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洛岚说的或许不是真的,但子淇一夜未归,肯定与优华莲盟有关。
「方子淇!」
明明见到人,却有些心虚不敢先打招呼。听对方含怒连名带姓地直呼自己,知道躲不过了,才懒洋洋抬头:「小郗。」
方子淇这种逃避的态度让范子郗怒火更炽:「你还是去见优华莲盟?」
「是啊。」方子淇喃喃说着,「你的情报一惯良好。」
话里隐隐带刺,看到子郗,想到唐果在山上的质问,总有种窒息的感觉。
被无处不在的纵宠包围,真的幸福么?
「优华莲盟很危险,你答应我不接近他们。」范子郗有些焦躁,杨洛岚的到来更增加了这种感觉。他有更多的方法,子淇不配合,也是没用。
「我说过,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多管。」从没见过子郗这样焦躁,子淇的语气也跟着烦躁起来。
「你所谓的解决方法,就是加入优华莲盟么?你就这么想回到过去?」
「不可以吗?我连怀念过去的权利都没有?」
「但你这草率的行为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就算是伤害,也是我自己的事。」方子淇终于抬起眼,「范子郗,你是我的什么人?」
曾经与子郗一起,将莱因哈特对吉尔菲艾斯的这句话列入他最愚蠢的台词,笑言自己永远不会对朋友说出口。
有些话是禁忌,不可说出口,因为逞了一时之快的后果,是无法修补的人心。
可是有的时候,明知如此,还会说出口,那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来自,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对方都不会对自己放手的自信。
但其实,并不希望他这样无度地纵宠这个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
所以,想看那个人变色,想看那个人,除了冰冷平板外,还有什么样的表情。
语言是双面刀,在伤害到他的同时,也会体会到,自己是多么卑劣。
当年的诺言明明是错误的,何必遵守到现在!
范子郗的脸色,确实如子淇期待般,出现了裂痕。
话一个字一个字自齿间磨出:「方子淇,你别太恃宠而骄!」
方子淇微微弯起唇角,琥珀色的眸子隐入黑暗,弯出一抹残忍而傲慢的笑容:「我敢恃宠而骄,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对我放手。」
范子郗轻轻呼吸着,直直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太残忍?」
「不觉得。」任性的三个字飞快地吐出。
「好。」范子郗点了点头,教室也没进,直接转身离开。
看到副会长离开,门附近的同学才从震惊中省悟过来,连郑漠和周游也用苛责的目光看着方子淇。
「子淇,你干嘛这样……」在众人面前,不给对方和自己任何余地,事情何苦闹到这种程度。
方子淇板着脸,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过了会儿,踢开身前的桌子,也转身离开。
***
杨洛岚是很擅长挑拨。
但会被挑拨,是因为他们之间本来就存在着裂缝,一道始终未曾愈合过的裂缝。
手抄在裤子口袋,在街头随意漫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繁华的街头,没有谁会向谁多看一眼,正适合他一个人发呆。
因为太在意彼此,怕有些话挑开后,两人无法再在一起,所以,不约而同地忽视着那道裂缝,认为不去挑明,它就不存在。这种遮掩,让裂缝更深,化脓。而不断的回避,也使两颗心更加无法了解对方。
***
「我讨厌无意义的告白。明知对方不会接受,还非要说出来的告白。」坐在山顶的咖啡厅,喝着黑咖啡,男孩吐出来的话语,与液体一般苦涩。
「我还以为你会喝点酒精之类。」被拖出来的学生会长点了壶普洱茶。他嗅了嗅茶的味道,脸皱成一团。不过他的情人已经提醒他,他最近食言而肥得有点厉害,他只好继续忍耐普洱茶的味道。
「借酒浇愁?我不会干那种划不来的蠢事。」一口饮尽,再点了一杯黑咖啡,「我不喜欢无法掌握的情况。」
