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柳星用力一挣,“放开我,你这个粗鲁的蛮子!”
庄严脸色发青,猛然将柳星按在墙上,“对,我是粗人,不懂你的心思。你一脸杀气,想找谁?将军刚刚被停职,你又闹什么事?闯出了祸,最后受罪的,还是咱们将军!”
柳星咬牙切齿,“我要杀了高靖廷这个小人,他密告皇上,把罗大哥害惨了……”
“你疯了?”庄严气得七窍生烟,“大将军绝不会密告将军。别忘了,是他亲率飞羽军援救将军,更在阵前亲口释放摩云。他如向皇上密告,不是连自己都牵累进去了?天下哪有这般愚蠢的人?”
“不是高靖廷,那会是谁?”柳星打了个冷战,“一定是刁难罗大哥的吕正德,他是监军御史,有权密奏。这个老王八,我……”
“你又要去杀他?还嫌将军的麻烦不够多吗?”庄严压低了嗓音怒吼。
“他害罗大哥,我就饶不了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柳星已经气红了眼,奋力挣扎。
庄严忍无可忍,吼道:“笨蛋,吕正德上密折有什么用?皇上英明神武,只怕早看透了事情真相。他明知将军忠心不二,还要下这样的旨,分明是故意停将军的职!你还不明白吗?”
一语如雷,震得柳星呆若木鸡,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半天,才喃喃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罗大哥的心,天地可鉴……”
“帝王本来就无情,你无辜被发配洛阳,将军停职,哪一件不是皇帝做的?”
柳星大怒,跳起身,“住口,不准你说皇上的不是!”
庄严听他如此维护慕容翼飞,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无明火,直烧上顶梁门,一时口不择言,冷笑道:“皇上到底对你好在哪里,你心心念念不忘?不过留给你一身羞辱,被别人耻笑……”
“啪”的一声,庄严脸上早挨了柳星重重一记耳光。
两人全怔住了,气氛变得异常僵硬。
半晌,柳星猛地推开庄严,急奔而去。
呆站了许久,抬手摸摸火辣辣的脸,庄严苦笑,平生就数今天话说得最多,结果应了那句老话,“言多必失”。
今儿哪根筋拧错了,居然硬揭了柳星心头的疮疤,挨耳光可是活该,只怕以后柳星对自己真要“另眼相看”了……
无声地叹气,倚在门口的柳树上,对着月亮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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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种时刻,能聊以安慰自己的也唯有烈酒了……
记不清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走在街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酒迷糊了头脑,心情果然舒服多了,原来借酒可以遗忘很多事,就算再刻骨铭心,酒也能磨去痕迹……
踉跄着向前,认不清道路,那又有什么关系?走到再也走不动,倒头便睡,何等逍遥自在啊……
雪光乖乖地跟在罗文琪脚后,不时喷两个响鼻,似乎想引起主人的注意。
来往的将士无不以惊诧地目光看着罗文琪,印象中的龙骧将军向来从容机敏,潇洒自若,几曾见过这般落魄模样?想来停职一事对他打击甚大,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哎呀,罗将军,我可找到你了,这两天你跑哪去了?”路过的沙近勇如获至宝,一把抓住了他。
“找我?”罗文琪晃了两下,“找我干什么?我现在停职,小兵一个,找我替你扛粮包倒是可以……”
沙近勇急得直跺脚,“可不就是分粮的事,各路边镇领粮的队伍全来了,你抢我夺,谁都想先领到粮回去。露天粮栈挤满了人,乱作一团,有几队甚至大打出手。罗将军三天分了两万担,我三天才分了五千担,这样下去可不行,罗将军你快出个主意吧。”
如今正是春荒,青黄不接,边关各镇早已缺粮。因此朝廷从各地紧急调拨来粮草,以解燃眉之急。以前镇守边关的大将经常趁机克扣应发给部属的粮草,再高价卖出,借此牟利。故而各镇都想先领到粮,要是来迟就无粮可领,足足要捱到夏收时才会再有粮分发。这由春到夏的三个月里,将士们全得饿肚子,边关军士饿死之事常有发生。
军中分粮已成最棘手的事,年年都为此发生火拼之事,幸而自高靖廷接掌边关之后,不谋己私,不贪财利,每次亲自主持分粮,边关这才平安了几年。
罗文琪目中光芒一闪,随即又黯淡了,“这事你应该去找大将军……”
“大将军抱病,不能理事……”
“抱病?他又不肯吃药了?”罗文琪双手一摊,“我是闲人一个,军中事务我管不了,劝大将军吃药倒是拿手。”
沙近勇无可奈何,明知这样来找罗文琪帮忙等于是在为难他,可军中有此才干,谈笑间便将这棘手问题解决的人只有罗文琪和高靖廷。现在一个停职,一个抱病,真让他这个代替者手足无措,搞得一团糟。
自从战场上见识了罗文琪的风采之后,沙近勇深为敬佩,此时见他这般落拓,不禁劝道:“罗将军,少喝点吧,伤身伤肝,不值得。”
“值得也好,不值得也罢,人生得意须尽欢……”罗文琪又向前走去,顺手将喝完的酒囊扔了。
日落时分,斜晖为天地间抹上了一层胭脂色,草原绿色连天,每一片草叶都镶上了一道细细的金边。畜群牧归,隐隐号角连声,羌笛断续,更添凄清。
罗文琪躺在泉池的草坡上,已有八分醉了,身旁胡乱扔着几个空皮囊。
等了许久,也不见金儿出现,看来它真成了万狼之王,不会再回来……
唯一的知己都离开了……
这些年,自己都忙了些什么?好像除了为幕容翼飞而活,就不曾有过别的梦想。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的青春年华……
结局却是帝王的一纸否定!
