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澈是热情的,因为欣赏舒明心这个朋友,便不设防地掏了心肺,几乎将自己的一切尽数说出,正好舒明心生性淡漠,在她不打岔的状况下,他一古脑且理所当然地聊起“四方傲”。
“为什么你们会拥有那样的封号呢?”她终于开口问。
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说出自己的身分,也应证了她的想法,他果然是江湖中声名大噪的“四方傲”之一,最血气方刚又冲动火暴的“东傲”。
“这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我们四个人总是独来独往,鲜少与其他人接触的关系吧!江湖中人认为我们高深莫测,再者因为我们四人年纪尚轻,虽然大哥处事非常沉稳,可因为我们不与他人多作交涉之故,让人有种狂傲之感。”杨澈约略猜测着。
“这是难免的,像你们这样的人,总是让人嫉妒又羡慕。”舒明心若有所思地道。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或许吧!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四方傲’不属于任何势力,没有人可以利用我们做任何事,我们也不为任何人做事。在江湖里,若是牵涉到这些复杂的关系,就怎么也无法洒脱了。”
“既然希望洒脱,又为什么要涉足江湖呢?完全远离江湖,不是再洒脱不过了吗?”她反问。
“问得真好。”杨澈一笑,“人就是这么矛盾,有些事看不惯就想做些什么,可一旦真的踏入,又觉得真是自找麻烦,无事惹事。”
“换个角度想,能者多劳,有些人也想做些什么。也想出些力,不过却总是无能出手,所以既然你们能够出份力,也是好事一桩。更何况,江湖是非多,的确需要有人出来铲奸除恶。”她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我觉得大家都有些倦了。你说得对,江湖是非多,而且有太多事情并不是我们管得了的,难免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杨澈无奈地望向天际。
“那倒是。”舒明心沉吟着,“力不从心是一定的,不过,至少你们尽力了。”
“那是当然,只要做得到,且是应当做的,‘四方傲’向来义不容辞。”他骄傲地仰起首。
“你真的很以‘四方傲’为荣。”
一瞬间,她有些羡慕他脸上的风采,她并不渴望拥有那样的气势,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羡慕起来,毕竟,她从不曾有过那样的心情……
杨澈赶忙说道:“你对别误会,我并不是目中无人。”
“我懂的。”见他紧张,舒明心遂道:“我并不认为你是个骄傲浮夸的人,反而还很了解你的感受,你喜欢你的师兄们,并且以能够和他们在一起行走江湖为荣。”
“没错,真高兴你能懂。有时候我还挺厌倦他人的看法,我们并未表现出多么不可一世的模样,可大家却偏偏要将我们想成他们认为的样子,真的很无奈。”
“我刚才不也说了,人们总是会嫉妒又羡慕比自己好的人呀!这也不能怪他们。”舒明心善体人意地道。
“呼──”杨澈吐出一口长气,停下脚步。
她也顿住身子,正好迎上他诚挚的视线。
“认识你真好!”杨激发自内心地道:“你知道吗?我其实没什么朋友,虽然我很喜欢交朋友,可是,就是很难遇上可以交心的。和你说话,是一件很开心又舒服的事。”
舒明心讶异极了,她回想了下,与他相识至今,她丝毫没表现出太过热络的模样,甚至于,她是冷淡的,而他竟会觉得和她说话是一件开心又舒服的事?
出乎意料啊!是他不懂得看人脸色,还是她太少与人相处产生代沟?她着实想不通。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杨澈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有着受伤的神情。
她有些怔愣,想开口否认,然而又觉得唐突,一时间竟哑曰无言,只能张大眼睛瞧他。
“不过没关系。”他旋即露出清爽的朗笑:“我自己也知道这种个性不讨人喜欢,并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像是喃喃自语,神情也显得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脸上不该出现悲伤的表情,他应该像个太阳,温暖地照亮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不是那样的,虽然我不了解你。也称不上喜欢你,但那不是讨厌,对我来说,不喜欢并不等于讨厌。”她低缓地说着,目光不甚自在地调向远处,落在某一点上。
杨澈垮下肩头,沮丧地咕哝着,“这么说,你还是不喜欢我了。”说来说去,还是构不上喜欢的边。
“这……”她再次愕然,“我们素昧平生,不过是萍水相逢,是否喜欢你……一点也不重要吧?”