「这种时候能醉一场,说不定是好事。」学生会长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星光辉璨,「你今天不就已经失控了。」
「他已经不再满足我给他的。」啜了口浓黑咖啡,同样浓黑的眸子垂下,「我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
「你不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你给他的已经太多了,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范子郗没有回答,看着窗外,过了会儿。
「那个时候,他跑去向子尘告白。而我,明明知道子尘喜欢骆驼,却故意不跟他说。我只是想看他受伤的表情,就像我知道他喜欢子尘时的心情……」
***
「方子淇,我终于找到你了!」几个高头大马穿着制服的学生一字排开横在方子淇身前,周围人见到闹事,都远远避开。原本就偏暗的公园草坪,更加没几个人,与远处的霓虹闪烁,似乎是两个世界。
方子淇收回注视湖面的目光,懒洋洋抬起头:「江锋是你啊,又怎么了?」
江锋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你怎么让优华莲盟放手,不过仅只是上次教训你那么一点,完全不够看!我要亲眼看着你趴倒在地上向我跪地求饶!」
方子淇慢吞吞笑起来,无赖的笑容隐约带了点嗜血的戾气:「我今天心情不好,下手容易失控,你们还是请滚远点。」
从下往上看的眼神,懒散而傲慢,看得江锋怒火上升:「我今天找了真正混道上的学长们,你别想再像前几次一样打了一半就跑走。」
「敢看不起北商高的就是这小子?」拿着缠了布的铁棒与棒球棍的高大学生围了过来,居中最是高头大马的大将轻蔑地看着方子淇,转头问江锋。
方子淇有气无力地爬起身:「其实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拥护者……」
「小子,你怕了是吧,怕的话就跪下来舔我们鞋底……」嗤笑声还没完。
「非暴力抵抗没用时,只好我痛不如你痛了。」方子淇说着伸手抓住最靠近他的一人,看也不看就按着他的脑袋往自己弓起的膝上狠狠一撞,一肘拐在他颈间大动脉处,顺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三两下就解决了一个久经摔打的道上成员,痛得对方满地打滚。
「七仔,没事吧?」大将问了声,正想过去扶起,却见七仔抬着血流满面的脸他向呻吟:「小、心……」
悍烈的腿风扫过来,大将急忙伸手挡住,却因情急下转身,身形不稳,被踢得歪了几步,手臂一阵酸麻。幸好其它几人也围上来,方子淇才没继续对他下手。
「操!这小子!找死!」盛怒之下,他提着球棍也凑上去。
这些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不是乌合之众,方子淇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才先发制人。已经干掉一个,扣除江锋,还有六个。
六个人一起围上,球棍铁棒乱下,他努力想避开,但密集的打击中无法随心移动,肩腿上还是挨了好几棒,虽然不是直接命中,没造成骨折,却也从骨子里痛起。
这批人跟之前打的果然不是同一级数的。
「见鬼!」啐了声,方子淇一边忍痛躲闪一边尽量冷静观察。想要以寡敌众,首先就得分散敌人。
球棍打到的剧痛间,还是能感觉到几个人力量的差别。大将打的最痛,非要挨打,绝对得避开他的棍,不然没几下肯定站不住。而其它人……
他突然以手护头,不再躲避,猛地伸手拉住左边烫着卷发的男孩手中的球棍,然后手托着球棍棍头往上一推。卷发男孩被拉住球棍,正用力往后抽,被方子淇这顺势一推,两股力道相加,球棍顿时敲回他头上,敲得他眼冒金星,身体向后晃了晃。方子淇顺势一撞,两人一起摔了出去。
摔出前,子淇不忘调整手臂姿势,倒下时,手肘压着全身的力道撞向卷发男孩腹部,肩膀上抬,撞到他下颚骨,卷发男孩蜷缩起身一阵干呕,再也爬不起来。两个,还有五个。
子淇心中盘算着,飞快滚离卷发男孩,但追来的五根铁棍却毫不留情,密集击下。在地上连滚之际,左腿又挨了一棍,子淇痛得动作稍缓,后面又追上来,有一棍正好打过脸颊,虽避开正面,还是火辣辣耳朵一阵轰鸣。
