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渔家傲》范仲淹
脸色苍白而冷静,泉宛妍低低叹息着。
这一夜,她急急奔回房中,摒退了香儿,慌慌张张地取出“青泉梧桐”。
她只想尽快呼唤出青梧桐,以寻求他的慰藉。
“我的心好痛,小媚为什么会那样讲我呢?我的心好痛……”泉宛妍心痛地道。
没有说话,脸色却万分凝重黯然,青梧桐以左臂由后头搂住她,倾听她尽情的发泄。
“我真的好气、好气!小媚虽然与我是同父异母的血缘,但她终究还是我妹妹,二娘虽然不是我的亲娘,但她也算是我的长辈,我真的想好好敬重她……可是、可是……还是我真的有哪里做错了?否则她们为什么会那样想我?她们不知道她们的举措有多伤人吗?”泉宛妍郁郁寡欢地控诉着。
“别净是皱着眉呵,宛儿,这样会变成小老太婆的。”青梧桐说话总是淡淡的,却总能安慰心绪紊乱的她,“我瞧瞧……哎呀!不得了了!你那张小嘴儿都可以挂上三斤猪肉了。”
“呵呵……”噗哧一声,朗朗笑声由她的唇间逸出,“你讨厌,净是这般欺负人家。”她娇嗔了声,粉拳轻捶了两下,举止间皆是诉不尽的小女儿风情。
“是啊!我只欺负你而已。”青梧桐将下巴靠到她的头顶,鼻息嗅入她发间淡淡的芬芳。
“也许……我不适合做泉家的主事者。”蓦地,她缓缓地张唇启齿,一字一句,似乎是经过仔细斟酌,“我好像……不如小媚那般受人疼爱,也许盈门客栈需要的正是这种主事者。”
“你想太多了。”不许她如此自暴自弃,青梧桐赶忙遏止道,“因为你冷静,才能解除恶客找碴的危机;因为你无私,才能不偏袒自家人做虚帐;因为你果断,才能拒绝你二娘的逼亲,这些均是成大业的人必备的特质,我可是非常钦佩、羡慕你呢!”青梧桐一扬俊眉道。
“我、我从不晓得你是这么看我的。”原本偎在他怀里的泉宛妍突然害羞起来,脸上的红晕好看得像是初绽的芙蓉。
青梧桐爱怜地抚上她的颊鬓。
有时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梧桐?”也许是被他的赞美鼓舞了,她大着胆子提出内心最深的渴念,“我一直想尝试一件事,你……你得帮帮我。”
青梧桐从未见过她如此忸怩不安的娇羞模样,虽感意外无比,却也心动无比:“什么事?”咬了咬下唇,泉宛妍才鼓足勇气,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青梧桐脸色一凝,一本正经地盯着她不放。
“你确定?”
“我确定。”
“一旦这件事有了开头,我就不可能收手,而且你可知道要付出何种代价吗?”青梧桐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
脸色虽透了几抹晕红,泉宛妍却是坚定无比地颔首。
“过来。”半晌后,青梧桐示意她坐到他的膝上。
几回深呼吸后,泉宛妍顺从了他的要求。
刹那间,两人的关系正微妙地改变,他们仿佛再也回不去以往的单纯了。
然而泉宛妍却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此刻她不仅感觉到平常的沉稳、心安,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你再想一想,若真这么做之后,我便不会再将你当成主子了,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最后一次,他给她反悔的机会。
“我……要你。”芳心因他的话语而强烈的冲击着,她坚定地抬起小下巴,郑重地重申自己的心意。
***
我……要你。
泉宛妍的话在耳边轻轻地响起时,青梧桐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是上天巧安排的缘分,让她避雨走入“女娲天”,她到来的气息惊醒了沉睡许久的他,教他一见倾心,挑选她为自己的主人。
原来,他一直寻寻觅觅的人就是她。
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的春夜里,他在她的面前现了身,虽是深感讶然,她却立即大张双臂,欢欣地迎接他的陪伴。“梧桐?”低低怯怯的女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们……该怎么做?”饶是泉宛妍平素再怎么冷静自持,此时却也羞赧得螓首低垂。
“我们怎么做都成。”青梧桐低笑了声,“只不过,你没必要紧张到不敢看着我。”
“我才没有……”
“那把头抬起来。”
泉宛妍依然低垂着头,羞涩不已。
“宛儿?”
