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他用生命爱过的女人——黄美琳的生日。
自从他们分手后,每年这天,赖彻总要找一堆人到他家热闹一番,不让自己有机会回忆痛苦的过往。
这天,一堆影剧圈好友全杀到他家,包括红颖和她酒店的同事。一时间赖家客厅挤满了人。桌上堆满各式菜肴,整箱白兰地堆放在桌旁,供客人尽情饮用。
只要是赖彻的朋友,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起黄美琳这三个字。
至于在赖彻一旁帮忙的程芬淇,则惹来众人的好奇,频频追问她的身份、打听他们俩的关系。
“来打工的——”赖彻被问烦了,仅以简单一句话带过。
以往夜里九时,芬淇就会回去。
但今日才八时,赖彻就被众人灌醉,他衣着狼狈地倒在红颖带来的公关小姐温软的身子间。芬淇一时走不开,她尽职地忙着帮客人递送酒菜、收拾杯盘。
更晚时,红颖见芬淇缩在一角落打瞌睡,便过去摇醒芬淇。
“很晚了,你回家吧,赖彻我会照顾的。”
她会照顾?芬淇眉一拧,起身平视她。
“不用,我可以应付!”芬淇挺直背脊说道。
红颖含笑挑眉。“你确定?他喝醉后很赖皮、很任性的。”她太了解赖彻的性子了。
不知何故,芬淇突然冲动地固执起来。
“没关系,我行。”是好胜吗?为何芬淇强烈地将赖彻视为自己的责任?
莫非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对赖彻已暗生情愫?不可能吧?她心虚地低下头。
而红颖却看穿了她的心事。
突地,红颖猛摇芬淇的肩,警告她。“傻瓜,你在想什么?”
这小女生该不会笨到对赖彻有了幻想吧?她太清楚这会有什么后果,赖彻这家伙已不可能再爱任何人了。
红颖的双眸紧紧瞅住芬淇固执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听好,绝对不要爱上赖彻——”
“为什么?”芬淇最讨厌遭受胁迫,而红颖正这么做!
“相信我,他会伤透你的心。”是的,如今赖彻的心就似一把磨利的刀。
然而这话听在芬淇的耳里,只觉得红颖是在嫉妒,禁止她靠近赖彻。
芬淇好强地顶她一句。“是你自己爱上他吧?”
红颖大笑,而后莫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女孩不识好人心,罢了。
只有在情场历劫归来的女子,才懂得情的可怕。有道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未恋爱过的女子,又如何能懂得爱错一个男人的煎熬和折磨?
“相信我!”红颖将脸凑近芬淇。“我绝对不会笨到去爱上赖彻这个人。”
芬淇撇过脸,倔强地嘀咕一句。“我又没说我爱上他了。”
“那最好。”红颖丢下这句忠告。
稍后,客人陆陆续续离开。
往年红颖都会留下来照料赖彻,但今年她同客人一道离开。
那时已近凌晨。
凌乱的客厅内充满酒气。喃喃乱语的赖彻醉倒在沙发上。
黄美琳这三个字令他终生活在地狱里。他最怕清醒,怕自己仍期待她会回来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还是烂醉一场吧!天旋地转间,是谁正在拉扯他?
是谁用温热柔软的双手,将他拖离沙发?是美琳吗?
他缓缓睁开眼睛。而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面前这个女子像是美琳,又好似不是!
他一把将她拉近,狠狠瞅着她的脸,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些。他用力捧住她的双颊。
这突来的野蛮举动,吓着了芬淇。
他想干什么?
他那双黑眸渗着凶恶、混着痛苦,他直直瞪着她,活似要吞了她。
这样的赖彻,教她害怕。
“我只是要拉你回房间。”她主动安抚他。“你喝醉了。”
“是你?”美琳回来了。他端详那思念已久的面容。
芬淇一颗心迅速提到喉间。
他的脸,离她不到五公分。他的气息温热了她的心扉。
他醉了,那眸子空洞似两处黑潭。
芬淇从不知他伤心的过去,还当赖彻真是用心在端详自己。
她只知道赖彻这样炙热地逼视教她慌张、焦虑、害怕。毕竟从没有一个男人靠她这样近过。下意识地,她推开他。
他却又将她扯进怀里。
她再一次推他,他却似只恶狼般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并紧紧扣住她的双腕,目光如炬盯着她。
不,不对!这人不是赖彻,是恶魔。
她挣扎着推他、捶他,觉得他好陌生。
他不痛不痒,身子似岩石、更似钢铁。
突然,他说:“我爱你——”
她愣住了。
赖彻爱她?
