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突然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肖淼淼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支离破碎地说道:「那日,我不该缠着阿斐念那首诗……」
是她的错……如果当日,她没有要他读那首诗,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没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肖淼淼偏执地将错揽在身上,以此期翼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什么死当长相思……我不要、我不要!阿斐,如果你死,我绝对不独活,我不要对着冷冰冰的墓碑说话,假装你在我身边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把和你发生的一切,今后只能用来追忆你!阿斐,你听到了没有,阿斐,你出来……」
她哭得像个孩子,却再也没有人会像用顾斐那样宠溺地拉她入怀,然后用他独有的清冷声调安慰她一声别哭。
周遭的人被她的情绪感染着,也都呜呜成音,抒发着失去家人的悲凉和绝望。
老天爷似乎也感染到了人间这悲惶凄哀的氛围,灰蒙蒙的天际持续了很久很久……
第8章(2)
整整半个月,受灾的地方都被清理干净了,每天都有尸体被挖起。
肖淼淼盖上刚被挖出的尸体脸上的白布,脱力跌坐在地上。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此刻她的双手还在止不住地轻颤,被她死死咬着的双唇,在得到解放后并未恢复血色。不是他……还好,不是阿斐……
肖淼淼忍不住抚上胸口,试图安抚有些脱序不肯平静下来的心跳,口中喃喃出声,「还好……不是……不是阿斐……」
这已是肖毅冉这段时间以来,数不清第几次看到肖淼淼这个模样在自己面前失魂落魄了。
自从顾斐失踪,肖淼淼在废墟中哭了撕心裂肺一场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肖家人,乃至周围的人都不曾再看到往昔的活泼开朗的肖淼淼了,与其觉得肖淼淼是心灰意冷,更应该说她很冷静,异常的冷静。
她不哭不闹,每天都到顾斐发生意外的事发地,和救援的村民一起清理废墟,救治安抚灾民,将灾后救援事宜一股脑的揽到自己身上。
可就是这样的冷静,却让肖老爹和肖毅冉暗自担心不已。他们清楚,若是再找不着顾斐,当淼淼这种伪装的坚强有一天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一定会崩溃……
每一次,从那片逐渐被清理的废墟中挖出已然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即使肖毅冉强拉着她,阻止她上前去辨认尸体,可肖淼淼依然执拗地要亲眼去确认。
只怕只有老天知道,每一次她要花尽多大的力气,拿出多大的勇气,才敢上前掀开那块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去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她的阿斐。
一次,又一次,期望找到顾斐,却又害怕找到的尸体是顾斐。唯有一遍一遍亲眼确认,这种重复的折磨对肖淼淼来说,无异于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凌迟,心脏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肖淼淼日渐消瘦。
肖家人见她这般满是心疼,却无能为力。
顾大娘也后悔当初对两人感情的阻止,暗暗向上苍发誓,如果顾斐能够回来,她绝不再多说一句,因为这半个月来她清楚的看到,肖家丫头对阿斐的感情有多深。
肖淼淼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了,她心里装的都是顾斐,脑子想的也都是顾斐。
阿斐……
阿斐……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肖淼淼的脑海中重演。
那日,顾斐一脸认真向她表白的模样……
那日,两人湖边垂钓的场景……
那日,他第一次吻她……
那日,他说要娶她过门……
肖淼淼的嘴角不自觉地轻扬着,却带着悲凉。
顾斐失踪的这段时日以来,每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告诉肖淼淼,顾斐很可能不在人世了,就连顾大娘都试着接受这个事实了。
彷佛唯独她还在执拗着,不愿相信。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肖淼淼抱着一壶酒,坐在房门的门槛之上,有一口没有口的灌着自己。醉意朦胧地抬头望向天际,只见暴雨袭地,原本皎洁的月色被狂风乌云席卷,半点不剩。
自从顾斐失踪后,每每面对这样相似的夜晚,她都会害怕到不敢睡,那日晚上的不安总会重复。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几个晚上躺在床上无眠的时候,她心里忍不住地想,如果顾斐真的死了,不在了,那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梦见过他的魂魄呢?来梦里告诉她一声,至少让她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他若死了,大不了她陪他去就是了,也好过现在这样,没有希望,却又不肯绝望的面对一切。
最后她醉倒在自己的房门口,带着哭腔嘤咛着,「阿斐……我好想你……」
肖毅冉和百里郝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只抱着酒壶,眼角含泪的肖淼淼,席地入睡的模样。
两人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无奈和心疼。
肖毅冉上前把肖淼淼抱回房,百里也打了水,两人帮她简单的擦洗了一下,盖上被子,再三确认却都没有离开。
「淼淼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百里轻声说道。
肖毅冉锁着眉,轻抚肖淼淼的脸颊,叹息着,「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也是身为医者最无奈的地方吧。」
她受伤,他这个大哥可以帮她治,可心里的伤,即使他再怎么医术高明,也毫无办法。
百里平生第一次真心祈求上天,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顾斐的尸首,已是他们仅存的念想和希望了,「希望老天不要太残忍。」
他们清楚地知道,顾斐生,淼淼活;顾斐亡,淼淼……
第二天肖淼淼酒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头疼欲裂,正在狰狩之时,还被人不轻不重的赏了一记爆栗。
「哥……」她现在晕得很,头还疼,实在是有气无力,「我脑袋难受。」
肖毅冉没好气地教训道:「知道难受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来,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胡来,喝了酒,居然还敢给我躺在地上睡觉!」
听到她哥喋喋不休的话,肖淼淼觉得脑袋险嗡的作响,皱着眉打断,「哥,你别念了……我真的难受……」
百里郝云递过去一只盛着汤水的白玉瓷碗,柔声说道:「把这个喝了吧,你哥一早亲自熬的醒酒汤。」
肖淼淼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地喝着,然后强颜欢笑地说了声,「谢谢哥,还有云哥也是,让你们担心了。」
「别嘴上说的好听!」肖毅冉拉过一把凳子,有些火气地说道:「你到底还要这个样子下去多久?顾斐现在还没有找到,你是打算先下地府去帮他探路吗?」
「冉!」百里郝云眼神示意他说话别过分。
肖淼淼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一词,就像她的心一样,如死灰一般,毫无活力。
可是肖毅冉显然打定主意要把话说完,彷佛这些话已经憋了许久,再不倒出来,他就会被自己憋死,「淼淼,哥知道到现在还找不到顾斐,你比谁都难过、伤心。可是,既然你相信他还活着,那你就打起精神来找!这段时间你就像个行尸走肉,不断地作贱自己,是因为你动揺了是不是?你心里已经相信了顾斐不在了是不是,再这样下去,别说早日找到顾斐,只怕就算顾斐真的回来了,你自己就先不在了!」
肖淼淼虽然没有说话,握着碗边沿的手指却紧了几分,直到泛白了还执拗的不愿撒手。