鼓起勇气,她用力地抬起头来。
“呜!”疼痛的闷哼声同时响起,青梧桐被她撞得两眼一翻、向后仰躺。
“梧桐!”泉宛妍吓得手脚并用地爬贴上他颀长的身躯,不自觉地将柔软浑圆的双乳抵在他劲瘦结实的胸膛上,“你没事吧?别吓我呵!”她急切地想查看他的情况,索性将双腿跨在他的两侧,小腿贴碰到他的大腿,感受到他阳刚的热度。
两人的呼吸都开始有些紊乱了。
她眨了眨羽睫,不意望进他含带笑意的眼底。
“你……”一丝羞恼从她的眸底掠过,还来不及抗议,他便按下她的头颅,让两张脸孔靠近,两张唇儿紧贴在一起。
这是他们在夜色中的第一个吻。
香甜柔软的第一个吻,温存缠绵的第一个吻,值得珍藏在回忆中的第一个吻。
没有人想结束这一个吻,两人深吻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为止。
奇异的,泉宛妍的慌惧全数平稳了下来。
她的青丝披垂如飞瀑,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垂落在他的颊旁、颈侧。
青梧桐谨慎小心地褪去她的外衣,抚上她温柔甜美的双峰。
“嗯哼……”不由自主的,她从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娇吟。
她的宛转娇啼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教他男性的亢奋愈发跃跃欲试。
黑眸点燃欲火,青梧桐褪裸了她的上身,眼神赞叹地膜拜着她白玉般的娇胴,细腻的肤触教他爱不释手。
再褪裸了她的下身,他才开始褪去自己的衣物。
男体覆上女胴,感受这份软玉温香的滋味。
这一夜的巫山云雨正悄悄地展开……
***
十指纤纤,泉宛妍轻柔地滑过青梧桐光滑的裸膛。
俏颜带着爱恋的绯色,她的唇轻轻地印下温柔的印记。
这一刻,她视线贪婪地望着他假寐的容颜。
他的长相不算是最俊挺的,却是自成一格的深沉凝敛。
愈瞧愈耐看,也愈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神。
小手往上游走,眷恋地伸入他的发间,不在乎初试欢愉、微酸微疼的双腿,她温软地贴覆在他修长的躯体上。
“唔哼?”青梧桐黑白分明的眼眸瞠得大大的,下一瞬间,他垂睫狡狯地眨了两下,腰身用力一挺,令她屏住呼吸。
“啊……”螓首一仰,长发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线,泉宛妍因这突如其来的酥麻快感而激吟不断,“噢……”她软绵绵地瘫在青梧桐的身上,进入深眠的梦境里。
将她从身上轻挪下来,青梧桐下床找到装水的瓷壶,取来一块手绢,倒水浸湿手绢后才走回床边,小心地屈膝跪在床上,轻柔仔细地擦拭她大腿内侧柔软的肌肤。
处子之血,是她失去童贞的象征。
秘密的,他们在天与地的见证下,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真正的夫妻啊……”凝视着佳人,青梧桐深挚地道,“日后,我不会再将你视为主人,我也不再是你的仆人了。”低语轻喃着,他的眉眼净是浅浅的暖意,“这就是你将付出的代价。”窗外即将西沉的月散发出迷迷蒙蒙的光晕,为他的话做出无言的见证。
***
自从那夜欢爱之后,青梧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梧桐……”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然搁下,泉宛妍原本严厉的神情被迷惘所取代,只透露出脆弱。
梧桐可知他这般潇洒地离去,留给她的除了满腔的错愕之外,更有欲哭无泪的酸涩和不甘?他不该是这样的负心人啊!
原本慰藉她的结实臂弯,如今哪里去了?
一直以为,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隐藏在黑夜中的秘密,他离开之后,她才恍悟出他的重要性。
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倾吐肺腑之言的对象,已经不仅仅对他产生莫名的情愫,已经不仅仅是……
泉宛妍轻颤得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的消沉教泉二娘暗喜在心,泉明媚则是拿着困惑的眼神直瞅着她。
“怎么了?”乍然从空茫的状态下回过神来,泉宛妍这才发现吴非京紧盯着她,“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宛妍,你心情不好吗?”吴非京拉了张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想谈谈吗?”
“没事。”她低垂着眼睫。
“哈!”吴非京冷嗤道,“你的心事全写在脸上了,还想骗我吗?”
有这么明显吗?泉宛妍别过了头,没有应声。
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态,吴非京的眼底先是闪过一抹惊愕,才试探性地开口:“宛妍,你有意中人了吗?”
蓦地,她的娇颜通红了起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可以吗?”
不会吧?!吴非京的脑袋开始自动又快速地过滤着可能的人选。
难不成是天织坊的长公子?不不,那家伙鲜少公开露面,两人几乎碰都碰不着。
难不成是上回放过风声要前来提亲的长安镖局林镖头?不不,宛妍不会属意他的。
难不成是朱记铁铺的小儿子,还是怡膳园的当家掌柜,抑或是梅记的老板?
天哪!不会是张台生那家伙吧?
他居然不知道宛妍喜欢的人是谁,亏他和她的交情还好得没话说呢!
