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遇见爱情在不该遇见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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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天中午,我不去那间面店吃饭,我就不会遇见她。如果我同往常一样去同一间自助餐吃饭,我就不会遇见她,可是那天我却在巷子里绕来绕去,举棋不定,然后走进了那间面店。所以我遇见了她。
我实在不应该把任何事情都归咎于命运,那毕竟是我的选择。
我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餐馆里已经没有位置,正要离开,老板娘却过来招呼。
“一个人?先生。”
“是啊!好像没位置,改天再过来。”
“有,有,这边刚好还有一个位置。”我顺著老板娘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双人的桌子,坐著一位年轻的女人,正低著头,另一张椅子上搁著她的外套。
老板娘没等我的回答已经走了过去:“小姐,挤一挤,再坐一个人,好不好?”
那女人点一点头,也没转过头来看我,就将位置上的外套从椅子上拿起来放在大腿上,神情百般无聊的继续低著头。
中午用餐时间的小吃店,陌生人并桌吃饭,也是极自然的事,我走过去,那女人甚至没抬头看我,我就坐了下来。她正用手按著手机上的键盘,大概是在发简讯给朋友吧!
我点了一碗素鱿鱼羹面,然后打量起对面的这女人,她留著一头齐肩的直发,穿著一件灰色格子的开领毛衣,脸上画著淡妆,标准上班族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指甲擦著浅粉红色的指甲油,右手的小指指甲还作了彩绘,一朵白色花蕊和紫色花瓣的小花。
她发完简讯,把手机搁在桌上,抬起头来。
我赶紧把视线移到旁边,避免两个陌生人面对面坐著,不小心目光相接的尴尬。况且那样盯著对方看也很不礼貌。
不到一分钟,老板娘便喊“三桌,素鱿鱼羹面。”一个欧吉桑便走了过来,把面放在我面前。
我心里还在想这家店的速度真是快,立刻就听到对面的女人说著:“老板,我的素鱿鱼羹面还没来。”
“好,马上就来。”
这下心里明白,原来我们一样点了素鱿鱼羹面,而那句话大约是说给我听的,我识趣地说:“这面应该是你点的,先给你。”
我正要将面推了过去,她伸手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
“没关系,我不急,既然先端给你,就先给你吧!”
“这样不好意思,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我将面推到她面前。
她倒是笑了:“哪来那么多先来后到?”
她将面推了回来。
我一面将面推回去给她,一面说:“我们这样让来让去,中午就算休息两个小时也吃不完这一碗面。”
她笑了笑,没再将素鱿鱼羹面推回来。
后来她先吃完面就走了,却忘了带走手机,把它遗留在桌上,一直到我吃完面,她都没有回来拿。
当然我可以将手机交给老板娘,但是我犹疑了一下,还是将它收了起来。如果她没有把手机遗忘在那里,而我也没有替她收起来,我们应该就不会再见面。
一开始的一个小小的不重要的决定,却成了我一生中无法忘怀的陷溺。
我才一踏尽公司的大门,她的手机就在我的口袋里响了。
“喂,你捡到我的手机。”
“对,我要怎么还给你。”
“你知道仁爱路上有间诚品书店?”
“我知道。”她应该也在附近上班吧?
“我们约在那里,可以吗?”
“好。”
“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
“那就这样说定了。”
下班时间被耽误了,我匆匆走进诚品,已经快七点了。
左右张望,她正在坐在地板上,读著一本书。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开会耽误了时间,也没办法提前走。真是抱歉!”
“没关系,你有来就好。”
“怕我不来,把你的手机据为己有?”
“是有一点担心,不过更怕你把它拿去打国际电话。我看你不像坏人,所以也没打电话到中华电信去停止发话。如果刚才你狂打电话的话,那我就惨了。”
我笑了:“啊!我怎么没想到,现在想打也来不及了。”
“嗯,本来看你蛮老实的,现在却不怎么放心,不如你留电话给我,到时候,如果发现你不小心把我的电话当成你的电话打的话,我可以联络你,然后把寄帐单给你。”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狡诈的要电话方式,我犹疑了一下,把左手插进裤子的口袋。我后来想:或许在我作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时,我自己已经动了心而不自知。
“现在我更怀疑你了。”接著她笑著说:“跟你开玩笑的。”
我将手机还给她,然后又闲聊了几句,我一直不很专心,心里想著要不要留电话号码给她。
临走前她说:“我每天下班,都会先到这间书店来,下班时间塞车塞得很厉害。这样可以耗点时间,看点书,吃完饭再回家,正好可以避开尖峰时间。”
我觉得这是聪明而委婉的邀约,所以第二天我又到了诚品,我把无名指上的戒子拔下来放进口袋。这次我是真的故意的,原来我不是一个好人,在遇到机会的时候,我并没有提醒自己离开。
她依然坐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怕我找不到她吗?
“是你,这么巧?”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我。
明明是她昨天告诉我,她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在这里,我说:“是啊!因为刚好想买本书。”
“你要买什么书?”
“思,”我楞了一下,原本也没真的要买什么书,就胡乱说了,二乐都之旅。”
她把手中的书翻过来让我看封面,书名是《京都之旅八十三景》。
“真巧。”我尴尬地笑了笑,这下子倒像我是故意的似的。
她笑了,这次我看得仔细,她笑起来左边的脸颊上靠近嘴角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
“下过这是画册,如果你要去京都旅行的话,我介绍你另一本书,书里面介绍的地方都很特别,地图也很详细,连7—ELEVEN和邮筒都有标示出来。”
说完,她热心的带我走去另一边的书柜,从架上把那本书拿下来,她对书店的熟稔程度,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我开始相信她是真的每天都来这里的人。
连续两个星期,一星期五天,我们每天在这里相见,所以短短的两个星期,我们一共见了十次面。我每天都想著要下要开口约她?然后还是每天说完“再见”就定了。
两个星期后的星期一,我下班后一样惯性地走到诚品。
在书店晃了两圈,始终没见到她。心想或许是加班吧!但是我一直待到了快十点,都不见她的踪影。
她可能故意在吊我胃口,女人家总是这样的。
星期二,她依然没出现。或者她已经失去耐心?
星期三我等到八点,她终于出现了。
我关心地问:“两天没见到你?”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如果我不问,你就不说吗?”
“思,如果你不问,我就不说,表示我们见面,只是刚好因为我们两个是爱逛书店的人,并没有期待另一个人出现。我们是这样子的吗?”
她说的话常常让我招架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我说:“我们一起吃顿饭,边吃边聊。我知道有一问不错的义大利餐馆。”
在犹豫了两个星期后,我终于开口约了她吃饭。
这是我们见面两个星期后的第一次约会。
吃饭时,她告诉我:这两天没来,是因为她和朋友到花莲去玩,请了一天假,所以星期一没到公司,星期二,则是因为“旅行后症候群”觉得很累,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了。
“化莲好玩吗?”
“好玩啊!台湾我全玩遍了,包括本岛,和四个小岛,最喜欢花莲和兰屿。”
“化莲我去了好多次,我觉得风景真的很美,兰屿倒是没去过。”我其实不太常旅行。
“你二疋要去兰屿,它是全台湾最美、保持最多原始风貌的地方。”
“听你这么说,我变得非常想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她说话时,很喜欢用“最”这个字,她心中“最好”、“最美”“最棒”的东西有好多。
“我是大学时候去的,我也很想再去一次兰屿。”接著她说:“既然我想去,你也想去,不如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
“啊!”
“你不敢?”
“我……”
吃完饭后,我送她回家,她只让我送到巷口,离开前她挑衅地说:“我觉得你满胆小的。”
“怎么可以说男人胆小。”“那……你敢不敢跟我去兰屿?”
非不敢也,是不为也。我还没回答,她趋上前快速地吻了我,她的吻有调皮的味道。
“你吻完我,却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她眯著眼睛笑。
明明是她吻我的。
“我叫贺清清。”
然后她像猫一样轻快的跑开。
我一直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
回到家前,我把口袋中的婚戒拿出来,重新戴回无名指。
其实戴不戴回去,妻也不会发现。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妻在小孩房陪琴珊和擎文睡了。
我疟回主卧室,衣服也没脱就倒在床上,我和妻很久没有睡在一起了,大约从琴珊出生以后开始。琴珊爱哭,我又下容易入睡,被吵醒后就很难睡著,第二天又要上班,无精打采的。妻为了体谅我,就搬到小孩房和琴珊睡,哄琴珊睡著了,再回到卧房,后来等擎文出生,她干脆就睡在小孩房。
我们之间到底有多久没有“行房”?久到连我自己也算下出来。这样到底还算不算夫妻?这并不只是小孩的问题,或许我们之间也有问题。
“没想到连模范夫妻也会有问题。”老吴带著几分醉意说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又问了一次。——这里很吵,公司里几个年轻人拿著麦克风嘶吼,唱著王力宏的新歌,我连听都没听过,第一次发现自己老了。
“就是小沈和小娴啊!他们感情这么好,没想到上个月离婚了。我们同学之中,现在大概就算你们夫妻俩最幸福了。”
我们夫妻在别人眼中仍是最幸福的?
