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劳公公代小女子谢过张大人!”她接过了匣子。
“张大人是个有心人,万岁爷四十寿诞,他给圣上献了媚姑娘这等倾国舞伎,姑娘受圣上宠爱,他又不忘送来贺礼。新贵人若是在圣上耳边为他美言几句,他这二品官可得晋升为一品大员喽!”
“多谢公公提点,小女子不会辜负张大人的厚爱。”
“姑娘冰雪聪明,咱家也无须多言,先行告退。”
“公公走好。”
太监一走,房中无人,她急忙打开匣子,匣子里藏掖一根鲤须、一张纸片。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狩猎!
夹起鲤须,放进嘴里咀嚼,倒也尝出张缜送上的这道菜色,隐了个“折龙须”的意味。看了看纸片上“狩猎”二字,她的目光穿出了窗外。
户外,恰是一片风和日丽。
城壕以东一片狩猎场,山峦叠嶂,丛林密布。
天帝亲御戎装,率领御林军,策马驰骋猎场。射手扑向山坡,林中走兽惊得四散奔逃,戎兵射出一排利箭,然后快马追上,将猎物包围。
车上满载猎物后,天帝率众将尽兴而归,冲下山坡,直达平原。悠悠白云,浩浩草原,一支铁骑驰骛奔腾,马蹄扬尘,飞沙漫天。远远望去,恰似一条腾在滚滚雾中的龙!
草原另一头,一骑飞速驰来,骑士策马扬鞭,火红的披风猎猎作响,棕红色的长发飞扬,凌乱的发丝舞在眼前,那双凤眼透着炽烈的、火焰般闪耀的光芒,牢牢注视着前方。艳阳下火般娇艳的身姿与红鬃骏马连成一线,贯虹般划过草原,飞驰至铁骑队伍的最前方,与率队驰骛的天帝龙驾擦身而过。
天帝猝然提缰勒马,目光追着飞驰而过的那匹枣红马,看到马上骑士飞扬在风中的棕红色长发,束在铠甲戎装里的身躯如弓般绷起,挟着狩猎般的气势,鞭声劈空暴响,天帝驱策龙骑猛追那匹枣红马。
渐渐、渐渐的,一追一逃的双骑穿过草原,奔向山坡。飓风席卷而来,坡上一片松林,针叶纷落如雨,挟风驰驱入林的枣红马扬蹄人立而起,提缰勒马,媚君心端坐马背,美目簇绽焰芒,盯着林子入口。
马嘶声声,天帝骑马冲入林中,冲至她的坐骑前,他猛地伸臂扣住她的腰,一扯一带,将她带入怀中。
怀抱美人,天帝须发刺张,笑声雄浑,“朕猎得个美人,真是痛快!”
媚君心顺势坐在他怀里,暗自留意了坐骑后面的状况,窥探他身后时,她双眼一亮,展开了妩媚笑靥——他所率的御林军没能跟上龙驾!
“圣上敢不敢与小女子比一比骑射?”请将不如激将!
“美人儿也会射箭?”他的后宫妃子成天只知对镜梳妆,让人扶着走几步也显得弱不经风,没有一个同她这般时而妩媚娇嗔时而大胆狂野的,激诱撩逗,恰对他的癖好!
挑眉一笑,挣脱他的怀抱,她立于马背轻盈地纵身一跃,飞仙凌空般的舞姿一旋,跃回自己的坐骑马鞍上,解下鞍侧箭匣,拎起弓箭,抖开缰绳,脚跟一磕马腹,马儿昂首长嘶,飞蹄冲下山坡,奔入丛林中。
血色瞳孔兴奋地收缩,天帝手持弩弓策马追上,卷着一阵狂风飙入山野丛林。
媚君心伏于马背,人马连成一线,奔向丛林深处。
急促的马蹄声,惊扰了林中飞禽走兽,牙獐、野兔在丛中张皇奔逃。
咻!一支利箭擦过她的脸颊,急速射中前方奔逃的一头麋鹿,天帝粗犷雄浑的笑声在她耳旁骤响:“美人儿,这么多猎物奔走在林中,你是心软下不了手,还是拉不开弓?”
媚君心回眸瞅着紧追在后面的天帝,挑眉一笑,“这些小东西,在小女子眼里可算不得什么!”
天帝浓眉一耸,饶有兴致地问:“那么你究竟想猎什么?”
美目深注,牢牢盯着天帝额头的“王”形纹路,她猝然扬鞭而起,驱马奔向野林深处一片灌木丛中。
山风强劲,风中卷着一股浓烈的腥味,枣红马渐渐奔近那片灌木丛时,也惊觉到了危险,暴嘶一声,扬蹄人立而起。麂皮蛮靴用力夹紧马腹,她挽住了缰绳往侧一带,马儿原地打个转,四蹄稳稳扎地,不安地喷着响鼻。
灌木簌簌抖动,丛中一团黑影,庞然大物的虎纹斑点于灌木林中若隐若现。
天帝胯下坐骑也不安地刨动蹄子,林外踯躅。
媚君心瞅准了灌木丛中的虎背斑纹,从箭匣内抽出一支利箭,搭箭上弦,拉满弓,箭尖指向隐在林中的庞然大物。
“危险!”
天帝神色陡变,惊兆袭上心头。
林中腥风扑来,媚君心眼中凝了一点芒刺,不惜以身涉险,引出林中一声虎啸,扣弦声“嗡”然响起,利箭化作白光,激射出去,没入丛中。同一时刻,另一支箭也离了弦,从天帝背后一棵古树茂密的树梢间射出,射向天帝后脑勺!