她实在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在解释什么似的,愈描愈黑了,面对他无意间流露的伤感,她再也无法摆出过往习以为常的冷淡表情……
“当然重要。”他认真地望着她,“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他的眼睛深邃明亮,映出单纯的心思,望着他时,她总有股错觉,仿佛瞧见最原始的自己。
曾经,她也是以这样的一双眼睛看待他人;曾经,她也拥有如此的热情想与他人亲近……可是,她错了,直到被嘲弄、被欺负,她才明白必须剜去这样的自己,因为她生得丑陋,不配争取任何渴望的人。事、物。
她不是圣人,只是个平凡的女孩,一开始,她伤心、她无助、她怨天尤人,为什么她的皮肤会这么焦黑?为什么她的脸会长满恐怖的疙瘩?甚至,夜深人静时她会因疼痛而醒来,悲伤不已,然而也只能捂住后,抑住呻吟。
不过,随着时日愈久,她也愈明白,这并非谁的错。
村里有个美丽的女孩,她的五官精致、肌肤赛雪,连她瞧了都喜欢,甚至又羡又妒,她想,若是她的面容也如她那般姣好,那么,她也会唾弃像自己这般丑陋的人吧?
她花了好长的时问才走出自怜自哀的情绪,然后,她懂得了宽容,却也学会了冷漠。宽容别人对她的羞辱,但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得不以冷漠武装脆弱的心。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不属于过去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热情大方,而且并未因她的外表而瞧轻她,她怎能因为他一厢情愿地认定她是朋友而责怪他呢?
“只是……我并不想要朋友什么的,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要一个人走完人生未竟的旅程,‘朋友’是不该也毋需存在的。”舒明心很轻很轻地低哺。
当然,她无法告诉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十三岁那年,娘将真相告诉她之后,她的人生便有了重大的改变,而且影响她至深……
“那就把我当成你的第一个朋友嘛!有了第一个朋友,慢慢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时候,你就不觉得‘朋友’是不该也毋需存在的了。”杨澈觉得她的思想太过灰暗,忍不住想振奋她的心情,所以就漾起大大的笑睑,热情地给她建议。
“你……”她错愕地与他四目交接,好半晌才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总是一厢情愿过了头?”
杨澈哈哈地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似乎还挺得意的。
“我不是在赞美你。”她没好气地咕哝。
“但我认为那是赞美呀!”他笑出一口白牙。
舒明心不禁抿唇而笑。她实在拿他没辙,也许他说得对……可是,她心里还是有种不安的感觉,他是“东傲”,而且正在追查“崆峒四杰”的事,她与他成为朋友,岂不是……
杨澈打量她若有所思却变幻莫测的表情,突然说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漂亮呢!”他惊喜且更执著地望住她的眼。
“是吗?”舒明心不为所动,却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
“真的,我没骗你,你该瞧瞧自己的,你真的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他强调。
“我不喜欢看见自己。”她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冷冷的语调。
他失望地垂下眼,看起来很设精神,“真可惜,我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双眼……”他口拙,形容不出她眼神的美,只能不断重复这词儿。
舒明心紧紧地盯着他瞧,想看出他是否虚伪,却不得不承认,他看起来很诚恳,不像是在耍弄她。
难道,她真拥有一双美丽的眼?才这么想,她随即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天真,或许真如他所言,她的眼睛确实很美,但那又如何呢?她的脸孔早已毁去一切……任何人瞧见她都会立即别开眼,谁又会花费心思去凝视她美丽的双眼?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同情她,安慰她罢了……但她依然感激他。
“谢谢。”舒明心开口试着挤出微笑,不想那么冷漠,然而却只觉得唇角僵硬,勾不出温暖的弧度。
“我很希望你别讨厌我。”杨澈嗫嚅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我……没有恶意,真的!”
他希望能带些欢乐给她,不要她因为外貌而注定孤独一生。
舒明心深吸口气,口是心非地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她必须这么说,提醒他也警惕自己。
“没错,我们是萍水相逢,但不代表就得擦身而过。”他显露出性格里执拗的一面,无论如何也要纠缠她。
“十六年来,我没有朋友一样过得很好。”她自欺欺人。
“等你有了我这个朋友之后,生命会更好!”杨澈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
望着他阳光般的笑脸,舒明心觉得目眩。只能傻怔在原地,无法别开视线。明知与他相识会带来麻烦,她却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你何必强人所难?我只想象过去一样生活……”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只因他脸上充满了受伤的神情。
“你真的觉得那么为难吗,”他的笑脸消失了,换上忧郁。
“也……也不能这么说……”她呻吟。为什么就是见不得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呢?