他爱她?
芬淇头一回听见一个男人说爱她。心中顿时一阵悸动,一时间分不清东北西南。啊——她也醉了吗?或是傻了?
她张嘴,却找不出任何话语。
他猛地欺身上来,旋即俯身吻住她。
温热的唇先是轻轻压住她的唇瓣、夺去她抗议的机会,跟着似失去理智般,他疯狂地啃咬、吸取、熨烫她生涩如玫瑰的唇瓣。
芬淇笨拙地任他夺取她的呼吸、她的思考。
这是她的初吻,她不懂得该如何反应。
突然间,他热烫如火的身子扑上来,将她压在身下,他那钢铁般的双手将她的双手扣在地板上。
他吻了她足足半世纪久,以至于当那蛮横霸道的唇离开时,她必须用力喘息呼吸,才能免于窒息。
她脑袋一片空白,似被那热吻掏空了般。
而他已开始向她雪白的颈项进攻,他的发刺着她,他的胡渣亦是。而她的唇又痛又热又肿。她觉得好似被重物击昏了头,昏昏然地。
恍惚间,仿佛有一种痛苦掺杂着快感和兴奋,麻醉了她沸腾的血液,松软了她的四肢。
当他的吻移到她的胸前时——
突地,她不自觉地张手反抱住他。
这紧紧一抱,让埋在她胸前的男人哭泣起来。
赖彻哭了?
她猛地坐起,双手茫然反撑在身后的地板上,不知所措。
他倾身抱住她,仍似个小孩般在她胸前啜泣。
他为什么哭呢?醉了的赖彻,比芬淇更像十七岁。
他哭累了,就在那对酥胸间睡去。
芬淇困惑地望向落地窗外黑沉沉的夜。
整片竹林着魔般地哑哑乱晃。
她的心纷乱难平。他是什么意思?她糊涂了。
红颖先前的警告,指的是这个吗?
芬淇整个心全乱了。她突然希望他并未真的醉。
因为她明明听见他说: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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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大早,赖宅大门就被人敲得震天价响。
一直到清晨才收拾完客厅的芬淇,早累得瘫睡在沙发上了。
而这会儿骤然响起的拍门声把她震醒了。
她揉着惺忪泛红的眼,步履蹒跚地前去开门。清早的院子令她冷得打哆嗦,芬淇不禁埋怨是谁大清早扰人清梦,实在太没礼貌了。
她加快步伐,怕再不开门,房间里的赖彻会被吵醒。
她方将门推开一条小缝,来人即陡然闯入。
一张熟悉而凶恶的脸立刻映入芬淇的眼帘——
芬淇万万没想到来人会是她的后母,程太太。
“妈——”
“你还敢叫我?”程大太劈头便骂。“我就知道你整晚在这里,你还要不要脸啊?啊!?”她一副气坏的模样。
芬淇被骂得莫名奇妙,后母何时如此在意起她的行踪了?
程太太兀自叫嚣,好似早已背妥脚本般。“这个姓赖的,敢拐走我女儿,我要叫他负责——”说着便往里头走。
“你干什么?”芬淇挺身挡住程母的去路。
“干什么?”程母唯恐天下不乱的扯着嗓子大嚷。“我女儿被他睡了,我要他给我出来——”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芬淇一股气涌上脑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个晚上,会什么事都没有?哼!骗谁呀?”
程母是故意找碴的,芬淇忿怒地回道:“也只有你才会想的这样肮脏。”
“啪”的一声,芬淇立刻挨了一个耳刮子。
程太太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她大喝。“你给我让开!”
芬淇昂起下巴。“我不让!”