咬紧牙关,不敢停留,一路滚到湖边的栏杆边,五人里有一人不小心打歪,铁棒被栏杆卡住时,他一脚踹出,将那人踢开,才半爬起身。见其它四人又要打下,手指正抓在地面,立刻抓起一把沙子洒出去。
「哎呀,眼睛!」鸡冠头的和穿柔道服的靠得太近,来不及避开,沙子蒙了眼,停下揍打捂住脸,只剩大将和另一个剃着平头的青年。虽然又少了两人,球棍的威胁却一点也不轻,背后被大将打中两下,方子淇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胸口激荡险些吐出血来。他知道这时间非常重要,毕竟一个只是被他暂时踢开,另两个被沙子迷了眼,对战斗力一点损失也没有。好不容易放倒两人,再让五人围上,他就死定了。
只有两个人的包围,让三人距离非常接近,方子淇又忍了一棒,在下一棒到来前,左腿横扫,踢倒平头青年,同时手向背上抓去。
手直接抓到大将球棍的感觉,如遭电击般麻木,随后的剧痛让人怀疑是不是骨折了。大将一棒落空,举起正要再打,却被方子淇从双手举起的空隙间撞了进来。
大将身形高壮厚实,子淇一撞没撞倒,双手固定住他举起的双手,腿往他膝窝用力踢下去。关节处最难禁痛,大将身形不由晃了晃,想甩开子淇,子淇松开一只手,握成拳击打在他颈动脉上。
高壮的身形踉跄几步,子淇再次踢向他膝窝,顺势踩下。大将终于撑不下单膝着地。子淇抓住他的头,狠狠撞向地面,他头晕眼花之际,还有余力,一拳打向子淇脸面。子淇避不开,硬生生挨了一拳,幸好力道已失大半,这一拳没有之前挥舞铁棍时那么恐怖的力道。子淇晃了晃头,闭上眼抓起他的脑袋再往地面死命撞击。
「澳哥!」爬起的平头和打到栏杆被子淇踢开的男孩,没想到大将会被人打倒,忙拿着球棍向子淇后脑勺挥下。
听到风声,扔开已经半晕迷的大将,子淇抓过大将的球棍,再次滚离地面,不过脸部和肩部还是被他们打到,额角的血渗到眼晴,视线模糊。全身上下没有没被打到的地方,到处都是隐隐作痛和剧痛,让他的动作没有平日那么敏捷。
切,三个,还有四个。
啐了口带血的唾液,躺在地面用抢来的球棍努力抵挡他们两人暴怒下的乱棍,手臂酸痛到极点,脑袋也有点晕沉。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站起来,只要站起来就可以反击了。
要怎么站起来?如果子郗在就好了……
心中意外起的念头,让他一惊,心神微分下,险些挡不住铁棒。
嘁,没有你我照样没问题!才不需要什么都由你保护。
怒气冲上心头,方子淇骂了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举棍反击,一棍档住两棍,不顾两手酸痛,球棍飞快地从下面打向两人的腿。那两人吓了一跳,急急后退,子淇趁这机会终于找到机会爬起来。
拭了把额头的血,甩了甩脑袋,以球棍支着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他衣服凌乱,额前长发垂散遮到眼脸上,身体半躬着,脸上的瘀青和鲜血交错,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周身散发的煞气和浏海下如野兽般锐利的目光,让平头两人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总有种面对狮子,随时会被撕碎的感觉。
方子淇见他们不敢上前,也趁这个机会喘气。却看到前面两人脸上突现惊喜之色。
马上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身体往旁边一栘,之前被沙子蒙了眼的两人顿时铁棒落空打在地面,偷袭失败。
「靠!」两人大骂了声,挥棍再打,四人重新组合成一个包围圈。但大将已经被打倒,方子淇又拿到支球棍。这场围殴跟之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江锋原本还抱手在一旁观看方子淇的狼狈相,没想到自己找来倚为新靠山的学长们居然被放倒了三人。剩下四人围着方子淇,也看不出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他赶紧捡了把球棍,正要上前帮忙,就听到一声骨折脆响,接着有人惨叫着抱住左腿,似乎左腿骨头已断。另外三个也很快步上后尘,连串脆响,清脆得让人心胆俱丧。江锋球棍还拿在手上,就见七个学长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没一个有反击能力。
