关在这?她既没犯法、也没欠人什么,他怎能这么目无王法的将她囚禁在这里?
于棠一整天滴食未进的肚子饿得咕噜作响,嗓子也已经喊得几乎哑了,却依然无计可施,只能惶然的在柴房里走来踱去。
她该怎么办?
在惶惑之际,她却不禁怨恨起那个冷漠的男人,他越是想折磨她让她痛苦,她就越不能如他的愿。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她可是于家村里的小霸头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所有的大小孩子都得听她使唤,但眼前,她却成了青楼的阶下囚。
这景况好不狼狈,也好不难堪。
但她可是于家村的小霸头子,一身傲骨不容轻贱。
看着吧,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