老吴继续说著,“我老婆烧的菜根本不能吃。我的老婆如果有你的老婆一半贤慧就好了。”
“她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由衷地说,虽然妻的厨艺是公认的好。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要抓住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妻这点做得很好,但是胃以上和胃以下难道都不重要了吗?
“哇,你居然说这种没良心的话,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吗?
我和清清去了兰屿,兰屿很小,我们租了一辆摩托车,大约一个小时就绕完了全岛一周。
那里有一片青青草原,翠色的青草绵延王天际,蔓延成一片淡绿色的烟霞。我牵著清清的手定在小径上。然后我对她说:“我结婚了。”
她眯起了眼睛,睨著我。
“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松开了她的手。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问面店,你的手上戴著婚戒。我只是有些不确定,婚戒不是都戴在中指的吗?”
“我以前很瘦,婚后胖了快十公斤,手指也胖了一圈,中指戴下下,只能戴在无名指。”我叹了口气,好像在说一个好久好久以前的故事,而那也不过是五年前的事罢了。但我还是不了解,“但是你……”
“你是不是要问我,既然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肯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像个好男人,这答案会不会很荒谬?”她牵起了我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指著天边,“我们走到那里,今天天气这么好,一定可以看到小兰屿,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恒春半岛呢!”
油绿的织毯上,洒著夕阳的余晖。
她牵著我的手,从闲云野鹤的轻快步伐变成了老态龙钟的步履。
“我如果继续佯装快乐,就下真了,对不对?”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望著我,“其实第一次见面以后,你每次和我见面,都把戒指拔下来,我就几乎确定那是婚戒了。可是自己胡乱猜测的和亲耳听到的,毕竟还是不一样。”
她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胸膛。
我觉得歉疚,我站在遗世独立的绿色小岛上,四周是清爽的青草香,可是我所做的事情却是飘移在幽暗的折缝中。
我其实并没有从那里走向这里,也没有从妻的身旁走到清清的怀抱,我其实一直站在自我世界的中心,下曾离开过。
许久,清清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我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
“你的婚姻一定很乏味吧!”清清的头枕在我的肩上。
已经深夜了,躺在床上,我们两个却都没有睡意。
“我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当初还下顾家人的反对,闹了很久的家庭革命。”
“原来任何一个平凡的婚姻背后,都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我们促膝长谈了一整夜,从我认识妻开始到结婚,从甜蜜到索然无味。
好多话我从没对人说过的,全都对她说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妻这样说过话,我最常和她说的话就是,“饭煮好了没?”她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你要记得把这个月的生活费汇进我们的户头。”
清清翻身坐了起来,凝视著我,“我很羡慕你,只有一个女人,感情的世界愈单纯愈幸福。我每次都以为找到了真爱,不久以后就会失去,你会是我的真爱吗?”
我无法回答,只是抱了抱她。
然后她开始诉说她的爱情,她的爱情故事好长。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容易爱上别人。我才二十六岁,你却是我第五个男人,听起来是不是很吓人?”
“也不会,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的吗?”我言不由衷地说著。
“那你几岁?”
“三十八。”
“那就是快四十了,我以为你才三十出头。四十岁,天啊!好、好老。我不能想像我四十岁时会是什么样子?”
—我是三十八,不是四十。”
“好吧!你是三八,这样可以了吗?”
“喂,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骂我。”
她笑了笑,继续把头枕在我的肩上。
“我一直谈恋爱,因为我是一个怕寂寞的人,可是谁不怕寂寞呢?”她呢喃著。
“不论是不是惧怕寂寞,最终我们都会一个人走完最后的路,孤独地在地下长眠。”
“所以我们才要在长眠之前,寻找心灵的伴侣。”
我们害怕孤独,所以寻找心灵的伴侣。可清清会是我心灵的伴侣吗?
第一道曙光洒了下来,天不知下觉地亮了。
从兰屿回来以后,并没有什么改变。清清不再提起我已婚的这件事,我当然也下会再提及。
我们一样到诚品相见,然后一起吃晚餐,有时去看场电影,有时去公园散步。假日便相约出去郊外。
今年的冬天比较冷,几波寒流下来,天气变得很冷。
“天气这么冷,我们去洗温泉吧?”她说。
在天籁的露天温泉中,清清穿著比基尼的泳衣,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几个男人垂涎的眼光,让我感到虚荣的快乐。
回程的路上,我们绕到了大坑,到“大树下”那问老店,我点了清蒸臭豆腐、红烧臭豆腐、炸臭豆腐、麻辣臭豆腐。
“你点这么多种啊?”她睁大眼睛。
“很好吃的,吃吃看。”
“我不吃臭豆腐的,很臭。”她摇摇头。
“不喜欢吃?觉得不好吃?”
—我没吃过,不想吃。”
我笑了,“住在台湾的人怎么会有人没吃过臭豆腐?”
“就是没吃过啊!闻到那味道就觉得臭,一点都不想吃。”
“就是臭才叫臭豆腐嘛!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不过一旦你吃了以后,就再也不觉得它臭了。你看这臭豆腐,外面的皮酥酥脆脆,里面的豆腐绵绵的,很香,口感又棒。真的,尝一口看看,很好吃。”
她摇摇头,“不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唏哩呼噜地大口吃著,忙著没时间说话。
“有这么好吃吗?”
“要不要吃一口?I我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她的嘴边。
她皱著眉头,夸张的捏著鼻子,吃了一口,忽然表情就变了,“下难吃嘛!我大概是饿了,饿的时候就会觉得东西特别好吃。”
我是不是也饿了,处在婚姻中的爱情饥饿状态,所以任何女人都诱惑力十足?
不,下是这样的。清清是个特别的女人,有一种令人放松,又值得别人信任的力量。
她又大口的吃了好几口,“还挺好吃的嘛!”
说完,整盘的臭豆腐全搬了过去。
津津有味的吃著。
“原来这么好吃,怎么不早说?”
我明明早就说了。
“喂,留一点给我啊!”我假装护卫著眼前的这盘红烧臭豆腐。
“给我。”她笑著把我眼前的这盘也拿了过去。
年轻真好,连吃个臭豆腐也能吃得这么有趣味。
有时年轻也不可理喻。
“为什么一定要吃这家的甜甜圈?”
“因为MisterDonut甜甜圈是最好吃的。’
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大老远跑到天母,排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队伍的一半。
“大排长龙的,不见得好吃。你为什么这么爱排队?上次我们去金山,为了吃蛋糕,排队排了两个半小时。”
“因为亚尼克的蛋糕最好吃,大家不都这样排队吗?”
“我们不一定要跟大家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扫兴,不想排就不要排了。”说完,她转头就走了。
“我们已经排了一个半小时了,宝贝。”我试著拉住她。
“走下走随你。”她挣脱了我的手。
我跟著她走了好几条街,从忠诚路定到天母东路又走到中山北路。
她终于在一问花店面前停了下来。我拉著她走进去。
“你喜欢什么花?”
她随手指了指,花店小姐仔细的把花包装好,我把花递到她面前。
“我对花过敏;”她像恶作剧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就推开门走出去。
我手捧著花尴尬的笑,把花的钱付了,花店小姐也尴尬地对我微笑,慢条斯理的找钱给我。
我定出花店时,已经见不到清清的踪影,我只好从中山北路走回忠诚路,走回原本停车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捧著花,走这么远。像我这个年纪的男人捧著这么一大东花,在路上引起下少侧目。年纪老的男人若要送花,一定是叫花店送达,才下失品味;浪漫的捧著一大束花站在路口等候女友的,是年轻小伙子的权利。
上车后,我生气地把花丢在后座。
谁叫你要交这么年轻的小女朋友,唉!
“没事买花送我,有问题!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妻说著,但睑上笑得灿烂。
“我最近老是加班,冷落了你。花还喜欢吗?”这不过是清清不要的花,妻这么开心,让我心虚。
“最近天气很冷,我炖了姜母鸭,让你补一补。你老是加班,身体累坏了就不好了。”
妻起身要去厨房。
“不急,不急著弄吃的。”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妻停了下来,先是诧异,后是微笑。
这是妻新婚时说的,当你想跟我说谢谢时,就用力地握一下我的手。
刚结婚时,妻帮我做很多事,我老是跟她说“谢谢”。妻说:“夫妻间老是说‘谢谢’,好像很见外似的。”
“可是我想跟你说‘谢谢’。”
“那你下次想跟我说‘谢谢’时,就用力地握一下我的手,这样你的感谢,就会从你的心,透过我们俩紧握的手,传到我的心里。”
我有多久没这样握住她的手了?久到连我自己也记不得?
被关心久了,就成了习惯,忘了感谢,忘了该说“谢谢”。
我是不是真的错怪了车福的定义?