实在是太可笑了……
忽然,罗文琪唱了起来,“寂寂寥寥,洒洒潇潇,淡生涯、一味逍遥。傍临谷口,斜枕山腰。有竹篱门,荆扫帚,草团标……”
在白马寺门前,初见幕容翼飞时,就听他吟唱着这首曲子……
那一刻,英俊少年一袭白衣,潇洒如风,让自己惊为仙人……
从此,这首曲子和那个人一直深藏心底……
十年真如一梦,如今是到了梦醒的时候。
可为什么心口这样痛?痛到不能掩饰的地步……
自始至终,他们当中最清醒的人便是方雨南……
伸手又去拿酒囊,摸来摸去都没有。
奇怪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高靖廷满含怒气的面容。
“想不到堂堂龙骧将军竟如此颓丧,居然还借酒浇愁,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高靖廷怒火上冲,猛地抓起所有的酒囊,狠狠地砸进泉池中。
罗文琪努力睁大粘涩的眼睛,摇晃着站起身,“大……大将军,你抱病在身,不好好在房里歇着,跑到草原吹……吹风吗?”
高靖廷用力抓住罗文琪的双肩,“你清醒点,皇上只是停你的职,摩云一上归降表,你马上就会官复原职。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皇上的用意!”
“对,我知道,我知道得比你更多。皇上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我这里全清楚……”罗文琪手指着胸口,认真地点头。
高靖廷喉头一窒,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含了多少伤痛,一切只能隐忍……
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被这么多年的伤害与折磨填充,无法发泄……
“既然你比我更明白,看来我不需要说什么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给我清醒过来……”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高靖廷已一拳击中罗文琪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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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琪猝不及防,被打得剧痛难当,连退几步,“扑通”坐倒。
高靖廷傲然而立,“来呀,有本事过来跟我打,喝酒打架,今天我陪你玩个痛快!”
罗文琪慢慢起身,迷朦的眸中突然掠过冷电也似的光芒,犹如草原野狼散发出的凌厉精光,面对敌人,蓄势待发。
高靖廷唇边扬起了微笑,这才是龙骧将军罗文琪的真面目!
春风从原野拂过,醺醺然欲醉人。
突然,罗文琪一跃而起,铁拳疾出,正中对方肋下。高靖廷身子一晃,抬膝猛撞,罗文琪灵巧地一闪,侧旁横肘便击。
一动上了手,两人立时忘记了身外事,尽情施展,真是棋逢比手,打得酣畅淋漓。十几个回合下来,互相都吃了不少拳脚。
罗文琪灵巧似狸,敏捷如风,越战越勇。高靖廷渐渐不支,动作变缓,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竟然落了下风。稍一失神,被罗文琪足尖一勾,躲闪不及,仰面便倒。未及起身,眼前一暗,一道身影凌空扑到,死死压住了他。
打得兴起,罗文琪早忘了对手是谁,挥拳猛击,心中的愤懑、郁积、压抑、无奈统统在这一拳又一拳的击打中渲泄而出。
他和金狼一样,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渴望在草原纵情奔驰,饮朝露,餐落英,仰首傲啸,俯视群山,这才是他罗文琪的本色!
忽然感觉不对,身下的人全无反抗,慌忙停手,定晴看时,高靖廷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口角边一缕紫红色的血蜿蜒流下。
“大将军,大将军……”罗文琪吓得酒全醒了,这才想起,高靖廷抱病在身,人尚虚弱,哪能经得起自己这般猛打?心下后悔不迭。
扶着高靖廷坐起,内疚不已,“你病得不轻,还跟我打什么架?没伤着哪儿吧?”
