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我安抚,报复不急于一时,反正那个白痴公子不疑有诈,引狼入室,她不怕揪不出老狐狸的尾巴!死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她不满足,她要他身败名裂,带着臭名,含悲而终,死不瞑目。
她一点也不怪方果一时动摇,死亡是他多年来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人长得像牛,脾气像驴子,个性却像小孩子,哄两句就雨过天晴。
「果哥,你也早点休息,不用为我守夜。」戚彤一笑泯恩仇。
「司马乘风色迷迷的,天晓得他会不会半夜溜来?」方果尽忠职守。
「他是不正经,但还不至于不孝到弃他爹不顾。」戚彤其实是感念他辛苦。
「妳可以对任何人心软,唯独他不行。」方果不放心小姐远胜司马乘风。
戚彤翻了翻眼皮。「我是为你着想,这些日子太辛苦你了。」
「我不累,我身强……咳……」突如其来又一阵剧烈狂咳。
「去睡!这是命令!」戚彤钻进被里,下逐客令。
轻轻掩上门,方果退了出去,但却突然一阵晕眩,感到头上天旋,脚下地裂。
病来得真不是时候,肚子又涨得难受,往男厕走去,每走一步都要用更大的力气才能把脚从深雪里拔出来走下一步。
他不能倒下去!他要保护小姐!他靠着这股意志走进茅房,一解半个时辰。
一走出来,呼啸而过的寒风几乎快吹倒他,看来这次恐怕是病得不轻哪!
手扶着围墙前进,正要穿过拱门,胸前突然一阵湿热,怀里还有个柔软的东西。
定睛一看,四目交接,原来是个娇羞的小丫鬟,她正微抬下巴望着高大的他,朱唇含着浅笑,如小花开放。
他傻傻地拉开嘴角,露出憨直的笑容,这时,怀中有一波波涟漪似的挣扎泛起,小丫鬟像滑鱼般钻出他怀抱。「对不起,烫着你了!」小丫鬟退后一步,欠了欠身。
「没事,我没事。」方果脑袋一片空白,心儿却怦怦跳。
「你……你是那个哥哥!」小丫鬟早就在宴会上注意到他了。
「我是方……方才才来媒仙馆的戚果。」方果及时回神,连忙改口。
「我知道,你们兄妹在宴会上引起好大的骚动。」小丫鬟态度落落大方。
「我……我们兄妹是乡下人,让姑……姑娘见笑了。」方果频频吃螺丝。
「我是小如,我可以叫你果哥吗?」小丫鬟俏丽的模样,显然对他有好感。
「好……咳……」停不了的咳嗽声,让方果好担心地会误以为他是病猫。
小如手一伸,拂过他的额头。「果哥,你的额头好烫!你着凉了!」
「我……我很强壮,睡……睡一觉就好了。」余温残存,好幸福。
「果哥早点休息,明早我会去看你……需不需要大夫?」
「妳……妳真是个好姑娘。」方果恋爱了。
第3章(1)
望向趴身在床边,眼袋下方墨黑的娇妻,司马义好心疼。
天将亮,雪依旧无边无际地飘落,沉重的往事,历历浮现眼前。
二十二年前,相似的雪夜,长安城万籁俱寂,唯独他,心湖波涛汹涌。当时,他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大仓库内,门外站了两名带刀侍卫,里面放满远从天竺来的进贡品,此外还有一张桌子,桌下有一个火盆,他坐在椅上,正不眠不休地将梵文翻译成汉文。
这个地方就是礼部,凡是进贡品一律先运至此处,整理归纳之后再送往皇宫,不过呢,负责看守的尚书不是个手脚干净的清官,他会要求到府的译官故意漏翻一、两样价值不菲的进贡品,占为己有。
当然,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若被皇上知道,死罪难逃!但是译官若不肯成为共犯,下场会是直的走进来,横着抬出去,额头上还会被刻一个贼字──附带说明,那两名侍卫是尚书的心腹。
同样是死,聪明的译官自然会选择收下遮口费,苟且偷生。
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任何动静,并不是因为太累而打瞌睡,他的双眸甚至炯炯有神,但却多了一丝挣扎。
他之所以会答应尚书为非作歹,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小心愿──看一眼尚书千金。
尚书的千金,就像穿着雪衣的云朵,白皙美丽,虽然他也长得不差,不过千金小姐高高在上,哪里看得上穷小子?根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他的心怦怦跳,他的眼直直瞪,瞪着梵文──情种。
梵文有些字是毫无意义的气音,有点像汉文中的「之乎者也」这类文字,所以要省略一些字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者,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从天竺来的贡品都很诡异,像是迷魂香,闻到这种香会让淑女变荡妇,还有许愿灯,只要摩擦灯体三次就能心想事成……以此推断,情种必定是能使人坠入爱河的神奇种子。
陡地,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堆积如山的进贡品,找到一只系着红丝的七彩盒子,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往怀里一塞,再若无其事地回到桌前,振笔疾书,心有旁骛地想着,等工作完成之后,按照惯例去找小杏。
小杏是尚书千金的贴身丫鬟,到现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他喜欢她,对他言听计从,所以要她乘机在小姐的蔘茶中放入一颗情种应该不是难事。
坦白说,他只是希望千金小姐能看他一眼,一眼就好,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一盒看起来像红豆的情种,威力惊人,小姐喝下蔘茶没多久就偷偷跑来,诉衷情,说爱意,并要求与他私奔……
悠悠睁开眼睛,没见到可口的燕窝盅摆在桌上,戚彤一脸臭。
燕窝虽然是白痴公子允诺的,但方果也真不机灵,就不会到厨房去命令丫鬟做吗?甚至连洗脸水都没准备,这么粗心大意,一点也不像过去细心照顾她的作风!
他是被叫去当差?还是发生了什么鸟事?
戚彤起身下床,推开一扇窗,阳光虽然有气无力,但大地逐渐回暖,原本覆盖在叶梢上的白雪形成水滴涓流,积雪如同昨晚的吵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静!静得很诡异!难不成那个混蛋已经死掉了?!
不对,至少要有哭声才对呀!
难不成媒仙馆的人全死光了?
来到隔壁的厢房,被子隆起,戚彤毫不留情地一脚踢过去。「懒猪!你居然还没下床?!」
见方果不为所动,戚彤伸手欲掀开棉被。
「妳别靠近!」方果整个人躲进被里,蜷缩如虫茧,包得密不透风。
「对我这么凶,你昨晚是吃到熊心豹子胆吗?」戚彤不记得有这道菜。
「我病了,大夫要我别跟任何人见面。」从被窝中传来奄奄一息似的微弱声音。
「装病?!这一招不赖,你从哪里学来的?」戚彤大为激赏。
「我是真的生病,求妳快出去。」方果伸出手,挥了挥。
戚彤忽然瞥见桌上有空碗。「坏蛋!原来是你偷吃了我的燕窝!」
「只是一碗普通的粥罢了。」方果掀起被子一角,呼吸急促。
「你怎么有洗脸水?」戚彤眼一瞄,满脸不悦。
「是丫鬟提来的。」方果气喘吁吁地解释。
「为什么只提给你,不提给我?」戚彤打翻醋坛子。
「我哪知道!」一阵甜蜜荡漾在方果心头,声音沙哑温柔。
她还以为他是没穿裤子才不敢下床,原来是真的病了──患了相思病。
眼角有一滴泪珠滑下,被她狠狠地一袖抹去!
她从没想过,在他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比她更重要的女人……变了心的男人真可怕,昨夜他还把她捧在手上,今早却把地踩到脚下,不,刚才被踩在脚下的人明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