他这模样会让她心软,让她摆不出冷漠的脸色狠心拒绝。
“那我求你,好不好?”他突然又有了精神,开始缠着她,“拜托嘛!我真的是个好人,我们当朋友嘛!”
舒明心瞬间傻眼。他就像个大孩子;涎着脸硬要讨糖吃,否则绝不善罢甘休,天哪,她怎会遇上他?
“好不好嘛?求求你嘛!”杨澈撒着娇。
舒明心步步后退,拿他没辙,隐约觉得额际有冷汗泌出。
“说‘好’,快点嘛!”他发挥缠人的功力,就不信交不到她这个朋友。
虽然她不美丽,可他就是喜欢她散发出来的气质,说什么也要和她交往。
努了努唇,舒明心终于道:“好吧!我们是朋友,这样行了吗?”说完,她旋身离去,有些赌气似的不想再多言。
她其实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可是她又无法真的感到生气,是朋友就朋友吧!随便他了!
不过,她是不会期待什么的,因为,有朝一日他会离去。会忘了她的存在,所以,她不会太在乎他口中的“朋友”两字。
“太好了!”杨澈开心地咧嘴笑。立刻跟上她的脚步。“可惜你是个女子,要不然我真想用力地拥抱你。”
舒明心闻言傻眼。他是个直接而热情的男孩,像朝阳一样温暖,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八成会为此羞红了双颊吧?可她竟只觉得,若是误解了他话中的珍惜,她会感到羞愧的。
“这种活可不能乱说。”她试着缓和语气。
杨澈点点头,“我知道,但我并不是在调戏你,只是……”
舒明心睨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解释,“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
“真的?我就知道你能懂。”他几乎要手足舞蹈,“你相信吗?我其实挺讨厌太过美丽的女子……呢,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的外貌如何,我只是……”他发现自己竞然笨拙地口吃起来。
“你别紧张,慢慢说。”她被他窘迫的模样逗得想微笑,可她还是压抑住那股冲动,让面部表情平板些,只是,她并未发现,自己已不经意地流露出属于女子的温柔。
“哎呀!”杨澈挠了挠脑袋瓜,见她并未有任何不开心的模样,才又接着道:“有些女子长得美丽,她们也明白自个儿的外貌可以吸引男人的注意,所以我同她们说话时,总觉得不自在,得小心翼翼地别让她们误解了我的本意。”
“你怕她们以为你想追求她们?”
她的话让他一击双掌,“正是!若我真的有意追求倒也罢,可我只是喜欢交些朋友,喜欢和不同的人说说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尤其你又具备这么好的条件,也难怪她们误以为你对她们有意。”她走路速度快了些。
“话是没错,不过我就是觉得那样的感觉怎么也自然不起来,别扭极了。”杨撤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那是你过于大而化之,怎能怪她们过于敏感呢?”舒明心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
“嗯。”他很认真地陷入沉思之中。
“你在想什么?”见他不出声,她侧首望他。
“你怎能剖析得如此精辟?心思真细腻。”杨澈一脸崇拜。
“我只是想得多一些。”她不安地别开眼。她怎能告诉他,这是她的体悟?
“我真的很粗心,不像大哥那么沉稳,也不若二哥能言善道,更不如三哥沉默寡言。二哥总说我这个性迟早出问题,难道我的存在拖累了‘四方傲’……”
“何必这么想!”舒明心打断他的自责,“这根本不像你说的话。”
“我无法不想。”杨澈觉得挫败,“我知道自己沉不住气,虽然不是有意的,可我总是坏事,让大哥担心我。”
“若你真那么在意,就该学着让自己更沉稳,更配得上‘东傲’这名号,而不是自怨自艾。我相信,你那三位师兄也不曾怨怪过你什么,你又何必自个儿钻牛角尖呢?”不知不觉,她已像个朋友般与他交谈。
杨澈像个小男孩似的扁起唇,“我知道,二哥总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说来惭愧,虽然我是四人中最年轻的,可我毕竟也十八岁了。”
舒明心诧异地扬了扬眉。她还以为自己比他年长,想不到,他竟还长她两岁。
“很意外是吗?”他丧气。
“其实,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自己成长。”她陡然旋过身子,遥指远处的山头,“那里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没什么人,可以放空心灵,让自己想很多事。有时候静静地思考可以让人快速成长。”
“我就需要这些,你可以带我去吗?”杨澈很兴奋。
“现在不成,我得回家了。”她摇摇头。
“哦!”杨澈难掩失望。他真的好想再跟她多说些话……
见他失望,她有些不忍心,“不然……明日我带你去吧!你今日会留在村子里吗?”