“宛妍,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他有没有说何时会上门来提亲?”吴非京不死心地追问。
“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很不自在地低下头,手指紧紧地绞扭着裙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他不知道你喜欢他?”难不成是宛妍在暗恋人家?
这下可真有趣了,究竟是哪家的幸运男儿能获得宛妍的青睐呢?吴非京搓着下巴,用力地思考。
此时,泉宛妍的双眼盯牢着案前的帐册文件,可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青梧桐深情的眼神。
梧桐走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思念之情千刀万剐般地凌迟着她。
窗外的雨声,淅沥哗啦地飘入她的耳内。
声声雨,声声泪……
***
眨眼又过了数旬,泉宛妍努力让自己忙碌于客栈的事务,虽然每每累得倒头便眠,却仍然难以忘却心上的人儿。
思君,心切,意难忘。
最初她抱着“青泉梧桐”喃喃自语、发呆、又哭又笑了好一阵子,如今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地将“青泉梧桐”放在梳妆台的最角落。
深藏起铜镜不是难事,但深锁一颗破碎的心才是最困难的。
不成、不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振作起精神,才能应付接踵而来的繁杂事务。
一边如是告诫自己,她一边快步地走出书斋,来到客栈的厢房。
一路上,她不忘朝着对她打招呼的店小二、小厮、打杂的仆役、伙夫等人点头示意。
“范大娘,您还忙得过来吗?”
“还可以。”泉宛妍一句关心的话语,鼓舞了范大娘,教她更是笑逐颜开。
“那就好。”泉宛妍放心地道。
她陆陆续续又查看了客栈各处,最后才想找吴非京谈些事情。
“大小姐,总掌柜的上市集去了。”
闻言,泉宛妍在心底暗忖着,真是难为非京了,自从张台生被撤职之后,他的工作骤增,忙到没多少时间休息。
嗯,应该帮非京多加些月俸才是,对了,不如就把张台生的薪俸拨给他好了。
一边盘算着,她一边走到客栈的西厢,这里正在重新堆砌屋顶的砖瓦。不知道工匠们的工作进展如何了?
***
“小二哥,我想找你们老板或掌柜的。”
矮个头的店小二以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来人亲切和善的俊容。
前阵子意欲勒索的汉子,无理取闹的事件犹历历在眼前。
该不会又是个来找碴的无赖吧?
“你想做什么?”店小二的态度着实不够友善。
男子心平气和地笑道:“是这样的,我是想来这里找份差事的。”
嗄?店小二的眼睛瞠得更大了。
“小二哥,拜托你了。”男子低声下气,态度非常谦卑地打躬作揖。
“这个……”店小二发现自己好像拒绝不了他,好像他身上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好吧……你跟我来。”
***
“王老爹,您辛苦了。”福了一福,泉宛妍谦恭无比地道。
“哪儿的话。”身形佝偻、胡子花白、平素神情严肃的王老爹难得笑开了怀地道,“大小姐,您来得正好,这活儿正告一段落,您可以验收一下。”
泉宛妍点了点头,让王老爹带着她查看工作进展。
工匠们将上衣半绑在臂膀或胸膛上,胸膛裸露出结实的肌理,使劲儿地搬砖挑瓦,认真且专注,在烈日当头下晒出一身热汗。
王老爹带领的工匠们手脚勤快,客栈西厢重新堆砌屋顶砖瓦的工程远比她预想的快了许多。“吊上来、吊上来!”一根粗绳悬空垂下,一叠红瓦片迅速被绑好,再缓缓地往上拉起。
“大小姐,这里重新堆砌屋顶砖瓦的工程比较困难,您也许得多等两日。”王老爹比了比瓦片被吊上去的位置。
“没关系,就劳烦您多费心了。”泉宛妍聆听着他的解说。
由于专心听着王老爹的解说,她根本无暇留意到店小二正领着一个陌生男子逼近,也没留意到陌生男子眼神火热地凝睇着她,更不曾留意到原本吊在半空中的粗绳活结正有了些松动。
陡地,粗绳活结一松,红瓦片笔直地急遽掉下,对准了泉宛妍的后脑勺。
“啊!”
“危险!”
“当心!”
见状,工匠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嚷声。
泉宛妍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道利落敏捷的身影窜出。
只见人影扑身而上,一把抱住她,惊险地逃开这一劫。
她虽然平安无事,娇颜却已刷白。
“你们没事吧?”
几名工匠跑了过去,帮忙拉着两人起身,并检查两人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事……”泉宛妍惊魂未定地道。
太可怕了!她刚刚险些丧命了呢!
幸好有人及时救了她。
咦?救她的人呢?
男子站起身来,青色的衣袖破了一大半,露出半截的胳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从胳膊上又深又长地往下划开。
“你受伤了!”他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的。泉宛妍不安地道。
“只是小伤,没什么大碍。”他镇定地回答,黑眸却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