“你手可真狠,我全身骨头快给你打折了……”高靖廷喘了两口气,嘿嘿一笑,“怎么样,痛快吗?是不是该清醒了?”
原来高靖廷不顾伤病,以打架的办法激励自己重新振作……
心头一热,“大将军,你怎能这样不爱惜身体,假如火毒一再复发,对你损伤极大……”
高靖廷挥手打断了他,“又不是老太太,哪有这些顾忌?”
挺身站起,脚一软,险些又跌倒。
忍不住直吸冷气,罗文琪的拳头够硬,打得他浑身上下火烧也似的痛。要不是久经沙场,皮骨结实,怕是骨头也要断七八根。
半身搭在罗文琪肩膀上,苦笑道:“这回是非借你一把力不可了,你小子,下手不知轻重,拿我当贼打啊……”
罗文琪涨红了脸,“对不……”
一句“对不起”尚未说出,高靖廷已捂住了他的口,“是我对不起你,你停职一事,说穿了还是因我而起……”
罗文琪一怔,本能地退了一步。高靖廷惊觉举止不妥,连忙收回手,心头油然泛起一丝苦涩。
他们两人之间,似乎隔着极遥远的距离……
“我好像……第一次听大将军说道歉的话……”罗文琪慢慢笑了起来。
高靖廷骤然面红耳赤,生性高傲的他竟然向人道歉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面皮挂不住,使劲抓住战马乌云骓的缰绳,翻身欲上马。可是浑身疼痛腿发抖,怎么也上不去。
忽然,一只手搂住了高靖廷的腰,用力一托,高靖廷身不由己“呼”的跃上了马,跟着身后一沉,一个温热的身躯已经贴在了背后。
“你不是有马吗?”高靖廷吃惊不小。
罗文琪叹了口气,“大将军能一个人骑回去么?”一抖缰,乌云锥便一溜小跑起来,雪光乖乖跟在后面。
果然,马跑起来一颠簸,高靖廷立觉周身剧痛,若非罗文琪自后揽住了他,早已跌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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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沉,繁星渐明,银河连天卷地,异常灿烂。草原的春风送来阵阵花香,马在大半人高的草丛中穿行,飘然如浮绿色云端。
高靖廷恍惚觉得像在做梦,如此纯净优美的夜晚,躁动多年的心第一次平静下来。呼吸着带有青草野花气息的风,背后不时轻碰柔韧温热的躯体,渐觉神魂飘荡,不知身在何处。
自幼在非人的环境中受尽磨难,没有得到过丝毫亲情,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在黑暗中随时戒备……
这样的生活,自己竟过了二十年!
枯涸已久的心田几时被一股渗入的清泉滋润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一份清淡宁静,是罗文琪带给他的。
为何心底却忐忑不安起来?
先前诸般刁难之举犹在眼前,全是罗文琪顾全大局隐忍下来,在他心里,一定对自己没有好印象……
之所以一直处处维护,是出于边关大局考虑。
自己千里追寻解救,或许那种恶劣的形象会有所改观……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意过罗文琪对他的看法,思来想去,忽喜忽忧,心乱如麻。
罗文琪沉思片刻,虽然分粮已不归他管,可事关重大,放心不下,便道:“大将军,关于分粮的事,我想过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把粮尽快分到各镇,以免积存在露天粮栈,容易出事……大将军,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心不在焉的高靖廷吓了一跳,身子一歪,险些掉下马。幸亏罗文琪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才没有当场栽下。
“我……我在听,分粮是吗?你有何打算?”高靖廷好生狼狈,偏偏浑身上下哪儿都痛,根本提不起力气,弄得一副病弱状,简直大丢面子。
罗文琪还以为他被打得不轻,心中抱歉,放缓了马速,“大将军不如定个规矩,先到者先分;同时来的,路途远者先分;设巡视队,由正直忠厚的将领充任,督察分粮,若有克扣粮草者,一律论罪当斩。增加分粮人手,所有事务一概停下,除飞羽军外的将领们全部拉去分粮,现在的四个分粮点增加到二十个,务必在三天内分完。”
高靖廷脱口赞道:“好主意,单凭沙近勇一人的确难以支撑分粮这么大的事,如此一来,既不需你我操心,又能保证分粮的进度,我这就回去传令。”
“多谢大将军。”
“你谢我做什么?我应该谢你才是。”高靖廷喜不自胜,这件大事终于得以解决了。
忽又想起,“对了,你为何不让飞羽军的将领参与分粮?庄严踏实严谨,柳星精细会算,有他们帮忙才分得更快。”
罗文琪一怔,低叹一声,“瓜田李下,还是避嫌得好,免得又落人口实。”
高靖廷剑眉一轩,“有我在,看谁敢说三道四?”凛凛傲视的气概油然而生。
想不到原本冷傲的高靖廷居然也有维护他罗文琪的时候……
感动之余,却也明白,官场是非多,谨言慎行最为重要,尤其在吕正德那为官数十年的老官僚面前,不可出一点差错。
