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起晓柔的话,她就好像……怪怪的,要自己别把那些童言童语当真,却又明白晓柔不可能对她撒谎。
昨天回台北睡死在他车里才躲得了那一时尴尬,现在他们都开始上班了,随时都有碰面机会,她……并不讨厌看到他,只是面对他时,总有些失措的慌乱。
隐隐觉得,有些东西正在慢慢发酵、渐渐失控。
不敢承认自己对他有任何感觉,她一直对爱存着疑虑和恐惧;过去,连亲人都可以把她出卖了,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当那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时,她对其他人也失掉了所有信任。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次不顾一切的交付真心。狠狠摔过那一跤后,她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早已学乖了;但一想起他,又难耐迷惘,完全乱掉分寸。
婉拒同事的庆生安排,温报晴选择和姐妹淘一起过生日。
“约了八点,小凤可能会有点小迟到。要准时喔,当寿星还敢迟到的话,会遭天谴的喔。”先给她撂狠话,免得要她鄘大小姐等人。
“再毒一点没关系啦!”真受不了,什么乌鸦嘴嘛。温报晴看看手表,刚好五点半,她哼哼笑。“我已经在收东西喽,这样也能迟到的话,是奇迹。”
“哈,我今晚不想看见奇迹。”宜萱呵呵笑,又娇声说:“亲爱的晴晴,生日快乐,先掰掰了喔,啾啾啾——”
激动的啾吻声惹得她哈哈笑。收线后,她把桌子收拾干净便离开公司。才搭上捷运,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看,是沈书行,心头一阵惊讶。
“沈先生?”一开口,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满期待听到他的声音。
“可以来淡水一趟吗?”
“嗄?”
“有事想请你过来帮忙,见了面再说?”
口气透着强硬冷淡,贯彻他严肃的扑克脸形象,她听着,想念起他在垦丁度假时总是带着笑意的嗓音。
“没空?”
“呀,你等我一下。”她装忙,想争取多点时间思考,但才三秒就作好了决定,她问:“哪里等?”大不了不回家换衣服,一定赶得及姐妹淘的饭局。
“我在淡江大学。你呢?在捷运上?”他听到捷运的广播。
是她的错觉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变高兴了?
她笑着跟他约好在大学门口等。二十分钟后到站,她一路兴匆匆赶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她扬起唇,很开心能在生日这天看到他。
看见她来了,他嘴角抿出轻笑,但视线在触及她双手捧着一大袋东西时,又皱起了眉,“我应该直接开车去接你的。”说着,主动取过她手上的袋子。
“又不重。”稍露不悦的脸色没吓到她,反倒让她觉得窝心。
不重?果真是力大无穷的家伙,他这大男人都觉得重了。
他莞尔。“你知道文资艺术中心怎么走吗?”
“嗄?”她困惑地蹙起眉心。“什么什么中心?”光顾着看沈先生英俊的脸,她完全状况外。
“文资艺术中心,记住了。”他重复了一遍,抬腕看了看表,又说:“我把东西放上车,你先去,我等会儿就到。”语毕,马上掉头走人。
看他旋风式地离开,她呆立原地,整个大傻眼。
搞、搞什么东东!居然就这样撇下她了?厚!
扁起唇,她感觉泄气,但还是提起精神问路;当她到达艺术中心后,却发现里头正在布置装潢中,她目光往上移,悬在横梁上的区篇霎时震撼住她所有的知觉。
国际口足书艺协协会书展谢坤山题。瞪着那十四个字,她心情激动,差点尖叫,那是她最喜爱最喜爱的画家!那是她期待了好久好久的画展……噢!她要落泪了。
“要不要进去?”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回神,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难掩亢奋的情绪。“你是找我来帮忙施工还是做别的事?别客气,你尽管说!我会帮你的!”只要能进去尽点绵力,要她去扫厕所也可以啦!
沈书行大笑,瞧她激动的,眼角还泛着泪光咧。自然而然地,他牵起了她的手。“走,我带你进去。小心地上的钉子,别踩到了。”
一路叮嘱着,也一路小心着,她的手让他的大掌牢牢握住,而她也听话地盯着地上瞧;他有力的牵引及温煦的包围烘暖了她的手,也烫红了她的颊,在这短暂的路途中,她感觉得到,似乎有什么也被他紧紧掐在掌心了。
来到准备室,她被眼前整齐陈列的油画弄得眼花缭乱。“哇……好壮观!”连声惊叹间,她甩开他的手,奔到爱画前,如获至宝般忘形观赏。
被她甩在后头的男人苦笑了下,然后尾随她的步伐,与她一同欣赏满室画香。
“这幅《向日葵》是我心中的冠军,以前都只能在书报或网络上看看到,没想到今天会看到真品。”说着,她忍不住伸手抚了下画框,满眼感恩。“我还能摸到它咧!”
注视身旁那张快乐的笑颜,他有说不出的满足,好久没这样花心思去博红颜一笑了,这滋味,真不赖。
在垦丁的那一个星期里,他把她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她最爱的画家是谢坤山先生和杨恩典小姐。回到台北就马上接到他们协会准备举办画展的消息,真是天助他也,他当下就赶紧过来凑一脚,好让她能及时收到这份生日惊喜。
“徐主任接了这个协会的宣传案子,我正在烦恼要挑哪幅画作主题,这么突然把你叫来真的很抱歉。”明明就是巧取豪夺,偏还要装绅士,他真的好会演,哈。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抱歉,我很开心咧!”她兀自笑得灿烂,殊不知早就掉进他的圈套。“刚看到外面装潢的样子,还以为你是找我来帮忙施工哩,哈哈哈。”
“你帮我挑图就好。”他哪里舍得让她干粗活!可以的话,真想直接把她拉进怀里疼她、亲她,光明正大地讨好她、怜惜她,但他不敢追得太急,怕吓跑了她,他没忘她对爱情存有怎么执拗的质疑。
“好,我到处去看看喽。”难得有机会先睹为快,她乐得四处晃,说不定还会挖到尚未对外发表的新作咧。
看她雀跃得像个小孩子,他脸上的笑意加深,心情忒好,随手拿来桌子上的章程,翻了翻内容,说:“起初我还以为这个协会是家慈善机构,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原来是家按商业原则成立的企业。”
亲自洽谈案子时,他很惊讶地发现了这点。
转身看着低头研究章程的沈书行,她走过去,跟他一同挨靠桌沿。
“协会最简单的口号就是“请无需怜悯我们”。我很喜欢他们成立协会的理念,其实那些口足画家除了身体上的残障,他们跟平常人根本没两样,都足以自立为生活目标。”
沈书行点头赞同。“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支持。我很欣赏协会的做法,将买卖收益按月薪分配给画家,让他们能无后顾之忧,全心致力于创作。”
“是啊,能这样兼顾到画家的生活真的很好。”她微笑着说:
“第一次看到谢先生的画,我真的像被雷打到。疯狂迷上他的作品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伤残人士,朋友都以为我只是在同情他但我是真的从他画作里看到那种希望的颜色,很美,美得很耀眼。当然,他残而无疑理想的奋斗精神也是很值得崇敬的。”
她很佩服那些画家并没有因为身体的缺陷而失去对生命的热忱和期望;他们其实是最有资格说悲伤的人了,但他们却没因此厌世绝望,更没被困境捆绑住希望,反而更积极地经营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坚毅常常感动她、鼓励她,也启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