“你搞清楚,要分手,也是应该是我甩了你。”
清清没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我不应该提出分手,再怎么样,也应该把“分手”两个宇留给女人来说。
可是我实在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握著话筒缓缓地放下。
心里想著清清刚才说的话。
一我是想谈恋爱,但是我并下想当别人的第三者,不想当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我以为她不介意,我怎么会这么笨,怎么会有女人不介意。
“你会为了我离婚吗?”她问。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总会问到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说过我结婚了吗?我能如何呢?”
一星期后,清清打了电话过来,说想见最后一面。
我们约在第一次约会的那问义大利餐厅,她的用意我很明白,事情的最初的吸引总是最单纯甜蜜的,后来的发展总是掺入太多复杂的成分。
我们从中餐吃到了下午茶,谁也不想先开口道再见,但是冬天的白昼总是太短,天很快就暗了下来。
临走前,她坚持不让我送她回家,拿了一封信给我。嘱咐我明天十点以后才可以打开来看。
我怎么能够等到明天十点以后呢?我将信打了开来。
嘉诚:
当你看这封信时,我已经上了飞机,这样很好,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看完信的表情。
你说:“爱情需要时机,早一步不行,晚一步也不行,而我们遇见在不该遇见的时候。”我不这么想,我们是遇见在刚刚好的时候,如果我们相遇得早些,你们新婚,正浓情蜜意,我大概闯不进你心里;如果我们相遇晚些,或许你们已经找到夫妻平实的相处之道了,我也闯不进你的生活。
所以我们相遇的时间是刚刚好的,不早也不晚,刚好在你的婚姻食之无味,又弃之不能的时候,你不会怪我这样说你的婚姻吧!在我眼中的确定如此。
姊姊前年离了婚,在她眼里,婚姻的绊脚石全定第三者的错。她问我:会不会觉得对不起你的妻?我摇摇头,她也无奈地对我摇摇头,她大概觉得我丧尽天良。
可是我该觉得对不起你的妻吗?如果没有我贺清清,你生命中也会有林清清、王清清、李清清,想列这里,我不觉得对不起谁,反倒觉得心伤。在我之后,你还会有张清清、陈清清、徐清清吗?在你以后的生命中,我是不是将会和钱清清、花清清、郝清清没什么不同?
于是我决心让你记得我,一辈子的记住,驻进你的心里,即使恨我也没关系,只要让你能记住我就好。我是这样的想让你记住,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
所以我要告诉你真相:我也结婚了。
我安排和老公一起出国旅游,企图挽回我的婚姻。
当初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他,他可以另结新欢,我当然也可以,所以我和你在一起。
后来我发现我无法恨他,我实在太爱他了,所以我继续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也背叛了他,就可以原谅一次他的背叛。
我替他找了好多借口,他不是坏人,只是一时迷惘,所以才会对不起我。他离我愈来愈远,我愈来愈少见列他。我寂寞,所以总是列处闲晃,打发寂寞,然后遇见了你。
你恨我吧!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爱你;我们的爱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超越世俗。
你会像我一样地问“你爱他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这样的蠢问题吗?
你应该知道,我们一辈子不会只爱一个人,就像我爱热可可,也爱咖啡,虽然它们之间并不相同,一个可口甜腻,一个香浓苦涩,但我同样喜爱。你一定能了解,因为你爱你的妻,也同时爱著我。
可是如果爱情一定要分出高下,我要告诉你,我爱他比爱你多一点。
你嫉妒吗?
嫉妒可以治疗思念的病,从此以后,你对我的恨奋。比爱还要多。思念会很少。
然后呢?然后你会怎么做?你会心伤地回到爱妻身旁,追回纯粹的情。你会继续爱你的妻吧?在我走了之后。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妻的临别礼物,你回列她的身边,不是带著对另一个女人爱恋后的无奈离愁,而是看清一个女人的爱如此不纯粹后的豁然清醒。
我别无所求,请你记得我,恨也好,爱也好,我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在你偶然疲惫神伤,对生活感列无奈,阖上眼的那夜里,记得我。
每个男人的心里,都驻著一个除了身旁爱人之外的一个难以忘怀的女人,我希望驻在你心中的那个女人是我。
清清
我把信读了一遍,浅浅的悲哀在心里蔓延。
原来她也结婚了,这样也好,没有谁对不起谁比较多。
只是她竟然也结婚了,她故意说出来让我恨她的吧!
我把信收了起来,放进口袋里。
我有勇气明天早上十点前去机场把她留下来吗?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我没有这个勇气,如果我这么做,只会陷入更大的僵局。
我只是想告诉她:如果我们不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我不会爱上她;如果我们下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我也不会放她走。
如果在这个时候遇见的是别人,我不会轻易的爱上。我下会有吴清清、谢清清、沈清清,她是我唯一的清清。
现在说这些话好像多余,因为我不会告诉她,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就让她好好地去找回她的婚姻,好好地去过她的人生吧!即使让她误会也没关系,即使她以为这一切只是偶然也没关系。
我在马路上一直定著,要走去哪里自己也下知道,走了很久,在路上一个人走著,我本来就下是一个热络的人,结婚以后朋友就更少了。
我打了电话给老吴,他在电话那头说著——
“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放心,星期一的早餐会报前,我保证会把市场分析表弄好的啦!”
我呐呐地挂下电话。原来我真的是这么乏味而一板一眼的人!
走著走著,就走回了家里。原来我真的没什么地方好去。
回到家里,妻已经煮好了饭。
“我不饿。”我没有心情吃任何东西。
“你吃过了,也不打通电话回来,我饭可以煮少一点:你知道饭菜剩下来很难处理,放到第二天又不好吃了。”
我定进书房,把门反锁起来。
难道我的心情此饭菜还重要吗?问我吃饭了没,会此问我今天好不好重要吗?
我走进书房,把门反锁,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在书房听见妻喂著擎文吃饭,怒斥琴珊不可以边吃饭边玩,不久,安静了,现在妻应该在房间里教小孩写功课。
我把清清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走了,我回家了。
我怕有一天我会忘记,我把信又读了一遍,几乎把它背下来。我觉得眼睛湿了,我把眼泪擦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发楞好一会,然后轻轻地把信送进碎纸机里。
清清的信变成了细细长长的纸片,和其他不重要的文件一起安静地躺在纸屑篓里。
我走出书房,妻正在客厅扫地。
我忽然之间不知道该对妻说些什么,然后定到厨房倒了杯水,又走回书房。
我知道接下来,妻会再用纸拖把将地上的毛发和灰尘擦一次,还有茶几柜子匠下的细缝,她也会用纸拖把,伸进去擦一次。然后再提著水桶,用湿抹布把地上抹干净,她说用拖把擦地板是擦不干净的。
但是地板擦那么干净做什么?家里一尘不染要做什么?
我在书房里踱步。我们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疟出书房,看见妻正跪在地上,用湿抹布擦著地板。
这个丰动地把地板擦干净的女人是我的妻。
我忽然觉得悲伤!我疟过去捉住妻的手,厉声地说:“不要再擦了。”
我有外遇了你知道吗?你还在擦什么地板?她今天走了,我决定回到你的身边,因为我知道我还是爱你的。结婚的那天,我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那时的我是真心真意的想和你白头偕老,怎知道婚姻不过几年,却成了这个样子?
“我就快擦好了,你在干么?”她诧异地看著我,“怎么了,你刚才哭过?”
“你坐下。”
妻大概看见我的神色有异,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她平时是不会轻易地把做到一半的家事停下来的。
“我们很久没有聊一聊了。”
“你工作很忙。”
“而你总是在做家事。我有时候觉得你关心地板比关心我还多。”
妻的眼睛泛红,“你怎么这么想?这是我爱你的方式,我想给你一个舒适的家,我想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
“我希望有个可以陪我说话、听我说话的人,这此家里一尘下染还要重要。”
“我……”
“我们聊一聊,像从前一样,天南地北的聊,不谈工作,不谈孩子,就聊我们自己。”
“好。”
我们对望了一眼,却静默了好一会,不知从何开始。
“琴珊她……”
“不谈孩子。”
“对,不谈孩子。”
我们对望了一眼笑一笑,低下头来看著地板,许久。
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冷清变成了我们的语言,“我们以前有说不完的话。”妻忽然笑了。
“对,聊到半夜,还握著电话不放。”
“有一次你还聊到睡著。”
“因为很困了,可是又想听你的声音,舍不得挂掉电话,我自己什么时候睡著的,我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手里还握著电话。”
妻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像从前,我知道以后我们会不一样的。
我终于明白婚姻的路上,有好多事是要跌倒后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我们都在这条路上,莽莽撞撞地学习。
晚上妻讲著故事哄著琴珊和擎文入睡。
到了半夜,我依然翻来覆去睡下著,我走到小孩房,轻轻推开房门。
妻睡得正熟,琴珊的手还抱著她。
我轻轻移开琴珊的手,抱起了妻,她张开惺忪的眼。
“你在干么?先放我下来。”
她从我的怀抱中眺下来,把琴珊的手放进被子,又把擎文的棉被拉高了点。
这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我本来打算抱起妻,悄悄地走回主卧房,把她放到床上,然后把她吻醒。
幻想和现实总是有一段差距。
“他们如果半夜醒了,看不到我会哭。”妻压低著声音。
“他们已经上幼稚园了。”
“幼稚园还很小,再过一段时问,等他们大一点。”
“他们有一天会长大,那时候我们已经老去。”
妻转过来看我,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水。
“你不是要抱我吗?”