“大将军的好意文琪心领了,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能再生事端,先解决分粮为好。”
高靖廷默然,好半天方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诸事尽委屈你,反显得我无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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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了高靖廷话语中隐含的抱怨,罗文琪不觉微笑起来,威震边关的大将军私下里居然这般孩子气,回忆起初见时的傲慢与狂妄,越发忍俊不禁。
对敌人冷酷无情斩尽杀绝,对朋友披肝沥胆掏心挖肺,这就是高靖廷一向行事作风。
两样态度自己都经历过了,可谓难得荣幸……
身后半天无声,高靖廷奇怪地转过头,忽见罗文琪似笑非笑,丰姿秀逸,雅俊绝伦,清澈的眸中倒映着点点星光,光华流转,奇妙神秘,不禁看呆了。
心砰砰乱跳,人晕晕陶陶,喜乐难言,只盼就这么走下去,最好永远没有尽头……
可惜天不从人愿,感觉只一忽儿功夫,已到了都护府。
高靖廷直到此时才想起,两人一马双骑进城,状甚亲密,若让来往的将士们瞧见,非传出流言蜚语不可。自己倒还罢了,罗文琪本已是非多多,再加一条,怎能受得起?
罗文琪扶着高靖廷下马,见他神色怔忡,心念一转,便已了然,淡淡一笑,“大将军放心,就算别人说起,也是文琪行止不端,断不会影响大将军的操守。”
高靖廷一怔,眼前人居然会错了意。难道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那样的小人,只为名誉利益着想不成?
罗文琪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强忍的笑意在腹中翻滚,高靖廷那副受了冤枉却又无法解释的模样实在太有趣了,脸上向来凌厉冷峻的线条化作了春天的风丝……
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所有的烦恼与忧伤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你竟敢捉弄我……”高靖廷立时恍然,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不敢,末将也是为了大将军的名声考虑。若是大将军责怪,日后末将定当遵守礼节,断不会再玩笑了……”
明明满脸促狭,嘴里还说得一本正经,弄得高靖廷哭笑不得。罗文琪口角锋利,心思敏锐,假如当真有心要斗智,整个边关大概找不出对手来。
“好好,今日才算领教龙骧将军的厉害,高某甘拜下风,认输便是……”
正自说笑,突然被一声怒吼打断了,“死小子,生着病还到处乱跑,不要命了?看来根本没拿你老舅的话当回事。下回你再有难,我绝对不管,否则我就是猪!”
桑赤松气得脸红脖子粗,跳到台阶上,挥舞着手乱嚷。
两人相视一笑,老头儿每次都发一样的誓,也不知当了几回猪了。
“老将军您别生气,赶快先替大将军诊治一下,都怪文琪不好,下手太重,怕是打伤了大将军……”
“啊?你们打架了?我的妈呀……”
桑赤松立刻忘了刚才的誓言,拽过高靖廷又看又摸又捏,越诊越是惊奇,又搭了半天的脉,忽然仰天大笑,“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罗文琪脸一热,“老将军别说笑了,大将军为了鼓励我振作才动的手。我一时不查,重打了十几拳,是不是打伤了哪里?要不要紧?”
听到他如此关怀焦虑,高靖廷心忽悠一下,便飞上了九天,飘荡荡落不下来……
桑赤松喜孜孜道:“真是没想到,靖廷原来火毒未清,积在心脉,稍有不慎便会发作,十分麻烦。谁知无意中被你一顿暴打,竟将火毒从心脉驱出,吐出热血,不妨事了,再服些药便可康复。”
罗文琪暗叫惭愧,这才放了心。
“你又救了我一次,让我怎么谢你……”不知怎的,高靖廷声音微有一丝颤。
桑赤松怒目而视,“早知道这个法子可治火毒,我先痛打你,你实在欠教训……”
一转头,对罗文琪换上了笑脸,“罗将军,我家靖廷一遇到你,运气就好得不得了。被你打了都能治病,莫非你是靖廷命中注定的幸运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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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人全怔住了,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
“老将军过奖,天色不早,请大将军早点休息,文琪告退。”巧妙而不露痕迹地避开了话题,罗文琪牵了马,转身走了。
高靖廷凝视着那潇洒翩翩的背影,心头也不知是喜是忧,满怀怅然,若有所失。
“人都走了,你还盯着发什么呆?”桑赤松饶到外甥面前,伸手晃晃,“不会给打傻了吧?”
