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横抱起她,步入亭中坐于石凳上,天帝没有顾及她手中的剑伤,只顾霸住她的人,“爱妃,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他?”
“他?”不去看亭外站的人,她柔顺地偎在他怀中,浑然不顾伤口的刺痛,涂了蜜般的红唇弯翘,笑得格外妖娆,“圣上指的是叱将军?他方才救了臣妾一命,又帮着圣上打了一场仗回来,若是圣上的军营里缺了一名骁勇将领,却也可惜!”
天帝盯着她的眼,看那眼波流转,媚色无边,丝毫看不出异样的神色,他终于转开视线,看向亭外。“叱翱!”
叱翱没有听见,他站在亭外,目光却一直凝在她身上,看她的手流血不止,血色染上了龙袍,那血色龙袍如此惹眼,他真个想冲上去撕裂了它!
“叱翱——”
天帝轩眉暴喝一声,叱翱终于将视线转向他。
“曹州战况如何?”天帝询问。
叱翱伸手一指圆月门外站着的人,答:“这得问他!”
两员大将一同入宫面圣,叱翱悍勇地闯了进来,兀刺却站在门外,必恭必敬地等候圣上召见。
“兀刺,上前来!”
天帝召唤,兀刺匆忙进门跪见圣驾,头却不肯抬起。
天帝仔细打量他,讶然问:“你受伤了?”
“末、末将……”兀刺神色间有几分懊恼,似有难言之隐。叱翱瞅着他,突然道:“是我伤了他!”
“什么?!”天帝震惊,瞪着眼问,“你为何伤他?”
“我救了他,他却要杀我!”叱翱的话,让天帝听来大惑不解,追问:“兀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兀刺悻悻道:“末将率兵抵达曹州后,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他也险些丧命,叱翱出手救了他,但,对于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他来说,这次的失败是奇耻大辱!他一时想不开,心里难受得紧,这才把叱翱当做了出气筒,冲他大打出手。结果……兀刺竟败在了这个无名小卒的手中,反而被他所伤!
“你没有擒住灼泰?”天帝咬牙问。
“灼泰他、他……”兀刺支支吾吾地答,“他不在曹州。”
“什么?!”天帝霍地站起,推开怀中美人,虎步走到兀刺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叱:“你不是告诉过朕,灼泰就藏身在曹州,怎么又不在了?”
“圣上,末将只有一个解释——末将的军营中有内奸!军机战略已被人泄露出去,灼泰定是闻得风声,在曹州设下伏击的兵士后,溜走了。”乌刺振振有辞,凶狠好斗的目光瞄向叱翱。
天帝松开兀刺的衣领,暴戾的目光罩向叱翱,“你……”
“我不是内奸!”天帝果然对他起了疑心,他既无详尽的背景来历,又是刚刚进入军机处的,难免会遭人猜忌。早料到了这一点,自然知道如何应对,他又指住了兀刺,大声道:“他才是内奸!探子回报——四十七天前,灼泰已经到了崖州,兀将军却说他在曹州,若是在曹州,就算有一百个人向他通风报信,他也绝不可能在四十七天内逃到崖州!这厮居心叵测,圣上不可信他!”
从征战沙场,到独掌江山,这十七年间,从来没有人敢说兀刺对主子不忠,天帝听得这番话倒觉新鲜,兀刺要是真个对他有二心,那便是他看走了眼,错把一头豺狼当成了忠犬!
媚君心也听得一愣:叱翱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莫非……背后有高人指点?!她凝着眉,暗自揣测,忽有一人悄然走到她身侧,轻轻托起她受伤的那只手。急忙回头望去,入目竟是韩重生善意微笑的脸,她不禁愣住。
场中发愣的人还有一个——兀刺!他瞪着叱翱愣了片刻,凶悍的脸上浮了一片好斗之色,猝然拔剑指向叱翱,“圣上,他血口喷人!我要杀了他!”
天帝张口欲言,眼前却是寒芒一闪,兀刺竟不等他的口谕,擅自动手了。
剑芒暴涨,忽如电光划空一闪,倏忽不见!众人定睛看时,吃惊地发现,兀刺手中居然只剩了光秃秃的剑柄。天帝心头一震,只有他在那一瞬看清了叱翱的举动——剑芒刺来时,他闪电般出手,“啪”的一声,竖掌横切剑身,三尺青锋折断,剑尖倒旋,擦着兀刺的面颊射了出去,飞射三丈远,嵌入宫墙内。
兀刺,又败了。
“圣上!圣上!”一名传令使急急奔来,冒冒失失地插足站到兀刺与叱翱中间,惶惶禀告:“反贼在崖州出现了,他们霸占崖州官衙,擒了地方官,据探子回报,率领这批反贼的正是灼泰!”