我忽然醒过来,幻想和现实是有一段差距,但又有什么关系!
我把她抱到了床上,钻进被窝里,两个人的棉被比一个人的温暖。
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就从同床共眠开始。
我把心里的某个角落,留给曾经错爱的人。
从此我把我的一辈子,留在妻的身旁,即使在过程中有波折、无奈、误解,也不离不弃。
迈入可怕的新的一天。
今天是大日子,有三件重要的大事。
第一件大事:今天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第二件大事:芷婷留言说要跟我分手,约在下午。她真是下体贴,再怎样也应该等我考完期末考再告诉我,现在我哪有心情读书呢?
第三件大事:晚上,要和网友“白文鸟”见面。
通信半年的“白文鸟”要约我见面,居然在女朋友要跟我分手的同一天,当初要是知道芷婷今天要和我分手,就不会答应跟“白文鸟”在今天见面了。我一定要改时间!
“白文鸟”还是不在线上,她说她一向十二点就会上床睡觉,看来没希望另约时间了。
如果见面,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人?那时她是这么说的。
好啊!那就见面吧!于是我就爽快地答应了。
我平时不是这么爽快的人。
芷婷应该还没睡,打电话给她,手机关机,电话没人接,她一定是把电话线拔掉,她老是这样,不想接我电话时就这样。
她怎么会想跟我分手呢?
我努力的回想,我最近没做什么事惹她下高兴,真是奇怪。
真的搞不清楚,会不会她只是闹脾气?
用冷水洗把脸,“行政法”还没看完,我痛恨“行政法”。用眼睛盯著它,希望眼睛可以变成扫瞄机,直接把法条扫瞄进大脑。
行政程序法第一五二条第一项规定:法规命令之订定,除由行政机关自行草拟外,并得由人民或团体提议为之。
行政程序法第一五二条第一项规定:应以书面叙明法规命令订定之目的、依据及理由。
行政程序法第一五三条规定……
手机忽然响起,是阿盛。
“你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干么?”
“是你叫我四点半打电话给你的,你说你一定会睡著,要把你叫醒。”
“喔,我现在醒了。”我揉揉眼睛,我真的睡著了。“那谢谢了,我挂电话了。明天见,喔不,早上见。”
“喂,你晚上真的要和‘白文鸟’见面?”
“对啦!”
“她三十五岁耶,你和三十五岁的网友见面干什么?你是下是法条背太多,脑筋打结了?”
“你才脑筋打结呢!平时幼稚的小女生,遇到的还下够多吗?”说这
句话时,我忘记我自己也跟他们差不多幼稚,而芷婷也是。
“老不老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能太丑。我教你,你先躲在柱子后面,然后偷看她长什么样子,如果是‘恐龙’的话,就立刻‘落跑’。”
“回去看你自己的书啦!”
“别说我没教你喔!”
我挂完电话,才真正清醒。
“白文鸟”三十五岁,我二十一岁,这样听起来真的有些怪。女大男小,就是不太顺耳。
如果我三十五,她二十一岁,这样听起来就好多了。
其实谁三十五岁,谁二十一岁,并不非常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交友网站上的名字叫“白文鸟”,而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把课本阖起来,伸了个懒腰。
反正已经天亮了,也不必睡了。打开电脑,进入交友网站,Key上“白文鸟”的昵称。
心情留言有178篇,回覆指数:90%,我想她依然寂寞。
我把滑鼠栘到第89篇留言——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早晨一起床,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些许初夏的气味。
我看了放在窗口旁的鸟笼,“白白’横躺在鸟笼中,一动也不动,雪白的羽毛没有一丝光泽。
我看了许久后,明白它已经死了,却还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羽羽’似乎和我心情相同,它拍打著翅膀,用嘴啄著“白白”的身体,发出了几声怪叫,“白白’依然一动也不动。
独自关在狭小的乌笼中,足孤单的吧!连悲伤都显得有气无力。
我打开鸟笼,打开窗户,初夏的天空,是那么的明亮。
“羽羽’在鸟笼中,徘徊了几步,然后振翅飞了出去,在天空中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关在鸟笼中,定桎梏:但是自由又是什么样的气味?
这篇就是当时看完后,气得我七窍生烟的一篇留言,因为太生气,所以才会在留言板留言给她。
把乌放生?天啊!我国小五年级就做过的蠢事,你怎么这个年纪了还会做呢?
白文乌,不能被放生。
乌儿被人类饲养久了,就逐渐失去求生的能力。放生后不但不合。“生”而是会“死”。
基本上台湾不是白文鸟的原生生态环境,放生后如果它活了,也会破坏原有的自然生态。
不要把自己的苦闷加诸在无奉的白文乌身上。
你想自由,就自己去,干么把白文乌放生去送死勒。
我把滑鼠栘到第9l篇留言,是她对我的回覆。
对不起,这句话我应该对“羽羽”说。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轻易地说“放生’就“放生”,想要自由的其实是我自己。
或许我自己也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要自由。
我的老公有了外遇,他告诉我,“和你结婚七年,才发现我爱的是别人。”
我看著他在我身旁熟睡,一个爱著别人的男人,怎么能在我身旁睡得这样熟。我当他已经死了,却又挣扎的想挽回些什么,就像“羽羽”在死去的“白白’身旁环绕—般。
我在心中幻想她的样子,她应该留著一头蓬松的鬈发,忧伤的眼神,穿著白色丝质的洋装。
她的故事很悲伤,我却觉得挺新鲜的,或许这样想很不礼貌,但我就是这么觉得。我成天想著要跟芷婷约会,而她的世界仍然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今天就会见到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幻想的一样?
吃完早餐,看见妈正在喂鸟。
“妈,饲料别放太多,‘飞兽’会吃太撑。”
“不会,‘飞飞’很聪明。”
“妈,它叫‘飞兽’。”
“这只白文鸟明明就很可爱,怎么会叫它‘飞兽’这么奇怪的名字?
还是叫‘飞飞’比较好。”
我懒得再争辩下去,我还得赶去学校考试。
我坐在教室中,看看考卷,只剩最后一题,幸好行政法考题不太难。
下列事件能否请求国家赔偿?是依国家赔偿之成立要件综合分析之。
(一)警员利用执勤配枪机会开枪射杀情敌。(二)警员与匪徒枪战时,流弹伤及无辜。
我努力地在考卷上振笔疾书,写到一个段落,我抬起头来,看到助教在发呆,两眼无神,一脸痴肥;四周的同学埋头苦干,只有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竞在这样空洞贫乏的教室写这些无聊的东西,下如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读我的沙特、卡谬和海德格尔。
哲学值得人咀嚼回味,而法律的东西实在太无聊。
我看看窗外,天空蔚蓝,我为什么坐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读法律系?
大一和外校联谊时就有女生问过我,我说:“我爸爸是法官,我妈妈是律师,我姊是检察官,你觉得我应该读什么系?
“法律系。”她这样回答。算她还有一点聪明。
但是这答案并不聪明,我爸爸是法官,我妈妈是律师,我姊是检察官,那么我为什么就一定要读法律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可是我还是选了法律系,因为当时我不知道我该选择什么?
虽然想到毕业后当法官、律师或者检察官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我还是恨老爸为什么总是对的,而我为什么总是听他的话?
“你有跟哲学系的男生联谊过吗?”我问那个女生这个问题。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随口问问。”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现在选的是哲学系,她会不会用“有为青年”的眼光看待我。
“没有耶,也没想过。”
答案是:她不会和哲学系的男生联谊。
我低下头继续努力地写,为了我的前途,为了我的分数,我认真的写著我的考卷。
钟声响起,我交完试卷,走出教室,肚子咕噜咕噜响,还没吃早餐呢!心里想著热腾腾的排骨饭,更觉得饿了。
经过街角的鸟店时,觉得有些悲伤。
我停下脚步,站在鸟店前,我和芷婷第一次偶遇时,就是站在这个位置;而她站在我的旁边,穿著一件短裙,露出纤细的小腿。
我站在那里看著她,心脏下规则的乱跳。
我走近她的身边,她没注意到我,专心地看著鸟笼里的白文鸟。
“左边的这只是公的,公的比较漂亮,会唱歌。你可以买一对,以后还可以生出小鸟。”鸟店的老板怂恿著她买下它们,我站在她旁边,她还是没注意到我。
“我怕我养下好。”她说。她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
“白文鸟很好养的,这对是五个星期大的幼鸟,正是最好养的时候。”
她好像很喜欢,但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买下它们。
然后她转过头来,刚好与我四目交接,我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则的乱跳。
“你是芷婷!”我腼觍地笑笑。
她露出狐疑的眼神。
“我们读同一所小学,还读同一所国中。你妈妈和我妈妈以前是同事,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小时候你妈常带著你来我家,记得吗?”
