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男子的声音,她猛地意识到男人那双满布厚茧、热烫如火的粗砺大掌正紧紧扣住她的手。
她虽不受礼教束缚,内心也藏着些小叛逆,可她一个姑娘家,也知道这举动有多么不合宜,更何况男子的手还握着她的呢!
思及这点,她惊慌地挣扎道:“放、放手……”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殷淮倏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两人间过分靠近的距离。
秦思想乘机离开,却突然瞧见他的手臂正流着血,猩红的血液不断由伤口冒出,染湿了半边衣袖。
她原本就见不惯小动物受伤,一瞧见他的伤处不断冒出血,她的恻隐之心一点一点地被勾了上来。
看着那冒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料,她再也无法忍耐,暂时抛下对他的警戒,掏出手绢,将手绢压在不断沁出血的伤口上,接着以熟稔而迅速的手法简单包紮,最后打了个结。
“好了,这样血应该会暂时止住。”她轻声说道。
女子的语气温柔、动作敏捷,似是十分习惯替人包紮伤口,殷淮不禁猜想,难道她是个女大夫?
他正开口想问,却听到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你们往东、南,我往西、北,记住了,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搜,绝对不能让冥王寨那班恶匪给逃了!”
领兵将官的嗓门不小,秦思将他的话听得分明,思绪飞快地转着,眼神落在眼前这受伤的男人身上。
第1章(2)
“玄觉寺”在开国时就建于京城西郊的灵陀山上,香火鼎盛,与京城仅有一个时辰的车程,因此成为诸多官家女眷上香之处。
既是富贵达人出入的地方,朝廷便拨了一支兵常年驻守在寺庙,守护香客的安全。
不过平时虽有官兵驻守,但动用到如此阵仗却很少见,再听见领兵将官的话,转而想到那吓到她又拉了她一把的男人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竟倏地隐身在蓊郁的竹林之后。
她不由得心想,难道……藏在竹林中的莽汉是官兵欲缉拿的冥王寨恶匪?
听爹亲说,冥王寨恶匪穷凶极恶,而刚刚那名男子虽满脸虬髯,但谈吐和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长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匪徒。
她疑惑地思忖,捡起伞,未多时便看到领着一小队官兵的将官来到她面前。
“秦小姐失礼了。”将官见到她,神色恭谨地开口。
众人皆知,兵部尚书秦大人那容颜灵秀绝美的爱女亦是玄觉寺信众,每月初一、十五必会进寺上香。
因为容貌出众,加上驻守寺外的官兵亦是秦大人的职权范围,因此住持特别礼遇秦家小姐,特在这清幽之处辟了间厢房让她独用。
今日他们为缉拿冥王寨恶匪,不得已才闯入内进院的竹林深处,遇见传说中的娇人儿,谁不想多瞧两眼?
秦思压根儿没留意眼前那一班官兵惊艳的神色,好奇地问:“这位大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甜的嗓音落入耳底,将官有些飘飘然,恍惚了片刻才道:“秦小姐,下官是来缉拿冥王寨的匪徒。”
“冥王寨匪徒?就藏在这竹林里吗?”
“是的,听说冥王寨匪子劫了县令王大人家的马车,将王府女眷身上的钱银洗劫一空,还打伤王家护卫,我们猜想匪徒应该是往玄觉寺方向逃窜藏身。”
县令王大人是出了名的贪官,会遇上冥王寨这以劫富济贫出了名的正义匪贼,其实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那藏在竹林里的莽汉就是冥王寨恶匪……
她暗忖之时,却听到将官开口又问:“小姐在竹林里散步,可有瞧见一名负伤男子?”
秦思敛住思绪,下意识看向方才被男子扣握之处,想起他的伤。就算他不是官兵要捉拿的恶匪,可若是如实说出有人藏在那片竹林之中,是不是会害了他?
且方才见着莽汉的伤,她莫名动了恻隐之心,下意识把那莽汉当作受伤的小动物,替他包紮伤口,如今她的手绢还缠在他的手臂上,若让人发现,会为此事做怎样的联想?
再三酌量后,秦思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将官不疑有他,随即道:“贼匪还未缉拿到案,此处不安全,还是让下官护送小姐回厢房吧!”
秦思心慌地暗暗绞着手指,她应该跟着将官离开,但……但她的手绢还在他的手臂上呀!
她为自己的冲动懊恼不已,偏偏此刻什么都不能做,迫于无奈下,只能随着将官离开竹林。
如牛毛般的雨丝打在竹叶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殷淮单手扶着翠绿竹身,头靠在其上,整个人因为手臂上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而神志恍惚。
但他不允许自己晕过去,此次打劫贪官王县令虽看似顺利,实则凶险。
王家护卫各个身手不凡,他为了让弟兄们平安脱困,将追缉他的官兵引到玄觉寺,可他受了伤,流了不少血,恍惚进入竹林之际,蓦地出现了一个柳眉杏眼、容颜清艳的女子。
她显然被他吓到了,差点跌了一跤,在他伸手稳住她的身子时,她惊得想挣开他,那双清澈杏眼戒备地盯着他。
之后官兵来了,他隐身藏至浓浓绿意之后,心底已做了与那班官兵一决生死的打算,未料她没泄漏他的行踪,甚至跟着那名领头的将官离开。
透过片片绿意,他只看到她身上那袭绣着蝴蝶绣纹的衣衫,一头及腰墨发随风飞舞的美丽纤影深深烙入眸底。
那情景像画,很美……
“冷大夫,头儿真的没事吗?”
冥王寨众人以不伤人为原则,打算劫了王大富那些美妾身上的金饰和银两后便离去,未料王家护卫武功虽不至上乘,使的招式却是缠黏至极。
迫不得已之下,兄弟们出了手,却又碍于不得伤人的寨规,纷纷挂了彩,未多时,驻守玄觉寺的官兵闻讯赶至,状况更加混乱。
而他们的头儿为保弟兄的安危,以身试险,在一阵混乱的打斗中,独自将人引去玄觉寺。
先行归寨的弟兄忐忑难安,好不容易等到头儿出现,话都没能说上一句,便见他直直地倒在弟兄面前,吓坏了一帮人。
“放心,死不了。”冷昱风在替殷淮看过伤口后,淡淡抛下一句话。
“真的没事?你瞧瞧,头儿这被血染湿的半边袖子都可以拧出一小碗血来了……”
冷昱风的态度依旧云淡风轻。“其实这么大一个人,再多拧出几碗血也没事。”
高平咋舌。“不成不成,你还是开几味补血的药材,我给头儿炖一锅补血汤好好给他补补。”
“费事。”话落,冷昱风背着医箱,缓缓步出内寝。
高平见他这淡然的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看向身旁的弟兄道:“哎呀!他这死不了的冷大夫怎么就这么无情哪?”
殷淮的小厮小鹿子见怪不怪地笑应:“你都说他是死不了的冷大夫了,大夫说没事便没事,大厨您也别瞎费心,去给大伙儿煮顿好的,头儿就交给我看顾就好了。”
高平不满的咂了咂嘴。这冷昱风的医术高明,他没话说,倒是这冷情的性子以及挂在嘴边那句“死不了”的口头禅真得改一改,每每有弟兄身上挂彩,疼得死去活来,听见他吐出这么一句话,还真的让人想伸手亲自拧断他的脖子哩!
高平恨恨地想,人已被小鹿子推出内寝。
房内一静,殷淮没多久便浑浑噩噩地醒来了。
他虽清醒,思绪却依旧朦胧,还来不及缓过神,便听见小鹿子走回床边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