“你皮在痒了,是不是!?”程母扬手威胁。
程芬淇冷着脸说:“你要打就打,反正我不准你去骚扰他。”
“怎么了,他躲着不敢出来了吗?我看你们准是做了那档事,我绝对要找他算帐。”
程太太气呼呼地执意要进宅里,程芬淇于是和她在院子里拉拉扯扯。
芬淇可以忍气吞声地挨程母打、挨程母骂,但绝不允许程母迁怒其他人。
程太太气得连刮她几道耳光,一阵乱捶乱打,就是无法挣脱她的阻挡,进去找赖彻——她气得大嚷大叫,终于把宿醉的赖彻吵醒了。
他头痛欲裂的下床走出房间,抱着头推开落地窗,伫立在前廊,看到眼前的景况,登时傻眼了。
他立即认出那屈居弱势,拚命挨打的是程芬淇。
“住手——”他立刻奔向前,一把推开那胖妇人。
程母怨气未消,双手乱挥乱舞地大叫。“我今天非打死你!臭丫头,和你妈一样贱,我打死你——”
程母还想扑过去扁芬淇,但一具伟岸的身子挡在芬淇前面,黑眸愤怨地盯着程母,沉声威胁。“你敢再动她一根汗毛,我赖彻就破例揍女人一次。”
程太太看得出这男人是认真的。他绷着脸,僵着身子,透着不好惹的讯息。
她立即敛起怒容,软了声调。“你就是赖彻?”终于将他逼出来了。
“是。”
“我是芬淇的母亲。”
他眉一挑。“是吗?我可从未见过哪个母亲这样打女儿的!”
程太太不理他的嘲讽,直接说明来意。“赖先生,我女儿未满十八岁——”
“又如何?”
“你和她过夜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赖彻的头开始痛起来。他转身望着一脸瘀青、狼狈的芬淇。
他小声问她。“昨晚红颖没有留下来吗?”
“没有,是我留下来。”她坦白地说。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呻吟。老天!昨晚到底怎么了?
芬淇主动解答。“但我们什么也没做——”说着,她主动掀了程太太的底牌。“坦白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程太太立刻涎着说:这样吧,赖先生付我五十万当遮羞费,我就当和解,不告他了。这钱也不算多,毕竟我女儿之前是清清白白的嘛——”
钱!果然是为了钱,程芬淇脸色僵硬地瞪着程母。
她竟敢厚着脸皮来勒索赖彻?她竟无耻到此等地步!?
伫立在赖彻身边,芬淇又气又羞愧,几乎丢尽脸。
在陌生人看来,搞不好还会误以为这是她们母女俩串通好的仙人跳!
程太太兀自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道:“赖先生,我想五十万对你而言,不过是个小数目,这种官司一开打,你是绝对没有胜算的机会!”
赖彻嫌恶地瞪着这恬不知耻的妇人,心底懊恼自己怎会惹上这种麻烦?他太了解这种人了,不要到钱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然而给了钱,岂不承认了他的确同芬淇有过什么?
他还未决定如何做,程芬淇倒先跳出来。她昂着脸,面对她的后母。“他一毛钱都不会付给你,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鬼才信!”程太太刁难她。“要真这么清白,就和我上妇产科检查。”
“好!我现在立刻同你去妇产科。”
这是一种侮辱、是一种耻辱。一般女孩势必会害怕、胆怯、哭泣,但芬淇没有。是因对程大太的愤怒令芬淇忘记害怕。
芬淇豁出去了,赖彻待她不薄,她不可以连累他。
更或许,程芬淇心底深怕赖彻会因为这件乌龙事而讨厌她。头一回,芬淇在意起另一个人对她的看法。
她不怕全世界的人鄙视她,但芬淇没来由地怕赖彻厌恶她、疏远她!
或是昨夜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或许是芬淇看见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她心动了。她不由自主地爱恋上他。
“爱”这个字,对于自小即被家庭遗弃的芬淇,有着巨大的魔力,她到此刻仍感动莫名。
她几乎要孩子气地感激起他肯爱她了。
于是这刻,程芬淇绝不容许别人伤害赖彻。
她肯去做一百次、一千次该死的检验,也不许无耻的后母利用她向赖彻诈财!
“你不许去做什么狗屁检验!”他生气了。他气这女孩有这样烂的母亲!
他看过她的日记,当时并不全然相信。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何这个女孩如此早熟,而且待人冷漠。有这样的混帐后母,她能安然活到现在,没去混太妹实在是万幸了。
他其实并不是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他的同情心更是少得可怜,他甚至最讨厌麻烦事。然而此刻他俯瞪着身高只到他肩膀的芬淇,望着她雪白清秀的脸蛋,以及那双明亮慑人的灵眸,他再次加重语气,重复道:“我不许你去检验!”
他无法让人将她送去妇产科看诊台上任人宰割。那是莫大的羞辱!
“我要去!”她简单一句,无视于他的命令。“我是清白的,我不怕!”
该死!她懂不懂他是为她着想?
“你知不知道检验是怎样一回事?”
“我知道!”
“那你还去受那种侮辱?”