“喔,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你是郭……”
“郭又颉。”
“对,郭又颉,你长高了,我记得你以前很矮。”
“你是说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吗?”
她笑了,不知道她记得我多少?但是我却记得很清楚,她每次都穿得整整齐齐的跟著妈妈来我家,扎著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我每次拉她头发,她都会打我,虽然我们同年,但是她足足比我高一个头,而我只能跑给她追。
“喔,对不趄。你变了好多,好久没见到你,如果你没和我打招呼,我都认不出你了。”她歉疚的笑笑。
我还记得她国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在校门口看见她,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裙子也穿得短短的。我一直偷看著她,她是沿途最好看的风景。
“你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我们也读同一所大学吧?”
“不是,我在等我男朋友,他在这附近工作。”
“漂亮的女生,总是有男朋友的。”
“你这是在赞美我吗?”
“不,我是在感叹,如果你的男朋友是我该多好?I我在心里说著,然后祈祷她的男朋友走路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扭伤脚,无法走到这里;或者半路遇到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狮子,于是吓得两腿发软,没办法赴约。
总之,水远不要出现最好,至少今天不要。
可惜事与颐违。
“这是我的男朋友阿威。”她依偎在男友身旁。
她的男朋友很帅,我还没想到要跟他说什么话,我的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而且还叫得很大声。当时真的觉得好糗。
“你还没吃中饭啊!”她关心地问我。
“事实上我还没吃早餐。”
“我和阿威正要去吃饭,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阿威的脸色不太高兴,我却是当作没看见,高高兴兴的一口答应。
我们沿路上聊著小时候的事,真高兴她终于想了起来,我们聊很投机。阿威完全插不进我们的话题,他的样子很吃鳖,而我的心里很高兴,我走进自助餐,点了排骨饭。
芷婷要跟我分手,她居然这么狠心。
她以前还说:“每天可以见到你,和你一起吃排骨饭,是最幸福的事。”现在她却要跟我分手,想到这里就觉得生气。
我最近到底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惹她不高兴?
闷闷地低著头扒了几口饭,用力地咬了一口排骨。
我到芷婷家楼下按门铃,没有回应。
她要我来找她,却自己下在家?
我到她家对面的小公园,在公园的椅子坐下,把鸟笼放在旁边,一个人发呆。
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她还没回来。
她常常忘记事情,最好这次她又忘记。
如果她忘记要和我分手这件事,那也不错。
我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芷婷和阿威正远远的走来,我忽然有下祥的预感。
如果当初阿威不是和别的女生约会当场被芷婷逮到,芷婷也不会伤心的跑来找我,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她的男朋友,
上个月芷婷跟我说:阿威回来找她。难道她回心转意,想和阿威重修旧好?
难道我在他们分手后介入,又在他们和好后被踢出?
芷婷和阿威两人在她家楼下门口停下来,两人有说有笑。
忽然明白,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对于芷婷、阿威和我之间的关系,感到嗯心。就像沙特的小说《呕吐》中的男主角罗昆丁一样,对围绕周身的世界,产生一种深重的嫌恶感。
我对于自己在这场爱情中,只是纯粹偶然、随机的存在感到憎恶。
阿威离开,芷婷打开公寓的大门上了楼,我站在公园的板凳前。
天空是忧郁的蓝,我的心在冷冷的空气中徘徊。
我站在芷婷客厅家的正中央。
“期末考考得好不好?”她问。
她居然还有心情问我期末考考得好下好?
“还好,很简单。题目就是:如果我是警察,开枪射杀情敌阿威,然后他死了,你可不可以替他申请国家赔偿。”
如果我是警察,手上刚好拿著枪,我会不会真的这样敞?
“你很小心眼耶!这样举例。”她偏著头想了一下,问:“那到底可不可以申请国家赔偿呢?”
“不行,因为与职务无关。”
“真过分,这样也不行。那怎样才可以申请国家赔偿?”
我感觉她一点都不悲伤,难道悲伤的只有我自己?
“如果警察正在和歹徒枪战,民众阿威站在路口,却不聿被流弹射中,那就可以申请国赔。”
“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会记恨,心胸狭窄。”她继续说:“听起来怪怪的,开枪的一样是警察,被射中的人一样是没有犯法,却有这样的差别?一般人哪会搞得清楚,难怪会需要律师!”
我抱著芷婷哭泣,眼泪汩汩地流在她的头发上。
“你怎么了?”
“我爱你。”
“我知道,但是你哭什么呢?”
“你知道温莎公爵吗?没有温莎公爵夫人的温莎公爵,只是个国王而已;你了解我吗?没有你的我,只是个空洞的躯体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提起鸟笼,放到她面前,“飞兽”在鸟笼里轻快地眺来跳去。
“我把‘飞兽’交给你,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养它,你要好好对待它,即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偶尔想起我,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算了,算了。我是很喜欢‘飞兽’,我一直很想把它拿来养,所以才会留言跟你说:我想要养‘飞兽’,叫你下午来我家。现在看你这么痛苦,原来你这么舍不得,居然还哭了,你还是把它带回去好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这么舍不得,居然还哭了,你还是把它带回去好了。”
“不是,不是,是上一句。”
“上一句?”她停顿了一下,“我说我想要养‘飞兽’,叫你下午把它带来我家。”
“你下是留言说:‘你想要分手’?”
“我们干么要分手啊?”
我用力的抱住她,“原来你是说:想要养‘飞兽’,下是想要‘分手’。”我用手敲她的头,“你下次留言不要站在大马路上,车子那么吵,你说话又那么小声。”
“好嘛!原来你在哭这个。你怕我跟你分手喔!你刚才说什么温莎公爵什么的,我好感动,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下次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要秉持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铁则。
我忽然想起楼下的那一幕,“为什么阿威会出现在你家楼下?”
“你很小心眼耶!我们在路上遇到,聊了几句,就一起走路回来,然后他就定了啊!”芷婷抱著我亲著脸颊,上亲、下亲、左亲、右亲,然后说:“啊!原来没有我的你,只是空洞的躯体而已。”
我觉得她十分的陶醉在我刚才的痛苦之中。
“飞兽”的大便第三次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觉得它应该是对陌生环境会紧张。
“你别让‘飞兽’在客厅里乱飞,它到处乱大便。”
—可是‘飞飞’被关在笼子里多可怜。”
“它叫‘飞兽’。”
“我知道,可是叫‘飞飞’比较好,免得你又把气飞兽’听成‘分手’,又得在我肩膀上哭一次。”
她果真十分陶醉在我痛苦的眼泪中。
“把‘飞飞’放回鸟笼。”我说。
“不要,我要让它飞来飞去。”
“被饲养的小鸟本来就应该待在鸟笼里,那是它的宿命。”
“什么宿命?”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当它出生在鸟店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一生都在鸟笼里度过,没有飞翔的自由。它没有在天空中飞翔、生存和保护自己的能力。”
“你干么把鸟说得那样可怜!”
—鸟很可怜吗?人又何尝不是,从一出生开始,就在别人的期待下成长,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同和赞许,那样的限制也不比鸟笼大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鸟被关在笼子里是下得已的,人如果自己钻进笼子里,走不出来,那是咎由自取。”
芷婷把玉米放在掌心,“飞飞”飞下来停在她的手上,用嘴啄著玉米。
她说:“我就是要让‘飞飞’在客厅里飞来飞去,就算不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也可以在客厅飞来飞去,没人规定鸟一定要待在鸟笼里不可。”
有时候我觉得芷婷笨笨的,有时候又觉得她挺聪明的:“懂吗?除了笼子和放生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她一面抚著“飞飞”的羽毛一面说著。
“你说得对,除了笼子和放生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你说得太好了。”我高兴的抱著她,忽然问想通了很多事。
“你怎么了啊?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谢谢你,芷婷。”我高兴的又抱了她一下,兴匆匆地地跟她告别。
“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办件重要的事。”
我赶到学校时,教务处的办事人员还没下班。
“你不就是想转去哲学系的那个学生吗?”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转过头来问我。
我点点头,原来她还记得我,我真佩服她的记性。
“你考虑好了吗?”她问。
我微笑著点头,重大的决定有时也挺简单的。
我填了申请辅系的申请书。在转不转系之间,我选择另一种方式。
宽广的天空,需要强大的翅膀,至于飞也飞不高小小小小鸟,就让它留在客厅也不错。
在0与l之间一定会有其他的选择。
我依约来到“心咖啡屋”,这里距离火车站很近,应该不难找。
我有一刻钟的时间,真的想躲在柱子后面头看“白文鸟”长得像不像恐龙,再决定要下要出现。
但是我没有这么低级,所以我没这么做,我走了过去,一个女人站在“心咖啡店”的门口,背对著我,她的头发削得很短,穿了件乳白色的洋装,望著前方张望。
难道她肯定她等待的人二正会从那个方向走过来吗?