话一出口,她就明白自己开始有了牵挂,为此她懊恼地咬唇,心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平静了。
“会!”他偏头一想,“村子里可有住宿之处?”
“这……”舒明心迟疑地想了想,然后才道:“我娘不喜欢生人,所以我……”
“我并不想打扰你,别担心,我自有地方落脚。”杨澈生性不拘小节,自是不愿勉强舒明心。
“真的很抱歉。”她觉得歉疚,真心希望能招待他。他挥挥手,“别说抱歉,大丈夫四处为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是朋友的话,就别说什么抱不抱歉的了。”
“那么……”她迟疑了。不知道该如何道再见?
“我陪你走回村庄里吧!”杨澈迈开脚步,贪恋着能多与她共处的每一秒。
“不!”她急忙喊住他。
舒明心惊慌的阻止声让他回过身,“怎么了?”自认识她以来,他第一次瞧见她失去冷静。
“若是让村里的人瞧见……不太好。”她试图粉饰太平。其实是不愿让他知道,她的惊慌是来自她想起了娘。
她不能让娘知道她认识了“东傲”。
“哦,原来如此,我倒忽略了这一点。”他想起这是个小小村落,她终究是个大闺女,他不能不考虑她的名节,“可是,不送你回去我不放心,若是那些人又来欺负你……”
“这你别担心。”舒明心感激他的关怀,微微一笑,“我说过,娘教了我一些防身功天,足以自保,而且他们不谙武艺,光使蛮力是欺负不了我的。”
“可是……”他瞧她纤弱的体态,怎么也无法安心。
“真的没事。”她知道他担心,索性将装了衣物的木桶搁置在地上,微微后退了几步,“你若信不过我,可以与我对上几招。”
“那怎么成?我会伤了你的。”他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就会伤了她。
舒明心绽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瞬间出手──
“咦?”杨澈惊讶,迅捷地回身避开。
她唇角上扬,目不转睛地再次攻向他,她的手看似柔弱,可每一招都是险招,专攻他毫无防备之处。
杨澈敛起轻忽的笑,正视她每一步攻击,谨慎地与她过招,然而对招愈久,他的眉就蹙得愈紧。
舒明心是刻意小露一手的,直到瞧见他蹙起的眉心,才回身退开两人比画的范围,“怎么?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有能力自保了?”她喘息地凝睇着他。“我相信。”可说完,杨澈却敛眉沉思,欲言又止。
观察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她迟疑地道:“你在想什么?”莫非,他联想到什么了?
他望向她,好半晌才道:“你可知你这套武功的出处?”
她摇了摇头,“娘从未提过。”
“没道理,这没道理。”杨澈哺哺自语,“你姓舒,可这套武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魏氏剑法。这么说好了,在‘四方傲’里,我的武学造诣最低浅,因为我喜好研究各路武功,总无法专心本门武功。
“而你这套功夫……若我记得没错,定是魏氏剑法,这是一套阴柔的武功,适合女子学习,然而却是家传武学,绝不外传,传言在十五年前被人盗走,自此全无下落。
“当年,魏氏创下这套武功,传女不传子,最后,秘笈传给后代女儿方氏,方氏嫁给了崆峒派掌门平世家,他们只育有一子平义怀。也就是说,这套武功在方氏之后已无人习得,因为,平义怀与其妻有二子,并无女儿,得等到他们后代再有女儿,这套武学方能继续流传……”
杨澈一连串地说着,舒明心则始终沉默不语。
“你听得懂吗?”杨澈观望着她的表情,试探地问。
“懂。”舒明心抬起脸,澄澈的眼瞳笔直地回视他,“你的意思是,我娘很可能就是当年盗走魏氏剑法的人。”
他不置可否,“这套剑法之所以特别,便是无剑亦可发招,女子的体态总是较男子轻盈,双手挥动的时候,出手亦成剑。”
“嗯。”舒明心轻颔首,补充道:“而且这套剑法毋需高深内力搭配。”
“这也是我在初识你之时,无法相信你真有能力自保之故。习武之人内功的深浅,或多或少可自其步伐中判断,而你……并无深厚内力……”他可说是被她柔弱的外表所瞒骗了。
“我无意瞒你。”舒明心解释道,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确隐瞒了些事情,顿时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明白。”杨澈微扬唇角一笑,“是我疏忽了,先入为主地以为消失许久的魏氏剑法毫无传人。”他望着她,心里隐约有了些想法,可是,那念头却又如此迅速地闪过,他还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我娘……”舒明心抿紧了唇,迟疑地道:“我娘真是当年盗走剑谱的人吗?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发现,自己必须重新审视这个“大男孩”,之前,他的表现就像个阳光男孩,那么心无城府又热情直接,可一旦谈起了严肃的话题,便展现出性格中的另一面,像……像个男子般沉稳了。