见方子淇擦了擦脑袋上的血,向自己看过来,琥珀色的双瞳闪着兽性的噬血光芒,江锋不由倒退了几步,手中的球棍也掉了。他一向被人称作狂兽,但真正看到方子淇,才知道发狂中的野兽是怎么样的恐怖。
又退了几步,直到垂下的手碰到口袋里的硬物,这才胆气庄,停下脚步。
「站住,别再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白朗宁手枪,「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方子淇看到枪,目光闪了闪,依言停下脚步。
江锋看到方子淇安静下来,大为得意,目光又恢复了狂妄:「没想到最后这个还是派上场,方子淇,你强,你能逼我拿出枪来,算你有本事。」
见方子淇没回答,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讥讽,不由大怒:「现在,给我跪下!」
方子淇眼神一冷,江锋见状,忙打开安全匣,扣住扳机:「跪!」
***
「告白被拒,知道子尘喜欢骆驼,也知道我明明知道这事却没跟他说,子淇飞车发泄。子尘担心他,追了出来,结果变成追逐战……子尘果然是了解子淇的,知道他激动下,容易出事。结果半路一辆驰出的大货车……子尘将子淇撞开……」黑咖啡渐渐冷下来,越发苦涩,子郗却喝得毫不犹豫,「真像八点档的剧情。妒忌、羡慕、爱恋、怨恨,组成了戏剧的高潮。我喜欢他,他喜欢我姐姐,我姐姐又喜欢另一个人……子尘没有死,却断了右腿,终身残废,跟骆驼去瑞士养病。夜舞解散,子淇无法原谅自己,离家出走回避我们一家,直到车祸再次发生……」
「可以想象得出。」学生会长点了点头,「他有时钻牛角尖会钻得让人想痛揍他一顿。」
「所以我揍了他。」范子郗冷冷看着学生会长喷出嘴里的茶,「这有什么好奇怪。」
「只是有点难以想象罢了。」学生会长咳嗽着,「你继续。」
「没什么难想象,我跟他从小干的架,肯定比他跟外人干得更多。我们从七个月会爬时就互殴过。」范子郗说得云淡风情,学生会长嘴角抽搐着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也没什么,我告诉他,我会原谅他。他就是不信,我就握着他的手发誓,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回想起医院里,那一刻子淇崩溃的神情,流下的泪水至今还烫着他的掌心。
于是,他搂着他,一整夜里,不停地告诉他,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轻轻合上手。
「所以他就不停地惹麻烦给你收拾,试探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对他放手?」
「……不如说惹事是他的本能。」范子郗叹了口气,「对这点我深信不疑。」
「正好物尽其用。」学生会长笑了笑,「不过,他今天的反应,或者也是好事。」
「好在哪里?」
「好在他主动想切断你们的关系。」
范子郗捏着咖啡杯的手一紧,指尖泛白:「是啊,想切断……」
太过在意真的会让人智商变低,学生会长有趣地看着他家万能副会长:「你不觉得,他是在害怕?」
「害怕?」范子郗一怔。
「感情越深,就越怕,因为他对你的感情也已经快超出他能控制的范围了。但你们之间还隔着这一件事,所以,他还在怕有一天,你真的对他放手,他会无法承受。」
「所以,在被拒绝之前,先拒绝对方?」
「你觉得不可能?」
「有可能……也有可能只是他真的厌倦了这种关系,厌倦了我能给的。」范子郗意兴阑珊,看了眼手表,准备结帐。
「我看,你还是直接压倒他吧。」学生会长兴冲冲地建议。
「你就是这样泡到情人?」范子郗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咳,我家那个,用这种方法,后果只会是被他阉了。」学生会长又咳了声,摸摸鼻子,「不过像小淇这种人,你跟他说也是白说,直接压倒还更实际些。」
「真是好主意。」冷冷拿起结帐单,「你的意见我会转告你家那位。」
「喂喂,我好心建议,你别乱点火!」学生会长也抓起自己的结帐单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