我直觉她就是“白文鸟”,因为店门口也没有其他的人,我走过去和她说了声“嗨”,我承认在等她回头之时,是有那么一点紧张。
她长得不错,看起来也很年轻,下像是个会写忧郁文字的人,我有点担心我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是郭子。”
我点点头,我没有叫她“白文鸟”,这样感觉有些奇怪。
她的眼尾有些小小的疲惫,她千里迢迢地从台中搭车北上来看我。她的生活应该真的很无聊吧?
我们吃完了前菜、汤、面包、主餐,又吃完了甜点和水果。
我们从兴趣聊到工作,又从工作聊到旅行,我们聊了那么多,所有的内容都不及在网路上任何一次闲聊来得深入。
我们确实从网路来到了现实,所聊的全是生活中的琐事。
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现实生活的事来得真实,还是网路上不著边际的谈心来得真实?
“你看起来不像三十五岁。”
“我都骗别人我只有三十,而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我才二十五。”她笑了,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她喝了口咖啡,用手指弹著桌面,静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开了口,那声调和刚才闲聊时是不同的。
“我曾经是别人的外遇,那个男人选择回到妻子的身边;我的丈夫也有了外遇,他却选择飞到外遇的身边。我以为男人都会倦鸟归巢,现在才知道,并不是每个男人都一样。好多年前我原谅过他一次,没想到几年后我又面临了同样的困境。”
原来年纪大的女人,并没有比较下幼稚,只是她们遇到的事情比较复杂罢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有点涩。男人没法像法律条文一样有迹可寻,每个人的选择都下一样,没有定律,这是常识。
听别人的故事,就像隔著窗看风景。她的哀愁像窗外飘落的细雪,我知道那一定很冷,可惜我无法感同身受。
我送她到车站坐车,我们握手道别。握著她的手的时候,我真觉得我们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今天真的谢谢你。”
“也没什么,别这样谢我,我会不好意思。”
“你看起来真的满害羞的,很像喜欢哲学的男生。对不起,一直在聊我的事,忘了问你:决定转系了吗?”
“你猜!”
“我猜你已经勇敢地转去哲学系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人除了必须是他自己之外,其余什么都下是’,你一定会勇敢面对自己。”
“别随便引用沙特的话。还有,我没那么勇敢,我觉得如果能符合别人的期待,又下失去自己的话,也挺好的。”
“你说得也对。”
“你选择了什么?”
“我选择了天空。放他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未知的世界很可怕。”
她笑了笑,眨了右边的眼睛,故作俏皮地说:“我已经长出了翅膀。是很强壮的翅膀!”
她踏进月台,转过头来对我挥了挥手。
我在心中祝福她,未来的天空是美丽的。
我们因为诚实面对自己,所以才能看见未来。
结婚会场缤纷著喜庆的气氛,人口处的绿色拱门缀满粉红色的玫瑰,幸福的傻笑著。
紫色、白色和粉红色的心型气球,在每一根柱子上飘摇著男人与女人一生中最赌注性的决定。
这是我的婚礼,我焦躁痛苦地挤出自以为最得体的笑容,招呼著亲友。
趁著空档,躲到角落打电话。
电话依旧关机,没有任何回应,
我绝望得想哭。
难道我真的不适宜在今年结婚?
我今年三十九岁,只差一年就满四十了。
“逢九不宜结婚。”舅妈不只一次的在母亲和我面前提起。
我对于这种忌讳一点也下以为意,倒是母亲连续请教了四位算命师,在第四位算命大师指点之下,诚心地在卧室的窗户中间摆了面凸面镜后,才宽了心。
我一点都不介意在窗户上摆面镜子,但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等的。
人生若只有七十岁可活,那么我的人生早就过了一半。
在清清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起,我连一个月、一星期、一小时、一分钟都下愿意再等。
何况清清好不容易才答应嫁给我。
她原先是不打算和我结婚的。
那天我们刚看完午夜场电影,我的车拿去车厂送修,清清达开车边侧过脸来和我说话,她车开得很快。我看著她,她侧边的右脸真美。
“清清。”
“什么?”
“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快说。”
我们刚看完浪漫爱情喜剧,男女王角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步上了礼堂。我想女人总是想结婚的,我们已经认识半年多了,所以我问:“我们要结婚吗?”
她停顿了很久,才说:“结婚?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结不结婚,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我现在想要的是一个能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可以互相照顾、互相分享心情,这样就可以了。”她说这话时,车依然开得很快。
“开慢点。”
“好。”她随口应著,车速完全没有减慢。然后她问:“你会想结婚吗?”
“如果不想结婚,怎么会去参加婚友社?”
“可是也有人去那里参加活动,只是想找个伴而已。我不知道,可能我的想法太主观。也许你没结过婚,可能会想要一个婚礼或是对家人有个交代。”
“你停车。”
“在这里?”她惊讶地问。
那时我们的车正在高速公路上,要回她林口的家。
大概我的态度一反常态,口气十分坚决,她也就真的把车停了下来。
我们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夜风很凉,星星很亮。
我握紧她的手,对她说:“嫁给我,我们结婚,嫁给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虽然我不一定会做得很好,但我保证会很努力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我激动的说:“我想今年就把你娶回家。
“这样听起来好像是逼婚。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你是不是受到家里的压力?”
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我觉得她完全误会我。
“没有人给我压力,我也不是想给家人交代,我是老么,我哥早就结婚,我妈也早就抱了孙子,我没有什么传宗接代的压力,虽然他们仍然希望我结婚,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会结婚,但是我绝对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人。而是现在我遇到了你,我想跟你一起生活一辈子,不只是常常见面、周末在你家过夜而已,而是真正的生活在一起,那和现在足下一样的。”
“你这么想娶我?”
我用力的点头。
“我觉得很感动。”她说。
我看见她的笑容里有泪珠,我想我的样子二正很诚恳,一如我的心一样诚恳。
“让我再考虑一下,我很爱你,但我只是没想过第二次踏入婚姻。”
她还是犹豫了,我觉得很沮丧。
沿途上我一直在想婚姻总是此爱情复杂许多,爱情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好了,婚姻却是要两个人对未来有共同的期许,如果一个人憧憬婚姻,另一个人却避之唯恐不及,那么两个人不管如何相爱,都只是枉然。
送她回到家后,我坚持下留下来过夜。那是我们开始很有默契地共度每个周末后,我第一次没有留下来过夜。以前即使我有重要的事情不能一起共度周末,我也一定会来她这里,而不是回自己的家。
那不只是一种习惯,更像一种承诺。
“可是你的车还在车厂,明天才会修好。”
“没关系,我坐计程车回去。”
“你在生气?”
“没有,我只是需要想一想。”
她送我坐上计程车前又再问了我一次,“这么晚了,你真的要回去吗?要下要明天再定?”
我很坚持地坐上了计程车。
我当时的想法只是:让自己冷静的想一想,关于我对婚姻的坚持和她对婚姻的感受。
或许一次下完满的婚姻令她却步,或者是我并没有好到让她非嫁我不可?
我拿起手机拨了电话给她,跟她道歉,请她原谅我的鲁莽,我应该多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我还在对我的鲁莽道歉时,她却打断了我的话。
“你快点回来啦!我家停电了,我没有手电筒,找到蜡烛,可是却找到打火机,我没有办法摸黑洗澡,不洗澡我睡不著觉。”
当然,我立刻让计程车掉了头,然后跑去便利商店买了手电筒和打火机,赶回她的住处。
佳林路上整条街漆黑一片,连路灯都是暗的,我一手拿著手电筒,一手拿钥匙开门。她听到声音,跑出来抱住我,直说:“好可伯。”还一面用力捶我,然后又用脚踢我,倒也不是踢得很用力地说:“都是你啦!干么那么会挑时间,特别选停电的这一天不留下来,你是故意的喔!”
我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她伯黑。然后又觉得好笑,我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能预知停电而故意下留下来。
晚上我们点著蜡烛,坐在沙发上,喝著睡前酒。
她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
“难得我们这么有气氛。”她说。
我想了一想,然后回应,“对啊,我好像平常下太有情调。”
她笑了,“不是好像,是根本就没有情调,不过,没情调也有没情调的好。”她停了一停看著我,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我前夫是个很浪漫的人,他有很多很奇怪的点子,和用不完的浪漫。可是他从不会在生气的时候,还想到我。每次我们拌嘴,都是我先逗他笑的,有时候我觉得他比较像我的弟弟,而下像我的丈夫。对下起,我其实在心里常常忍不住把你们做比较。”
“没关系,谁没有过去。”
“你和他真的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正在想我和他的婚姻失败,不代表我以后的婚姻也会失败。”说完后,她低著头,沉默了许久,她的表情是那么严肃,我完全不敢打断她的思考,只是静静地坐著。
然后她抬起头来,笑了,她说:“你可下可以再把今天在路上问我的话再问我一次?”