“不懂就别乱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高靖廷一听便暴跳如雷,火发到一半,却又突然哑了,一声长叹,掉头进屋。
“莫名其妙,我老头子哪点对不住你?没事拿我当出气筒,我找谁发火去?上辈子又没欠了你,照顾你这么多年,动不动给呼来喝去的,我容易吗我?”桑赤松抱怨得自己都快感动了。
一路跟进内堂,看着外甥苍白疲倦的脸色,忍不住又劝道:“你病才有起色,不要太劳累,先休息吧,我给你熬药去。”
“不,我还有事,你让旗牌官传沙近勇速来见我。”高靖廷强自撑住疼痛不已的身体,无论如何先要解决分粮大事,才能安心。
桑赤松深知外甥的脾气,不敢再说,出来找人。
刚踏出房门,忽见半空骤然腾起一片红光,惊呼声此起彼伏,“走水啦,走水啦……”
高靖廷闻声而出,只望了一眼,顿时一股寒气传遍了全身,“露天粮栈……”
急奔而出,抢过乌云锥纵身而上,大吼:“让开,快让开……”向火场飞奔。
桑赤松吓得手足发软,扶着门框,自知追不上外甥,叫道:“亲兵队,快跟上去,保护大将军的安全。”
边城向来缺水干旱,又是春天,风势甚大,粮栈堆满了粮草,都是干燥易燃之物,这一着了火,哪能扑救得下来?只听毕毕剥剥爆响之声不断,火刮杂地烧着,风助火势,吹得火苗四处飘飞,落在哪儿,哪儿便冒出火焰。没片刻功夫,粮栈已成火海。将士们奔走救援,一桶桶水泼上去,只让火焰略低一下,马上又燃得更高,根本无济于事。
高靖廷飞马驰来,未等靠近便觉热气灼人,乌云锥嘶鸣着不敢前行,不住地躲让。高靖廷连催数次,马非但不走,反而后退,索性跳下马,直奔入火海。
猛然斜刺里冷光一闪,利刃已刺向胸口。高靖廷也不躲闪,顺手一拳击下,正打中刺客的手腕,反手抄过刀,一刀便将偷袭者斩杀在地。
“抓柔然奸细啊……”沙近勇怒吼着率队冲来,手中刀拼命砍杀,一个个柔然士卒倒在他的刀下。
“留几个活口!”高靖廷下完令,跃过喷灼的火苗,目光一扫,但见偌大的露天粮栈处处皆是火,只有东南边尚有一角未曾燃着,可是火苗乱射,随时也有燃烧的危险。
“他妈的柔然奸细!”高靖廷恨得咬牙切齿,是他过于大意,以为柔然大败,暂时必定不敢出击,加之军中变故不断,竟让柔然奸细轻易混入边城,烧了粮栈。
春粮一烧,整个边关三十万大军无粮可食,非溃乱不可。
念及于此,冷汗如浆,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随后赶来的亲兵及时扶住了他,“大将军,这里太危险,不可久留,快走。”
大垛的粮堆底部被烧空,一个个轰然倒塌,溅起无数火块,四散喷射,极为惊人。
亲兵们见势不妙,架起高靖廷便跑。才奔到粮栈边,身旁又一个粮堆崩塌下来,卷起的热浪扑天盖地,将附近的人全掀翻在地。
炽热的灰烬如雨般喷落在众人身上,灼烫无比,痛叫声一片。
高靖廷从烟尘灰土中爬出来,呛得大咳,心口火烧一样的疼。现在形式危急,万不能倒下,勉强运力,压住了腹中翻滚的气血。
刚刚站起身,一抬头,忽见一道熟悉的敏捷身影正向这边疾奔,吓得心胆欲裂,忘了周身伤痛,飞步便去阻拦。
罗文琪东张西望,神色焦急之极,一步步正往火海里走,似在寻人。
“你来干什么?送死吗?”怒吼声中,高靖廷横身冲到,一把抓住罗文琪的手,急得差点吐血。
罗文琪猛回头看见高靖廷,又急又怒,跳起身来大吼:“你身为大将军,竟然孤身犯险,万一出事怎么得了?你到底有没有为大局着想过?”
向来温和的罗文琪居然也会吼人?高靖廷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那惊怒的面容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