箭矢破空咝咝作响,天帝双耳微颤,猝然伏身扑倒在马背上,树上射来的冷箭射了个空,箭羽钉入地面,微微颤动。
灌木丛中腥风呼啸,虎吼震林,一头斑斓猛虎跃出灌木,弓起的虎背上插着媚君心射出的那支利箭,受伤的猛虎疯狂地扑向天帝。
暴喝一声,天帝踢蹬双足,腾身跃至虎背,跨骑上去,掰开虎牙,猛地砸下铁拳,扑的一声闷响,猛虎颅脑开裂,直直往前冲出一丈,砰然倒地。
铁拳击毙了猛虎,天帝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握拳砸向那棵古树,树干爆裂,枝柯摇动,一人从梢头跌落下来,重重坠地,昏死过去。天帝撕下蒙在这人脸上的黑巾,底下露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其貌不扬的男子,他从未见过!
“圣上!圣上!”
急促的铁蹄声惊荡林中,兀刺率领御林军匆匆赶来,尾随兀将军一道前来的正是张缜张大人!他看到昏死在树下的那名杀手,神色陡变,目光略转,匆匆瞄了瞄怔愣在马背上的媚君心。
“张卫尉!”
天帝突然把目光指向张缜。
“臣在!”
张缜匆忙上前,跪地候旨。
“代朕严刑拷问这厮,查查是谁胆敢指使他前来行刺朕!”天帝怒容满面,张缜却透了口气,忙道:“遵旨!”
媚君心目光转到张大人身上,又匆匆移开,视线恰巧落到了那位兀刺将军身上,见这人眉宇间满是凶悍好斗之色,一双猎豹般的眼睛正盯着张缜,嘴角一点冷笑。她对这人留意了几分,暗自警醒:圣上遇刺,张大人的神情过于平静,定是引得这位将军心生猜疑了!
“美人儿,你受惊了?”
天帝疾步走到媚君心坐骑前,伸手将她接下马来,霸入怀中。困在他的怀里,她默不作声。
“兀刺,朕命你查的事如何了?”得力手下不去查办他所交代的事,反倒来了这狩猎场,天帝隐隐觉察到事态的转机。
“禀圣上,末将已查出反贼头领的身份来历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兀刺向圣上报了战绩,“北岭的贼军已被末将歼灭了千余众,擒得一个俘虏,末将将他严刑拷问,问出反贼头领正是前朝余孽——灼泰!”
“果真是他?!”天帝眼中血芒暴涨,哼笑,“他的女人还在朕的手里,看来他是咽不下这口气,贼心不死!”
“跳梁小丑,末将掐一掐手指头就能灭了他!”若不是反贼使了化整为零的计策,分散隐藏了兵力,他早就领兵灭了这些所谓的起义军!
目闪激赏之色,天帝脸色稍霁。禁锢在他怀中的媚君心倒也看清了天子所器重的臣子是哪个!有兀刺将军在,天帝如虎添翼!
“圣上——”
不远处,十几名兵士围成一圈,大呼小叫着奔来。奔得近些了,众人这才看清每个兵士手中都拉着一根绳索,绳子的一端套牢了一匹野马——喝,好神气的一匹马,浑身火一般的红,细毛油光发亮,惟独马鬃、四蹄是黑色的,额头一块黑色的菱形印记,马眸又赤红似火,一看就知道是匹罕见珍异的龙驹之种,被十几根臂粗的绳索套紧了脖子,仍桀骜不驯地挣扎暴嘶。林中众将士的坐骑一见这马竟纷纷折蹄下跪。
天帝见状一惊,松开怀中的美人,大步上前伸手想摸摸这马的鬃毛,它却一扬头,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使劲抽回手来,硬如铁石的手掌竟也嵌下了几个齿印。
“这、这是什么马?”他惊问。
一个将士取来火种点在马匹的尾巴上,油光发亮的毛却未引燃火苗,连一根毛都未烧焦,那将士却被它踢出一丈远,摔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
“吉光!这是吉光神马!”
惊呼、赞叹声响成了一片。
传说中的吉光神马,片羽入水不沉、入火不化!
“好马!”
天帝激动地大喝一声,纵身跃上马背。
烈马狂怒地暴嘶,前后双蹄轮番往上踢蹬,欲甩下马背上的霸主。上下前后颠簸一阵,天帝腹中肠绞、脑子一阵眩晕,一不留神竟被它甩落下去,马蹄一扬,往摔倒在地面的人身上狠狠踹下。
马蹄砸身,他闷哼一声,就地滚出几米远,捂着被踹到的腹部踉跄站起,一咬牙愤恨地冲了回来,拔剑暴戾地砍向马脖子。
“不——”
一声惊呼,媚君心飞奔而来,张开双臂护在马前。
天帝挫腕抖剑,挥出的剑尖险险地停在她眉睫之上。“闪开!”他虎下脸来沉喝。
“不!”她喜欢这马!喜欢它的野性难驯!尤其喜欢它的眼睛,凶野时毫无畏惧的眸亮得惊人,像极了记忆深处铭刻的那双充满了野性美的眸子!
“把它送给我,好吗?”
她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天帝怔了一怔,手中的剑怎样也挥不下去。
自知闯了大祸的将士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劝谏:“圣上息怒,这马太烈,不如送到格斗场去,征选勇士来驯化它!”
“也罢!”
天帝缓缓收剑,倏地伸出双指夹捏住美人的下巴颏儿,抬高她的脸——妩媚娇靥流露出祈求之色,是如此的楚楚动人!他狠硬残暴的心肠竟也软了几分,应允道:“这畜生会伤人,白天送到格斗场去由人驯化,晚上朕再命人将它送入媚娥宫……看来,朕还得赐你一个马厩。”
“谢圣上恩典!”
美人解颐一笑,妩媚的眸子里笑波流转,双颊晕晕地染了一抹红,天帝看着她,心头竟有一丝异样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