“什么话?”我看苦她的脸庞在晕黄烛火中熠熠发亮,突然问明白,只是那时不知道为什么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现在却有些口吃,“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点了点头,我开心的抱住她,还差一点打翻了蜡烛,我多么感谢电力公司,以后它不论再怎么停电,我都绝对下会咒骂它。
那时候,我坚决的相信我和清清会有一个完美的婚礼,而未来会有幸福的婚姻。
饭店中喜庆的气氛依然喧闹。
我看著手表,随著时间的迫近,和汗珠下争气的滴下,穿著白色的燕尾服,顿时我觉得自己不像王子,而像小丑,在戏台上演一出不知该如何下幕的—场戏。
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饭店里负责这次婚宴的司仪第三次来问我,“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可以请新郎、新娘入场。”
“再等一等。”
“已经快八点半了,可能不适合再等下去,是不是……”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大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苦笑,我正在等我的新娘。
“如果可以开始,就请通知我。”他对我点头后离开。
我的婚宴竟是如此。
表妹是今天的伴娘,她神色焦急的走过来对我说:“还是找不到清清,我叫人留在新娘休息室,如果清清一回来就立刻通知我们。”
她歉疚地笑著,眼里满是同情。
我用颤抖的双手拨了最后一次电话,清清的电话还是关机。
我已经明白清清今天是不会出现的了。
清清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位恋人。
年届不惑的我唯一的一次恋爱。
我们的恋爱从婚友社的交谊厅开始,一个奇妙、诡异的地方,既古老又商业,每一个男女都是会员资料簿中的一页纸,在排约人员东拼西凑下见了面。
为了保有隐私,交谊厅隔成了好多个小空间,用布幔简单的区隔开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了件黄色的洋装,坐在我的对面,她的手轻轻地靠在桌上,身体前倾,上身前襟交叉开得很低,酥胸若隐若现。
她很专注的听著我说话。
而我尽力地表现出口若悬河的模样,并且很努力的表现绅士的风范,努力地克制不让我的视线往她的胸部飘移。
说到有趣的时候,她开朗的笑著。我从来不知道我也有说笑话的本事。
“你很幽默,交过很多女朋友吧?”她问。
我摇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
她刚开始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后来看到我认真的表情,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我告诉她:我在大学时暗恋系上的系花两年,鼓足勇气向她表白,没想到被冷冷的泼了一桶冷水。从此以后,就没再暗恋过别人,也没再谈过恋爱。
“你一定很受伤,所以才会这样。”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也有好处,花太多心思和时间在谈恋爱的男人很少会有什么成就。我以前觉得男人没有丰功伟业的恋爱史也没关系,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事业有成,一定可以娶得美娇娘。”
“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吗?”
“我三十五岁以后就不再这么认为了。”
她笑了,关于年龄的笑话,只有超过这个年龄的人才会懂的,
我告诉她:过了三十五以后,忽然觉得自己该有位美娇娘常伴左右时,才发现公司里原本就少的女性员工,根本就是少得可怜。
我所能接触的女同事,扣掉已婚的只剩下三位,第一位是可爱的总机小姐,今年刚从学校毕业,芳龄只有二十,如果我十八岁结婚生子的话,女儿大概就有这么大,如果我和她走在一起,别人只会以为我是她的父亲,而不是男朋友;第二位是我的主管上司,目测大约芳龄四十五,虽然她坚称她下到四十,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追她;第三位是研发部的靓女,据说她的约会的日程表每星期都从星期一排列星期六,周日还要一天排两位才塞得下,我应该不需要瞠这淌浑水。
我故意说得很轻松,尽力地排除叙述中可能揭露的小小孤寂。
她一直很认真的倾听。
等到发现自己口很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说了很多很多。
我为什么会说这么多的话,我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我很希望她能马上就了解我,所以一古脑地拚命说。
我停下来喝了口果汁,然后自觉有些窘地问她,“你是下是觉得我的话很多?”
“还好,我觉得健谈的人多半开朗。”
“其实我平常是下乡话的,今天不知为什么反常。”
“真巧,我今天也反常,我平常话可是很多的。”她笑著说。
我想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让我下感到尴尬,她真是个体贴的好女人。
此刻我忽然感谢起大哥,如果不是他的强力推荐,我大概也不会参加这婚友社,也不会有机会认识清清。
也开始感谢婚友社的小姐强力游说我,“像你这样好条件的男人,应该加入我们的VIP会员,我们可以帮你安排最优质的女会员,这样事半功倍。”
她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告诉我他们的VIP会员条件多么的好,而且还可以享受到一般会员所享受不到的优惠和尊崇。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缴了六万元的会费,成了他们VIP会员。
刚开始还有些怀疑他们口中优质的女会员能有多“优质”,如果她们真的像他们口中说的这样好,又怎么会需要到婚友社征友的地步呢?
当然我这样想是有逻辑上的缺失,如果我认为会参加婚友社的人必定不可能条件太好,那么我岂不是将自己也否决了。
总之,如果下是他们这样卖力的想赚我的佣金,我也下会成为VIP会员,也就不会认识清清,所以我心中是很感谢他们的。
我甚至感谢起先前在婚友社认识的那两位“优质”的恶女,如果她们没有骗过我,我也下会沉潜半年拒绝婚友社的安排邀约,也就不会在这半年后刚好遇到清清。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切都需要感谢。
“在想什么?”清清问。
“我在想我之前遇见两位‘恶女’的事。”
“恶女?”她眼睛里有苦惊异,提高了声量,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于是我也就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半年多前我连续被两位恶女骗的故事。
第一位恶女,有著长长的浪漫鬈发,是一位业务员,专卖生前契约,简单的讲,就是在卖灵骨塔,我对这样的行业并不排斥,我们之间也相谈甚欢,所以就进一步交往。
有一次周末下午两点多我打电话给她,她竟然说她还没吃饭,为了表现我的体贴,我买了便当到她的公司找她,正巧看到她在会议室被主管骂得狗血淋头。
她一看到我,也不管人还在公司里,使劲地趴在桌上痛哭,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这个月的业绩不佳。
她暗示我:他们的主管蛮横不讲理,她以往的业绩都不错,这个月明明只差一位客户就达到公司的标准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骂得这么惨。
“我就只差一位客户而已。”她含著泪对我说。
我忽然兴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就答应帮她的忙,签了份契约。
签完契约之后,这位恶女从此消失不见,打她手机找不到人,打到公司她永远都在开会。
我明白我被骗了。
扎扎实实地沮丧了好一阵子,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骗第二次。
第二次被骗的过程其实和第一次差不多,不同的是第二位恶女从卖灵骨塔变成卖寿险,从浪漫长鬈发变成俏丽短发。
在叙述的过程中,我不忘解释——
我们不能因为被骗一次,就设定将来再遇到的一定也是坏人,不应该先有预设立场,幸好我的损失也不大,只是各多了一份生前和生后的保障,现在想想她们两个好像约好似的,一个保障我活著的时候,一个关心我死了以后。
我对清清解释我之所以会被骗,是对女人下了解,并不是因为我笨。
“笨蛋”两个字,从来就不会运用在我身上。也很少会有人用“笨蛋”两个字来形容建中毕业,台大的高材生,台大研究所毕业后直升博士班,四年内连拿两个博士学位的优秀人才。
只是恋爱也是需要学分的,女人是本比百科全书还难读的书。
“你告诉我,你这么容易就被两个女人骗,好像在暗示我不骗你实在太可惜了。”
我楞了一下。这怎么会是我的本意?
“我开玩笑的,我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吗?”
清清笑得灿烂,她的笑容像盛开的一朵向日葵。
笑得像向日葵般的阳光女人,怎么可能会骗人呢?
我心想我绝对不可能会再被骗第三次了,
遇见第二位恶女之后,凡是有金钱纠葛的,工作关于利益、职业是业务的,我一概不理。而清清是贸易公司董事长的特肋。
心想这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而今天的此刻,我却怀疑清清是我生命中的第三位恶女,而且是把我骗得最惨的一位。
在清清答应和我结婚后,她带我去澳洲见她的父母。
“为什么没有和父母一起移民到澳洲?”我问。
“澳洲是适合养老的地方,我还没打算那么快养老。”她笑说。
清清的父母住在布里斯本,居住的环境很好,住独栋的楼房,有前后院,还有双车库。
清清却告诉我,在这里地大物博,虽然物价此台湾高,但房子却北台湾便宜很多,一般的上班族夫妇,都有能力住得起有庭院、有双车库,甚至有游泳池的独栋楼房。
而一个家庭拥有两辆车是绝对需要的,因为夫妻两人一定要各有一辆车,如果其中一人把车开走,没车的那个人会寸步难行。
清清的父母年纪很大,她说他们很晚婚,年纪很大后才生下她。
他们移民到澳洲已经好一段时间。
未来的岳母有气喘,这里空气清新,气喘就好了很多。
清清一方面担心父母的晚年生活,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移民到澳洲,她笑说她还是喜欢台湾,何况现在已经决定要嫁给我了。
我们商讨了很久,决定给她的父母一百万的聘金。
刚开始她的父母下肯收,直说:又不是卖女儿,现代人哪有人收聘金的道理,清清倒是眼眶红了,坚持父母一定要收下。
一百万不是个大数目,却也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即使如此,此时此刻我也下敢表现出一点儿的不舍。何况清清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结婚后不能就近照顾他们,给他们一些金钱上的支柱,也是应该的。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我是负担得起的。
现在想想,难道清清会是为了这一百万和我虚应了这段时间吗?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我看著婚宴的会场,清清的亲戚来了谁?一个也没有。
她说父亲是独子,也没什么亲戚在台湾,在加上我们在澳洲已经在教堂中举办过婚礼,因为是她第二次的结婚,她不想太过张扬,只邀了几位知己前往澳洲观礼,她的父母当然也参加了教堂的婚礼。而台湾这里的请客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未来的岳母气喘刚好复发,也就不参加了。
这样合情理吗?