“胡扯!”兀刺又惊又怒,劈手就甩了传令使一个耳刮子。
无辜挨打的传令使,哭丧着脸申辩:“下官不敢胡扯,兀将军如若不信,可以亲自去崖州查探。”
“这是一个圈套!”兀刺气急败坏,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之前的军报有误,天帝对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兀刺,去北门营帐领三十军棍。”
“圣上要责罚末将?”兀刺愤恨地咬牙,这么多年,他为主子拼死卖命,到了今日,主子还来怀疑他的忠诚,可恨、可恨!
不去看面色激愤的兀刺,天帝转而望向叱翱,认可了他的战绩:“叱卿,你不仅救了主帅一命,也救了朕的女人一命,朕要重重赏你”话落,冲随侍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心领神会,领了一名宫娥来,跪在亭外。众人细看,那宫娥丽姿秀色,又伶俐乖巧。天帝允她起身后,将她推向叱翱,“朕赐你一房妻室,速速奉旨成婚,将她带回去吧!”
宫娥身不由己,被推到叱翱身边,红着脸道了声:“奴婢名唤琴心,愿追随叱将军,侍奉左右。”她的声音颤得厉害,似乎十分紧张害羞,叫人狠不下心来推开她。叱翱看看琴心,又看看亭子里的人。坐在亭中的媚君心看着那名宫娥,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指甲刺入掌心,心头苦涩难堪。她隐忍的痛楚,只有一人觉察了,——韩重生用力握住她发颤的手,缠上层层绷带,疗了她肌肤上的伤,却难疗她心口的伤。
兀刺瞪着被圣上夸赞赏赐了的叱翱,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毒。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天帝挥手令两员大将退下。
叱翱走了,他带着琴心,在亭中人儿默然注视下,匆匆离开。
一声怅然轻叹,悠悠飘出小亭……
傍晚时分,校尉府。
厢房里掌了灯,窗边剪着一抹影姿,琴心走到窗前,轻轻关上小窗。
倚在窗边的叱翱,收回眺望宫城的目光,看了看她。
琴心红了脸,羞怯地低下头去,拧着衣角,轻轻唤了一声:“官人!”
叱翱蹲下身去,仰着头才能看到她的脸,“你,抬起头来可好?”她闷着声儿,迟迟不肯抬头。他支着下巴瞅她,也觉得累,索性,站了起来,伸手托起她的脸,却见她羞羞地闭着眼不敢看他,他瞅着别扭,反倒想起媚儿偎在他怀里时的模样,美目圆睁地瞪着他,似嗔似恼……他想着想着,咧嘴傻傻地笑。
“官人?”听他笑了,琴心偷偷瞄了他一眼,脸儿烫得厉害,突然扭身跑开,坐到琴台前,羞涩一笑,“奴家给官人弹个小曲儿吧。”朦胧的情愫滋长在心田,纤纤十指撩逗琴弦,她弹的是汉乐府的民歌《上邪》。
琴声悠悠,叱翱眨着眼听了片刻,有些好奇地上前来,也学她那样,弹指扣弦,“铮”的一声,弦,断了!琴心“呀”了一声,抬头就对上了那双乌亮的眸子,眸中泛着笑,笑得她心儿怦怦跳,低头拧着衣角,小小声地说:“从今往后,琴心愿不离不弃地伴着官人,守着这个家……”不用待在宫中听人差遣,她想着往后的小日子,嘴角逸了笑,笑得甜蜜蜜的,正偷着乐儿呢,却不料被官人托起了脸,脸上的笑也被他瞄了个正着,这下子可让她又羞又窘,闭着眼不敢吭声了。
他瞅着好笑,轻拍她的脸颊,直率地道:“我不是你的官人,但我可以当你的哥哥!”
“哥哥?”心头一凉,她急忙睁开眼,冲他摇摇头。他却没有再说什么,独自走了出去。
琴心惶惑不安地追到房门口,冲他离去的背影喊了声:“官人,夜深了,你要去哪里?”
叱翱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琴心追出门外,喊着:“官人,琴心等你回来——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