为此,她开始感到好奇。如果他是“四方傲”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那么,其他三人又该是何等出类拔萃?传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上,无人明白。”杨撤回想着,并未察觉她翻转的思绪,“剑谱被盗之事,曾引起江湖众人议论纷纷,可或许是这套剑法不外传且又传女不传子的缘故,平家人并没费力去找回,既然平家人不追究,其他人当然无权过问……
“我惟一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平家人如此低调处理这件事?照理而言,虽然目前平氏子弟无人可习此剑法,却无法保证未来真会后继无人。平义怀似乎隐瞒了什么,感觉上,他似乎知道剑谱的下落,却又不愿追究。
“当然,也很可能是他私下追查,不愿大张旗鼓。总而言之,这是件悬案,事情经过了十五年,也许平家子弟早已淡忘也不一定。但我始终认为其中定有曲折,只是这不关我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杨澈耸肩。
他述说的时候,舒明心始终望着他,等他停下话后,她才道:“你的‘东傲’之名,当之无愧。”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先是觉得错愕,随即又觉得羞赧,她的话无疑是一种褒奖,让他开心极了。
“你如此赞美我,我有点心虚。”杨澈又变回先前的大男孩,“毕竟,懂得这些事并不见得有用。”
“倒也不一定,至少对我很有帮助,多年来,娘从不跟我多说些什么,我娘她……不喜欢接触人,她……她有点孤僻……”她寻找着适当的措词形容。
“就像你,是吧?”杨漱咧嘴一笑,想起方才她淡漠且疏离的态度。
舒明心垂首低语,“或许吧。”
“你其实没那么排斥与人相处的,否则不会与我聊得那么愉快,你为什么那么封闭自己呢?如果是因为外貌,那根本没必要。”
“不完全是。”舒明心抬首望他,幽幽说道:“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无法仔细分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冷漠。我的外貌或许是原因之一;我娘的严苛教导可能是其中之一;而你方才遇见的那三名男子,他们自小就以欺负我为乐,这也可能是原因之—……
“我曾经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些事,却仍无法理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样的我,也许,一个人性格的形成是很复杂的,有太多理由交织而成……”更重要的理由,她隐而不提。然而,却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掏心掏肺地说出心底事。
“我们其实也不用多想。”杨澈认真地看着她,“只要呈现出来的是最真实的自己,那就够了。”
“是吗?”她的确呈现出最真实的自己了吗?舒明心若有所思地喃道:“娘替我起名为明心,便是希望我明心见性,所以,我常思考这些事情。”
“我想,她是希望你摒弃先天的外貌,反求于心。我能认同这样的想法,因为再美丽动人的女人若是缺乏良善的内在,也不过是个肤浅的女人罢了。我认为你的内在超越了外在,散发出最美的光芒。”他说出自己内心的感觉,毫不隐瞒。
舒明心怔了下。他把她过度美化了!“你真会说话。”她武装着险些溃堤的心情,淡淡地说。
“可我说的是真心话。”杨澈慎重地道。
她微笑地望着他,“我知道,你不像个会说谎的人,而我……真的很感激你这么说。”
不知不觉,她开始感到不安,害怕终有一天她会露出真面目,而那个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将她当成朋友吗?
“你应该常常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实在不必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冷漠疏离。”杨澈有感而发。
“这可能有点难,毕竟,我是这么长大的。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可以直视我的人。”舒明心说得不好意思。
“因为我看到的是你的心,而不是那虚假的表象。”他骚骚脑袋,泄露了羞涩的个性。
“真的很谢谢你。天色就快暗了,我真的得回去了。”她深吸口气,望向天际后,再望向他。
“那么,明天我在溪边等你吧!”杨澈眨了眨眼,顽皮地道:“我等着你带我去你常沉思的地方见识一番呢!”
舒明心望着他,试着扯后微笑,“一言为定。”
两人在小径上分道扬镳。
才走不远,舒明心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身望着杨澈的背影。
傍晚时分,已有些凉意,微风吹起他系于腰际的蓝色束带,也扬起他素净的白袍,她竟觉眼眶有些湿意……
初相识,她就太过在乎他,往后又该怎么办?她的泪水,终于轻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