想到这里我头都痛了。
清清不可能为了那一百万的聘金欺骗我的感情,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
或者是逃婚?
难道她是逃婚吗?
在婚宴的前一刻,后侮要嫁给我?
婚宴的招待桌旁的液晶萤幕,正在放映著我和清清在澳洲教堂中的婚礼影片,穿著白纱的清清含情脉脉的对著我笑著,我似乎还可以感受到幸福的余温。
晚进喜宴会场的一位同事,正在招待桌签名簿上签名,他的女友盯著萤幕看,然后娇嗔地对他说:“在教堂里结婚好浪漫喔!”
“我们又不是基督徒,”说这话时,有著认定双方的共识。
说完后拉著她的手迎面走来,我伸手过去和他握手,“恭喜、恭喜。”他客套的寒喧著。
表弟是今天的招待,很快的引他们入座。
婚宴中我仿佛听见了窃窃私语,已经上了好几道菜了,却迟迟不见新娘。
一个没有新娘的婚宴还算婚宴吗?
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澳洲婚礼的幸福笑容已经离我十分遥远。
我很想逃跑,一走了之,但我不能这么做。
爸妈坐在主桌上面色凝重,我怎能丢下这一切,让他们来承受。
我终于鼓足勇气,拿起了麦克风,清了清喉咙,说了我这一生最痛苦的一番话。
“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空前来,”我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人头戏剧性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一张张的面孔顿时变得陌生,像是走错了异次元的空问,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连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不真实,“今天是小弟我的大喜之日,我和清清感谢大家的前来。”
我看著人口处,希望此刻清清奇迹式的出现她原来该出现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有。
我只能绝望地继续说:“各位或许觉得奇怪,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新娘?在这里我先向各位说声抱歉。”
我的胃痛苦得扭曲在一起,从今以后我会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或者同情,或者揶揄,想到这里,我一时间无法说出真相。
“清清的母亲前天气喘复发,进了医院。清清赶回澳洲去看她,原先以为不严重,可以如期赶回来,没想到情况不乐观,所以今天只有我在这里。”
我为了我的面子,竟然撒了漫天大谎,我已经开始不认识我自己了。
“事实上婚礼结束后,我也会马上赶到澳洲,请各位不用为我们担心,我相信岳母一定会脱离险境的。”
或许我真的应该马上消失,我需要一段长假来调适我的心情。
“不论如何,各位莅临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祝福,谢谢。”
我一桌一桌的去敬酒,每个人除了祝福就是安慰,我一直熬到了结束,行尸走肉的送走宾客。
爸不发一语地杵在那里,妈只是皱著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站在这里又能说些什么?我彻底让他们伤心了。
我对大哥说:“请你送爸妈回去。”
“早一点回去休息。”大哥拍拍我的肩膀。
“我没事。”我虚脱地说著。
世界仿佛变了色,天空黑漆漆的一片,我茫然地开了车上了高速公路,停在路旁,停在我第一次开口向清清求婚的地方,天空中的星星的亮光被往来奔驰的车灯刷淡了。
静泊在心里的痛多久以后才会被时间刷淡?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这一切可能都只会变成一段我下愿回想起的记忆。
我失神的定回车子旁,正要打开车门,一阵粗嘎的煞车声震著我的耳膜,瞬间我被猛然一撞,弹开了半公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我挣扎地想要爬起来,腿正剧痛著,起身到一半又跌坐下去。
一辆黄色的计程车急速煞车停在前方,一个穿著花衬衫的男子下了车,快步的走了过来。
他急急地问我,“有没有怎么样?”
我看了他一眼,近看之下才知道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查看我的伤势,大约知道伤得不重后,嚼起了口香糖,吊儿郎当了起来。
我看看自己,长裤擦破了一个大洞,血汩汩流出,双手也因为在地上摩擦的关系渗出了血。
“我送你去医院。”他搀扶著我起来,我发现我的左脚完全不能使力,而且脚踝剧烈疼痛。
“我扭伤了。”
他看了看我的脚,下了结论,“我看不只,可能还有骨折。”
上车后,他拿了一条毛巾给我,我用力按住伤口,希望可以稍稍止血。
“你厉害,以为自己是超人喔!在高速公路上就这样冲了出来,不看车子的,找死喔!”
我不想答话,索性闭上眼睛,感到身心一样痛苦。
“还好你是遇到我,很多人撞到人就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以自己停车下来查看而未逃逸的行为感到自豪。
到了林口长庚医院的急诊室,照完X光后,证明只是扭伤,没有骨折。
急诊室中弥漫著令人厌恶的药水味和吵杂的声音,我坐在椅子上垂著头看著包扎著白色绷带的脚,感到一阵漠然。
“今天就算我倒楣啦!撞到你,医药费我也帮你付了。”
我苦笑点著头,还对他说了声,“谢谢!”
“啊!小陈你也在这里喔!”一个理著平头的年轻男人定过来高兴地对花衬衫男子说。
“啊!撞到人啦!”小陈用手指了指我。
“还好,看起来不严重。”平头男子对我说:“你穿这身白西装,很性格喔。”
我觉得他的问话真是无厘头而荒谬,但我还是回答了,“我今天结婚。”
说这话时,心中又涌现了一股无奈。
“你怎么也在这里?”小陈问平头男子。
“我也撞到人了。”
“喔,怎么我们两个一样衰。”
今天的每件事听起来都荒谬可笑。我缓慢地起身,向他们告别,脚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开。
听到平头男子继续说:“对啊!衰,我车头都撞烂了,还好我没事。我今天撞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今天结婚的,脸上的妆都化好了,头发也梳好了,驾驶座旁边还放著婚纱。”
“在哪撞到的啊?”
“佳林路。”
佳林路?清清也住在佳林路!
我停下脚步,楞住。我对自己说:不可能。
“人呢?”小陈问。
“刚开完刀在恢复室,还好没死,还见在。”
我拖著脚步快步走了回来,问:“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下是要走了?问这个干么?”平头男子不解地看著我,“她叫什么名字?”我再问一次,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是,“我想一下,驾照上有写,我还有帮忙填病历资料,I他搔著头想了一想,说:“啊!叫贺清清。”
我的一股闷气涌上脑门,出手一拳挥在那个平头男子的鼻梁上,挥得太猛,他往后跌倒在地上,我自己差一点也往前扑倒。
我举起手还想再揍他一拳,被小陈从后面拉著,“你发神经喔,打我朋友干么?”
那个平头男子站起来,一拳往我的肚子打去。
我挣脱小陈,往前冲去,挥起了手,小陈又拥上来拉住我。
“有话好说。”
我可能是疯了,上一次打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他可能也觉得我疯了,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居然开车撞她!”我感觉自己脸上的青筋爆出,血液都街上了脑门。
“什么!是她撞我的,那女人开车开那么快,我才刚转进佳林路,她就给我撞上来啦!还好我车速慢,她开太快又撞到路旁才那么严重。”
我压抑住怒气,“恢复室在哪?”
平头男子一手摸著鼻梁渗出的血,另一手伸手指了指。
我踉脍地拖著脚一拐一拐地奔向恢复室:心里咒骂著自己怎么可以怀疑清清,她一个人和死神搏斗,我却在那里顾影自怜,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恢复室的门口,一个病床正被推了出来。
“贺清清的家属。”推著病床的护士喊著。
护士看向我,“你是她家属?”
“我是她的丈夫。”我说这话时,胸口涨得满满的,我是她的丈夫。
“病人送到病房后,要去办住院。”
“好,我知道。”
我靠近病床,跟著护士推动病床的速度移动脚步,清清的脸色苍白,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所有美好的时光都涌现。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地牵动,干燥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几句呢喃。
我听不清楚她说什么,低下头去,把耳朵靠在她的嘴边。
她微弱地又说了一次,“我知道你会在我身边。”
我的眼睛湿了,哽咽著说:“我会在你身边,永远都在你身边。”
现在我坚持地相信:虽然我们没有完美的婚宴,但我们一定会有完美幸福婚姻,而我会永远待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