“那是检验,不是侮辱;假如你付了五十万元,那才真的是侮辱!”她脑袋清楚极了。
反倒是赖彻糊涂了。他知道她说的对。唯有如此,才能无惧于程太太的威胁。
但为何他心底有股想付钱了事的冲动?他不要她去受那种羞辱!
他盯着个头娇小的程芬淇。
是舍不得吗?老天!他竟舍不得她吃这苦头。他担心她。但为什么?芬淇不过是来打工的女孩呀!
他为难着。
她却主动盯着他,扬声答道:“你放心,我不怕做检验。”
程太太一听,怒声喝道:“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拉你去妇产科。”
“你敢,我们这就走——”芬淇回头主动催后母上路,不要她留在此地骚扰赖彻。
程太太又气、又不甘愿地同芬淇离去。
而赖彻一直凝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这意外的纷扰,想必是解决了,但他心中竟无解脱的快乐。
程芬淇果断勇敢的背影困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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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颖,你昨晚干吗弃我而去?”
回到屋里,赖彻即刻拨电话向红颖抱怨。
“真不知道我昨晚有没有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他清楚自己没与芬淇有那种“成人行为”,但其他呢?他想不起来,亦不确定。
红颖在那头朗声大笑。“凭过去我年年伺候你的经验,肯定是有!”
“该死!你不该放那丫头和我独处。”
“呀,是我被她赶走呢!”她嗲声。“我才委屈呢——”
“少来!”他看穿她的想法。“你是乐得轻松吧!”
“哈哈哈——”她又是一连串豪爽的狂笑声。
“下次不介绍人上你们酒店——”他威胁她。
不过红颖太清楚赖彻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所以她还是笑嘻嘻地。“别这样嘛!大人有大量,下次你们来,坐台费给你打八折如何?”
“本来就是八折了,你别当我是傻蛋。”
她笑岔了气。“你没醉糊涂嘛,那八折再八折,哈哈哈——”
“真搞不懂你,每天那么开心。”他又气又笑。
“苦中作乐罢——难道要扮忧郁,像连续剧里的苦旦,天天找你们男人倾诉凄苦的身世?”她故作凄惨状,哀哀叫地逗他。“唉,大人,我好可怜哪!自幼丧父丧母,被亲叔谋害送进风月场所,又被狠心男人欺骗,欠下一屁股债,而且——”
“好了、好了——”他笑着制止她再朗诵下去,跟着他把一早发生的事向她说一遍。
红颖大叫。“桃色纠纷哪!”
“差点可以上娱乐报头版。”
“是呀,是呀!”
“你别幸灾乐祸,要不是你弃我于不顾,也不会发生这件乌龙事。”
“好啦!别再骂我了,谁知道那女孩有这样可怕的母亲——不过,她真的很勇敢,不知为什么,我对那女孩挺有好感的,觉得她很特殊——”
“唔。”赖彻并不否认。程芬淇的确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你当初会雇用她,也是被她的气质所吸引了吧?”
他用那当编剧训练出的敏感度道:“她有一部分太无知,活似只有三岁。更大部分却似二十五、六岁,过于世故。奇怪的是她没有这两种年岁的中间岁数,她像断层的人,不完整。”
“没错,就是这不完整令我好奇。”
他笑了。“老实讲,她像做坏了的,不完美的艺术品——”
“对!不完美所以特别。”
“我们要一直讨论程芬淇这人吗?”他笑道。“真像是心理分析师在研究病人似的。”
红颖突然无比认真地问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程芬淇很适合你。”
“啊?你胡说什么。”
“赖彻,你也是残缺的,而且残酷。一般女人同你在一起只有受伤的分,但这女孩有和你抗衡的本事!”
“何以见得?”
“身为女人的第六感。”
“恐怕你错觉了,我不可能再和谁恋爱了。”
她哇哇叫:“哇!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呜……好伤心哪……”
他骇笑。“红颖,你常害我笑。”
“可惜无法惹你哭,否则你定会爱上我——”
“噢?为何?”
“因为只有爱上的那人可以令我们受伤哭泣,光只是开心绝不是爱。”
“红颖,你是聪明女子。”他向来佩服她的哲理。
红颖但笑一句。“多谢夸奖。劝你一句,是该忘了黄美琳的时候了。”
赖彻忽然噤声沉默了。
忘记?
不是有首歌叫“往日情”吗?
里头一句歌词是这样的:记忆它属于生命。
要忘记,恐怕只有生命死去才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